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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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sun may 29 17:20:30 cst 2016

    如果不是倾听牛一鞭长篇回忆,唐鼎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冯玉祥将军手下一个小小的上尉连长会有一段富有传奇色彩的经历。此时,唐鼎才明白,牛一鞭为什么接近壮年才当上中尉?曾随同冯玉祥将军打进北京,囚禁曹锟,逐逊帝溥仪出京,大名鼎鼎的鹿钟麟司令为什么不用小巧玲珑的护卫而甘愿使用其貌不扬的牛一鞭了。原来,牛一鞭久闯江湖,身怀绝技!

    牛一鞭的父亲牛老套,自从进入吕石磙家的大门那日起就给吕家当长工,长期培养的“端人碗,归人管”的奴才思想根深蒂固。牛一鞭从随母认牛老套当父的那天起,受的就是奴才教育。所以,弄鬼掉猴的牛一鞭从少年时候就培养成了以维护吕家利益为己任的习惯:吕家少爷吕四刁被人欺负了,他掂块残匣钵把人砸的头破血流;听到有人说老吕家坏话,他开口就骂人家祖宗十八代……吕石磙常赞扬他比“吕家大院的狗强一百倍。”

    受命和钧兴公司作对,练出了牛一鞭的胆量和野性,使他和磨街的小混混紫黑皮、鸿畅的波皮黄卷毛、文殊街二爷苟得利等人结成了黑恶团伙儿。他们夜集明散,打砸抢抓抄、吃喝嫖赌偷,闹得钧都镇一带鸡犬不得安宁。

    曹广权到北京礼部上任的前一天,把“破获钧都镇黑恶团伙,维护钧兴公司正常运转”的任务交给了捕吏头目施畏。施畏的曾祖就是有名的刑侦能手,到施畏这一代更是磨炼得炉火纯青,蚊子飞过他能辨公母;根据地上留下的脚印他能断定人的身高及走姿外形;摸摸被窝里的余温他能辨别出嫌疑人跑出去多远;根据尸体上的伤痕他能判断出凶手是用何种作案凶器;根据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他能锁定罪犯的范围,所以,钧都镇这案子到了施畏手里,没费吹灰之力便告破了。

    钧都镇离颍州城太远,抓捕牛一鞭一伙并非易事,更何况吕四刁在州衙收买有耳目呢?所以当大网悄悄张开撒向罪犯时,只抓住了鸿畅的黄卷毛和文殊的苟得利,偏偏让牛一鞭和紫黑皮脱钩逃之夭夭了。

    那一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牛一鞭,踉踉跄跄地逃出了官兵的围捕。他跑啊跑的,慌不择路,翻过三清山,天破晓时才跑到郏县。因为没带盘缠,饭铺他是不敢进的,干脆把头发扰乱了,脸上抹上泥灰,一路乞讨往南逃跑。到鲁山、宝丰时,他才敢到城里集市上讨要些包子油馍锅盔糊辣汤一类吃食,当他看到四门都有缉捕他的海捕告示时,这种包子油馍的待遇再也不敢奢望了。他只有喝沟沟里的水解渴,只有偷扒人家的红薯偷啃人家的生玉米穗充饥,只有钻人家的麦秸窝过夜?????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人,是不能犯王法的,人犯王法身无主,法网恢恢身难逃。这漆身吞炭大逃亡的滋味真他娘的不好受!他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上了吕四刁的大当,他不该给吕四刁当枪使。现在人家吕四刁白天肥吃饱喝,夜里搂住老婆睡美觉,自己却人不人鬼不鬼的,不知逃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儿。

    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过了六年,大清宣统年号换成了民国年号,老百姓头上的辫子都剪了,牛一鞭才偷偷摸摸地回到了钧都镇。这时,牛一鞭的亲娘已经有了牛老套的亲生儿子牛二蛋,一家三口过着寄人篱下的辛酸日子。因为牛一鞭涉匪,牛老套夫妻和牛一鞭的隔山弟弟没少受连累,所以牛一鞭回到钧都镇家里,牛老套从不给他好脸色看。街上的邻舍不管大小男女妇孺,只要见了牛一鞭,一个个像见了瘟神,大老远就开溜,谁都怕被他身上的火星儿给烧着了。牛一鞭去鸿畅找旧友黄卷毛,迎来的是黄卷毛指桑骂槐比鸡子骂狗。牛一鞭去文殊寻找苟得利,却被得利爹唆狗撵了出来。在天不收天不留的情况下,牛一鞭到少林寺去当了和尚。然而,和尚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听说牛一鞭是负大案在身的人,少林寺方丈一口回绝。牛一鞭跪在老方丈面前,一五一十把他受人骗、闹钧都镇、被通缉的往事抖了个干净。少林方丈认为民国官府已不过问前清时的旧案,况且牛一鞭手里又没有人命血债,仅是为虎作伥扰乱一方治安的过错,别说当年牛一鞭吓跑了,即使他没跑,颍州官府也不会判他多大的罪,于是也就答应收留他了。

