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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三军列四阵 天子斥陈侯

    sun mar 27 22:11:54 cst 2016

    上回说到南宫慧夜里袭营,将两万陈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待敌军撤去之后,陈侯灵问孟尚道:“这郑军当真是狡诈,竟挑了这么个时辰袭营!”

    孟尚道:“夜末晓初,众将士最是缺乏警惕,这袭营将领的确是深谙谋略。”

    陈侯灵道:“依将军之见,这次敌军来了多少人马。”

    孟尚道:“依鼓声来看,敌军来了何止千军万马。然而这陈军只是袭扰了须臾片刻便匆忙撤兵,并未久战,我军将士的伤亡也大都来自己方混乱中的踩踏。由此可知,敌军并无多少人马,此次袭营只为扰我军心罢了。”

    陈侯灵大怒道:“敌军不多,而我军伤亡却不少,若任由他如此放肆,我还打什么郑城。孟将军速派人前去查探,务必寻着那群贼人踪迹,我必要将其剥皮挫骨,放血抽筋!”

    孟尚道:“末将已派人前去,不消多久便有结果。”

    不多时,细作果然汇报,道:“昨夜袭营的,乃是上邺守将南宫慧,现在已撤回上邺,紧闭城门。”

    陈侯灵道:“无名小儿,当真是不知死活。传令全军,进军上邺,寡人要在一天之内取那守将人头。”

    上邺城门,南宫慧正于城上远望,忽见远方一片黑影,似海浪大潮般压了过来。不多时,陈国大军便临到了城门下。

    陈侯灵见那城上守将,身长八尺,虎背熊腰,仪容不凡,上前问道:“城上小将,可是南宫慧?”

    南宫慧拱手道:“回禀陈侯,正是小将。”

    陈侯灵道:“是个将才,不过可惜,今日你便要命丧黄泉。”

    南宫慧笑道:“在下只是这小小上邺城守将,却劳陈侯如此看重,实在是在下的荣幸。只是眼下郑公正在用人之际,末将这小命暂时还得由我自己保管。然而前夜小将偷袭贵军大营,也确实有些失礼,不如这样,为补我的罪过,我就将这上邺城奉与阁下如何?”

    陈侯灵道:“死到临头,还敢在这长谈阔论。”即下令围城。军令既下,两翼军马便迅速朝上邺城两侧包抄。

    南宫慧见状,急领众将士下城墙去。陈侯以为南宫慧要开城门迎战,心中暗喜,笑这南宫慧当真是匹夫之勇,不知死活。然而等了许久才见东门打开,迎上来的却是将军赵方。赵方拱手道:“南宫慧无胆,待我和孟秀将军绕到西门时,只见城门大开,我等进去却不见一兵一卒,这才知道是那南宫慧由西门逃了。”

    陈侯灵大怒,派人急追未果。

    且说自从陶丘宫室建成后,曹伯雉便将都城迁至陶丘。

    这日曹伯雉正与美人园中赏花,小太监前来禀报:“启禀曹伯,公子轩求见。”

    曹伯雉道:“准见。”

    公子轩乃曹伯嫡长子,风度翩翩,器宇轩昂。公子轩近前道:“父亲,据说郑国大将军乐天笑新招了兵卒一万余人,正在那芷阳山下寨,等着对付陈侯哩。”

    曹伯雉道:“噢?看来这乐天笑是有些本事,果真是郑公友的左膀右臂啊!”

    公子轩道:“父亲所言极是。随天子出征,郑国已折了两万兵马,这才一月不到,乐大将军就又为其组建了一支大军――眼下我曹国是不是也该出些兵马,助他郑国一助?”

    曹伯觉得有理,点头道:“轩儿深谋远虑,是该如此。”

    公子轩道:“孩儿愿领兵三千亲自北上,去助郑国退敌。”

    曹伯雉道:“你要去?”

    公子轩道:“曹国侯长子亲自领兵助阵,这才是更大的人情。”

    曹伯雉点头,道:“只是轩儿要万般小心才是。”

    公子轩即点兵三千,领着北上去了。

    行至戴国,公子轩奉上黄金美玉与那戴公,戴公贪婪,大开关隘,曹军便得通行。至俞城,离郑国疆土只差一步之遥,公子轩下令驻扎于此,即遣使者单骑快马,赶往郑城去见那郑公友求取通关文牒。

    却说南宫慧自上邺西逃之后,曾数次回头挑衅,诱敌深入,将陈侯灵经平丘引至遂城,与芷阳山相距仅百里余。诱敌途中南宫慧与平丘守将王伯羽、遂城守将东方函合兵一处,加上颍津城郭启仁兵马,合计两千六百人。

    至芷阳山营寨,南宫慧同王伯羽、东方函一齐拜见大将军,天笑向三人拱手行礼道:“幸得三位将军不辞万险,终将陈国军马引来此处。若非如此,我这一万新兵也就无暇操练了,临了强敌岂不是溃不成军?待他日我郑国军士大胜敌军,三位将军功不可没!”

