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tue dec 29 16:47:49 cst 2015
回国后，万国展览会也好，钧瓷也好暂且不提，唐鼎和赵汝珍却又为其它的事情烦心起来。革命党的斗争如火如荼，清朝的气数已尽，奄奄一息。贵为翰林的唐鼎哪里都不愿去，死守翰林院，赵汝珍在皇城里则把门店开到了紫禁城外的琉璃厂，原因嘛是因为他们看到皇宫御苑藏宝流失严重，他们想以自己的绵薄之力，尽量地保护这些国宝，为国家挽回损失。列位看官，在那个年代国宝流失有明有暗几种形式，第一种是外国强盗明火执仗，公开抢劫。话说咸丰十年八月，英法联军打进北京，咸丰皇帝命其弟恭亲王亦欣为议和大臣，自己却率朝廷重臣逃到承德避暑山庄，而负有议和使命的亦欣则逃往卢沟桥。兄弟各逃命，置国于将倾。见此情景，英法联军恼羞成怒，攻进皇家御苑圆明园，大肆劫掠之后，竟然纵火将一座自康熙以来经营方二百余年，规模宏大的精美建筑，举世闻名的皇家园林付之一炬，烧成断壁残垣、一片焦土！唐鼎目睹英法联军强盗抢劫运走的圆明园珍宝就有一百多车！第二种流失是宫中太监和宫门侍卫内外勾结监守自盗。光绪二十六年庚子事变，太后老佛爷携囚帝光绪逃亡西安，所带珍宝在路上丢失殆尽，有的太监沿途竟拿珍宝向老百姓换酒吃。紫禁城留守太监监督失控，更是猖獗一时。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光绪皇帝病逝，醇亲王载沣三岁幼童溥仪继皇帝位，年号宣统。此时专权的慈禧太后于光绪驾崩次日病逝，垂帘听政的是隆裕太后，摄政监国的是醇亲王载沣。为集权中央，载沣开缺袁世凯回河南项城老家养病，因而和地方督抚矛盾激化。袁世凯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宣统三年十月十日，革命党发动武装起义，于十二日占领武汉三镇。此后起义烽火四处蔓延，山西、江南各省纷纷宣布成立军政府，响应武昌义举。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总统。为镇压江南反叛，清廷起复袁世凯为钦差大臣、内阁总理大臣，统帅亲信冯国璋、段祺瑞等统领陆军以及长江水师，对付革命军政府。袁世凯陈兵江淮，借武力逼革命党就范，借革命势力逼朝廷交权。1912年2月11日，宣统帝以隆裕太后懿旨的名义颁发诏书，宣布退位，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这一段时间，因管理松懈，太监、侍卫也欺宣统皇帝孤儿寡母，偷盗紫禁城各大殿古玩宝物已呈半公开化趋势。第三种流失是逊帝溥仪滞留紫禁城的几年，溥仪常以手诏赠予的形式，让他的亲族们把宫廷珍宝带出紫禁城。这一次，几乎全都是由宫里选出的最精品的文物和书籍。溥仪先后41次赏赐溥杰的昭仁殿珍本古玩就达210部，这大部分是无价之宝！
在唐鼎的意识里，皇宫御苑里珍藏的奇珍异宝，虽是以皇家的名义保管的，但它是大清国的。外国强盗盗了，是盗大清国的；禁内太监侍卫偷了，也是偷大清国的；逊帝时宣统私赠王族，同样不能允许。因为中华民国成立了，皇宫御苑的一草一木都是中华民国的，你溥仪是中华民国一介国民，你有什么资格把这些国宝私赠出去？
唐鼎是个有心人，他不断到午朝门小广场闲逛，经常发现载涛从紫禁城里出来，古玩字画公开外拿，因为有溥仪的手诏，警卫也拿他没办法。唐鼎跟踪载涛，发现载涛把古玩装成大箱子小箱子，一次次地运往天津卫一个神秘的地方。
唐鼎只敢找赵汝珍宣泄宣泄胸中的不快。赵汝珍说道：
“还记得那年宫中失火么？”
“记得。”
“失火的原因，说得含糊其辞，说是太监不慎失火云云。据说，那次失火烧掉的是位于紫禁城西北始建于乾隆七年的建福宫花园，俗称西花园。这地方初叫乾五所，在明朝和清初时是皇太子居住的地方，乾隆爷做皇子时住其中西二所，乾隆登基后对此改建，西二所升格为重华宫，西四、西五所改为建福宫花园。那次不慎失火的就是建福宫花园。”
