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党之争
mon dec 28 22:06:49 cst 2015
关中三月，长安城飘满了柳絮，片片白色绒毛，随风飞散如雪，洒满大街小巷。摆摊的贩子沿街散开，偶有杂耍卖艺的混在其中，招揽的吆喝声与围观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城内店铺里，也是游人进出川流不息，好一番繁华景象。
那日，一匹黑色军马自洛城门疾驰而入，扬起一片尘土柳絮，留下哒哒的蹄声。路旁的百姓有些惊奇，原是因为在长安城内，极少见到这般匆忙赶路的军爷。不过大周承平已久，即便是惊奇，在百姓心中也不过转瞬即逝，复而又各自忙起营生。
黑色军马一路疾行至北衙府，骑马之人下马对府门前侍卫亮了腰间令牌，行礼道：“我乃北衙镇北军校尉徐源江，此行带来向晚原谍报，还请通报赵赫赵大人。”
府门前走出两名侍卫，一名侍卫回礼道：“徐校尉，请稍等片刻，下官即去禀报。”另一位侍卫将马牵往马厩。不多时，那侍卫出来，将徐源江引入赵大人屋中。随后，北衙府门前又恢复平静。
翌日，宣正殿早朝之上，兵部侍郎宗岳寻得机会，跪奏道：“启奏陛下，昨日兵部收到向晚原谍报，自天启二十二年春耕以来，北方诸部的牧民，已极少在向晚原边缘放牧，我军探子深入草原百里，仍是寻不到大量牧民的踪迹。再者，天启二十一年，诸部叛乱起得突然，甫入冬便犯我正阳，且兵马颇为齐整有序，不似从前那般杂乱。据此北衙镇北司担忧关外出现变故。特将谍报上呈兵部，臣以为，北狄不臣之心已久，须得划拨军饷，早日增兵北上，以防北狄狼子野心，还望陛下圣裁。”
启帝点点头，翻阅谍报，阅毕问道：“众卿有何建议？”
左谏议大夫周传宇跪奏道：“启奏陛下，监天司曾于天启二十二年春耕时分，将彗星现世记录于案，此星出于北方，史书多有记载是不祥之兆。今诸部虽未现乱象，但以史为鉴，我大周不可不防。臣以为，宗大人所言极是，我大周应早作准备，以防不测。”
启帝眉头微拧，点头道：“此事朕已知晓，可还有他议？”
户部主事韩平跪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自南齐陈兵我大周东南，我大周耗费军饷无数，以持两军均势。而今春耕刚过，赋税未收，若仅因向晚原谍报的推断，便加拨军饷增兵北上，易使国库银根紧缩。自从天启十二年诸部向我大周称臣，虽偶有叛乱，皆因少数部族为蝇头小利犯我天威，臣以为紧守幽云十六州，诸部便不足为患。还望陛下圣裁。”
宗岳辩道：“诸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数年来多次进犯，恐非少数部族之祸。况且事出反常必有祸患，此事还要提早防备。”
礼部侍郎孙兆春跪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宗大人所虑不无道理，但眼下确实春耕刚过，正处银根紧缩之时，因此臣提议由礼部派出使臣巡视北狄，若核实草原之情仅是巧合，即可为朝廷省下这笔银两，若诸部确有狼子野心，再由户部划拨军饷，令宗大人增兵北上，还望陛下圣裁。”
言罢，吏部侍郎王荀跪奏道：“臣附议。”
文正公李弼辅闻言不露声色，心下暗自点头。
周启帝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不辨喜怒。两朝元老太师兼御史中丞侯莫陈洛此时坐在先帝御赐的朝椅上，打了个哈欠，静看云李两党之争。
大柱国云世琼跪奏道：“启奏陛下，眼下我大周对北狄此般投鼠忌器，乃因南齐扰我东南一线，臣以为，眼下不应分散兵力北上增援，而应命镇北都督江行知对北狄提防，再举全国兵力，征讨南齐以除后患，望陛下圣裁。”
