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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周王静老来得子 老宫女年迈临盆

    wed mar 30 01:08:49 cst 2016

    上回说到,周王静正欲烹煮陈侯,却有大臣淮纪赶来谏言,说这陈侯杀不得。

    周王静道:“此话怎讲?昔有夷王烹哀公,今有寡人煮陈侯。诸侯违逆,便要诛杀,难道这陈侯灵就要单独对待吗!”

    淮纪道:“此间大王对外用兵,正是用人之际,若在此时诛杀一方诸侯,必然有失民心,也因此而得罪了陈国。陈侯对郑用兵,说明他陈国有兵马可调,而此前大王征兵的诸侯国里陈国并未在其列。不如今且留他陈侯一条性命,让他陈国出些兵马随王师出征,以抵他陈侯的罪过。”

    方才一直伏身于地上不敢作声,一听到此处,陈侯廷心里一亮,竖起了双耳等着要听那周王静会怎么说。

    周王静道:“淮卿所言有理,不过——”

    陈侯灵激动非常,几乎是大喊出来,道:“陈灵自知罪孽深重,但求大王网开一面,陈灵愿出兵两万,戴罪立功!”

    周王静道:“既然你愿意出兵,那寡人便给你一条生路。不过你须得退换所略郑国之地,并向郑公友赔礼道歉,方能不死。”

    陈侯灵一一应了。

    见过了周王,陈侯灵总归是有惊无险,不日便踏了归程回陈国去了。回国后,陈侯灵命孟尚撤回驻扎于郑地的将士,将所占城池悉数归还,并亲拟了一帛文书,差人着了黄金美玉一并送往郑城,便算作是给郑公赔礼道歉了。

    却说经周朝使臣游说之后三国军马各自撤了兵去,陈军东返回宛丘去了,公子轩所将三千曹军,经由戴国亦返回曹国去了。如此结局,令天笑军中各将士颇有不忿。如此优势,却未能吃掉这支陈国大军,天笑自己也深感遗憾。

    天笑感叹道:“若是这大周使臣晚来个一两天也好,也不至于就这样草草了事。”

    褚荆大骂道:“这他娘的算哪门子事儿啊!不痛快,不痛快啊!”

    宿康道:“这周天子还真会挑时辰,我郑国危难之时一语不发,而我军正当要屠尽外敌、诛杀陈侯之际,他却来了诏书要我等停战——也不至于这般的偏袒他陈国吧!”

    陆稽也感慨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他陈侯灵命不该绝啊!”

    谋士黄子矜安慰众人道:“周王此举,对我等而言却也并非毫无益处。诸君细想,若那陈侯灵命丧于此,于陈国而言无非就是另立新君,而于我等而言,却也扣上了诛杀一国诸侯的罪名。即使是他陈国兴乱在先,一方诸侯的生杀大权始终只归周天子所有,陈侯一死,我等便是越权,若是天子怪罪,说不定就连郑公也一并牵累了。而此次,周王只消一道诏书,便帮我郑公平息了战争,收复了失地,更是以我郑国为仁义,让那陈侯赔礼谢罪,声名狼藉…而诸此种种,代价只是保全了他陈侯灵一条性命罢了,岂不美哉?”

    众人各执己见,遗憾也好,未能厮杀尽兴也罢,这战事终归是告一段落了。

    后有诗赞曰:一帛诏书退千军,天下唯有王者尊;怒斥诸侯风韵在,稳坐山河享乾坤。

    而在周王静怒斥陈侯之后,各方诸侯亦大都收敛了许多,此后十多年里,再未有诸侯之间互相征伐。

    且说这周王静在位已逾三十二年,与姜后一直未有子嗣。一想到待自己百年之后尚无嫡长子以继大统,心中不免忧愁苦闷。

    这日,周王静与太史伯阳父于凉亭饮酒,酒至半酣,愁闷不觉涌上心头,问伯阳父道:“伯阳父啊,你在我大周任太史一职多年,朝中往事,没有谁能比你洞悉得明白。今日你且评价一下寡人,你只是实话实说便好,寡人要听真话。”