“什么不慎失火？我说是故意放火。”唐鼎愤愤说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太监平时偷得太多了，怕露馅儿，所以在溥仪清点珍宝刚刚开始不久，在一天夜里当值太监放了一把火，把那些已清点和未清点的宝物全部烧个净光。空口无凭，烧无对证！”
赵汝珍不无忧虑地说道：
“我担心的是宫中会不会有人再放一把火？假如放火烧的是前三大殿后三大殿，那损失可就更大了。”
“不但古玩要保，紫禁城的古建筑更要保。”唐鼎倏然胸有成竹地说道：“汝珍，我昨天晚上给大总统府写了一封信，建议按照国际惯例成立故宫博物院，让溥仪君臣从故宫中迁出重新安置。只有这样，国家文物才得无虞，故宫建筑才得保护。你以为如何？”
“答复了吗？”赵汝珍反问道！
“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为什么不答复？”
“不知道。”
“我知道！”赵汝珍故弄玄机道。
唐鼎诧异道：“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你我谁和谁呀？快讲。”赵汝珍笑道：“你看台上那一班子！袁世凯、段祺瑞、黎元洪、曹锟等等，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比一个有本事，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相互争权夺利。特别是那个袁世凯，为了当皇帝，竟然答应日本国签订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竟然不顾我们乃一个贫病交加的弱国的国情，硬要打肿脸充胖子，加入英、法、俄、美协约国对德奥同盟国作战。这么一来，他们还顾过来管你的事么？”
“管也好，不管也罢！反正我唐鼎在尽我的一份责任。”唐鼎好像孤注一掷的样子，说道，“反正也民国了，说几句过头话也不算‘大不敬’了。我认为此时应该再出个铁腕人物，硬撵溥仪滚出紫禁城！”
“是啊！优待清室条例规定，紫禁城是溥仪的小天下，他在那里称朕道寡，每年饕餮着四百万元银元的民脂民膏，城狐社鼠一样偷盗着国家文物，还时刻梦想着复僻帝制。中华民国也太好心肠了，要在法国，他溥仪早该上断头台！”赵汝珍不愧和唐鼎是护国宝的知己，你言我语相得益彰。唐鼎附和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有人会站出来为国人说话的！如果故宫博物院成立，我唐鼎愿到故宫去打扫卫生。”
“我愿意去刷瓷器！”
唐鼎和赵汝珍的话代表了国民的心声，就有人敢顺应潮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向溥仪说不！这个人就是冯玉祥将军。
1924年2月10日，冯玉祥率部入京，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北京政变――责令溥仪搬出紫禁城。11月吉日，警卫司令鹿钟麟、警察总监张璧、清室善后委员会委员易培基、委员长李煜瀛和清室代表载润一起到交泰殿移交了皇帝玺宝二十四颗之后，抽调专家学者开始清点宫中珍宝。唐鼎就是清点人员之一。
那一天老天爷下了一整天小雪，北京城一片洁白。唐鼎通衢越巷冒着堕指裂肤般的严寒到珠宫贝阙般的故宫去上班，刚走到奉天门前金水河边华表一侧，只见鹿钟麟将军戎装佩剑从大清门那边走来，他后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上尉军官，一个个斜挎着盒子炮，枪柄上的皮绳绳一甩一甩的，十分的威武。唐鼎自觉站在一边，让他们先进去奉天门他再跟进去，这时，他发现鹿司令突然站住了，对其中一个上尉军官命令道：
“牛一鞭-- ---”
“到！”
“带没带清点人员花名册？”
“没带！”
“今天是第一天，需要点名！不但要点名，还要相互联保。这叫用制度约束人！要知道，紫禁城里每一件古玩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你我要为冯玉祥将军负责，要为四亿五千万国民负责，一切都马虎不得的。快去！”
