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房东
mon mar 14 12:00:00 cst 2016
夜已深。
昏黄的路灯下，唐力孤单的身影站在冷冷清清的公交站台，静静地等待末班车的到来。
不远处，一辆乳白色凯迪拉克越野车打着转向灯驶来，在他跟前停下，驾驶室的车窗缓缓降落，现出苏叶那张温婉真挚的笑脸来。
“上车，我送你一程。”
在路灯的灯光照耀下，凯迪拉克的车身泛着璀璨晶莹、时尚名贵的光芒，唐力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马路尽头，犹豫了下点点头。
凯迪拉克在马路上匀速行驶。
“对不起，苏医生，刚才我失态了。”唐力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低着头歉意道。
苏叶知道他还在为互助会上的怒吼而懊丧，便温婉地开解道：“别放在心上，很多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你刚才做得很好，以后只要记得……”
“深呼吸。”唐力插嘴道。
“对，深呼吸。”苏叶转过脸来笑着点点头，弯着微笑的嘴角说道，“唐力，今天你的故事打动了所有人。”
唐力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苏叶转头看了他一下，问道：“参加互助会有没有让你心里好受些？”
唐力暗暗叹息一声，默默摇头，然后扭头看着窗外，一家电影院的外墙上张贴着《美国队长3》巨大的电影海报，高大帅气的克里斯?埃文斯身着美队制服、手持盾牌，在爆炸气浪和枪林弹雨的背景中坚毅前行。
苏叶也转头看了一下窗外的海报，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什么梦想？”
“梦想？”唐力一愣，转过脸来愕然地看了苏叶一眼，遂思索着答道，“我没有梦想，不过曾经幻想……幻想着有一天时光能够倒退……倒退到那个傍晚，我会死死抓住娘的手，绝不让她出海。”
苏叶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很多男人都会幻想着成为一名受人景仰的英雄，超级英雄，就像美国队长那样。”
唐力摇摇头，黯然说道：“我怎么可能成为英雄？”
苏叶打着转向灯拐上了珠泉路，专注的眼神看着前面的路，淡淡地说道：“其实你本来就是英雄。在很多人眼里，每个消防员都是英雄。”
唐力似乎猜到了对方的用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谢谢。”
苏叶微微侧过脸来，正色说道：“很多心理疾病患者的忧郁和痛苦来自于他们的自卑和自闭，他们除了需要别人的开导和关怀，还需要自身积极和乐观的心态，让自己变得豁达一些，开朗一些，多跟朋友们聊聊天……”
“我没有朋友。”唐力苦涩地说道。
苏叶斜了他一眼，有些嗔怒地问道：“你没把我当朋友么？”
唐力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没有说话。
“huh，你可真够可以的，居然拒人千里之外！”苏叶似乎有些生气了，用埋怨的口气说道，“我可是赤诚相见，把每个病人都当作最知心的朋友来对待的！”
“或许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朋友的原因所在吧。”唐力长叹一声，后靠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苏叶无奈地摇摇头，过了半晌又问道：“当初你那么多的选择，却为什么偏偏选择当一名消防员？”
唐力脸上泛起一层隐晦而痛苦的表情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车灯光柱前漆黑的马路，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幅如梦魇般萦绕多年的画面：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夜空照耀得一片血红，一个矮胖的男人向火场跑去，而一名身着警服的女子一边追一边大声疾呼：回来！危险……轰隆！！！在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女子的身体被强烈的气浪掀得腾空而起，像秋风中凋零的枯叶……
“我不知道，不知道……”唐力失神地看着窗外喃喃说道……
……
二十分钟后，凯迪拉克抵达了秦都区马泉街道一处狭窄的胡同外，两人互道晚安，挥手作别。
胡同内是片年代久远的老街区，里面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楼房建筑，有六层式的公寓楼，有三层式的商铺住宅楼，也有双层式的独院小屋。
唐力就住在胡同最深处一间双层独院小屋内，他租住在此已经有六年了，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鳏夫退休民警，叫缪忠德，妻子因患肝癌病逝多年。缪忠德有个儿子叫缪晓培，比唐力小了两岁，按理说早就到男大当婚的年纪了，可一直没有对象――这事很大程度上要怪他爹缪忠德。
