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布局天下
mon dec 28 22:41:59 cst 2015
天启二十二年六月末，一日午后，正阳城府兵集结于城内操练，领头之人是都尉魏岳溟。忽然间，校武场内冲入一人，跑至魏岳溟近前耳语，他尚未听完，便眉头紧皱，待得那人说完，他转身叫了左果毅郭源代他领兵操练，随后离开校武场。
不多时，魏岳溟已回到都尉府书房内，见北衙镇北司参军齐志超已在等候，寒暄道：“齐参军，有劳久等了。”
齐志超拱手行礼道：“末将见过魏都尉。”
魏岳溟直接问道：“齐参军遣人传信之事，可是当真？”
齐志超答道：“尚未有证据，但向晚原上的军探，已有四日未归，白北山隘的小队斥候，也都没有回城，然而其他各路斥候，却尽数归来。”
魏岳溟皱眉问道：“其他斥候有何情报？”
齐志超答道：“北壁西麓未见诸部兵马，飞狐道安静如常，末将曾派人询问过云州北衙同僚，得报云州乃至雁门关一线，也未见异常。”
魏岳溟指节抵住下巴，沉思道：“不在云州，亦不在飞狐道，却是在白北关隘有了动静。若真是大军攻来，这诸部为何绕行东北而后南下呢？”
冥思苦想，魏岳溟始终不得要领，只得先遣回齐志超，而后反复翻阅谍报，以求寻得线索。不觉间，日已西落，天色暗淡。
魏岳溟唤了手下掌灯，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他心下顿生警觉，屈膝抽刀，缓步向前。忽闻耳后有破空声，魏岳溟不及回身，只觉后颈一凉，自己便飞了起来，随即没了念头。
魏岳溟身后的蒙面黑衣人，还剑鞘中，拾起地上头颅，将其裹于包袱内系在腰间，垫步拧身走出书房。都尉府内各房间内，也都走出数位蒙面黑衣人，他们相互对视点头，随后悄然离去，府内死寂无声，已无一人生还。
天启二十二年六月末，北狄诸部遣大军经白北关隘入侵大周，玄北三阳被屠，玄北关告破，儒州、檀州、景州、顺州、蓟州失陷，二十万草原铁蹄驻扎古北口，直面幽州。飞书传来，大周举朝震惊。
几日后，仍是钟山上的长亭内，吴先生正与萧承泽对弈。
盛夏时分，玄武湖上氤氲渐起，水汽随风扑面而来，令人清爽了些许。此时节乃是七月流火，山中游人稀少，林中蝉鸣呱噪，更显孤寂。
吴先生静待萧承泽落子，却见萧承泽面有忧色，手执之子久未落下，便道：“萧枢密平日里落子如飞，为何今日举棋不定？”
萧承泽弃子入盒，怅然道：“吴先生一局天下，下了两年才布局初成。如今晚辈不过一时难以落子，还请前辈宽宥一二。”
吴先生听得此言，不以为意，径自闭目养神起来。许久，吴先生闭目而言：“萧枢密，你可是不愿与那北狄诸部共同抗周？”
萧承泽闻言，点头道：“确是如此。大周窃我中原日久，宇文云志也非华夏正统，但他倡行周礼尊崇儒道，朝中吏治清明，其治内已然初具四海升平之相。当年北齐虽为汉氏，反而颇有胡化，数次改先王旧章，弃往圣遗训，所行之事令天下心寒。自明帝二年周灭北齐以来，周启帝在齐地之治，竟能胜过旧主。再观北狄诸部，素来狼子野心，远不如大周。如今先生以北狄为狼，行驱狼逐虎之计，只怕猛虎未去，反而狼入中原，从此山河破碎，收复故土无望。”
吴先生听得萧承泽一番话，却无言语，张开眼，清了先前棋盘上数子，又落了数子于盘中，言道：“布局先务，亦为兵之先阵而后敌也。意在疏密得中，远近是以相援，先后可以相辅。”
萧承泽闻言望向棋盘，只见棋盘之上，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皆有落子，有若天下大事，不禁凝神倾听。
吴先生缓缓而谈：“天下山川地理，便如棋盘一般。关中、河北、吴越、蜀地列四角，”老人依次指向棋盘四角巽、坤、乾、艮四位，继续言道：“河东、齐地、荆楚、汉中列四边，”又依次指向离、兑、坎、震四位，最后落黑子于天元，道：“中原居之中。”
萧承泽在旁点头道：“那黑子即为大周之势，所落之处，应是震巽离坤及天元五处。”
吴先生点头道：“不错，天下三分，周灭北齐占其二。”言罢，又在兑位落了数子，以做周占齐地。
萧承泽叹道：“想我华夏正统，竟只偏隅吴越荆楚两地。”
