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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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飘絮 (二 上)

    第三章 飘絮 (二 上)

    窦红线的亲兵奉命取來了热茶和点心,却发现偏帐中又止剩下了窦建德一个人,禁不住愣在了门口,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将茶点端进去,还是直接送回厨房里,

    “傻站着干什么,外边有什么好看的,”窦建德沒有糟蹋粮食的习惯,瞪了呆头呆脑的亲兵一眼,沒好气地呵斥,“都送到我寝帐去,老子留着当宵夜吃,”

    “遵命,”窦红线的亲兵答应了一声,小跑着躲远了,

    “连点儿规矩都不懂,真把你们惯坏了,”窦建德一腔烦闷无处发泄,望着亲兵的背影低声数落,扭头看见自己的贴身侍卫也在不远处逡巡,眉头不觉皱得更深,“你们几个也别瞎忙活了,大营之中,谁还敢行刺不成,,该换岗的去换岗,该吃饭的去吃饭,别老在我眼前晃,”

    这个时候,谁也不会主动触他的霉头,侍卫们插手为礼,然后结队走向稍远的地方继续警戒,窦建德心烦气躁,本想把侍卫们赶得更远些,却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把火气撒在无辜者头上,恨恨地吐了口吐沫,慢慢向后营踱去,

    直到进了自己的寝帐,他的心情还沒能平复,妹妹红线跟王伏宝之间起了隔阂,不能仅仅将其看做儿女情长的小麻烦,因为王伏宝是他麾下最得力的将领,按照宋正本的评价,是将來唯一可领军独当一面的帅才,如果红线执意要毁婚的话,对窦家军将來必然会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

    但如果硬逼着妹妹为了自己所谓的大业去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窦建德又实在无法下得了这个狠心,他只有这一个亲妹妹,年龄跟他自己的儿子不相上下,可以说,这个妹妹是窦建德从小呵护着长大,如疼爱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的亲人,如果她因为婚姻大事郁郁终生的话,窦建德自己肯定也会终生负疚,

    “大哥今天怎么了,有人故意顶撞你了,还是底下人阳奉阴违,”窦建德夫人曹氏心思细腻,发觉自己的丈夫闷闷不乐,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线,柔声询问,

    “唉,在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上面,还谁有胆子让我难堪,”窦建德叹了口气,苦笑着道,

    曹氏一听这话,马上意识到窦建德跟小姑起了争执,笑了笑,抿着嘴劝解:“红线啊,她不还是个小孩子么,你也是,这么个大人,跟她认什么真啊,”

    “还小呢,都快老姑娘了,”窦建德恨恨地捶塌,喘息着抱怨,“也怪我,沒事儿老跟她夸程小九干什么,这回好了,她全给听到心里去了,嗨,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即便我不考虑伏宝那边,她也不能嫁过去做妾吧,”

    “做妾,”曹氏吓了一哆嗦,整个人从胡凳上跳了下來,“大哥说什么呢,哪有把自己亲妹妹送人做妾的道理,这事儿在我们老家那边,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你以为我想啊,”窦建德将毡塌擂得咚咚作响,“她这些日子沒事儿就往洺州营那边跑,沒事儿就跑,我一时忙,也沒多加干涉,结果三跑两跑,不知道怎么就跟程名振对上眼睛了,我今天跟她说起她跟伏宝的大事,结果她立刻翻脸,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并且叫我这当哥哥的少管她的闲事儿,这能是闲事儿么,弟兄们谁不知道伏宝已经等了她好几年,”

    曹氏越听越心惊,嘴上却不敢跟丈夫一道数落小姑的不是,皱着眉头给窦建德倒了盏茶,低声劝解道:“大哥别着急,先喝口水顺顺气,也许是你想歪了,情况并沒那么复杂,”

    “但愿是我想歪了,”窦建德接过茶盏,一口干尽,然后继续喘自己的粗气,“否则,即便伏宝能咽下这口气,弟兄们背后也会说我处事不公,”

    “程名振向你提亲了,他可真有脸,他跟伏宝可是结义兄弟啊,”曹氏好像也很气愤,顺口接茬儿,

    “还沒,”窦建德摇头否认,旋即意识到妻子是在提醒自己,苦笑了几声,叹息着解释:“是我自己猜出來,红线说她不想嫁给伏宝,我就顺着她的话头猜,猜來猜去,洺州营那边能让她看上眼的,也就程名振一个,”

    “大哥是不是太关心红线,一下子给气糊涂了,”曹氏笑着摇头,对窦建德结论不敢苟同,

    窦建德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的结论过于武断,便将半个时辰前兄妹两人之间发生的争执原封不动地托出來,请妻子帮忙参详,把整个事情的來龙去脉交代了一遍,他心情也跟着稍微平静了一点儿,自己给自己斟了盏茶水,一边品,一边低声数落:“你说,如果不是看中了别人,伏宝怎么就突然不入她的眼了,两个月前伏宝去平恩,她可是策马追过去的,”

    “不见得是看中了别人的缘故,”对于女儿家的心事,曹氏显然比窦建德更熟悉,“要我看,她原來跟伏宝之间是太熟悉了,熟得像亲兄妹一样,但儿女之情却太少,伏宝在这方面又是个粗心肠的,既不会粘着不放,又不懂如何表现自己,”

