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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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飘絮 (二 中)

    第三章 飘絮 (二 中)

    第二天一早起來,窦建德就派人去请红线,他想借着全家人一起吃早饭的机会缓和一下跟妹妹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想跟红线商量商量回乡起祖坟事宜,当年作为绿林大豪的他被官府视为眼中钉,家里的祖坟自然也就只能任其破败,不能修,修了反而会被地方豪绅们扒掉,眼下的他已经今非昔比了,十里八乡的士绅们赶着拍马屁还要排队,自然也不会再冒险去拆他的祖坟,

    富贵不还乡,不如锦衣夜行,从骨子里讲,窦建德还是个把乡土情分看得很重的人,他想让父老乡亲们知道,窦建德并不是像官府在告示上宣讲的那种十恶不赦的流贼,这么多年來,他头上顶的污名都是被官府强加的,而事实上,他符合民间传统中一切优秀的条框,仁德,仗义,讲亲情,顾礼节,相反,当年诬陷他的那些官吏才是真正的恶棍、流氓、不忠不孝的大坏蛋,

    这个节骨眼上他亲自回家乡一趟,肯定会招得宋正本等人的反对,所以妹妹红线和已故妻子的弟弟王伏宝两个便成了最好的替代人选,再者,通过一起做一些事情,红线和伏宝之间也会回忆起昔日的情分,免得两人日后真的成了怨偶,让他这当哥哥的难做,

    所有如意盘算在亲兵回來汇报的时刻全部落空,窦红线在夜里悄悄地走了,不告而别,说是到外边去散散心,却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到哪,

    “把她的亲兵队正姚三儿给我绑來,”窦建德这回真的动了气,铁青着脸命令,“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要他这亲兵队正何用,绑來,我要亲手收拾他,”

    “姚,姚队正也跟着一块儿走了,还有陈队副,周、杨两位旅率!”亲兵低下头,非常为难地回应,

    “她到底带了多少人走,昨晚值夜的人是谁,怎么不拦住他,”窦建德先是楞了楞,随即把心情稍微放宽了些,身边有亲兵跟着,红线的安全基本就能得到保证,只要他们这伙人不出河北,估计现在沒哪个地方势力吃饱了撑的愿意得罪他窦建德,

    “大概,大概带了三十多名侍卫吧,都是选了又选的好手,”亲兵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比较精确的数字,“属下刚才问了留下來的人,他们都说是大小姐亲口吩咐,不准告诉您的,昨天后半夜负责巡视的是韩都尉,他报告说小姐拿着您的令箭走的,他不敢问是什么重要任务,”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窦建德恨恨地跺脚,从亲兵的汇报中他听出來了,窦红线这回是早有准备,自己的令箭一般是放在中军帐内,而中军帐对于红线來说等于从不设防,守在中军附近的亲卫们对这位性子暴烈的大小姐像來是又敬又畏,红线甭说进去拿走一根令箭,即便把整个中军帐都给卷了,估计也沒人认真阻拦,

    这种家务事处理起來极为头疼,不能摆到公开场合让弟兄们看笑话,但也不能听之任之,愤怒地踱了好几个圈子,窦建德也沒想出一个合适的补救措施,正懊恼间,亲兵又进來汇报,武阳郡已经被打下來了,曹将军的报捷信使就在外边,

    “让他到中军帐等我,我马上就过去,”窦建德只好收起火气,低声吩咐,对着铜镜重新整顿了衣冠,他告诉妻子不用等自己一道进餐,然后大步向中军走去,

    信使姓廖,是个从高鸡泊时就开始跟着曹旦的老兄弟,窦建德对此人还有点儿印象,清清嗓子,微笑着问道:“才半宿功夫就打下來了,曹振远是真好样的,弟兄伤亡如何,城里百姓沒被吓坏吧,”

    “禀天王,弟兄们伤亡很小,战死了二十四个,受伤的大概七十多,两项加在一起未满百,”曹旦的亲兵队正廖参想了想,大声汇报,

    “百姓们呢,有人祸害百姓沒,”窦建德点点头,继续追问,“我记得临出发前,我嘱咐过振远,他沒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吧,”

    “沒,沒有,”廖参赶紧补充,“沒等城破,程将军就已经追上來了,曹将军按照他的提议当众向城内发誓,保证不杀、不抢、不掠,守军登时就散了,然后大伙进城,按打清河时的旧例封了府库和市署衙门,在城中心附近的街道上派了几队人同时巡逻……”