李弼辅听到云世琼所言，眉头微皱，心中不住揣摩，这云党之人上奏北上增兵，为何云世琼竟然当庭反对，莫非他提前得了圣意？想到此，李弼辅反其道行之，跪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不若由户部划拨银两，再派巡察使运至镇北大营，作为北衙府加派密探的费用，以探明诸部虚实，再行定夺，还望陛下圣裁。”
启帝坐在龙椅上，重又翻阅谍报，沉思不语。太师侯莫陈洛面无表情，佝偻着身子，倚坐在椅上，仿佛对两党之争毫无兴趣，都快要沉沉睡去。宣正殿中，诸位殿下垂手立于启帝两侧，除几位实权大臣针锋相对，殿中其余三省六部二十四司文武百官，齐齐跪于殿内，皆不做声响。
启帝抬头望向群臣，摆了摆手，道：“此事容朕三思，若无它事，退朝。”
翌日早朝刚开，启帝道：“着中书省舍人乌玉廷起拟诏令，由中书省核准所需额外军饷，以作不时之需，幽云十六州各府道勉力协同，明察军情尽早回报。兹事体大，不得有误。”
乌玉廷出列跪拜道：“臣遵旨。”
云世琼闻言后微微扭头瞄了一眼洛太师，恰巧瞄到了左侧李弼辅的目光。老太师依旧佝偻着身子，倚坐在赐座上，还是那般暮气沉沉欲睡还醒之貌。
退朝后，大柱国府上，云世琼与宗岳坐于书房内。
宗岳道：“云大人，下官自收到谍报以来，日夜揣摩，更是寻了北衙府徐校尉深谈，只觉草原极有可能已不稳，我大周若有不备，怕是……”宗岳顿了一顿，道：“若是再来一场大战，我大周不妙呐。”
云世琼沉吟不语，宗岳耐不住性子，急道：“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呀。”
良久，云世琼摇头道：“如今诏令已下，我还能有何法子。宗大人所述之事，何尝不是本公之忧。”云世琼长叹一声，复道：“前日徐源江进京，本公便已看了谍报抄本，当日命人将一年内所有北狄诸部的谍报调出查阅，这草原乱象早有蛛丝马迹，只怕比宗大人所想还要严重。”
宗岳惊道：“那大人为何在早朝上不据理力争。”
云世琼无奈道：“去年入冬，陛下已是在盘算先征南齐之事。”
宗岳续道：“眼下北狄隐患，更胜去年，怎可同日而语？再者昨日大人吩咐一下也好，今日早朝，下官也可拼死力谏。”
云世琼苦笑道：“你若拼死力谏荐，只怕李弼辅连户部划拨银两之事都不会松口。况且昨日退朝，老太师随陛下去了圣贤书房议事，本公于丹凤门苦等数个时辰。待老太师自未央宫而出，已是申时。我本是请太师过府一叙，以了解陛下之意。谁料他含糊其辞，竟无半分流露，实在是……”
宗岳插口怒道：“实在是昏官误国。”
云世琼摇了摇头，问道：“宗大人，你自禁军六卫升迁至兵部侍郎，已是多久？”
宗岳有些莫名，答道：“回大人，已是三年有余。”
云世琼对宗岳语重心长道：“宗大人，朝臣皆知云李二党之争，你当陛下未有洞察？这宣正殿几步官场呐，丝毫不差于万里沙场，你还需要好生锤炼。侯莫陈洛若仅凭借资历，又怎可安坐在朝椅之上？他并非昏官误国，只不过确是年岁大了，比不得你这般少壮锐意。”
宗岳听出言外意，正色道：“还望大人提点。”
云世琼答道：“南齐陈兵东南以来，朝中已数次划拨军费，对方却丝毫无犯，此举使得我大周如鲠在喉，战也不妥，放马归田亦是不妥。户部已数次上疏，逼迫军中节流，若非陛下不纳，只怕东南一线，我大周早无法维持优势。此时若提增兵北上，李党一派定以为军中借北狄为幌，徒增军饷。”
宗岳怒而起身，哼道：“那群文官所学皆为儒术，酸得很，又从何而知战事凶险。”
云世琼点头道：“话是如此，本公以为，自从陛下兴于乱世，大周南齐便对峙已久，我素来知道，陛下不患北狄患东南，此乃圣意。”
宗岳闻言不语，转而在房中游走，片刻后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应对？”
云世琼心中暗道，陛下早有圣裁，眼下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于是开口道：“我也没有对策，宗大人，你先回兵部吧。”