    伯阳父道:“当年镐京城国人暴乱,天子胡逃离都城,乱臣贼子搜捕天子胡而不得,却要寻大王欲加谋害。当年大王年幼,幸得上苍垂怜,方才虎口逃生。到后来大王即位,朝局动荡,大王任用贤臣,励精图治,征讨不服周礼的诸侯,方使我大周国力在短期内得到恢复。依臣下只见,大王于我大周,的确是位贤能的明主,只要大王不忘初心,坚持这份贤德,大周必会历万世而昌盛不衰。”

    周王静对这评价还算满意,只是这“万世”二字却也着实刺到了心之痛处,周王静道:“奈何我与姜后年迈而无子,待寡人归天之后,总不能将这天子宝座传与庶子吧?”

    伯阳父道:“大王何不筑高台祭天祈福?若我大周得了上天垂怜,又怎不会赐大王子嗣?”

    周王静从了伯阳父之言,命人重建镐京南郊的圜丘祭台。重建祭台工程极其繁琐,耗时百日方才完成。

    祭祀期至,天子与众臣皆已经历过三日斋戒。冬至清晨,周王静率领群臣来到圜丘南侧高台,只见这天子身着山川龙舞裘,头戴十二旒鎏金冕,手持精玉祥云镇圭,面朝西方而立。天子衣袖一挥,霎时间鼓乐齐鸣,响震天宇,接着众武士将牛羊宰杀毕了,将牲肉同黄金、玉璧、玉圭、锦帛等祭品一一端来,放在祭台柴垛之上。周王静点燃柴堆,一时间浓浓烟柱直通云霄。火势愈烧愈烈,周王静端起酒杯洒入火中,下拜叩首行礼,百官随即跟随天子路数,下拜行礼。

    九拜过后,天子伏于地上,念词祷告:“静生于暴乱之时,立于衰微之势,承蒙皇天后土垂帘,四方诸神眷顾,静东征西讨,攘外安内,迄今三十有二载矣。今朝局虽固,然静年迈,无长子以继大统,实乃生平之憾事。今敬遣诸臣,恭呈牲帛,以敬神明。望天地不弃我大周,怜静肺腑言之切切,祈求上苍赐静之长子,后世之贤王,惟此一愿,静诚惶诚恐。圣灵不昧,其鉴纳焉!尚飨。”

    言毕天子及群臣再行叩首,祭天礼成。

    数月后,太医果然报喜,诊出姜后怀了身孕。周王静大喜,慨叹皇天不负,而对姜后更是关怀备至。

    然而姜后怀胎刚满八月时,忽感到腹痛难忍,周王静急宣太医前来诊治。太医切脉过后长于一口气道:“王后脉象正常,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这小太子怕是要提前出世了。”

    周王静眉头紧锁,面容呆滞,不知此为何兆。不久便出了姜后寝宫,宣来群臣觐见。

    群臣来到朝堂,向天子行礼毕,周王静谓群臣道:“去年冬至,寡人为求上天赐子,亲至圜丘,率领群臣行了祭天之礼。后来寡人承蒙上天不弃,王后果真怀了身孕,寡人倍感欣喜。可如今王后怀胎未满却要生产,寡人不知此时可有何预兆,是凶是吉。”

    申伯见周王静面容憔悴,双目无神,上前宽慰道:“大王且宽心便是了。早前大王祭天求子,如今上苍已如君愿,可见上天并未遗弃大王和我大周。今王后怀胎未满即要生产,只能说明王子殿下体谅大王求子心切,迫不及待要表一表孝心啊!”