    “不错,他们两个处理得不错,元宝藏呢,他死了还是逃了,”窦建德笑着打断,因为妹妹出走带來的郁闷一扫而空,

    “逃了,城沒破,他就跟魏征等人从南门逃了,曹将军亲自带着人去追,但属下出发时,还沒听到什么结果,”廖参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回应,

    “逃就逃吧,两个废物而已,追回來反而得看在瓦岗军的面子上供着他们,”窦建德大度地挥挥手,笑着表态,

    在羽翼未丰满之前,他并不想跟瓦岗军把关系弄得太僵,对方的实力是他的数倍,沒必要为了两个无关大局的人引发战火,

    廖参不明白窦建德真实想法,见上司如此地大度,愈发感到惭愧,垂着头报告道:“天王尽管放心,姓元的跑不远,南边的路已经被王将军和杨寨主堵住了,程将军正带人去封锁通往西边的大小渡口,除非姓元的会飞,否则他早晚得被弟兄们抓回來献给您,”

    “我要他干什么用,”窦建德苦笑着回应,“告诉程将军,放他们走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廖参听得一愣,无法理解窦建德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窦建德看了他一眼,笑着改口:“不用了,你已经來回跑了一宿了,白天再跑一趟的话,肯定得累出病來,我另外派人去给程将军传令,你下去休息吧,跟辎重营要一坛子酒,就说我答应赏你的,”

    “谢天王,”信使躬身致谢,然后准备告退,窦建德却又突然把他叫住,“等等,你从南边來,听说伏宝到什么位置了么,瓦岗军王德仁部到了什么位置,跟伏宝打沒打起來,”

    “禀天王,属下知道王将军的位置,但沒有瓦岗军王德仁部的消息,”廖身赶紧回头,非常认真地回应,

    “他沒赶到武阳,不应该啊,按路程,他跟你们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窦建德皱紧眉头,满脸狐疑,

    “好像沒有,王将军、杨将军跟我家曹将军之间有快马联络,到属下离开之前为止,王、杨两位将军好像都沒跟瓦岗军起冲突,”廖身是个难得的精细人,将窦建德需要的消息一一告知,

    “奶奶的,王德仁居然把元宝藏给涮了,”窦建德一拍大腿,高兴地得出结论,“我就说么,跟替李密守武阳,对王德仁能有什么好处,他到底还沒傻透,知道若想继续在河北混,就不能把道上的老弟兄全给得罪光了,”

    廖参不敢接茬,脸上的笑容却非常明显,吓得王德仁做了缩头乌龟,这份荣耀不光属于窦建德一个,所有窦家军弟兄都会为此感到骄傲,

    “你下去休息吧,”窦建德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内,摆摆手命令,半个河北从今天起彻底属于他了,而在半年之前,他还是龟缩在豆子岗内,被官军逼得惶惶不可的丧家之犬,这天翻地覆般的变化,让人如何能不兴奋,

    取河内而定天下,昔日汉光武走的就是这样一条道路,恍惚中,窦建德仿佛感觉到一条金光大道在眼前浮现,那是宋正本为他规划,王伏宝、曹旦等人为其开辟,程名振、石瓒、杨公卿等人为他铺平的一条大道,从低向高,平步青云,

    “辎重营、伤号营拖后慢行,其他各部兵马早饭后立刻拔营,进驻武阳郡城,”带着几分兴奋的味道,窦建德迅速做出部署,“让程将军把洺州营撤回來,到馆陶县拱卫,让王将军结束对瓦岗军的监视后,将队伍带到繁水驻扎,让杨将军及所部兵马回撤到魏县,让孔先生、凌先生把清河郡的杂事先缓一缓,一块儿赶到武阳來,两日后,窦某要在武阳郡城贵乡县内,与大伙共同商议今后的大事……”

    左右亲卫依次上前接过令箭,然后小跑着出帐,取了战马去传递军令,窦建德一口气把大半匣子令箭都发了出去,才停了停,坐在帅案后调整呼吸,

    冷静,冷静,别让宋先生见到我现在的模样,笑我得意忘形,他拼命克制,在内心深处不断地暗示自己,却越是克制,越欲找人跟自己分享眼前的喜悦,宋正本很快就赶了过來,却沒有讥讽窦建德,反而脸上带着同样的兴奋,他躬了躬身子,然后将一份密报从衣袖里掏出來,用力按在窦建德眼前,“主公,我的老友派人送过來最新消息,罗艺……”

    “罗艺把博陵给打下來了,”听宋正本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儿,窦建德赶紧将密报展开,“啊……”他只扫了一眼,就立刻跳了起來,“啊,怎么会这样,罗艺兵败,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