宗岳无奈立身行礼道：“下官领命。”随后离去。
关中三月，长安城飘满了柳絮，片片白色绒毛，随风飞散如雪，洒满大街小巷。摆摊的贩子沿街散开，偶有杂耍卖艺的混在其中，招揽的吆喝声与围观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城内店铺里，也是游人进出川流不息，好一番繁华景象。
那日，一匹黑色军马自洛城门疾驰而入，扬起一片尘土柳絮，留下哒哒的蹄声。路旁的百姓有些惊奇，原是因为在长安城内，极少见到这般匆忙赶路的军爷。不过大周承平已久，即便是惊奇，在百姓心中也不过转瞬即逝，复而又各自忙起营生。
黑色军马一路疾行至北衙府，骑马之人下马对府门前侍卫亮了腰间令牌，行礼道：“我乃北衙镇北军校尉徐源江，此行带来向晚原谍报，还请通报赵赫赵大人。”
府门前走出两名侍卫，一名侍卫回礼道：“徐校尉，请稍等片刻，下官即去禀报。”另一位侍卫将马牵往马厩。不多时，那侍卫出来，将徐源江引入赵大人屋中。随后，北衙府门前又恢复平静。
翌日，宣正殿早朝之上，兵部侍郎宗岳寻得机会，跪奏道：“启奏陛下，昨日兵部收到向晚原谍报，自天启二十二年春耕以来，北方诸部的牧民，已极少在向晚原边缘放牧，我军探子深入草原百里，仍是寻不到大量牧民的踪迹。再者，天启二十一年，诸部叛乱起得突然，甫入冬便犯我正阳，且兵马颇为齐整有序，不似从前那般杂乱。据此北衙镇北司担忧关外出现变故。特将谍报上呈兵部，臣以为，北狄不臣之心已久，须得划拨军饷，早日增兵北上，以防北狄狼子野心，还望陛下圣裁。”
启帝点点头，翻阅谍报，阅毕问道：“众卿有何建议？”
左谏议大夫周传宇跪奏道：“启奏陛下，监天司曾于天启二十二年春耕时分，将彗星现世记录于案，此星出于北方，史书多有记载是不祥之兆。今诸部虽未现乱象，但以史为鉴，我大周不可不防。臣以为，宗大人所言极是，我大周应早作准备，以防不测。”
启帝眉头微拧，点头道：“此事朕已知晓，可还有他议？”
户部主事韩平跪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自南齐陈兵我大周东南，我大周耗费军饷无数，以持两军均势。而今春耕刚过，赋税未收，若仅因向晚原谍报的推断，便加拨军饷增兵北上，易使国库银根紧缩。自从天启十二年诸部向我大周称臣，虽偶有叛乱，皆因少数部族为蝇头小利犯我天威，臣以为紧守幽云十六州，诸部便不足为患。还望陛下圣裁。”
宗岳辩道：“诸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数年来多次进犯，恐非少数部族之祸。况且事出反常必有祸患，此事还要提早防备。”
礼部侍郎孙兆春跪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宗大人所虑不无道理，但眼下确实春耕刚过，正处银根紧缩之时，因此臣提议由礼部派出使臣巡视北狄，若核实草原之情仅是巧合，即可为朝廷省下这笔银两，若诸部确有狼子野心，再由户部划拨军饷，令宗大人增兵北上，还望陛下圣裁。”
言罢，吏部侍郎王荀跪奏道：“臣附议。”
文正公李弼辅闻言不露声色，心下暗自点头。
周启帝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不辨喜怒。两朝元老太师兼御史中丞侯莫陈洛此时坐在先帝御赐的朝椅上，打了个哈欠，静看云李两党之争。
大柱国云世琼跪奏道：“启奏陛下，眼下我大周对北狄此般投鼠忌器，乃因南齐扰我东南一线，臣以为，眼下不应分散兵力北上增援，而应命镇北都督江行知对北狄提防，再举全国兵力，征讨南齐以除后患，望陛下圣裁。”
李弼辅听到云世琼所言，眉头微皱，心中不住揣摩，这云党之人上奏北上增兵，为何云世琼竟然当庭反对，莫非他提前得了圣意？想到此，李弼辅反其道行之，跪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不若由户部划拨银两，再派巡察使运至镇北大营，作为北衙府加派密探的费用，以探明诸部虚实，再行定夺，还望陛下圣裁。”
