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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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mon dec 07 17:51:13 cst 2015

    曹广权终于和妻儿在广州团聚了,在官场拼搏所欠妻儿的感情债也算弥补了一些,他的内疚感也相对地减轻了一些,身体也渐渐地发福了。然而,时间一长,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颍州的钧瓷来。给任清选写信一问,才知道颍州钧瓷情况不妙。任清选来信说,曹太尊礼部赴任后,钧兴公司被汪瑞甫接管,一度骚扰钧兴公司的黑恶势力已被打掉,但该团伙头目牛一鞭和紫黑皮漏网脱逃,虽经官府发文通缉,至今仍逍遥法外。鉴于钧兴公司创办在钧都镇的教训,候补道台孙迁林集资创办钧窑瓷厂时又像他曹广权一样把瓷厂建在颍州城内。宣统二年,因孙迁林支付窑工工资不及时导致窑工怠工,有的窑工愤而回钧都镇务农。民国初年,两家官商合办的钧瓷窑厂相继停办。钧都镇街只有任家、卢家、苗家、郗家、王家、李家和贾家等窑户在家用鸡窝窑炉烧单件瓷品,因受炉窑体积限制,烧出的钧瓷品钧不盈尺,色泽上亦无重大突破。民国三年,美国为庆祝巴拿马运河通航完工拟在西部城市旧金山举办万国商品展览会,任清选和苗心田商量,将征集十六种钧瓷产品参赛,决不让中华民国丢脸。曹广权获悉后,心里稍微轻松了些。他又给唐鼎、赵汝珍写信,让他们务必向袁大总统说明,钧瓷展品均已筹备齐全,只等大总统恩准了。

    这一天,曹广权正仰卧在躺椅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儿,一份当天出版的报纸落在地板上他也不知道。这时,门卫老魏推门进来,轻轻禀道:

    “老爷,有人登门拜访。”

    曹广权倏然坐了起来,刚才困涩的双眼忽然变得炯炯有神。他侧身拾起飘落一旁的报纸,弹了弹尘土,说道:

    “什么人?”

    “他们说是北京来的!”

    “几个?”

    “三个。”

    听说北京来了三个客人登门拜访,曹广权马上猜了个**不离十。他对镜整了整衣冠,梳了梳花白的头发,心里寻思道:“一定是唐鼎和赵汝珍到了。可那一位会是谁呢?是载泽?不会是。人家曾是贵族王爷,虽说是民国了,不兴王爷、贝勒爷了,但根深的大树必然叶茂,载泽会到他这寒舍来找他吗?”曹广权跟着老魏来到大门口一看,爬满皱纹的脸上突然灿烂起来,紧走几步两把拉住其中两个人的手,使劲儿摇晃着说道:

    “想曹操,曹操就到!唐兄、汝珍弟,自从北京一别,曹某綦溪利跂,甚觉烦闷,秋水伊人,翘首而望,这些年都快把广权想死了呀!”

    “我们也时常惦念您那!”唐鼎、赵汝珍见曹广权一身中式便服,脚上的鞋也是手工纳就的千层底布鞋,自己却是领带西装革履,一种无形的隔膜油然而生,于是说笑都没有那么自然了。

    “这位是……?”曹广权乜斜一眼自谦尴尬的第三位客人,顿觉失礼,突然丢开唐鼎和赵汝珍的手,问唐鼎、赵汝珍道。

    “啊……忘记介绍了。”唐鼎连忙说道,“这位是民国外交部的通事罗玄先生,别看年龄不大,却是咫尺骖驹、芝兰玉树,会英、日、俄三国文字呢!是部里派往旧金山万国商品展览会的翻译,我国参展的钧瓷,要通过这位罗先生翻译给各国媒体记者和与会商人呢!”

    曹广权转过身子双手拉住罗玄的手,说道:“了不起呀小伙子!中国钧瓷这是第一次在国际盛会上展露峥嵘,能否在外国人中入心入脑,就看罗先生的翻译水平了。谢谢你!”