    三人拱手回礼道:“大将军谬赞,我等只是略尽本分罢了!”

    众人寒暄毕了,天笑与南宫慧道:“自上回同周王讨伐蛮夷之后,你我二人不见已有八年了,南宫兄别来无恙啊!”

    “是啊,讨贼只是你我还都是正值壮年,八年之后,乐将军还是当年风采――”南宫慧左手捋了捋两鬓道:“只是南宫慧两鬓已泛白,也不得不服那岁月不饶人喽!”

    天笑再行礼道:“南宫兄这是哪里的话。前几日南宫兄只领一千兵马,就将那陈侯两万大军搅了个鸡犬不宁,如此胆识与谋略,天笑也只叹仅能望其项背罢了!”

    南宫慧大笑,道:“雕虫小技耳!”

    天笑戏言道:“南宫兄过谦,若天笑再无功绩,恐怕这大将军之职朝夕不保,迟早还是要交给南宫兄喽!”

    二人自是开怀大笑不题。

    不多日,曹国使者自郑城拿来了通关文牒,公子轩领军继续北上,行军六日至芷阳山南侧长曲城城北安营驻扎,并着了使者通知了天笑,共谋退陈之策。

    天笑收到曹国使者来信后大喜,即召来众将军、谋士商议此事。

    军师陆稽道:“自上回与孟尚大军厮杀过后,加上闻将军所领骑兵,我军也只有四千余众。而如今大将军招了新兵一万二千人,颍津、上邺、平丘以及遂城兵马两千六百人,再加上曹国公子轩兵马三千人。由此看来,现如今我军在兵力上较之于陈兵已不再是弱势,只要兵法运用得当,那退敌兵、收失地便指日可待了。”

    天笑道:“确实如此。眼下形势,公子轩大军在南,我大军在中路依仗芷阳山天险,若再派一员虎将领一路人马驻扎于北方,三路大军便成了合围之势。到那时只等陈侯灵引军前来,三路人马夹而击之,他便成了瓮中之鳖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移至南宫慧身上。

    军师大笑道:“看来能担此重任者,非南宫将军莫属了!”

    天笑道:“南宫兄可愿前往?”

    南宫慧拱手道:“卑职愿往!”

    南宫瑟便领军三千,于芷阳山北侧五十里安营扎寨。

    却说这孟尚的细作也是精明,不多时日便探查到了敌军乃是分三路驻扎,正以逸待劳,等着陈侯灵自投罗网。孟尚稍作思量,便有了对策。乐天笑三路合围之法虽然巧妙,此招却也有着一个明显的破绽――公子轩所将三千曹国兵马并非郑军,而公子轩贵为曹伯嫡长子,也必然不服那乐天笑的调度,而这破绽即在此处。

    孟尚向陈侯灵谏言道:“乐天笑知道主公若要攻取郑城,必要途经芷阳山。所以他便在芷阳山派了重兵设伏。据探子回报,乐天笑自领郑军主力大概一万五千人马坐镇芷阳山营寨,派南宫慧领军三千于北侧扎营,而曹国公子轩自领三千在南侧下寨,只等主公攻其中路好来个三路合围,如意算盘打得当真不错。然而郑军主力屯于中路,其南北两翼必然薄弱,而南路公子轩年轻气盛,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必然不听那乐天笑的调度。若我集全军之力,火速吃掉这三千曹军,那他北翼军马定来不及来此相帮,而他中路大军也便乱了节奏。到时我再乘胜进军,拔掉他中路营寨不在话下。还请主公定夺。”

    陈侯灵道:“孟将军此言差矣。我陈国兴两万雄兵,一路猛进,攻城下寨,谁敢当其锋锐!而且我御驾亲征,兴名望之师,就是要让他郑友小儿对寡人心服口服。寡人既然要深入其郑国腹地,击他都城,必然要走正路、大路,又岂能绕了弯子走那旁门左道呢!若如此而行,我军颜面何在,军威何在?”

