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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势微敌兵至 巧计退强陈

    thu mar 24 17:45:06 cst 2016

    时年六月,北方林胡作乱,袭扰北疆。周王静号令周边各国:凡公爵诸侯,出兵两万,侯爵诸侯,出兵一万,伯爵诸侯,出兵五千,随同周国北上,抵御外敌。

    郑公友贵为公爵,而且郑国与周临街,郑公友又是前任天子周厉王胡的少子,与周王静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故而郑国亦出两万兵。

    九月,陈国以收失地、雪旧恨为由,在郑国边境大举兴兵。陈侯灵命将军孟尚为征西大将军,统兵一万八千众,一路披荆斩棘,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连克七城。

    郑公急召天笑,大怒道:“陈灵小儿,欺我现下兵马不足,乘我之危,扰我边境!待我禀明天子,定要诛他个满门!”

    天笑道:“主公稍安。陈国兴乱于我,罪在陈。然而眼下周天子忙于战事,正心烦气躁,如果在此时去告那陈侯的罪过,惹了天子不悦,那得罪天子的可就是我了,主公还是莫要触这霉头。”

    郑公问道:“将军可有良策?”

    天笑道:“孟尚一代将才,陈军也是勇武之师,只是那陈侯灵却是个昏庸无能,自命不凡,而又贪生畏死之辈――若我能出奇兵袭了他的都城宛丘,由不得他孟尚不退兵。”

    郑公道:“只是现在两国交战,陈国必定重重设防,恐怕是不容易去得吧?”

    天笑笑道:“去得,去得,只消主公要舍得些许财物。”

    郑公不解:“财物?”

    天笑道:“戴国同时与郑、陈相邻,戴国弱小,况且郑、陈交战,陈国必然会在郑、陈邻接的地方设了重防,而在戴、陈邻接的地方必定守卫薄弱。如果主公肯送些宝贝与那戴公,借道入陈,到时再袭扰宛丘,岂不是手到擒来了?”

    郑公大喜:“妙哉!”

    回到营中,天笑把一切安排妥当,便命闻夙携带了财物,领两千骑兵北上,自己统兵五千进驻长葛,与陈军对垒阵前。

    天笑深知敌我兵力悬殊,而几个月来陈军一路猛进,攻城略地,士气正高,因而此战应当尽量避其锋锐,出奇制敌。

    天笑命全军将士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军中气氛紧张,人人自危,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即便是在吃饭睡觉之时,也是长戈不离手,铠甲不离身,这倒也是天笑军中一大奇观。

    将军孟尚更是明白兵贵神速,现在陈军士气正高,一鼓作气才是上策。于是陈军几乎每日都在长葛城外叫阵,而郑军回回都是闭门不出,陈军只得希望而来,失望而归。

    这日,陈军又来城门列阵。军中鼓声大震,阵前骂阵的偏将最为抢眼。只见这将军身长八尺两寸,面如涂炭,满腮虬髯,怒目圆睁,座下一匹黄鬃透骨龙,威风凛凛,手握长枪挥舞着一条青色丝绸,在那阵前空地上来回穿梭。

    这偏将名叫邓恭,陈国鹿城人士。

    定睛一瞧,这丝绸原来是一件女子的衣裳,这偏将见城墙上陆续站满了人,其中不乏敌军将领,于是开始大声叫喊,声势如雷:“诸位将军,你们不要心惊害怕,小将今日前来,并非是要叫阵。前番我军多次叫阵,贵军都闭门不出,既然贵军没这胆量,那我们便无需开战了。我今日来此,是想与你们乐大将军会上一会,比比本事,切磋技艺,互娱一下两军将士――”说着便顺手挥了挥手上的长枪,以便枪头的青衣能随风招展。

    邓恭继续言道:“近来军中没有战事,小将实在是闲得无聊,就学起了女工。”

    说着陈国军中一片哗笑。

    邓恭:“邓某不才,现学现卖,冒昧地把乐将军画像绣在了这青衣上了!乐将军请看,我这本事是不是要比你强些?”

    此时郑军将士无不将目光移至青衣中间的图案上――只见是只花花绿绿的乌龟,这乌龟无头,随风而飘飘晃动。这图案虽然形容诡异,颜色错乱,却实在是乌龟无疑。

    邓恭继续挑衅:“诸位将士,身在军中却不敢出城杀敌,躲在城墙之内做个缩头乌龟不觉着太过于荒废时日了吗。郑国兵将个个年轻力壮,神勇无敌,我军不忍诸位浪费一身武艺――那就在这里教授诸位针线刺绣如何?”