吴先生复而道：“若是周启帝昏庸无道，倒也还可以游兵骚扰，徐徐图之。但确如萧枢密所见，那周启帝虽为蛮夷，竟是推崇圣人之道。如今棋势黑龙已成，若不出些无理手，只怕白剑屠龙无望啊。”言至于此，吴先生也长叹一声，继续道：“去年入冬，我已将大周在建康的谍网破坏殆尽，啄瞎了他们的眼睛，今年夏天又命南齐江湖中人刺杀幽云各州将领，之后再结盟北狄，令其取道中原东路，绕行东北再南下，一来北狄可以与建康城南北援手，二是我南齐可自荆楚北上，夺取汉中，阻隔中原与四角之地，若随后能南北分取蜀地关中，则天下之事可成。”
萧承泽并未应答，吴先生又道：“你可知典鉴司的暗号切口，乃是由我所作？”
萧承泽点点头道：“略有所闻，江湖尊称前辈天下第一手，除却对弈之道，我也知前辈更文人泰斗。”
吴先生对他的夸赞不以为意，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旁比划道：“三水出荆州，”吴先生作势写了个水字旁，又道：“廿中夫无头。”又在右边写了个廿中夫，所成之字，赫然是一个漢字。吴先生写罢，长叹道：“大周乃东胡后裔，二百年前入主长安，如今中原三分更占其二，漢字夫无头，我等匹夫又何曾出过头？北狄诸部乃是蛮夷，东胡后裔亦是蛮夷，若不将天下气运带来些变数，汉人便出头无望啊。”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萧承泽起立躬身行礼，道：“前辈不愧天下手之名，晚辈受教了。”言罢飘然下山而去。
吴先生坐于亭中，坦然受此一拜。待得萧承泽走远，又捻起数子，喃喃自语道：“布局初成，只是这中盘嘛，还看萧小子在荆楚如何行事，”说着，便在棋盘中荆楚方位落了数子，凝视良久，喟然叹道：“至于收官，便是我也看不明白了。”
明帝八年七月，南齐洞庭水师按枢密院调动，由枢密使萧承泽亲自率领，沿黑水北上，与大周对峙嘉陵郡。
天启二十二年七月，镇北府军情刚传至长安，征南大营再传噩耗。彗星现世仅半年，大周南北战事皆起，前太史令司马儒不幸一语成谶。长安城内人心惶惶，城池被屠的惨事犹如乌云压在百姓心头。十年前北地硝烟未散，而今烽火再燃，兵事所及，终是黎民苍生所苦，奈何，奈何，奈若何！
天启二十二年六月末，一日午后，正阳城府兵集结于城内操练，领头之人是都尉魏岳溟。忽然间，校武场内冲入一人，跑至魏岳溟近前耳语，他尚未听完，便眉头紧皱，待得那人说完，他转身叫了左果毅郭源代他领兵操练，随后离开校武场。
不多时，魏岳溟已回到都尉府书房内，见北衙镇北司参军齐志超已在等候，寒暄道：“齐参军，有劳久等了。”
齐志超拱手行礼道：“末将见过魏都尉。”
魏岳溟直接问道：“齐参军遣人传信之事，可是当真？”
齐志超答道：“尚未有证据，但向晚原上的军探，已有四日未归，白北山隘的小队斥候，也都没有回城，然而其他各路斥候，却尽数归来。”
魏岳溟皱眉问道：“其他斥候有何情报？”
齐志超答道：“北壁西麓未见诸部兵马，飞狐道安静如常，末将曾派人询问过云州北衙同僚，得报云州乃至雁门关一线，也未见异常。”
魏岳溟指节抵住下巴，沉思道：“不在云州，亦不在飞狐道，却是在白北关隘有了动静。若真是大军攻来，这诸部为何绕行东北而后南下呢？”
冥思苦想，魏岳溟始终不得要领，只得先遣回齐志超，而后反复翻阅谍报，以求寻得线索。不觉间，日已西落，天色暗淡。
魏岳溟唤了手下掌灯，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他心下顿生警觉，屈膝抽刀，缓步向前。忽闻耳后有破空声，魏岳溟不及回身，只觉后颈一凉，自己便飞了起来，随即没了念头。
魏岳溟身后的蒙面黑衣人，还剑鞘中，拾起地上头颅，将其裹于包袱内系在腰间，垫步拧身走出书房。都尉府内各房间内，也都走出数位蒙面黑衣人，他们相互对视点头，随后悄然离去，府内死寂无声，已无一人生还。
天启二十二年六月末，北狄诸部遣大军经白北关隘入侵大周，玄北三阳被屠，玄北关告破，儒州、檀州、景州、顺州、蓟州失陷，二十万草原铁蹄驻扎古北口，直面幽州。飞书传来，大周举朝震惊。
几日后，仍是钟山上的长亭内，吴先生正与萧承泽对弈。
盛夏时分，玄武湖上氤氲渐起，水汽随风扑面而来，令人清爽了些许。此时节乃是七月流火，山中游人稀少，林中蝉鸣呱噪，更显孤寂。