缪忠德原本是马泉街区派出所的大队长，为人正直，作风正派，性格脾气也是颇具军警职业特点，倔强固执，软硬不吃，办起案来更是铁面无私，铁腕无情，明里暗里得罪了很多人，结果在三年前的一个深夜被道上的仇家蓄意报复，堵着了打折了左腿。
缪忠德倒也强悍，事后不顾医生和派出所里的领导百般劝阻，硬是在断腿上绑着石膏夹就召集警力连夜查案，短短两天时间就将那伙袭击他的歹徒悉数捉拿归案，不过断腿也因此落下了残疾。
此事上报市局后，市局一为表彰其功，二为慰问其伤，就奖励了一辆全新的帕萨特轿车给他。
问题也就来了――不知是不是上头一时疏忽，这辆帕萨特居然是手动挡的！缪忠德左腿是瘸的，使不上劲，踩不了离合器，怎么开？
那就放在家里不开呗。
缪忠德没放在心上，瘸着腿照常上班，在所里也绝口不提轿车的事。可儿子缪晓培看不过去了，说爸你赶紧申请退休回家养老吧，人家送一辆手动挡的汽车给你，摆明了是在恶心你，只是没明说罢了，你就知趣点吧！
缪忠德一开始没把儿子的话当回事，还板起脸来拿大道理喝斥教训一番。可耳根子终究架不住儿子三天两头、三番五次地这样磨，听得次数多了，心里琢磨着也就越来越像是那么一回事了。想到自从断腿以后，在所里经常是一杯茶从浓喝到淡，一张报从早看到晚，整天无所事事，还真不如早些退休回家得了。
说退就退，缪忠德把心一横，就向所里递交了提前退休的申请，也没遇到多大的阻力，便在一片不舍、挽留和祝福声中离开了奋战了几十年的岗位。
退休之后，缪忠德就彻彻底底地闲了，要么把停放在院子里崭新的帕萨特擦得光洁鲜亮，要么就是颠着脚出去串街溜坊，街坊那些大婶大妈逢面总是缪队长、缪警官的笑脸相迎，还问长问短、询里询外的，说东街这个姑娘好、西街那个姑娘俊，要给他儿子缪晓培张罗对象。缪忠德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满心的期待。
但他没能笑多久。
马泉街的南边原本有个老年活动广场，每到晚上那些街坊娘儿们就会聚集在那里跳广场舞，整天在叽里呱啦的音乐声中扭来扭去折腾到很晚。但这不关缪忠德的事，因为他家相隔甚远，听不到。
可没过多久老街区实施改造，那边的老年活动广场被拆除了，那些街坊娘儿们就没处去了，正好在缪忠德家后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有半块水泥地篮球场，平常街坊里的小伙子们经常在这里打打篮球出身汗，于是这块风水宝地就被这帮娘儿们盯上了――每到晚上，她们就会像家禽归巢般聚集于此，昂哩昂哩呱啦呱啦地开始月亮之上、小呀小苹果……
缪忠德不乐意了，本来在他眼里“跳广场舞”跟“不正经”之间就是划等号的，以前离得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好，居然直接来后门口跳了！老子是瘸子，又不是瞎子聋子！
极度不爽之下，缪忠德做了一件自以为很得意、但在别人看来却很龌龊的事情。
他买了一串鞭炮、一匝二踢脚，等晚饭过后那些娘儿们开始跳广场舞了，他便搬了一张躺椅坐在篮球场的角落边，泡上一壶茶，点上一根烟，一副悠哉游哉的安逸样子，那些娘儿们也扭动着腰肢陶醉地沉浸在音乐旋律声中……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吓得那些娘儿们差点当场尿失禁，一个个面无人色地捂着心口转过头来，正惊魂未定之际，空中又传来“啪”的一声剧炸……
就这样，缪忠德时不时地点一枚鞭炮，又冷不防地点一个二踢脚，“啪！”……“砰！啪！”……“啪！”……“砰！啪！”……足足耗了三个晚上，愣是把那些醉心跳舞的娘儿们搞得心惊胆战、花枝乱颤。出言指责吧，这老家伙闭着眼睛睡在躺椅上装死人，油盐柴米通通不进；动手拉扯吧，这老东西又偏偏是个残疾，万一有个磕磕碰碰赖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得了，这广场舞是跳不成了，再跳下去没得心脏病也要得失心疯了。
从此，这片篮球场就回归了平静。
从此，街坊的那些娘儿们看见缪忠德就板着脸绕路走，给他儿子张罗对象的事便再无下文――还指望给你儿子介绍对象？我呸！没诅咒你家绝子绝孙已经算客气了！
胡同里很暗，唐力打开手机电筒一路前行，走到租住屋的院子外，看到缪忠德正赤着胳膊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慢慢摇着蒲扇，帕萨特的车门开着，里面传来车载广播的声音――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把汽车当成收音机用的。
“阿力，今天怎么这么晚？”缪忠德长得黑黑瘦瘦的，两只三角眼精光炯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垂挂在鼻翼边，总是给人一种严肃生硬的感觉。
“德叔，”唐力冲对方点点头，随口胡诌道，“单位有事，弄晚了。”
“是处对象了吧？”缪忠德翻着怪眼似笑非笑道，“别抵赖，我看人可是很准的。”
唐力“呵”地笑了下，径直往里屋走去，身后传来电台节目主持人的声音：“接下来请收听《寻恩之旅》节目……”
