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境之兵连祸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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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wed may 25 07:00:00 cst 2016

    正在木之和众人在帐中商讨如何攻城之时,忽然听得帐外有人大喊:“有敌兵,有敌兵。”

    众人一惊,木仁提刀抢先冲出营帐,只见凉兵已团团围住一人,而这人就是晋。

    原来昨日刘怀玉的一番话,深深触动了晋,他并不相信自己的义父会做出这种叛节之事,可是他越这么想,说明他就越害怕自己想的不对,于是刘怀玉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难道是他们威逼利诱,我义父他……不不,不会的,我怎么能这样想我的义父,义父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经常教导我就是要有骨气,威武不能屈,我真是该打该打。可是我义父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不行,我要去凉人营中把我的义父解救出来。”

    晋自言自语着,当他重新回过神来,本来在邺城四处游走的他,这时已经不知不觉来到北门口,冷冷清清,没有多少人,或许昨日一战让夜人提心吊胆,都躲在城内或者逃难去了,门口只有越人在守着,骑兵在城门外四处奔走。

    一路上的思考,晋于是横下心,一不做二不休,决定要去凉人阵营一趟,一探究竟。于是在城内找了一匹马,趁着越人不注意,然后飞奔而出。

    靠近凉人阵营之后,已是夜幕降临,晋舍下马,步行来到靠近凉兵的一片树林里,隐匿在一片高大的草丛之中,从草丛的缝隙之间,放眼望去,只见凉兵的营地灯火通明,营帐遍布,一眼看不到边际,守夜巡逻的凉兵也是不停地在营地内穿插走动。凉兵为了方便应对意外事件,于是并没有驻扎在龙城外城内,而是在龙城之外。

    晋看到如此景象,心中暗暗叫苦:“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营帐,我该去哪里找呢?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去找吧。哎……这该怎么办呢?”

    正在晋愁苦不知所措之时,忽然过来几个凉兵,晋急忙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抱怨说:“这人可是真难伺候,败军之将,还在这里逞什么威风,妈的,哪天把老子惹急了,我就一刀砍了他去。”

    另一个凉兵急忙嘘了一声,一个尖细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小声点,你是怕别人都听不到么?这话你就跟我们说说就算了,可不要再跟别人说了,免得引火烧身。现在人心不古了,说不定被人卖了。”

    粗哑的声音:“怕什么?胆小鬼。”

    尖细的声音:“好,我胆小,你不怕,我怕,你要知道这可是齐王殿下亲自下的命令,要我们好生伺候这位将军,你倒好,要一刀砍了去,若是被齐王殿下听到,小心你的小命不保,你不想活也罢,可别连累到我等弟兄们呀。”

    “得得得,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行了吧?不过那人真是难伺候。”

    “可不是,不过没办法,只能再忍一忍。”

    “他妈的,快走吧!”

    “走走走……”

    几个人又相互拥簇着走了。晋见他们说话鬼鬼祟祟的,又说什么败军之将之类的,寻思:这败军之将会不会就是义父?不如跟过去看看,既然是被他们抓起来的,即使不是义父,也会是夜国的其他将军,等找到他被关押的地方,再想办法去营救他出来。

    晋就此打定主意后,悄悄跟随在这几个凉兵的后面,左顾右看,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跟着他们来到一灰白色营帐面前。可是幕布下垂,晋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门口站着两个卫兵,手持兵器,看到刚才几个凉兵过去以后,对他们搜查了一番,然后才让他们走进营帐中。

    晋小心翼翼地溜到营帐之后,里面灯光很亮,一个个人影都映在营帐上,就像是皮影戏希一样。晋四处一望,确保安全之后,然后侧耳去听营帐中的声音。

    晋刚把耳朵放在营帐边,还未曾有人说话,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好似碟碗被砸碎的声音。接着一个老者很生气的“哼”了一声。

    这声音刚消失,那沙哑的声音就响起来:“你……你……你这老东西,简直太猖狂了,我们好心好意给你送饭吃,你不吃也就罢了,为何却把它们都给打碎。”

    话音落后,就是短暂的沉默,那位将军似乎并未说话,接着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过是个打了败仗的将军,现在是我们的俘虏,我们齐王殿下仁德,不计前嫌,才让你活到今日,你若再不识抬举,恐怕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声音尖细的凉兵也开始说话了:“算了算了,别和他一般见识!快把这些收拾掉吧。”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突然响起,低沉而极其有力,驱散了刚才那两个凉兵的话,久久充溢在整个营帐之中,然后穿透营帐,传进晋的耳朵里。

    晋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对于这个笑声,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是那么亲切,在他每次与义父久别相聚之时,他总会听到这个笑声,然后紧接着就是一句:“晋儿,义父好想你!”