“中！”
“什么‘中’？今后，什么‘厮跟着’一类的颍州方言要改成军方语言。”
“是！”
“这就对了。快去！本司令在午门左掖门等你！”
“中！”
“你――”
那个叫牛一鞭的军官看着生气的鹿钟麟话不敢说，立马转身一溜烟跑了。
唐鼎从鹿司令的话里听出那上尉军官是颍州人，叫牛一鞭，不由得多看了那人两眼，但又看不出什么猫腻来，便紧走几步追上了他，轻轻喊道：
“牛连长留步！”
“你喊我？”牛一鞭站住了，两只眼轱辘着上下打量这不速之客。
“是我喊你。请问你颍州哪乡人？”
“西乡。”
“磨街？”
“钧都！”
“牛老套是你什么人？”
“后佬爹！”
“嗯，没说瞎话！”
“说瞎话干吗呀？我娘后嫁给颍州钧都镇吕石磙家的老长工牛老套，我无依无靠跟了过去，颍州人叫‘跟肚儿’。这有啥丢人的？我到哪儿都这样说。”牛一鞭解释了一大串，实然反问道，“你咋知道我后佬爹是牛老套？”
“我叫唐鼎，光绪二十二年去钧都到过恁家，故和你爹是朋友！”
“我说呢！”牛一鞭取下军帽另一手搔搔头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光绪二十三年柏灵翁花戏楼竣工那会儿你还没跟老套哩吧！今年少说也三十出头年纪，咋才熬了个连长官阶？”
“唐伯伯，你知道冯玉祥部队的官不好升呀！我弄个上尉连长就不错了。有的干到老还是大头兵呐！我爹不让我识字，吃老鼻子亏了哟！唐伯伯，我得快点去执行命令，去晚了要挨鹿司令马鞭子的，最少得二十马鞭，太不合算。咱们约个地方，好好聊聊，行吗？”
“行！”
“什么地方？”
“戒得居酒楼！”
“中！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牛一鞭颤颤地跑了，须臾便消逝的无影无踪。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真是时光催人老哟！”唐鼎感叹着，迈步过了金水桥，钻进奉天门下的大门洞里，在中轴线的端门洞外变做了小黑点。
回国后，万国展览会也好，钧瓷也好暂且不提，唐鼎和赵汝珍却又为其它的事情烦心起来。革命党的斗争如火如荼，清朝的气数已尽，奄奄一息。贵为翰林的唐鼎哪里都不愿去，死守翰林院，赵汝珍在皇城里则把门店开到了紫禁城外的琉璃厂，原因嘛是因为他们看到皇宫御苑藏宝流失严重，他们想以自己的绵薄之力，尽量地保护这些国宝，为国家挽回损失。列位看官，在那个年代国宝流失有明有暗几种形式，第一种是外国强盗明火执仗，公开抢劫。话说咸丰十年八月，英法联军打进北京，咸丰皇帝命其弟恭亲王亦欣为议和大臣，自己却率朝廷重臣逃到承德避暑山庄，而负有议和使命的亦欣则逃往卢沟桥。兄弟各逃命，置国于将倾。见此情景，英法联军恼羞成怒，攻进皇家御苑圆明园，大肆劫掠之后，竟然纵火将一座自康熙以来经营方二百余年，规模宏大的精美建筑，举世闻名的皇家园林付之一炬，烧成断壁残垣、一片焦土！唐鼎目睹英法联军强盗抢劫运走的圆明园珍宝就有一百多车！第二种流失是宫中太监和宫门侍卫内外勾结监守自盗。光绪二十六年庚子事变，太后老佛爷携囚帝光绪逃亡西安，所带珍宝在路上丢失殆尽，有的太监沿途竟拿珍宝向老百姓换酒吃。紫禁城留守太监监督失控，更是猖獗一时。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光绪皇帝病逝，醇亲王载沣三岁幼童溥仪继皇帝位，年号宣统。此时专权的慈禧太后于光绪驾崩次日病逝，垂帘听政的是隆裕太后，摄政监国的是醇亲王载沣。为集权中央，载沣开缺袁世凯回河南项城老家养病，因而和地方督抚矛盾激化。袁世凯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宣统三年十月十日，革命党发动武装起义，于十二日占领武汉三镇。此后起义烽火四处蔓延，山西、江南各省纷纷宣布成立军政府，响应武昌义举。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总统。