    陈国兵将无不捧腹狂笑,反观郑国将士,个个面如朱赤,气冲斗牛,真真是两道景观。

    左将军魏忠来到天笑身后,俯首请战道:“请将军下令,卑职愿提那贼将的人头来见!”

    天笑面无表情,挥手制止,道:“由他!”说着转身带领众将士下了城门去了。

    白袍将崔猛更是暴怒非常,本打算随天笑离去,走了没几步,忽的转身,弯弓搭箭,瞄了那邓恭便是嗖的一声。这邓恭反应也是奇快,虽未能见到崔猛弯弓射箭,但多年的行军生涯使他对这弓弦之声却并不陌生,只见他迅速俯身紧贴马背,调转马头意图逃离。

    只是这箭似乎是长了眼睛一般,邓恭忽的感到一阵剧痛,惊了一下,心想完了,额头上冷汗如雨水般滴落下来。片刻后,邓恭却发觉自己并没有死,忍不住扭头一看,只见那只羽箭牢牢地插在他的肩头,却也并非要害。这下可好,见到了伤口,这邓恭瞬间感到疼痛翻了好几番,“啊呀呀,疼煞我了!”狂喊一声,双腿重击马肚,朝着陈军之中落荒逃去。

    郑国军中,众将士在营帐内议论纷纷。

    先锋将褚荆骂道:“眼看着这群杂碎在下边挑衅叫骂,却不能下去痛快厮杀,这个先锋当的,真他娘的憋屈啊。”

    “将军稍安勿躁,大将军自有分寸――眼下闭门休战,准是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啊!”谋士黄子矜劝解道。

    “哼,黄先生心胸宽阔,末将却是小肚鸡肠!这口气先生咽得下,我可咽不下!”偏将宿康已经忍耐多时,不禁反驳道。

    这时只听到一人在哈哈大笑,众人停了争吵,却看见军师陆稽坐在旁侧,一边捋着那三寸山羊胡,一边笑着摇头。

    众人问道:“军师这是何意?方才大将军蒙受如此大辱,为何军师还能笑出声来?”

    军师道:“诸位可知,骄兵必败?细想起来这几日我等可是给足了他陈军面子,任他如何出言不逊都置之不理,诸位心中怒火我也都能明白。但还是要烦请各位按住性子,以逸待劳。若是这几日陈军强行攻城,还希望诸位能奋死力守才是啊!”

    众人间又炸开了锅。

    “怕只怕他不敢来吧!”

    “他要敢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军师所言极是!”天笑走进账内。

    “将军!那群贼兵如此嚣张,我军将士却只是在这置之不理,有损我军名声啊!末将愿领五百步兵出城一战,大不了战死,却也要保住我郑国军威!”宿康再行叩首道。

    天笑忙将宿康扶起,道:“宿将军深明大义,舍生忘死之心,乐某万分感激。然而倘若只是不畏死,仅可称作莽夫之勇。孟尚来势汹汹,兵力雄厚,号称两万大军。若是此时出战,正中他孟尚下怀,非但伤不得他分毫,反而多做了无谓的牺牲,实在是不值。”

    天笑就坐于案前,继续说道“常言道,攻城略地者,兵贵神速。近来几日孟尚多次叫阵未果,拖得越久便越是对他不利。乐某料想不久之后他定会强行攻城,众将士丝毫懈怠不得。待时机一到,众将随我出城,出其不意,杀他个片甲不留!”

    听此一番,众将士瞬间士气高涨,齐声高呼:“属下遵命!”

    太阳遁归大山,明月当空高照,天上繁星点点,再加上清风拂面,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二两小酒入肚,菜花十里飘香。晨露里我挥锄头把活干,晚风中小驴儿铃响当当。黄金和玉帛与我无缘呐,粗茶与淡饭才是我最思量!”陈国都城宛丘外郊,一个庄稼汉赶着驴车哼着小曲,正慢慢悠悠地赶路。

    忽见到不远处黑影交错,声音嘈杂,马蹄声起,如黑色洪水般向着他这边压了过来。近到身前,这庄稼汉眯了双眼仔细端详这一干人。只见这一群人各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重甲,头戴战盔,手握长戈,好不威风。定睛细看时,却也不像是陈国军队。

    这庄稼汉勒住了驴车,停止了歌唱,瑟瑟坐于车前。

    骑兵中的一个中年将领,面露凶光,左脸的刀疤更显得他凶神恶煞,面目狰狞。这中年将领道:“此处战事将起,我郑国大军将在十日之内踏平这陈都宛丘。你这小小刁民还不速速回去,收拾行囊准备逃命,是想要给这将死之城殉葬吗?”