    牛一鞭在少林寺做了八年和尚,通过参禅悟道,明白了做人的事理;通过勤学苦练,练就了一身软硬功夫,很得方丈赏识。一天,牛一鞭奉师命去白沙街米行买米,刚好碰见军队招兵,有个肩扛一杠三花的军官考试的科目很特别,凡来应试的年轻后生必须和他过几招儿,过一招儿者及格,过两招儿者优秀,过三招儿者卓异,连一招儿都过不了关的淘汰。牛一鞭看得时间长了,不觉技痒,也不搭话,冲上去连出三招儿,把考官打了个落花流水。那考官挨得最重的一击,竟然被牛一鞭一个黑虎掏心打得像狗吃屎,但他并不气恼,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向牛一鞭躬身倒地就是三个响头,说道:

    “师父,徒弟有礼了。”

    牛一鞭此时也觉得自己太过份了:“人家军队招兵,你一个出家和尚搅什么搅?”想到此牛一鞭忙回礼赔罪道:

    “军爷,请起!还请赎过洒家搅场之过。洒家如此,只不过觉得你招兵太严些罢了。下煤窑的是‘埋了没死的’;当兵是‘死了没埋的’,百姓吃粮当兵也是出于无奈,搁不着这么折腾人!”

    那军官拍拍膝盖上的土站了起来,说道:“师父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冯玉祥将军招兵,比任何军队招兵都更严格些。你没听说过吧,冯玉祥的兵人人三大件儿,一是长枪二是盒子炮三是鬼头刀,如果没有武术根底,就当不了冯玉祥的兵!师父有这般武艺,为什么不去吃粮当兵呢?”

    “不行不行,我是个出家的和尚。再说,还俗当兵对洒家又有啥子好处?”牛一鞭说着就要走,但马上就被几个当兵的拦住了。那军官笑道:

    “当然有好处!”

    “请讲。”

    “其一,当兵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嗯,当和尚戒酒戒肉。”

    “其二,当兵能够升官,升了官就能够娶老婆。”

    那军官这一条说到了牛一鞭心里。早年在吕家大院时年纪小,没轮到他挨女人;后来逃亡要饭五六年,养活不了女人;回颍州钧都两年,没女人敢嫁给他;在少林寺八年,他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女人啊!

    那军官见火候快到了,立刻又加了一把火,媚笑道:

    “师父,你看徒弟只当了个一杠三花上尉连长,娶的女人就漂亮得像朵花了;我们司令长官鹿仲麟的女人可是比天仙还美的哟!”

    牛一鞭狠了狠心,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洒家这就回少林寺禀明方丈,还俗当兵去!”

    ……

    牛一鞭从此改名牛月弦,正式入了冯玉祥将军的军籍。经过师管区训练,分配到鹿钟麟部下任新兵连武术教官。让他没想到的是,文殊的黄卷毛也来吃粮当兵了,从此,二人出双入对,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又一个让牛月弦没想到的是,同一件事,他牛月弦一跃升任连长,而黄卷毛却吃了枪子儿。

    那一天,牛月弦和黄卷毛吃过午饭正要回营房,忽然发现鹿钟麟司令正在林荫道上散步,一个卫兵背着盒子炮在离他三丈左右的地方紧跟着,和鹿司令永远保持相同的距离。这时,黄卷毛附在牛月弦耳际轻声说道:

    “一鞭,听说鹿司令的屁股眼儿可是练过功夫的,有一次,他妻子娘家侄儿和他一起玩,伸指头抠抠他的屁股眼儿,想试试他的功夫,谁知道被他运功于肛,夹得那小子食指肿了半个多月。你敢不敢抠抠鹿司令的屁股眼儿?”