为镇压江南反叛，清廷起复袁世凯为钦差大臣、内阁总理大臣，统帅亲信冯国璋、段祺瑞等统领陆军以及长江水师，对付革命军政府。袁世凯陈兵江淮，借武力逼革命党就范，借革命势力逼朝廷交权。1912年2月11日，宣统帝以隆裕太后懿旨的名义颁发诏书，宣布退位，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这一段时间，因管理松懈，太监、侍卫也欺宣统皇帝孤儿寡母，偷盗紫禁城各大殿古玩宝物已呈半公开化趋势。第三种流失是逊帝溥仪滞留紫禁城的几年，溥仪常以手诏赠予的形式，让他的亲族们把宫廷珍宝带出紫禁城。这一次，几乎全都是由宫里选出的最精品的文物和书籍。溥仪先后41次赏赐溥杰的昭仁殿珍本古玩就达210部，这大部分是无价之宝！
在唐鼎的意识里，皇宫御苑里珍藏的奇珍异宝，虽是以皇家的名义保管的，但它是大清国的。外国强盗盗了，是盗大清国的；禁内太监侍卫偷了，也是偷大清国的；逊帝时宣统私赠王族，同样不能允许。因为中华民国成立了，皇宫御苑的一草一木都是中华民国的，你溥仪是中华民国一介国民，你有什么资格把这些国宝私赠出去？
唐鼎是个有心人，他不断到午朝门小广场闲逛，经常发现载涛从紫禁城里出来，古玩字画公开外拿，因为有溥仪的手诏，警卫也拿他没办法。唐鼎跟踪载涛，发现载涛把古玩装成大箱子小箱子，一次次地运往天津卫一个神秘的地方。
唐鼎只敢找赵汝珍宣泄宣泄胸中的不快。赵汝珍说道：
“还记得那年宫中失火么？”
“记得。”
“失火的原因，说得含糊其辞，说是太监不慎失火云云。据说，那次失火烧掉的是位于紫禁城西北始建于乾隆七年的建福宫花园，俗称西花园。这地方初叫乾五所，在明朝和清初时是皇太子居住的地方，乾隆爷做皇子时住其中西二所，乾隆登基后对此改建，西二所升格为重华宫，西四、西五所改为建福宫花园。那次不慎失火的就是建福宫花园。”
“什么不慎失火？我说是故意放火。”唐鼎愤愤说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太监平时偷得太多了，怕露馅儿，所以在溥仪清点珍宝刚刚开始不久，在一天夜里当值太监放了一把火，把那些已清点和未清点的宝物全部烧个净光。空口无凭，烧无对证！”
赵汝珍不无忧虑地说道：
“我担心的是宫中会不会有人再放一把火？假如放火烧的是前三大殿后三大殿，那损失可就更大了。”
“不但古玩要保，紫禁城的古建筑更要保。”唐鼎倏然胸有成竹地说道：“汝珍，我昨天晚上给大总统府写了一封信，建议按照国际惯例成立故宫博物院，让溥仪君臣从故宫中迁出重新安置。只有这样，国家文物才得无虞，故宫建筑才得保护。你以为如何？”
“答复了吗？”赵汝珍反问道！
“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为什么不答复？”
“不知道。”
“我知道！”赵汝珍故弄玄机道。
唐鼎诧异道：“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你我谁和谁呀？快讲。”赵汝珍笑道：“你看台上那一班子！袁世凯、段祺瑞、黎元洪、曹锟等等，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比一个有本事，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相互争权夺利。特别是那个袁世凯，为了当皇帝，竟然答应日本国签订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竟然不顾我们乃一个贫病交加的弱国的国情，硬要打肿脸充胖子，加入英、法、俄、美协约国对德奥同盟国作战。这么一来，他们还顾过来管你的事么？”
“管也好，不管也罢！反正我唐鼎在尽我的一份责任。”唐鼎好像孤注一掷的样子，说道，“反正也民国了，说几句过头话也不算‘大不敬’了。我认为此时应该再出个铁腕人物，硬撵溥仪滚出紫禁城！”