    这庄稼汉想是完全被吓住了,只是在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也无所行动。

    这凶煞的将领拔出佩剑,大喝一声:“还不快滚!”

    只见这庄稼汉这才缓过神来,用皮鞭狂抽那小毛驴,朝着宛丘城狂奔而去。

    待那庄稼汉远去,骑兵中另一个将领大笑道:“李将军,看来这种吓唬人的差事当真还是你最合适!”

    “闻将军莫拿属下开玩笑了。”

    这队人马正是郑国骑兵,由闻夙统领的两千铁骑,绕道戴国,抄小路加急行军,奔波四日来到这陈都宛丘。不出所料,戴国通往陈国果然是容易非常。

    且说这两千人全是骑兵,每人坐骑两侧仅驮了两个包裹,包裹所盛的是每人十天的干粮和一个简易的营帐。少了辎重部队拖累步伐,才使得行军队伍如此快速的抵达。

    过了良久,闻夙估摸了一下时间,便吩咐一旁的传令官道:“传令下去,开始行动!”

    于是这两千骑兵迅速分散,骑兵间前后拉开间距,在马尾上绑了树枝,在宛丘城半里外策马狂奔。这寂静良久的夜空瞬间鼓声大震,马蹄声四起,再加上这马尾树枝的拖地声,更显得异常混乱嘈杂。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闻夙令众将士在宛丘北门三里外的寒桐谷安营下寨,每人支起一座营,共计两千营。

    昨日的那个庄稼汉当真也是嘴快,天色初明不久,宛丘城内百姓就已经在议论纷纷,战事将起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陈侯灵朝堂之上也早已站满了群臣,武将多数随将军孟尚西征去了,所以此时朝堂之上多数都是文官。群臣面面相觑,都在等着陈侯发话。

    “敌方来了多少人马?”陈侯终于发问,看来这陈国国君夜里也是睡得不好,看上去面色憔悴,打不起精神。

    将军陈武道:“看这城外地面的痕迹,再加上昨夜那阵势,怕是起码要有一万多人吧。眼下这郑军已经在宛丘城三里外安营扎寨,不知要作何打算。”

    陈侯左手抚着额头,问道:“宛丘以及邻近各城,可调用的有都少兵马?”

    陈武道:“宛丘城内可调动兵马六千人,北堰三千人,新郡两千人,共计一万一千人。”

    正说话间,一名士兵闯了进来:“报!郑国骑兵在城外骂阵!”

    陈侯灵问道:“多少人?”

    士兵答道:“所来全是骑兵,大概两千人。”

    “只有两千骑兵?”陈侯似乎不信。

    士兵道:“城外就这两千骑兵。”

    陈侯道:“谁能出城一战?”

    众臣下无人回应。

    沉默良久,陈武请缨:“卑职愿往!”

    谋士贾训道:“陈将军稍安。眼下不知这郑军底细,草草迎战,恐于我军不利。依我之愚见,今日且由他叫骂,待到夜里,先派人前去打探一下敌营虚实,再从长计议为妙。”

    陈侯点头,道:“ 众卿先随我前去一观。”

    众人随陈侯来到北门,在城墙上观望。只见这郑国骑兵列阵整齐,兵士高大笔挺,一个个昂首挺胸严阵以待,好不威猛。为首一将,身披重甲,挺拔如松,使一枝玉面银蛇枪,面容冷峻,剑眉下双目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这将领见那城墙上一人,锦衣玉裘,面容俏朗,众人簇拥着站在他两旁,御马近前,拱手道:“想必阁下就是陈侯灵了,小将闻夙,这边厢有礼了。孟尚孟将军统兵两万,现正在我郑国疆土忙得不亦乐乎,我奉乐将军之命,趁这机会来贵国讨要点好处――不知哪位将军愿下来会我一会?”

    片刻之后,见城门上无人应答,闻夙挑衅道:“我只带了区区两千人,看来还是有点过于兴师动众了。难道除了孟尚,陈国就没有人了吗?!”

    此话一出,果然奏效。只见城墙上人人怒发冲冠,面红耳赤,一员武将向陈侯拱手一拜:“臣请出战,削了那贼人狗头!”