    然而,这次他听到的却是不是这句话,而是几句冷言冷语:“仁德?他若真是仁德,又何至于兵戎相见?他若是仁德,又怎忍心看着这么多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看他只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罢了。”

    “没错,一定是,一定是义父,他还活着,呵呵……太好了,我得想办法把他就出去才是。”晋听到那位将军的一番话,更加确定这人就是程志远。

    “放屁,简直是一派胡言,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难道你就没有杀过人,做过恶?我们齐王殿下如此善待与你,你不感恩也罢,竟然还恶语相向,我今天一定要替齐王殿下教训你一下。”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恼怒。

    “就凭你?哼哼…哼哼…”

    “我……我就足够了。剑……我的剑呢?”

    “不要莽撞,他是故意在激怒你,我们可不能上了他的当。走走走……我们不和他计较。”尖细的声音急忙相劝。

    沙哑的声音还不停地叫嚷着,尖细的声音却在一旁不停地劝解着,渐渐的,声音从帐内移到了帐外,原来几个凉兵拥着一人已经出来了。

    晋寻思这是个营救程志远的好机会,于是拔出剑,在帐布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从这道口子中钻进帐内。

    晋抬头看了一下帐内的情形,只见杯碟碗筷,俱摔在地上,已经不成样子,两根已满是泪痕的红烛撑着黑暗,旁边站立着一位身着戎装,头发斑白,满脸胡须的老将军,正双目不眨地看着自己,面容在烛光映照下,更显清瘦、憔悴。

    “你是谁?”

    “是我啊,义父,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晋儿。”晋跑上前,一把抱住程志远,开始不停地抽噎起来。

    程志远扶起晋,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但很快他又止住了笑声,然后向门口瞄了一眼,发现没有人进来之后,他又扭头笑嘻嘻地说:“晋儿,真的是你,我左盼右盼,终于把你盼到了,义父好想你啊。”

    晋淌着泪说:“义父,晋儿也好想你啊,相隔这些时日,没想到义父就瘦了许多,头发也变白了。都是晋儿不好,让义父在这里受了这么多苦,晋儿该死。”

    “傻孩子,这与你无关,是义父不好才对,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在军营中受了很多苦,你恨不恨义父?”

    晋摇摇头,说:“我不恨义父,我知道义父这样做,一定会有义父的道理。”

    程志远欣慰地笑了笑,轻轻地抚摸着晋的头,说:“好孩子,你虽是我捡来的,但我一直却视为己出,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我之所以让你从小在军营长大,并不是嫌弃你,而是怕你长在富贵之乡,染上那些膏粱纨绔之性,若是那样,将来定然会害你不浅,所以我……”

    “义父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老话说得好,送人一斗米的是恩人,送人一石米的是仇人。恩生于害,害生于恩。溺爱只会断送了你的一生,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包括你的大哥二哥,他们都在行伍,可惜你大哥战死在凤城,二哥又多病,于是只能做些文官。”

    “这一切我知道,我没有怪过义父。”

    “虽然我们没有日日相处,但是也是从小看你长大,你的秉性,我心中有数,所以我要劝你几句,忠厚并非是坏事,不要被世间的尔虞我诈所沾染,万事不要太感情用事,能看开时要看开,能放下时便放下,心中要有主次之分,万事要看重大局。”

    “义父的话,晋儿铭记于心。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到我们从这里逃出去以后,我再和义父彻夜长谈。”

    说罢,晋转身要走,程志远跟上一步,抓住晋的手腕,说:“晋儿,龙城十万精兵都被我葬送了,害得龙城被困,社稷堪忧,我罪大恶极,罪不容诛,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圣上,又有何面目面对龙城乡亲父老。其实,我早就想过以死谢罪,只是我还有一件心事未了,我不能把它带进棺材里,所以才苟且于今,而这件心事,正是有关与你的,幸好上天垂爱,让我又和晋儿相遇。”

    “我不听,我要救你出去以后,我再听。义父,我们快走吧。”

    “不,晋儿,我不会走的,当年我在夜凉边境巡逻之时,看到一队越兵在追杀一对夫妇,本想去解救他们,但为了边境安宁,我还是没有上前施以援手。等到那对夫妇来到汾河边,那对夫妇将一个三岁多的小孩放到一个竹筏上,又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放到一个木盆里,让他们向下流走,而那对夫妇则向西走了。我本想把两个孩子都拦截上,但只拦到一个木盆,而木盆里的婴儿就是你,你明白了吗?其实你不是……”

    “谁?在哪里鬼鬼祟祟做什么?”晋死拉硬拽,将程志远拉到刚才他进去的那条缝隙处,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钻出来了,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背后大声叫喊着。

    晋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队凉兵正向他走过来,大约有十来个人。晋心中暗自着急:“糟糕,被他们发现了?”

