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君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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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寒食祭扫 偶遇山人

    sun oct 02 14:00:00 cst 2016

    姬欢扫视了整个内宅,士家上下百十余人都跪在自己面前,“这第一,新政法令可曾在介县施行?”

    “禀君上,不曾。”士伊回答的干脆,让姬欢稍感意外。

    “那我再来问你,这蓄奴、人殉之事,在士家领地可曾废除?”

    “回君上,不曾。”

    “士大夫镇定自若,那么可否给姬欢一个理由?”姬欢太高了声调,直视着士伊。

    只见士伊抬起头来,第一次看着姬欢的双眼,平静地回道:“祖宗之法,不可变啊!”

    “国法无情,该当如何,族长应该有数。”

    “君上明鉴,老臣入土之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然祖宗之法,不可损益变化,天下之乱,起于贵贱无序。”略微一顿,士伊突然高声说道:“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老夫斗胆一死,唯求君上,祸不及子孙!”说罢,士伊竟抽出佩剑,刎颈而亡,动作迅速,就连站在他面前的姬都未能阻拦。等大家反应过来,士伊已然倒在血泊之中,须发瞬间浸红,士府上下一片哀伤,哭嚎之声骤起,先且居担心局面失控,迅速令甲士将众人与士伊隔开。

    “君上,如何处置这些人?”

    姬欢没想到士伊死得如此壮烈,想想终究也是晋国贵族,心中不忍:“祸不及他人,放了这些人。”

    “那吕峦呢?”

    “即是以死相求,也放了吧。”尽管姬欢知道吕峦之辈必定罪大恶极,却也不愿再开杀戒。

    在降卒的带领下,姬欢将看押的奴隶尽数放了,又和嬴绸一起来到埋葬其兄的乱葬岗前,看着嬴绸凭吊了亡兄。

    “我是晋国国君,你的父兄都是被我所杀,你可恨我?”自从嬴绸知道了姬欢的真是身份,便不曾再有一言,姬欢知道她心里难受。

    “恨晋国国君,”嬴绸拜祭完亡兄,跟在姬欢后面,心情很是复杂,“但是不恨你。”

    “此话怎讲?我不就是晋国国君吗?”姬欢倒是挺喜欢这位心直口快和自己命运相似的女孩儿。

    “我恨晋国国君,但是你心肠好,救了我,收留我,还不忍心杀那些坏人。所以我不恨你。”

    “现在你是自由身了,不用再跟着我。”姬欢向先且居交代了几句,先且居给了嬴绸一袋子布币,算是安置生活的盘缠。姬欢知道,嬴绸只要看到自己就会想起亡兄亡父,就会伤心难过,这是姬欢不愿看到。

    没有在士家领地再多做停留,姬欢等人轻车简从,前往介山,先且居特意命令郤缺中军驻扎士族封地,等候国君返回绛城,这种安排可免姬欢回程时再度涉险。

    介山原名绵山,地处汾河之阴,山势陡峭,多悬崖绝壁。想当年介子推追随重耳一十九载在外,终于返国。重耳即位之初,时值周室内乱,未尽行赏,便出兵勤王,以至于还未封赏到介子推。对此,介子推没有像壶叔那样,主动请赏。介子认为,晋文公返国,实为天意,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顺应天意,没必要得到奖赏,并以接受奖赏为耻辱。然而,看到朝中诸多大臣,皆以追随重耳为由来邀功,甚至那些没有鞍马之苦的人也厚着脸皮求封求赏,介子推很是失望,愤而隐居绵山,成了一名不食君禄的隐士。

    介子推不肯受赏,邻居解张为其不平,夜里写了封书信挂到绛城城门上。晋文公看到信后,后悔自己忘恩负义,赶紧派人召介子推回国都受封,才知道他已隐入绵山。晋文公便亲带广众人马前往绵山寻访。谁知绵山蜿蜒数十里,重峦叠嶂,谷深林密,竟无法可寻。晋文公求贤心切,听人之言,下令烧山,没料到大火烧了三天,介子推终究没有出来。火灭之后,人们在一颗烧焦的树上发现了介之推和其母的尸体,已然看不出人型。重耳自责不已,在枯树边上修了一座祠堂,专供介之推,又将绵山改名为介山以示纪念。不仅如此,重耳折下烧焦的树枝做成了一双木屐,希望长久的记下这位忠义之士,而介之推葬身火海的这天也被定为寒食节,晋国大地家家户户均不生火,三餐冷食,以悼介子。