    张仲亦上前道:“申大人言之有理。若是大王还有顾虑,即遣人占一卜便是了。”

    周王静道:“可以一试。仍叔,你且上前来占一卦吧。”

    仍叔道一句“属下领命”,便去到案前以蓍草占卦。

    占毕仍叔向众人解读卦象道:“这王子殿下的确与我大周命运有着莫大的关联——若王子殿下若是身体残缺,或是骨骼不全,则国家无碍,大周无碍;相反,若是王子殿下身体完好无损,那我大周必要经历一番大劫。”

    当晚亥时二刻,姜后临盆,所生果然是个男婴。周王静慌忙将王子抱来,周身细细审视一番,却见这男婴浑身完好无恙,健全如常人一般。

    周王静先是大惊,过后便觉这新生王子是个不祥之兆,恐于国家不利,细细思量一番,终于决定要把这男婴遗弃。姜后心中不舍,急遣人请来了仲山甫前来劝谏。

    仲山甫道:“大王奈何忍心要遗弃王子殿下?”

    周王静道:“你有所不知,王后孕期未满却生下了健全婴儿,据卦象显示这婴孩乃不祥之兆,是为亡国之相,故而打算将他遗弃。”

    仲山甫下拜道:“恕老臣冒昧,大王您到了这个年纪了还未有长子,这本身就是上天遗弃了我大周,若是您再把小王子殿下遗弃了,那和亡国还有什么区别?臣祈求大王三思,莫要意气用事啊!”

    周王静本就不忍,经仲山甫这么一说,更加踌躇不定,犹豫不决了。仲山甫及姜后再三劝阻,周王静终是打消了弃子的念头,并为其赐名唤作宫湦。

    后有诗云:隆冬寒夜月如钩,天子无眠望西楼;老来得子香火续,无奈苍天不惜周。

    这王子殿下最终是留了下来,此事暂且不题。

    常言道,宫中多异事,且说三年之后,王宫内的一件奇事。

    据传夏朝帝桀末年,褒城有神仙化作两条巨龙,飞至帝桀殿前,斥帝桀道:“吾乃是褒城二君,汝小儿奈何迟迟不与我让位!”说话时怒气喷张,竟然将一抹龙涎喷在了殿前台阶之上。

    帝桀心生恐惧,命众武士赶紧杀掉这两条巨龙。当时有近臣谏言道:“龙乃祥瑞之兽,不可擅杀。”帝桀亦觉着有理,便命占卜师前来占卜,卦象果然显示为吉兆,因而帝桀亦未杀这二龙。

    然而时候帝桀心里仍不放心,便命占卜师再行占卜,这次卦象果然显示凶兆。也是帝桀便命人将两龙驱逐出宫去了。占卜师亦感到此时甚为怪异,便又占了一卜,此时卦象却又显示为吉兆。于是占卜师便向帝桀提议道:“卑职第三次占卜,得到的仍是吉兆,想必这殿上龙涎也必是吉祥之物。卑职提议,将此龙涎收起珍藏为妙。”

    帝桀便让占卜师再行一卦,此次显示又是吉兆,如此这般,帝桀方才深信不疑,便命人将这龙涎收起,放进一个小匣子里,同国库的金银珠宝一起存放。

    不消几年,夏朝终还是灭亡了。从夏桀经过商朝,再到周朝,当年的匣子几经流转,经历了将近一千年,从未有人将其打开过。

    直至周厉王胡年老时,一日,突然有人见到国库里金光闪闪,感觉十分稀奇,近前一看,这闪光的正是当年的小匣子。于是这人将此事上报于周厉王胡,周王胡也颇为好奇,即令人将匣子取来,问道:“这匣子所装何物啊?快打开来给寡人一观!”

    掌管国库的官员将记载宝物簿册献与厉王,几经查阅方知这匣子所盛的乃是当年夏桀殿上的龙涎。

    “龙涎?”周王胡心中甚疑,“龙涎为何能放出这般光芒?速速打开来给寡人一观!”