    “晋儿你快走,别管我。”程志远知道,若是被凉兵抓到,必然凶多吉少,但又不好挑明他们的关系,那样只会多了一个把柄在凉人手中。

    他快速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准备要跑,但又想到程志远还在营帐中,刚刚相聚不久,又怎会忍心弃之不顾?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走是留。正在他迟疑之间,凉兵已经到了跟前,晋知道是逃不出去了,于是铁了心要和这些凉兵拼个你死我活。于是抽剑杀去。

    凉兵一边将晋团团围住,一边大喊:“有敌兵,有敌兵。”

    很快,更多的凉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真真是把四面的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晋看着这些如狼似虎,蠢蠢欲动的凉兵,见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亮光,就像在子虚谷中所遇到的狼狮一般,把自己视为他们的猎物。而单单就是这种眼神,已经足矣让晋感到前所未有恐惧。他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尽量使自己镇静下来,可是凝重的气场和令人恐惧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的防线,脑海中不停地会闪现万箭穿心,肢体分离的血腥场面。

    忽然,程志远不知从何而来,脸带微笑,飘飘荡荡,轻轻盈盈,如烟如雾,或模糊如隔白纱,或清晰如在眼前。

    晋正觉得奇怪,想要去问,只听程志远说:“晋儿,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路都是自己选择的。舍己为国,此乃死得其所,虽死犹荣。故而,我们当以国事为己任,视黎民百姓为亲人。我身为将军,屡受皇恩,国家无事则身居后,国家有难则身必先。”

    这是程志远教导晋时常说的话,晋早已是倒背如流,于是说:“义父的话,晋儿铭记于心。”

    程志远微微一笑,说:“记住刚才我给你说的话,不要用情过深,要懂得放手。”

    晋点点头,说:“义父放心,孩儿明白。”

    程志远又说:“如此我便再无牵挂了,我要走了,晋儿,好好照顾自己!”

    晋心中不解,问“义父这是要去哪里?带着晋儿一起去吧,我也好服侍义父。”

    程志远不答,转身离去,晋急忙上前去拉程志远的手,结果只拉了个空。程志远依旧远去,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后化作了一缕青烟,随风飘向高空去了。

    晋抬头望着那缕远去的青烟,不觉潸然落泪,大喊一声:“义父……不要丢下我!”接着自言自语说:“义父,一直以来,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就如同子虚山一样高大,虽然高不可攀,但却是我前行的明灯,学习的榜样,高山仰止,景行景仰,说的就是义父。如今,你化作了一缕轻烟,飘去更高更远的地方,看来,我再也无法触及你了。”

    凉人看到晋举止反常,言语奇怪,像是疯了一样,也都不禁愣住了。

    这时,密不透风的人墙裂开了一条缝隙,木仁手提长刀,昂然走来,来到人群中间,看到只有晋一人,不禁生疑,问说:“只有这一人么?”

    旁边的军士应了一声,木仁觉得不对,忙说:“这不可能,无缘无故出来个夜兵,周围必定还有同伙,快速仔细搜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人。”那人领命带人而去。

    木仁又仔细看了看晋,见他只是普通兵卒的打扮,但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或许是太过匆忙,也或许时日已久,木仁竟然忘记他眼前的人,正是那日射伤了他的肩膀,救走了慕容沫的那人。

    木仁用刀指着晋,厉声问:“是谁派你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晋看了看木仁,倒是认出木仁,岳城连杀夜人两员大将,晋对木仁印象挺深,然后狠狠瞪了木仁一眼,也不答话,只是愤愤地说了一声“凉贼”。

    木仁听了,脸色登时大变,怒气横生,牙咬得咯嘣咯嘣地响,高声喊道:“不怕死是么?想当英雄是吗?好,我成全你!”

    说罢木仁举起大刀,砍向晋。晋也深知木仁英勇,但心中没有丝毫的惧怕,以剑相迎。

    木仁本来就是力大无比,又久经沙场,晋自然不是木仁的对手,两人交战才十几回合,晋就败下阵。

    这时忽听见有人叫喊:“木将军,不好了,那程老将军死了。”

    木仁一听,吃了一惊,接着叹了口气说:“可惜……可惜了……”随后又扭头怒视晋说:“一定是你这小贼所为,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你若再不说,看我不把他剁成肉泥。”

    晋听后觉得极其可笑,他们成了好人,自己倒是坏人了,也顾不及别的,仰天大笑起来,这是他除了醉酒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肆意的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木仁又问。

    晋也不理睬他,继续大笑,可是笑着笑着,他又转喜为悲,大笑之声变成了凄切的哭声,眼泪似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刚才还笔挺的身体,陡然间就变成吸了水的海绵一般,蜷作一团,手中的剑也如同重了千斤,脱落在地。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把我最爱的人从我的身边夺走,让我经受这般痛不欲生的折磨。”

    木仁生性崇武尚斗,重义轻财,常以专诸、聂政自比,平生最厌恶就是那些贪生怕死,没有半点男子气概的人,今见到晋情绪极其反常,只当是晋害怕了,心中颇为厌恶,寻思:这种人还留在世上做什么?于是走上前,举刀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