    “我敢!不信咱俩打赌?”牛月弦的牛性被黄卷毛激起来了,说道。

    “一输三个月的军饷。”

    “中!谁草鸡谁是大闺女生的!”

    牛月弦果真去抠了抠鹿司令的屁股眼儿。

    鹿钟麟是冯玉祥旄下爱将,最爱有胆量的士兵,他见一个中士竟敢对他“大不敬”,转身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司令的话。我叫牛一鞭,牛拉车的牛,抽一扎鞭的一鞭,吃粮当兵时改名牛月弦。”

    “哪连哪排哪班的?”

    “报告司令,我是新兵连一排一班的武术教官!”

    “你胆子不小哇!竟然佛头着粪,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不想活啦!回营房去,本司令下午再和你算账!”

    看着鹿司令怒气冲冲地走了,黄卷毛吓得直伸舌头。黄卷毛咋咋呼呼道:

    “我说一鞭,你的娄子可捅大了。鹿司令下午饶不了你呀!我看你还是跑吧!”

    “跑了和尚跑不了寺。我不跑,随便!”

    黄卷毛局促不安,芒刺在背;牛一鞭泰然自若、堕甑不顾。这时集合号响了,只见几千双腿都在往大操场奔动。须臾,各连队列队完毕,值星官紧走几步立正敬礼向主席台上鹿司令报告道:

    “报告长官,各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入列!”鹿钟麟还礼,转向部队全体官兵命令道:“稍息―――”

    台下响起整齐划一的脚动声。

    鹿钟麟干咳了一声,一手叉腰一手挥动着手臂,大声喝道:

    “新兵连一排一班武术教官牛月弦中士出列!”

    牛一鞭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毫不在乎地正步出列,双脚“啪”的一碰,呈立正军姿,高声回应道:

    “到―――”

    “各位官兵,冯玉祥将军旄下谁都知道我鹿某是只猛虎,可偏偏就有人敢摸老虎屁股。大凡敢摸老虎屁股的人都有种,有胆,这种士兵打起仗来敢冲锋陷阵,即使让一个人执行任务他也决不草鸡,铁定是孤胆英雄。所以,本司令命令,任命牛月弦为警卫连连长,一杠三花上尉军衔!现在,本司令亲自为牛连长佩戴肩章领徽。”

    散会以后,军营里议论纷纷,都说牛一鞭官运亨通、因祸得福。

    黄卷毛更是懊丧得肠子都青了,他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去抠司令的**子呢?带着一种投机心态,黄卷毛趁又一次军人大会的前夕,像牛一鞭那样公开地抠了鹿司令**子。鹿司令当时恼羞成怒,骂道:

    “好你个牛月弦的老乡黄卷毛啊!上次牛月弦摸了老虎屁股,本司令升了他的官;你他妈的抠老子**儿是成心污辱老子,是他妈的投机取巧。侍卫长―――”

    “有!”

    “把黄卷毛拉下去枪毙!”

    侍卫长抽出手枪,示意两个卫兵把黄卷毛绑了,拉出一丈开外,扬手“砰砰砰”三声枪响,黄卷毛像死狗一样栽倒在操场上。

    后来,牛月弦一直跟着鹿钟麟厮杀疆场,功勋卓著,俨然戏剧《单刀会》中的关羽,和鹿钟麟形影不离。在鹿司令眼里牛月弦的警卫连长一职再也无人能够胜任了。鹿钟麟说:“牛一鞭,你就是我帐前的典韦,非汝任警卫连长我睡不着觉!这北京城实在太复杂了。你想‘孩子老婆热炕头’,得等到回河南地盘那时候。”

    ……

    唐鼎和牛一鞭二人是沿着筒子河大堤边走边聊的,因为牛一鞭的经历实在让唐鼎入迷,所以两个人掉进了雪窟窿里时才从幻觉中回到了现实。当他们相互帮扶着爬上河堤时,已是傍晚时分了。牛一鞭说道:“形势的发展对冯玉祥将军很不利,听说冯玉祥快要到河南当督军了,我牛一鞭也该回家结婚生孩子喽!”唐鼎说道:“冯将军在北京时间不长,但他主张逐溥仪出宫,宣布成立故宫博物院保护国宝这两件事是要载入史册的。也别说他退为河南督军,即使他解甲归田,他的历史功勋也将与日月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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