夜已深。
昏黄的路灯下，唐力孤单的身影站在冷冷清清的公交站台，静静地等待末班车的到来。
不远处，一辆乳白色凯迪拉克越野车打着转向灯驶来，在他跟前停下，驾驶室的车窗缓缓降落，现出苏叶那张温婉真挚的笑脸来。
“上车，我送你一程。”
在路灯的灯光照耀下，凯迪拉克的车身泛着璀璨晶莹、时尚名贵的光芒，唐力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马路尽头，犹豫了下点点头。
凯迪拉克在马路上匀速行驶。
“对不起，苏医生，刚才我失态了。”唐力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低着头歉意道。
苏叶知道他还在为互助会上的怒吼而懊丧，便温婉地开解道：“别放在心上，很多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你刚才做得很好，以后只要记得……”
“深呼吸。”唐力插嘴道。
“对，深呼吸。”苏叶转过脸来笑着点点头，弯着微笑的嘴角说道，“唐力，今天你的故事打动了所有人。”
唐力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苏叶转头看了他一下，问道：“参加互助会有没有让你心里好受些？”
唐力暗暗叹息一声，默默摇头，然后扭头看着窗外，一家电影院的外墙上张贴着《美国队长3》巨大的电影海报，高大帅气的克里斯?埃文斯身着美队制服、手持盾牌，在爆炸气浪和枪林弹雨的背景中坚毅前行。
苏叶也转头看了一下窗外的海报，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什么梦想？”
“梦想？”唐力一愣，转过脸来愕然地看了苏叶一眼，遂思索着答道，“我没有梦想，不过曾经幻想……幻想着有一天时光能够倒退……倒退到那个傍晚，我会死死抓住娘的手，绝不让她出海。”
苏叶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很多男人都会幻想着成为一名受人景仰的英雄，超级英雄，就像美国队长那样。”
唐力摇摇头，黯然说道：“我怎么可能成为英雄？”
苏叶打着转向灯拐上了珠泉路，专注的眼神看着前面的路，淡淡地说道：“其实你本来就是英雄。在很多人眼里，每个消防员都是英雄。”
唐力似乎猜到了对方的用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谢谢。”
苏叶微微侧过脸来，正色说道：“很多心理疾病患者的忧郁和痛苦来自于他们的自卑和自闭，他们除了需要别人的开导和关怀，还需要自身积极和乐观的心态，让自己变得豁达一些，开朗一些，多跟朋友们聊聊天……”
“我没有朋友。”唐力苦涩地说道。
苏叶斜了他一眼，有些嗔怒地问道：“你没把我当朋友么？”
唐力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没有说话。
“huh，你可真够可以的，居然拒人千里之外！”苏叶似乎有些生气了，用埋怨的口气说道，“我可是赤诚相见，把每个病人都当作最知心的朋友来对待的！”
“或许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朋友的原因所在吧。”唐力长叹一声，后靠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苏叶无奈地摇摇头，过了半晌又问道：“当初你那么多的选择，却为什么偏偏选择当一名消防员？”
唐力脸上泛起一层隐晦而痛苦的表情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车灯光柱前漆黑的马路，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幅如梦魇般萦绕多年的画面：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夜空照耀得一片血红，一个矮胖的男人向火场跑去，而一名身着警服的女子一边追一边大声疾呼：回来！危险……轰隆！！！在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女子的身体被强烈的气浪掀得腾空而起，像秋风中凋零的枯叶……
“我不知道，不知道……”唐力失神地看着窗外喃喃说道……
……
二十分钟后，凯迪拉克抵达了秦都区马泉街道一处狭窄的胡同外，两人互道晚安，挥手作别。
胡同内是片年代久远的老街区，里面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楼房建筑，有六层式的公寓楼，有三层式的商铺住宅楼，也有双层式的独院小屋。
唐力就住在胡同最深处一间双层独院小屋内，他租住在此已经有六年了，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鳏夫退休民警，叫缪忠德，妻子因患肝癌病逝多年。缪忠德有个儿子叫缪晓培，比唐力小了两岁，按理说早就到男大当婚的年纪了，可一直没有对象――这事很大程度上要怪他爹缪忠德。