启帝坐在龙椅上，重又翻阅谍报，沉思不语。太师侯莫陈洛面无表情，佝偻着身子，倚坐在椅上，仿佛对两党之争毫无兴趣，都快要沉沉睡去。宣正殿中，诸位殿下垂手立于启帝两侧，除几位实权大臣针锋相对，殿中其余三省六部二十四司文武百官，齐齐跪于殿内，皆不做声响。
启帝抬头望向群臣，摆了摆手，道：“此事容朕三思，若无它事，退朝。”
翌日早朝刚开，启帝道：“着中书省舍人乌玉廷起拟诏令，由中书省核准所需额外军饷，以作不时之需，幽云十六州各府道勉力协同，明察军情尽早回报。兹事体大，不得有误。”
乌玉廷出列跪拜道：“臣遵旨。”
云世琼闻言后微微扭头瞄了一眼洛太师，恰巧瞄到了左侧李弼辅的目光。老太师依旧佝偻着身子，倚坐在赐座上，还是那般暮气沉沉欲睡还醒之貌。
退朝后，大柱国府上，云世琼与宗岳坐于书房内。
宗岳道：“云大人，下官自收到谍报以来，日夜揣摩，更是寻了北衙府徐校尉深谈，只觉草原极有可能已不稳，我大周若有不备，怕是……”宗岳顿了一顿，道：“若是再来一场大战，我大周不妙呐。”
云世琼沉吟不语，宗岳耐不住性子，急道：“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呀。”
良久，云世琼摇头道：“如今诏令已下，我还能有何法子。宗大人所述之事，何尝不是本公之忧。”云世琼长叹一声，复道：“前日徐源江进京，本公便已看了谍报抄本，当日命人将一年内所有北狄诸部的谍报调出查阅，这草原乱象早有蛛丝马迹，只怕比宗大人所想还要严重。”
宗岳惊道：“那大人为何在早朝上不据理力争。”
云世琼无奈道：“去年入冬，陛下已是在盘算先征南齐之事。”
宗岳续道：“眼下北狄隐患，更胜去年，怎可同日而语？再者昨日大人吩咐一下也好，今日早朝，下官也可拼死力谏。”
云世琼苦笑道：“你若拼死力谏荐，只怕李弼辅连户部划拨银两之事都不会松口。况且昨日退朝，老太师随陛下去了圣贤书房议事，本公于丹凤门苦等数个时辰。待老太师自未央宫而出，已是申时。我本是请太师过府一叙，以了解陛下之意。谁料他含糊其辞，竟无半分流露，实在是……”
宗岳插口怒道：“实在是昏官误国。”
云世琼摇了摇头，问道：“宗大人，你自禁军六卫升迁至兵部侍郎，已是多久？”
宗岳有些莫名，答道：“回大人，已是三年有余。”
云世琼对宗岳语重心长道：“宗大人，朝臣皆知云李二党之争，你当陛下未有洞察？这宣正殿几步官场呐，丝毫不差于万里沙场，你还需要好生锤炼。侯莫陈洛若仅凭借资历，又怎可安坐在朝椅之上？他并非昏官误国，只不过确是年岁大了，比不得你这般少壮锐意。”
宗岳听出言外意，正色道：“还望大人提点。”
云世琼答道：“南齐陈兵东南以来，朝中已数次划拨军费，对方却丝毫无犯，此举使得我大周如鲠在喉，战也不妥，放马归田亦是不妥。户部已数次上疏，逼迫军中节流，若非陛下不纳，只怕东南一线，我大周早无法维持优势。此时若提增兵北上，李党一派定以为军中借北狄为幌，徒增军饷。”
宗岳怒而起身，哼道：“那群文官所学皆为儒术，酸得很，又从何而知战事凶险。”
云世琼点头道：“话是如此，本公以为，自从陛下兴于乱世，大周南齐便对峙已久，我素来知道，陛下不患北狄患东南，此乃圣意。”
宗岳闻言不语，转而在房中游走，片刻后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应对？”
云世琼心中暗道，陛下早有圣裁，眼下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于是开口道：“我也没有对策，宗大人，你先回兵部吧。”
宗岳无奈立身行礼道：“下官领命。”随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