    “且居,介山好风光啊!” 六人六骑,一路谈笑而过,入得介山深处,风景如画,姬欢不禁感概道。

    “是啊,早就听说这是风水宝地,上古之时,彭祖就曾在此生活,采天地之精华,想来彭祖活了八百多岁,与介山风水不无关系。”

    “介子一生高风亮节,不为俗世所染,能长眠此地,也算是一种归宿吧。”一向少言寡语的勃鞮仍念念不忘这位昔日“劲敌”,惺惺相惜之情溢于言表。

    “阍寺曾与介子大战百余回合,若是再战,阍寺可有取胜之道?”先且居问道。

    (阍寺,即寺人,掌管宫禁的官员,勃鞮司职宫禁。)

    “呵呵,中军佐这是考校我了。平心而论,介子剑术不同一般中原剑客,也不似北夷吴越等地剑风,可谓独树一帜。凡用剑者,诀窍全在一个‘快’字,所谓唯快不破。出剑快,变招快,总之快中寻机。然而介子剑法却是以慢为上,出招慢,变招慢,却能以慢制快,常常后发先至,当真令人叹为观止。”说起剑法,勃鞮如数家珍,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曾闻上古大神盘古开天辟地,留下一套板斧决,后为伏羲窥得,将其结合八卦,创制了一套剑法,名为伏羲八卦剑。此剑法之要在于从一开始出招就在布剑网,如同伏羲做八卦,又如围棋之布局,剑网一现,对手便很难走脱,最终露出破绽。”

    “听阍寺之意,怕是敌不过介子喽?”先且居故意插了一句。

    “中军佐莫急嘛,听老朽说完,凡是剑法必有招式,凡有招式必有破绽,我苦思多年,对于介子剑法,也算参透些许。这伏羲八卦剑也有招式,只是每招都是后发,很难分出究竟是这剑法原本的招式还是拆解对方的应变招式。我曾反复回想当年对阵的情景,将介子剑招拆解了上百遍,终于在庞杂的变化中找到了一套伏羲八卦剑本来的剑法。”

    提到拆解伏羲八卦剑,勃鞮难掩心中兴奋,继续道:“原来这伏羲八卦剑总共只有八招,每招却有八八六十四种变化,我与介子交手百余回合,他总共使了两遍伏羲八卦剑,所以只要事先知道下一招是什么就能顺势破解。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介子一去,天下之大,再难有人使得全这伏羲八卦剑了。”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当年介子推罹难之地,一座介公祠在苍松翠柏之间更显庄重,只见祠堂大门正上方刻着几行字:“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

    这正是介子推辞官归隐时写下的诗句,诗中的“龙”自然是指重耳,“五蛇”则是指跟随重耳的诸位大臣。姬欢知道,先轸赵衰等人都是先君辅政忠臣,以“蛇”喻之未免不妥,然而当年重耳悔恨不已,才会不惜得罪其他重臣,将这首诗刻在祠堂之上。

    “你们三人留在此地。”先且居吩咐着,并同姬欢勃鞮一起进了祠堂,跨入正门是一个院子,穿过院子,便是介子推的石像,石像前面的石坛中还有刚刚烧完的纸钱,想必是附近人家前来祭奠。就在姬欢打量“介子”之际,从石像背后走来一老一小,老的已经上了年纪,佝偻着身子拄着一个漆黑粗壮的藤棍,一副遮面斗笠将脖颈以上盖了个严实,小的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清秀,身材偏瘦,少年扶着老者,蹒跚地从后门进了祠堂。

    “叨扰了。”老者看到姬欢三人,先是一怔,而后嘶哑着嗓子道了句歉。

    “有年人,怎么称呼啊?您都这个岁数了,干嘛还亲自前来?让孩子们来不就行了吗。”先且居很是同情。

    “贵人有礼了,山野之人,没有名号。我以前是介子的邻居,这些年了,每年寒食都会来看看老伙计。孩子来,不行,得亲自来,亲自来说说话。”老者声嘶力竭的说着,并让少年前来施礼。

    “贵人像是体面人呢,往年没见过,是我这老伙计的朋友吗?”

    “回长者,我和这位算是介子故交之后。”姬欢介绍着。

    “老朽是介子旧识。”勃鞮补充一句。

    “哦,旧识好,旧识好,”老者边念叨着,边让少年将带来的纸钱果盘取出,摆了两份,边烧纸钱,边说:“老伙计,给你送钱了。母亲大人在上,替介子推给您磕头了。”说罢,一老一少磕头行李,祭拜了介之推和他的母亲。姬欢三人站在一旁稍显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只等老少两人烧完纸钱,三人上前点上三炷香,鞠躬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