    “要你这么说,是伏宝一个人的错了,”窦建德瞟了妻子一眼,皱着眉头反驳,

    “也不是什么对错,这种事情,本來就很难说清楚,原來红线见过的人少,数來数去就是豆子岗那几个,沒人比着,自然她也不会觉得伏宝比人差,但现在大哥一口气打下了半个河北,麾下的英雄豪杰越來越多,红线见的人多了,当然就觉得伏宝身上短了些什么!”曹氏想了想,站在窦红线的角度來仔细分析,

    “有这种事情,”窦建德满头雾水,“你是说,她见了程名振这些人,然后就觉得王伏宝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类,所以即便沒看上别人,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差不多吧,”曹氏叹了口气,低声答应,“女人家,谁不希望嫁个最顺眼的,一辈子开开心心过日子,这种事最怕比,特别是拿自己的男人跟别人的男人比,我估计最近这些日子,红线是看杜鹃和程名振小两口看多了,然后心里才有了想法,不是我多嘴,伏宝在这方面,的确差了点意思,”

    “哦,”窦建德长出了一口气,情况看來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样糟糕,“我说么,程名振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怎么着都不像是跟自己兄弟抢女人的衣冠禽兽,红线这孩子,人家程名振对老婆好,那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看着再眼热有什么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心里不舒服呗,她又是那幅心里藏不住事情的性子,”曹氏又叹了口气,很理解自己的小姑,也很同情,

    窦建德轻轻点头,然后开始谋划解决之道,“等打下了武阳,我就让伏宝回老家去给两家先人的起座好墓,让红线跟着他一道去,两个人多些时间相处,也许就不那么生分了,”

    “恐怕沒那么容易,”曹氏毫不客气地指出丈夫的想法过于一厢情愿,“女孩子的心思,如果变了,九头牛都难拉得回,伏宝在这方面又笨,既猜不到其中玄妙,又不会主动改变自己,”

    “我找人教他,”窦建德冲口说道,然后不住苦笑,“这种事情,他奶奶的,谁也沒法教啊,还是你说吧,我怎么处理才比较合适些,你们女人家对付女人家,肯定比我这糙老爷们办法多,”

    “我可不敢对付红线,”曹氏瞟了丈夫一眼,低声嗔怪,“她可是我的小姑啊,伏宝算什么,跟我半点儿关系都沒有,”

    “伏宝,伏宝也是实在亲戚么,”窦建德大急,红着脸嘟囔,他已故的第一任妻子是王伏宝的堂姐,所以两人的亲戚关系还算比较近,但从第二任妻子曹氏的角度看,王家与曹家的确是一点关系都沒有,犯不着冒着得罪窦红线的危险给王伏宝帮忙,

    “大哥真是,一点儿玩笑都开不得,”曹氏抿着嘴嗔怪,“伏宝这些年來把咱们家当成自家一样,我怎会拿他做外人,”

    “是啊,伏宝是个实在孩子,咱不能对不住他,”窦建德轻轻点头,

    “光让红线跟他多接触还不行,大哥得多给伏宝表现的机会,让他在自己的长项上把别人给比下去,另外,伏宝不识字,说话粗声大气,都不是招人待见的优点,你让宋先生多教教他,表现得稳重斯文些…….”

    “嗯,嗯,”窦建德继续点头,曹氏每说一句,他用心记一句,一连说了十好几条,曹氏略作犹豫,继续补充:“还有最关键一点,别再让她经常跑洺州营那边,结过婚的男人肯定比生瓜蛋子更会疼人,红线不懂这些,当然觉得程名振对杜当家比伏宝对她仔细,”

    “嗯,,”窦建德嘬着牙回应,然后陷入了沉思,关于如何安置程名振,他一直都非常犹豫,从程名振的才能和威望上讲,当然是用其坐镇洺州,像朝廷的大总管那样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最为妥当,可这样安排,又很难预料会不会令洺州营日渐坐大,毕竟当年张金称的前车之鉴在那明摆着,虽然那件事的主要责任肯定要由张金称來背负,但程名振也未必是一点儿二心都沒有,

    “大哥想什么呢,”见丈夫又开始出神,曹氏低声追问,

    “沒,沒什么,还不就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愿意让妻子担上“后宫干政”污名,窦建德赶紧顾左右耳言他,“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住了,明天就着手安排,对了…….”笑了笑,他厚着脸皮追问:“当初你嫁给我,是不是也,是不是也比较,比较过,”

    “大哥说什么呢,”曹氏的脸上登时腾起一片桃红,“当年,当年我和狗蛋(曹旦的小名)两个逃难到高鸡泊,别的统领看见我,要么对我风言风语,要么站在那里傻傻地直流口水,只有大哥,不但细心照顾安置姐弟,而且对我一直以礼相待,那时候,那时候我就想……”

    她沒有把话说完,但双目中的水波已经表达了全部意思,‘那时候,我就想嫁给大哥这样的男人,稳重、睿智,知道冷暖,高鸡泊数万豪杰,真正堪称男人的,当时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