缪忠德原本是马泉街区派出所的大队长，为人正直，作风正派，性格脾气也是颇具军警职业特点，倔强固执，软硬不吃，办起案来更是铁面无私，铁腕无情，明里暗里得罪了很多人，结果在三年前的一个深夜被道上的仇家蓄意报复，堵着了打折了左腿。
缪忠德倒也强悍，事后不顾医生和派出所里的领导百般劝阻，硬是在断腿上绑着石膏夹就召集警力连夜查案，短短两天时间就将那伙袭击他的歹徒悉数捉拿归案，不过断腿也因此落下了残疾。
此事上报市局后，市局一为表彰其功，二为慰问其伤，就奖励了一辆全新的帕萨特轿车给他。
问题也就来了――不知是不是上头一时疏忽，这辆帕萨特居然是手动挡的！缪忠德左腿是瘸的，使不上劲，踩不了离合器，怎么开？
那就放在家里不开呗。
缪忠德没放在心上，瘸着腿照常上班，在所里也绝口不提轿车的事。可儿子缪晓培看不过去了，说爸你赶紧申请退休回家养老吧，人家送一辆手动挡的汽车给你，摆明了是在恶心你，只是没明说罢了，你就知趣点吧！
缪忠德一开始没把儿子的话当回事，还板起脸来拿大道理喝斥教训一番。可耳根子终究架不住儿子三天两头、三番五次地这样磨，听得次数多了，心里琢磨着也就越来越像是那么一回事了。想到自从断腿以后，在所里经常是一杯茶从浓喝到淡，一张报从早看到晚，整天无所事事，还真不如早些退休回家得了。
说退就退，缪忠德把心一横，就向所里递交了提前退休的申请，也没遇到多大的阻力，便在一片不舍、挽留和祝福声中离开了奋战了几十年的岗位。
退休之后，缪忠德就彻彻底底地闲了，要么把停放在院子里崭新的帕萨特擦得光洁鲜亮，要么就是颠着脚出去串街溜坊，街坊那些大婶大妈逢面总是缪队长、缪警官的笑脸相迎，还问长问短、询里询外的，说东街这个姑娘好、西街那个姑娘俊，要给他儿子缪晓培张罗对象。缪忠德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满心的期待。
但他没能笑多久。
马泉街的南边原本有个老年活动广场，每到晚上那些街坊娘儿们就会聚集在那里跳广场舞，整天在叽里呱啦的音乐声中扭来扭去折腾到很晚。但这不关缪忠德的事，因为他家相隔甚远，听不到。
可没过多久老街区实施改造，那边的老年活动广场被拆除了，那些街坊娘儿们就没处去了，正好在缪忠德家后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有半块水泥地篮球场，平常街坊里的小伙子们经常在这里打打篮球出身汗，于是这块风水宝地就被这帮娘儿们盯上了――每到晚上，她们就会像家禽归巢般聚集于此，昂哩昂哩呱啦呱啦地开始月亮之上、小呀小苹果……
缪忠德不乐意了，本来在他眼里“跳广场舞”跟“不正经”之间就是划等号的，以前离得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好，居然直接来后门口跳了！老子是瘸子，又不是瞎子聋子！
极度不爽之下，缪忠德做了一件自以为很得意、但在别人看来却很龌龊的事情。
他买了一串鞭炮、一匝二踢脚，等晚饭过后那些娘儿们开始跳广场舞了，他便搬了一张躺椅坐在篮球场的角落边，泡上一壶茶，点上一根烟，一副悠哉游哉的安逸样子，那些娘儿们也扭动着腰肢陶醉地沉浸在音乐旋律声中……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吓得那些娘儿们差点当场尿失禁，一个个面无人色地捂着心口转过头来，正惊魂未定之际，空中又传来“啪”的一声剧炸……
就这样，缪忠德时不时地点一枚鞭炮，又冷不防地点一个二踢脚，“啪！”……“砰！啪！”……“啪！”……“砰！啪！”……足足耗了三个晚上，愣是把那些醉心跳舞的娘儿们搞得心惊胆战、花枝乱颤。出言指责吧，这老家伙闭着眼睛睡在躺椅上装死人，油盐柴米通通不进；动手拉扯吧，这老东西又偏偏是个残疾，万一有个磕磕碰碰赖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得了，这广场舞是跳不成了，再跳下去没得心脏病也要得失心疯了。
从此，这片篮球场就回归了平静。
从此，街坊的那些娘儿们看见缪忠德就板着脸绕路走，给他儿子张罗对象的事便再无下文――还指望给你儿子介绍对象？我呸！没诅咒你家绝子绝孙已经算客气了！
胡同里很暗，唐力打开手机电筒一路前行，走到租住屋的院子外，看到缪忠德正赤着胳膊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慢慢摇着蒲扇，帕萨特的车门开着，里面传来车载广播的声音――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把汽车当成收音机用的。
“阿力，今天怎么这么晚？”缪忠德长得黑黑瘦瘦的，两只三角眼精光炯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垂挂在鼻翼边，总是给人一种严肃生硬的感觉。
“德叔，”唐力冲对方点点头，随口胡诌道，“单位有事，弄晚了。”
“是处对象了吧？”缪忠德翻着怪眼似笑非笑道，“别抵赖，我看人可是很准的。”
唐力“呵”地笑了下，径直往里屋走去，身后传来电台节目主持人的声音：“接下来请收听《寻恩之旅》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