我是一粒沙
字体: 16 + -

第十五章 告别老家

    tue feb 02 05:38:44 cst 2016

    我迫不及待地想看新婶子,问玉叔:“她家在哪?”

    玉叔告诉我:“她家就在这个村。”说着话我们来到了婶子娘家的门前。在村东头的一个大门口,一青年女子正在抱柴火。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她见是我们她撒开手站起身来。用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短发。笑着说:“来了?这是小飞吧?”

    玉叔对我说:“飞,叫婶子!”婶子中等身材,齐耳的短发,圆圆的脸上细眉大眼的很漂亮。身上穿着碎花的褂子,黑色的裤子黑布鞋,整个人显得端庄大方。而且笑起来甜甜的很好看。我叫了一声:“婶子!”

    她的脸上像蒙上了红布马上红了。还温怒地怪玉叔说:“干么呀?你!”

    玉叔憨笑着说:“早晚的事吗!怎么,你一个人在家啊?”

    “都在家那!快进去吧!”婶子让道。

    “不啦!这不,小飞上他姐家去了半个多月,我去了一天了才接回来。再不家去家里人该惦记啦!改天再来。飞,上车!”我爬上车子的后货架以后,又回过头来看新婶子,她目送着我们冲我摆摆手说:“再来啊!飞。”我感到她很亲切随即应道:“哎!”......

    老叔去了邢台以后,冬天里我们都聚在上房的大炕上睡,为的是省柴火。到了夏天里,文叔自己到西里间去睡了,我就开始跟着玉叔一起在东屋里睡。大概是因为玉叔在小队里的事情太多。又处在热恋时期。所以,每天夜晚都是我一个人早早地睡熟了,玉叔才回来。一天深夜,当我从梦中醒来时,听到有人在小声地说话。女的问:“小飞,跟你睡呀?”是未过门的婶子。

    玉叔说:“啊!志春走了以后。志文一个人在西里屋睡。外屋里就他一个跟着俺娘和彩凤睡。天太热不方便。就跟着俺睡啦!”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又听到“婶子”说:“你别的。让小飞听见。”

    玉叔说:“他睡觉死!没事!”......

    时光如同无暇顾及的河水匆匆而过,眨眼之间就到了年底。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玉叔的婚事如期来到了。家里杀了一口猪卖了一半,留下了一半。还预备了好多的萝卜、白菜和粉条。

    庭院里用席子搭起了喜棚。西窗根底下支起了炉灶。一连蒸了好几锅的馍馍。三叔由打邢台回来参加玉叔的婚礼。而我的爸爸妈妈来信说:......我妈刚回到院里上班, 马上请假不合适 。我爸还在机床一厂。管理的食堂有上千的工人吃饭。因为现在副食品很紧缺。而我爸又总是能采购来东西。厂子不愿意让我爸离开,我爸也不愿意跟厂子搞僵了。那样想回院里就更难了。所以,他们就不能回家来参加玉叔的婚礼了......

    成亲的当天,一大早,家里家外都贴上了红红的喜字。远亲近邻的人们,提着满篮子的馍馍和别的礼品陆陆续续地来贺喜了......

    再看玉叔早早地就收拾个干净利索。身上穿着暂新的蓝色制服,脚上穿的是黑色的条绒棉鞋。新剪的分头又黑又亮,脸上原有的胡须剃的精光,一脸的喜气特有精神,往日老气横秋的气质一扫而光。

    一位堂叔进来说:“喜车来了!快走吧!”家族里的婶子们喊道:“别落下么!”

    大家忙忙碌碌地出了门,看着玉叔跨上了用席子扎着喜棚的车辕,赶车的大叔摔了个响鞭“驾!”两匹扎着大红花的马儿拉着大车向村西跑去......

    我和小山、小岭以及其他堂兄弟们预备好了炮仗,全聚在大门外等着喜车回来。已经是寒冷的冬天,可是我们每个人的心理都像揣着一团火似的,等了许久也不感到冷。我们急切地盼着等着,终于看到马儿欢快地拉着大车跑来。人们欢呼到:“来了!新娘子来了!”炮仗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新婶子在伴娘的搀扶下,缓缓地走进了大门。只见她也是一身崭新的蓝制服。黑色的条绒棉鞋,头上戴着一朵小红花,脸上一团的喜气,显得更加的艳丽可爱。

    新婶子和玉叔在大伙的簇拥下来到堂前。在司仪的倡导下,先向毛主席像行了礼。又向祖先们行礼。最后,向安坐在堂上的奶奶行了礼。典礼以后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玉叔把新婶子引进了东屋的新房。

    男女老少前呼后拥地争着看新娘子。东屋的里里外外全都是人。一直等到有人高喊:“开席了!”人们才逐渐地少了。人们在酒足饭饱之后,开始了又一轮的嬉闹。大家变着法地调逗着新婶子开口。而新婶子尽管羞得脸通红,也只是抿嘴笑着不说话。大伙直闹到夜深了,才渐渐地散去......

    每到白天做完作业,照样与小山和小岭结伴去拾柴、拣粪。而一到夜晚玉叔到队里去给人们记工分。文叔在西里屋做他的功课。所不同的是在炕上做针线活的,除了奶奶和小姑,又增加了婶子。再就是我这个旁观者。婶子带我很亲,吃的喝的都送到我的手里。她在每次洗头的时候,也会给我洗上一洗。还时常地塞给我三两个糖块。我想她不把糖一次都给我,是为了让我细水长流吧!

    在1973年春节前的一个傍晚,我坐在板凳上看婶子烧火做饭。玉叔一阵风似的打外面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说:“飞,你娘来信了。她让你家去那!”

    我当时懵了。瞪大了眼睛猜疑地看着玉叔。

    婶子看了我一眼,她抬头对着玉叔说:“你吓俺干嘛?飞,你玉叔逗你那!”