    侍卫领命,将匣子打开递与周厉王,不曾想厉王失手将匣子跌落,龙涎洒落一地。更不曾想这龙涎一落地便化作一只鼋鱼,满院乱窜,侍卫拼命追赶未果。

    后来这只鼋鱼跑进后宫,刚巧被一小宫女踩了一脚,这鼋鱼便消失不见了。这小宫女年方十二,却在踩了那鼋鱼之后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小宫女年纪轻轻,并未婚配却有了身孕,周厉王大为恼怒,便命人将其囚禁起来,这一禁便是四十一年。

    四十一年,周王胡早已归天,周王静也已即为几十年,当年的小宫女也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而当年这龙涎化鼋、宫女怀孕之事注定不会就此埋没。某日,老宫女突然腹痛,当夜竟然生下一个女婴,监看老宫女的众人不敢隐瞒,忙将此事告知姜后。

    姜后听后亦觉甚为怪异,姜后道:“老宫女肚子大了这么多年,竟在这把年纪产下一女,此女必为妖邪。不若派人将其丢出宫去,方可避祸。”

    于是这女婴便被丢入河中,顺水漂流而去。

    当日,周王静打猎回宫途中,听闻街上孩童唱起歌谣:“山桑弓,箕木袋,灭亡周国之祸害。”周王静大惊,急快马加鞭回了宫去。

    姜后见周王静打猎回来便闷闷不乐,关切道:“大王因何事烦闷至此,不妨说与臣妾听听。”

    周王静便将街上孩童歌谣之事说与姜后。

    姜后呀然一惊,自语道:“果然是有妖邪。”

    周王静忙问道:“什么妖邪?!”

    姜后便将夏朝帝桀时龙涎之事、龙涎化鼋之事以及老宫女怀孕四十年临盆之事悉数说与周王静。

    周王静惊诧之余,问姜后道:“那女婴现在何处?”

    姜后微微一笑,道:“臣妾已派人将那祸害丢进河中淹死了。”

    周王静急遣人去打探那女婴下落。侍卫顺水而下,沿河寻找,却不见那女婴踪影,不得已侍卫回报周王静道:“那女婴已顺水漂走,想来必定是淹死了。”

    次日早朝,周王静召见伯阳父,将城内不祥歌谣之事以及龙涎之事说与伯阳父听。伯阳父即行占卜,卦象果然显示为凶。

    周王静道:“莫非那女婴尚在人间?”

    伯阳父道:“卦象显示,虽然妖气已离了王宫,却也并非得到根除。既然民间童谣说卖桑木弓箭之人,即是灭亡周国之人,大王何不从此类人中施以彻查?”

    周王静亦觉得有理,便下令武士于各城门、街道路旁广贴告示,禁止民间私自贩卖弓矢,违令者杀无赦。

    然而告示虽贴了出来,却仍有人未能知晓明白。

    这日城内卫兵正四处巡逻,却见一对夫妇于街上叫卖弓箭,众兵士不由分说便上了前去抓捕二人。妻子当场被抓了正着,丈夫却在情急之下挣脱逃出城去。男子拼命狂奔,却并不知晓自己与妻子到底犯了何罪。

    狂奔数里,男子惦念妻子,便返了回来打听妻子下落。不曾想刚进镐京城便听说妻子已被斩首示众了,男子悲痛万分,暗自怨恨却也无可奈何。心想如今我落得个家破人亡,这周国是再也待不下去了,我且往前去,走到哪就算哪吧。

    男子漫无目的顺河流而走,行不多时,忽见远处河边飞鸟云集,河中央浮上来一直荷叶包儿,群鸟将这荷叶包儿衔来岸边,朝着男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男子感到甚为惊奇,忙走上前去一观究竟。

    待走近时,荷叶包儿里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男子慌忙将其打开,里边竟是一个女婴!男子心想,这婴孩在这河里竟能得了群鸟相救,大难不死,定然不是人间凡胎,今我遭此大难,却与这婴儿结缘,不如我且将其带在身边,抚养成人,也算顺应天意吧。

    后来这男子逃至褒国安家落户不题。

    正是:童谣岂非亡国调?千回百转助邪妖。

    不知后来事体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