    罗玄莞尔一笑,像外国人一样耸耸肩,先说了一句英语:“是的”又说一句俄语“是的”当罗玄正要用日语表示肯定时,唐鼎笑着对曹广权说道:“这世界变化太快,不学洋文不行啊!”

    曹广权说道:“罗先生为什么不直接说汉语?”

    “他是有意识地在你面前露两手。”赵汝珍解释道。

    “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看来,我曹广权也不能在归隐下去喽!”

    在融融的欢笑生活中,众人一起走进了曹家的小客厅。分宾主坐定,曹广权取出一套异样的西洋茶具来,先用开水一一涮过,继而各捏入一撮茶叶,沏好茶,问道:

    “展品先走了?”

    “先一班客轮托运的,由载泽他们押运着,可能已经到地球的那一边了。”唐鼎说道。

    赵汝珍感慨道:

    “国门洞开,我发现这世界太大也太小,让人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感。说地球大,当年大明朝郑和下西洋来往七次,没有到达好望角;从哥伦布到麦哲伦才实现环绕地球一周的航行。说地球太小,从英吉利的火轮船出现在中国沿海到列强的轮船四处游弋,那真是迅期而至呀!”

    “汝珍弟‘一大一小’之论,实在令人深思。从道光以来,国人不得不承认,中国和世界的距离拉得太大了。”唐鼎一边品茶一边转动着桌子上的地球仪,说道。

    “所以,广权才不惜花费毕生精力研究钧瓷,才力促参加这次国际盛会,让列强知道东方的艺术之魅力所在,不敢小觑我们。”曹广权说着,不由得激动起来,“我曹广权为什么隐居这么多年?外国人拿中国当‘软柿子’捏,而中国的当权者那个西太后老婆子一身的奴气!广权正是愤世嫉俗自恨无力补天才来广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果中国人都像当年林则徐那样铮铮铁骨,我曹广权会自行隐退吗?说心里话,我真想站在太空问问世界各国权要,同是地球上的国家民族,列强为什么欺负我们?各自治理好自己的国家不好吗?”

    唐鼎和赵汝珍一时语塞,他们拿不出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这个老朋友。罗玄嗫嚅了嘴,又喝了口茶,卯足了劲儿说道:“罗某初来乍到,况且又是在前辈面前,根本不能饶舌的。然而,面对曹老前辈的迷惘和困惑,只有我,才能解惑释疑。”

    “愿闻高见!”曹广权说道。

    罗玄挪过地球仪,指着北冰洋沿岸的陆地说道:“这里是俄罗斯国,皇帝叫沙皇,这么大的国家当年也曾被法兰西的拿破仑欺负过,其首都彼得堡也曾被法国军队攻打过。东瀛日本国,在我国唐朝时乃中国的附属国,历年都要纳贡入朝的。明治维新以后开始向外扩张,欺负的我们好苦。弱肉强食,古来如此。对一个弱国来说,夜郎自大要不得,自卑亦要不得,求人不如求己。别的,我也说不好!”

    “罗先生说得很好!”曹广权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罗玄被曹广权恭维得很舒服,突然冒出一句俄语反问:

    “中国难道不应该学习吗?”

    唐鼎听懂了俄语的意思,用英语答了一句:

    “是的!”

    罗玄有些得意忘形了,叽里咕噜又一串俄语脱口而出:

    “中国应该学习学习再学习!”

    曹广权目瞪口呆。

    唐鼎只得当起临时翻译,把罗玄说过的俄语又翻译一遍。

    曹广权爽朗地笑道:

    “中国落后了,应该向西方学习。然而,学西洋之长技不能学习西洋人到处侵略别人的国家。”

    罗玄突然神秘地说道:

    “列强的本性,谁也改变不了,就像狗走千里吃屎一样。看吧!北美洲的旧金山即将召开万国博览会,欧洲上空已是战云密布,同盟国和协约国打得难分难解了。”

    联想世界性战争,几个人无不觉得一种恐怖感悄然袭来——世界大战是人类的灾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