吴先生静待萧承泽落子，却见萧承泽面有忧色，手执之子久未落下，便道：“萧枢密平日里落子如飞，为何今日举棋不定？”
萧承泽弃子入盒，怅然道：“吴先生一局天下，下了两年才布局初成。如今晚辈不过一时难以落子，还请前辈宽宥一二。”
吴先生听得此言，不以为意，径自闭目养神起来。许久，吴先生闭目而言：“萧枢密，你可是不愿与那北狄诸部共同抗周？”
萧承泽闻言，点头道：“确是如此。大周窃我中原日久，宇文云志也非华夏正统，但他倡行周礼尊崇儒道，朝中吏治清明，其治内已然初具四海升平之相。当年北齐虽为汉氏，反而颇有胡化，数次改先王旧章，弃往圣遗训，所行之事令天下心寒。自明帝二年周灭北齐以来，周启帝在齐地之治，竟能胜过旧主。再观北狄诸部，素来狼子野心，远不如大周。如今先生以北狄为狼，行驱狼逐虎之计，只怕猛虎未去，反而狼入中原，从此山河破碎，收复故土无望。”
吴先生听得萧承泽一番话，却无言语，张开眼，清了先前棋盘上数子，又落了数子于盘中，言道：“布局先务，亦为兵之先阵而后敌也。意在疏密得中，远近是以相援，先后可以相辅。”
萧承泽闻言望向棋盘，只见棋盘之上，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皆有落子，有若天下大事，不禁凝神倾听。
吴先生缓缓而谈：“天下山川地理，便如棋盘一般。关中、河北、吴越、蜀地列四角，”老人依次指向棋盘四角巽、坤、乾、艮四位，继续言道：“河东、齐地、荆楚、汉中列四边，”又依次指向离、兑、坎、震四位，最后落黑子于天元，道：“中原居之中。”
萧承泽在旁点头道：“那黑子即为大周之势，所落之处，应是震巽离坤及天元五处。”
吴先生点头道：“不错，天下三分，周灭北齐占其二。”言罢，又在兑位落了数子，以做周占齐地。
萧承泽叹道：“想我华夏正统，竟只偏隅吴越荆楚两地。”
吴先生复而道：“若是周启帝昏庸无道，倒也还可以游兵骚扰，徐徐图之。但确如萧枢密所见，那周启帝虽为蛮夷，竟是推崇圣人之道。如今棋势黑龙已成，若不出些无理手，只怕白剑屠龙无望啊。”言至于此，吴先生也长叹一声，继续道：“去年入冬，我已将大周在建康的谍网破坏殆尽，啄瞎了他们的眼睛，今年夏天又命南齐江湖中人刺杀幽云各州将领，之后再结盟北狄，令其取道中原东路，绕行东北再南下，一来北狄可以与建康城南北援手，二是我南齐可自荆楚北上，夺取汉中，阻隔中原与四角之地，若随后能南北分取蜀地关中，则天下之事可成。”
萧承泽并未应答，吴先生又道：“你可知典鉴司的暗号切口，乃是由我所作？”
萧承泽点点头道：“略有所闻，江湖尊称前辈天下第一手，除却对弈之道，我也知前辈更文人泰斗。”
吴先生对他的夸赞不以为意，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旁比划道：“三水出荆州，”吴先生作势写了个水字旁，又道：“廿中夫无头。”又在右边写了个廿中夫，所成之字，赫然是一个漢字。吴先生写罢，长叹道：“大周乃东胡后裔，二百年前入主长安，如今中原三分更占其二，漢字夫无头，我等匹夫又何曾出过头？北狄诸部乃是蛮夷，东胡后裔亦是蛮夷，若不将天下气运带来些变数，汉人便出头无望啊。”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萧承泽起立躬身行礼，道：“前辈不愧天下手之名，晚辈受教了。”言罢飘然下山而去。
吴先生坐于亭中，坦然受此一拜。待得萧承泽走远，又捻起数子，喃喃自语道：“布局初成，只是这中盘嘛，还看萧小子在荆楚如何行事，”说着，便在棋盘中荆楚方位落了数子，凝视良久，喟然叹道：“至于收官，便是我也看不明白了。”
明帝八年七月，南齐洞庭水师按枢密院调动，由枢密使萧承泽亲自率领，沿黑水北上，与大周对峙嘉陵郡。
天启二十二年七月，镇北府军情刚传至长安，征南大营再传噩耗。彗星现世仅半年，大周南北战事皆起，前太史令司马儒不幸一语成谶。长安城内人心惶惶，城池被屠的惨事犹如乌云压在百姓心头。十年前北地硝烟未散，而今烽火再燃，兵事所及，终是黎民苍生所苦，奈何，奈何，奈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