    玉叔从口袋里掏出信来递给婶子:“你看!信在这那!上面说:‘......他们很想他。还说:过了年飞就要上中学了。该让他家去啦!所以让他过了年以后,就跟着东村的鲁大叔回沈阳。......’”

    至于以后,玉叔和婶子又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因为妈妈的来信把我引进了沉思之中:“ 说心里话,在老家呆了三年多了,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这里的水,这里的土,还有这里的人,他们都让我深深地眷恋......而在心底里又不自觉地想起亲切的爸、妈和一同长大的小伙伴。还真有点想沈阳,想回到爸妈的身边......可是...他们还爱我吗? ...还会打我吗? ......”我在走和不走之间抉择着,心里极其地矛盾着......

    妈妈的一封信打破了往日的平静。晚饭以后,小姑照例纺她的线。婶子拿起了鞋底子。而奶奶从柜子里找出一匹崭新的布来。婶子问道:“娘,你干么?”

    奶奶翻弄着蓝地带橘红细条的布说:“小羔,这就要走了。东北那又那么冷。让他这样走怎么行啊? 俺寻思给他做套新的棉衣裳呢!”

    婶子一听赶忙把针线绳缠在鞋底上扔在一边。说:“娘,俺帮你弄!有样子吗?”

    奶奶说:“哪有样子呀?照着单衣裳放吧!”

    小姑也停下了手里纺的线,把纺车挪到了地上,赶过来帮忙。娘仨比比划划不大的功夫就裁剪好了。我一看裁剪完一套棉衣裳,连里带面竟用了好长的一块布。也难怪!因为家织布的幅宽大概只有一尺半宽。棉袄的袖子接的一段和后背上的逢都要用手针来缝。小姑和婶子找来针线往一块缝着。奶奶又找来棉花连下就絮上啦!可能是我的棉衣小,也许是人多了好干活,奶奶、婶子和小姑在当天夜里就把棉衣做出来了。当婶子和小姑帮我试棉衣的时候,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想:“这样的时候以后还会不会有了......”

    奶奶知道我都爱吃什么。所以从第二天开始, 她就和婶子换着样给我做吃的。先是蒸呐够(音,把萝卜拆成丝,拌上棒子面再上屉蒸熟。吃的时候,用蒜酱等作料伴着吃。),又提前蒸好了黄米面的粘窝窝。接着又磨小豆腐。煮麦碴粥等等。还早早地把过年才舍的拿出来的醉枣给我吃......

    一连几天我像掉了魂一样没精打采的。懒洋洋的不肯出去玩。也不肯干活啦!有的时候刚刚去拿筢子和粪筐想出去干点么。又被奶奶和小姑她们给制止了。

    一天晚饭后,小山、小岭和几个堂兄弟来约我去村前看电影。开始我还不想去,禁不住奶奶、婶子和小姑的劝说我才走出了家门。

    农村放电影是有数的。特别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每次放电影都是在村前学校的西头。银幕挂在大树上,两侧都能看得到影像。

    孩子们兴奋地奔跑着打闹着。我倒没有像以前那样跟别人打闹,无聊地想在湾里的冰面上打个冰哧溜。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个没冻实成的冰窟窿。刚刚助跑了两步“噗哧!”我的一条腿就插进冰窟窿里去了。摔倒的我正在往起爬的时候,大我一、两岁的堂哥小光和小明看见了。他们俩立即跑上来帮我,并且陪着我回到了家里。

    奶奶可吓坏了。她一边笼火一边怪我:“你怎么不小心着点呀?快把棉裤脱下来用火烘一烘。这要是冰窟窿再大点。你要整个人掉进去,......俺们可咋办那?”

    婶子走过去接过奶奶手里的棉裤说:“娘,给我吧! ”

    炕上纺线的小姑为我拽了床被子盖在我的腿上。还替我气不过地骂道:“这是谁家呀?这么孬!凿么子冰窟窿呀?赶明个我去骂他去......”

    灶前婶子那圆圆的脸儿映的红红的美极了。她微笑着说:“你一个十七大八的妮子骂大街。不怕让人家笑话啊?咱往后加小心就是了。对吗?飞!”

    “对!”我很窝火,也在心里大骂凿冰窟窿的人。可是一看总是待人和善的婶子,我还是大声附和着。

    小姑装作生气的样子:“你个没良心的!”弄得我们大家都笑了......

    事情总是那样的怪,急切盼望的事情总是姗姗来迟,或者干脆不来。不想让它来的事情又总会如期而至,甚至感觉来的是惊人的快!熟话说:“年节好过,平常日子不好过!”

    初五那天的下半晌,堂叔、堂婶和所有族里的兄弟姐妹们,陆陆续续地来为我送行。他们拿着鸡蛋、花生、绿豆和枣等等一些特产,一定让我带给沈阳的爸爸妈妈。五奶奶家的大婶子特意为我做了一件大棉袄。说是:“越往北走越冷,穿上这里表三新的大棉袄,就不会冷了。”叔叔和婶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走一趟不容易。再家来还不知道到么时候。以后长大了就个人家来。家去了给你爹和娘问好?让他们抽空家来看看......”

    第二天的早晨,全家人吃过饭以后,我们一起走出了家门。奶奶、婶子和小姑为我整理了衣裳,又嘱咐了许多的话。玉叔和文叔分别载着我和行李上了路。在我们走出一里多地以后,我回头想再看看老家。这时我发现到奶奶、婶子和小姑居然还站在寒风里在注视着我们。她们看见我回头之后,向我挥动着手臂。我也抬起手向她们挥动着。虽说我当时没有流泪。可是心里极其地难受。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心想:“走啦...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够再次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