    孟将军下拜行礼道:“兵不厌诈,若能赢得了郑国大军,又何愁他郑友不对主公心服口服。若是执意要走中路,便中了那乐天笑的奸计了,行军出征,还望主公三思,为众将士的生死多多思量啊!”

    公子协亦劝解道:“孟将军所言极是。若我军由中路进攻,那便是三面受敌,即使侥幸胜了,那势必也会有重大损伤,得不偿失。还望父亲三思。”

    陈侯灵道:“孟将军兵法卓绝,那四方阵更是能抵御八方进攻,区区三路兵马,又有何难?行军一事,寡人自由主张,尔等就莫要再言了。”

    “四方阵只是防守阵法,并不能…”

    “退下吧。” 孟尚急又解释,却被陈侯打断。

    孟尚无奈,长叹一口气,道了句“属下告退”便一脸愁容退出了营去。

    陈侯灵一意孤行,不听劝谏,令孟将军好生不忿。孟将军见过陈侯告退之后,便似那无头苍蝇一般行走于军中各营帐之间。的确,陈侯如此决断,到头来不止害了自己,输了战役,更让孟将军忧愁的是跟随自己从征多年的众将士也正在奔往一条绝路。正踌躇间,只见一人拦住了将军去路,道:“孟将军如此唉声叹气,想必是在为我陈国气数而忧吧!”

    孟尚定睛一看,此人乃是公子协护卫尤世杰,孟尚道:“不知尤护卫可有什么事麽?”

    尤世杰道:“公子协有请将军,说有要事商议。”

    孟尚道:“哼,要事,真不晓得我孟尚还能参与什么要事!”

    尤世杰道:“世杰知道孟将军心中不平,然而公子协不是陈侯灵,而在多数情况,公子的想法还是与将军一致的。”

    孟尚便随了他去,至于商量何事暂且不题。

    镐京城天子寝宫内,周王静正于案前批阅文案,近臣淮纪前来奏事。

    周王静道:“淮卿所奏何事?”

    淮纪道:“不知陛下可知,那郑国与陈国互相兴乱,眼下正打得不可开交。”

    周王静头也不抬,淡淡说道:“寡人已知。这些个诸侯国自认为国力强盛,野心膨胀,且由他们互相征伐,也好削一削他们的锐气。”

    淮纪道:“陛下可知,那陈侯灵举陈国全部之精锐,已拿了郑国十数座城池,现在正与那郑国大将军乐天笑相拒于芷阳山,而这也是陈军前往郑国都城郑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了。芷阳山一旦被陈军攻破,那他便可长驱直入直取郑城,那郑公友便命在旦夕。”

    周王静不免一惊,道:“陈侯灵有这等本事?”

    淮纪道:“陈侯灵不晓兵法,只是那陈国大将军孟尚却是个万中无一的将才,陈军一路攻城略地,全仗了他的功劳。郑公友乃是陛下的异母兄弟,乃是我大周王室之人,岂能任由他陈国异姓造次。更有甚者,若是郑公友死于陈国之手,那其余几十个诸侯国必然也会心生异心,国力强盛的效仿陈国,吞并小国,国力弱小的,心惊胆战,人心惶惶,唯恐被人随意灭亡。到那时,战事由诸侯随意而起,天子威严何在?其中利害,还望陛下三思。”

    周王静不觉后背一凉,道:“淮卿所言,声声入耳,寡人近来只为抵御外敌的战事烦扰,竟为察觉这内部的祸患。寡人这就拟一份诏书,派人加急送往芷阳山,令郑陈两国即刻停战。”

    淮纪道:“陛下圣明。”

    周王静拟完了诏书,传与淮纪道:“顺便遣几名武士,务必要带那陈侯灵前来见我。”

    淮纪领旨而去。

    且说陈军在遂城养精蓄锐,已停留了九日,至第十日,陈侯灵自觉已时机成熟,便遣了大军,浩浩汤汤朝西进发,直奔郑军中路芷阳山营寨。行军不久,在芷阳山东方二十里驻军。

    待那陈侯灵遣人算得个良辰吉刻,正欲出兵,却有细作来报,说郑国与曹国三路大军,各自撤了兵去了。陈侯灵百思莫解,不知这乐天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思索间,只见不远处来了一队人马,大概二十几人。见其着装举止,便可知晓是这队人马来自周朝都城镐京。为首的乃是一名彪将,形貌奇伟,碧眼浓眉,上前便道:“陈侯灵可在军中?”