    陈侯没有允准,却也不加制止,权当是默许了。

    不久便开了城门,只见刚才那将军提了一口大刀,驾马狂奔而来,大声骂道:“小儿休狂,爷爷崔焕来也!”来势汹汹,气势如虹,近到闻夙身前便挥舞大刀迎头劈来。

    闻夙并不搭话,神态异常从容,提枪一挡,便把崔焕大刀挑开,瞅了时机猛力一刺,正中那崔焕喉咙。顷刻间银枪刺处鲜血喷出,崔焕应声落于马下。

    城墙上众人大惊,谁都料想不到这闻夙竟然这般的好武艺,接着速速关紧了城门。

    闻夙叫阵良久,宛丘依然是城门紧闭,只得领兵离去。

    子时,宛丘城上放下吊篮,从中走出两人,周身着了黑衣,黑布蒙面,动作鬼鬼祟祟,悄悄摸进了寒桐谷郑军营前。这二人一东一西,粗略数了一下敌方军营,两下一加竟有将近两千营帐。

    二人速速回城禀报,陈侯大惊道:“若是按一座营帐十名士兵来算,那此番郑军便来了至少两万人。看来除了孟尚的大军没有谁能对付他们了!”于是陈侯急忙拟了诏书,派驿官连夜出城,去请将军孟尚前来救援。

    寅时初刻,邺兴关探子来报:“禀告闻将军,我探到那陈国驿官狂奔西去,必定是去找孟尚搬救兵去了。”

    闻夙大喜,召众将士道:“想来那陈侯已经中计,我等且速速回程!”当即召集兵士,收拾了行囊抄原路星夜返程,只留下一座空寨和两千空营。

    且说将军孟尚多次骂阵未果之后,多次下令强行攻城。只是一来没有天险可依,二来天笑率众将士奋力死守,五天来多次强攻也只换来损兵折将,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直到今天,陈军攻城车已建造完备,将军孟尚重整军威,再次席卷而来。

    天笑见大军压境,攻城车当前,自知现在已经死守不得,便拔出宝剑,号令众将士道:“陈贼曾几番羞辱,甚是猖獗。眼下来了机会,众位将士随我出城杀个痛快!”

    不久城门大开,郑军蜂拥而出,霎时间鼓声四起,响声震天。金戈狂舞,宝剑饮血,火光冲天,两军将士杀红了眼,场面甚是惨烈。

    天笑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与这五千郑军将士奋力据敌。两军相持,此进彼退,此消彼长,似乎并无伯仲之分。然而陈军终究是兵多,在陈军的凶猛围攻之下,郑军终显疲态。

    战了半晌,两军均已折损过千。然而相比陈军,郑军的千人足足占了全军数量的将近两成,孟尚也深谙此理,心想:你乐家军再怎么勇武善战,却也抵不住我数倍于你的大军围剿,出了这长葛城池,你也只有与我蛮拼的份儿,即便是折损你两倍的兵力,我也定要拿下你城池,灭了你全军。

    孟尚统筹帷幄,忽然陈国驿官求见。

    “孟将军,小人奉命传诏!” 驿官气喘吁吁,双手奉上陈侯手谕,看来已是日夜不休,奔波数日。

    孟尚打开一看,脸色突变,手谕写道“宛丘告急,速回救援”。

    孟尚问道:“哪路兵马?”

    “回将军,两万郑军攻打宛丘,宛丘城兵马不足,无将可用,情势危急!”驿官答道。

    孟尚大惊失色,心想:“好你个乐天笑,近来多日你竟然是有意跟我拖延,不曾想你却将你的主力调去攻打宛丘,真是个阴险小人!”孟尚恨不得立刻将那乐天笑千刀万剐,但转念一想,他乐天笑素来狡诈,这次袭扰宛丘,兴许是诈。

    孟尚道:“有劳大人传信。眼下战事正急,请大人回去转告陈侯,本将军回去之前一定不要出城迎敌。等我取了长葛,拿了那乐天笑的人头之后,马上回去支援。”

    驿官见此情形,又拿出一道手谕道:“这是陈侯第二道手谕,宛丘朝夕不保,还望将军当机立断!”

    孟尚接过手谕,写道“再作迟疑,寡人命休矣”。

    孟尚思索片刻,心想若是陈侯被擒,即便再拿下七十座城也是徒劳。何况陈侯所言至此,即使这事是诈,也不得不信他一回了。当即下令鸣金退兵。

    正是:声东击西施妙计,尔虞我诈是兵家。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