“是啊！优待清室条例规定，紫禁城是溥仪的小天下，他在那里称朕道寡，每年饕餮着四百万元银元的民脂民膏，城狐社鼠一样偷盗着国家文物，还时刻梦想着复僻帝制。中华民国也太好心肠了，要在法国，他溥仪早该上断头台！”赵汝珍不愧和唐鼎是护国宝的知己，你言我语相得益彰。唐鼎附和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有人会站出来为国人说话的！如果故宫博物院成立，我唐鼎愿到故宫去打扫卫生。”
“我愿意去刷瓷器！”
唐鼎和赵汝珍的话代表了国民的心声，就有人敢顺应潮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向溥仪说不！这个人就是冯玉祥将军。
1924年2月10日，冯玉祥率部入京，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北京政变――责令溥仪搬出紫禁城。11月吉日，警卫司令鹿钟麟、警察总监张璧、清室善后委员会委员易培基、委员长李煜瀛和清室代表载润一起到交泰殿移交了皇帝玺宝二十四颗之后，抽调专家学者开始清点宫中珍宝。唐鼎就是清点人员之一。
那一天老天爷下了一整天小雪，北京城一片洁白。唐鼎通衢越巷冒着堕指裂肤般的严寒到珠宫贝阙般的故宫去上班，刚走到奉天门前金水河边华表一侧，只见鹿钟麟将军戎装佩剑从大清门那边走来，他后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上尉军官，一个个斜挎着盒子炮，枪柄上的皮绳绳一甩一甩的，十分的威武。唐鼎自觉站在一边，让他们先进去奉天门他再跟进去，这时，他发现鹿司令突然站住了，对其中一个上尉军官命令道：
“牛一鞭-- ---”
“到！”
“带没带清点人员花名册？”
“没带！”
“今天是第一天，需要点名！不但要点名，还要相互联保。这叫用制度约束人！要知道，紫禁城里每一件古玩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你我要为冯玉祥将军负责，要为四亿五千万国民负责，一切都马虎不得的。快去！”
“中！”
“什么‘中’？今后，什么‘厮跟着’一类的颍州方言要改成军方语言。”
“是！”
“这就对了。快去！本司令在午门左掖门等你！”
“中！”
“你――”
那个叫牛一鞭的军官看着生气的鹿钟麟话不敢说，立马转身一溜烟跑了。
唐鼎从鹿司令的话里听出那上尉军官是颍州人，叫牛一鞭，不由得多看了那人两眼，但又看不出什么猫腻来，便紧走几步追上了他，轻轻喊道：
“牛连长留步！”
“你喊我？”牛一鞭站住了，两只眼轱辘着上下打量这不速之客。
“是我喊你。请问你颍州哪乡人？”
“西乡。”
“磨街？”
“钧都！”
“牛老套是你什么人？”
“后佬爹！”
“嗯，没说瞎话！”
“说瞎话干吗呀？我娘后嫁给颍州钧都镇吕石磙家的老长工牛老套，我无依无靠跟了过去，颍州人叫‘跟肚儿’。这有啥丢人的？我到哪儿都这样说。”牛一鞭解释了一大串，实然反问道，“你咋知道我后佬爹是牛老套？”
“我叫唐鼎，光绪二十二年去钧都到过恁家，故和你爹是朋友！”
“我说呢！”牛一鞭取下军帽另一手搔搔头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光绪二十三年柏灵翁花戏楼竣工那会儿你还没跟老套哩吧！今年少说也三十出头年纪，咋才熬了个连长官阶？”
“唐伯伯，你知道冯玉祥部队的官不好升呀！我弄个上尉连长就不错了。有的干到老还是大头兵呐！我爹不让我识字，吃老鼻子亏了哟！唐伯伯，我得快点去执行命令，去晚了要挨鹿司令马鞭子的，最少得二十马鞭，太不合算。咱们约个地方，好好聊聊，行吗？”
“行！”
“什么地方？”
“戒得居酒楼！”
“中！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牛一鞭颤颤地跑了，须臾便消逝的无影无踪。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真是时光催人老哟！”唐鼎感叹着，迈步过了金水桥，钻进奉天门下的大门洞里，在中轴线的端门洞外变做了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