    陈侯灵上前道:“我便是了。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这彪将道:“我乃周天子御前侍卫严进是也。周天子闻言郑陈两国交恶,起了战事,特派我来传诏书。此前我已去过了郑国与曹国军中,所以那两国军马才撤了兵去。现在我到了陈国军中,还是要劝陈侯少兴战事,以和为贵。”

    陈侯灵接过周天子手谕,手谕写道:“陈国侯擅自兴兵,征伐邻国,目无天子,罪大恶极。寡人限你即刻将兵马退去,陈侯灵本人随严进诸人来镐京朝见天子,不得有误。”

    见过天子手谕,陈侯灵不敢造次,与那严进道:“既然天子有令,我这便将军马退去。”说罢便吩咐了公子协、将军孟尚,命其二人引军马回国。

    严进道:“那便有劳陈侯随在下走一趟了。”陈侯灵便同严进一行人前往镐京。

    听了陈侯灵的吩咐,公子协、将军孟尚便引军东行。行军途中,公子协与孟尚道:“不知父亲此去镐京,可有和惊险。”

    孟尚道:“公子莫要担心,我与那淮纪是多年旧友,我已再三嘱托,定要极力劝谏天子留了陈侯性命,陈侯此行,有惊无险矣。”

    公子协道:“若不是为我陈国命数着想,我定也不会与将军谋此下策。”

    孟尚道:“陈侯只是看重军威,一心要留了尊严,怕驳了面子,如此性格,当真不适合行军打仗。若由着陈侯一意孤行,那我军两万将士便将命丧于此了。公子您为国尽瘁,体恤军士,孟尚虽是一介武夫,却也深知公子此举大义,我代陈国万千将士在此谢过公子了。”说罢便下拜行礼。

    公子协忙将孟将军扶起,道:“将军谦逊,若非将军,此计也着实难成啊,陈协要谢过将军才是!”

    且说陈侯灵随了严进来到这大周都城镐京,去到天子的书房内拜见周王静。

    陈侯灵跪拜行礼道:“罪臣陈灵,拜见陛下。”

    周王静头也不抬,只是在批阅奏章,道:“陈卿来了,只是不知你何罪之有啊,奈何自称罪臣?”

    陈侯灵道:“罪臣未经陛下准许,私自出兵伐郑,实乃有罪之举,然而――”

    周王静打断陈侯道:“既知有罪,为何还要以身试法?你眼里可还有天子吗!”

    陈侯灵惊出一身冷汗,道:“那郑公友本就是后起诸侯,郑国之地原本也都是邻近各国的封地,然而这郑公非但不曾心存感激,反而多次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从来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罪臣心有不忿,这才出兵讨之。”

    周王静大怒,道:“好你个陈侯,果然是胆大包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周土地,分封与谁,全凭寡人意愿――”

    周王静顿了顿,盯着陈侯道:“即使寡人想要尽收你陈国土地,你敢有何话说?”

    陈侯灵道:“罪臣不敢。”

    周王静道:“既是不敢,奈何却敢兴兵?”

    陈侯灵不语。

    周王静问陈侯灵到:“陈卿可还记得吕不辰吗?”

    陈侯灵道:“齐国第五任国主齐哀公,罪臣记得。”

    周王静语气舒和,继续问道:“那这齐哀公生平可有何事迹让世人铭记于心?”

    陈侯灵整欲思索如何应答之际,周王静脸色突变,命令武士道:“来人,抬一口鼎过来!”

    到此时,陈侯灵顿时明白了周王之意,这齐哀公当年便是被那周夷王用一口大鼎烹杀而死,陈侯灵惊出一身冷汗,两腿发软,瘫倒在地,哀求道:“罪臣知错了,求陛下开恩…”

    正说间,四名力士已将一口大鼎抬了进来,巨鼎落地时“咣当”一声巨响,几乎要把那陈侯的心都给震碎撕裂了。陈侯灵双手伏地,不敢抬头,嘴里一直念叨着“知罪”、“求陛下开恩”之类的话语。

    周王静道:“越权兴乱者,必要诛之,否则在世人眼中还有天子吗?你一个小小诸侯,竟敢私自兴乱起了战事,如此违逆不道,留你不得。来人,鼎中加水,再端火盆来!”

    众武士领命。

    陈侯灵恐惧至极,几乎哭泣出声了。

    正此时,周王近臣淮纪请见,周王准见。

    淮纪向周王静行礼毕,谏言道:“陛下,这陈侯杀不得啊。”

    周王静听到淮纪此言,怒气稍稍消散了些,便行至案前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此话怎讲――”

    正是:鼎煮汤沸陈侯惧,奈何无端淮纪来?

    毕竟淮纪要作何言说?陈侯灵命运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