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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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寒脉发作

    mon dec 28 14:13:02 cst 2015

    屋内只剩他一人,梁冲心神渐为平静,忽觉屋外传来喘息声,他料想定是陈康前来寻他。梁冲长长叹了口气,只不知这声叹息为哪般。此时,门外传来了陈康的声音,他喊道:“梁兄弟有没有看到刚才的异象。”

    梁冲起身出门接迎他道:“有所目睹。”二人边走边说,简短几句就进了屋中,陈康卸了雨蓑,扔于角落,回身就座。

    未及陈康开口,梁冲抢先道:“今日异象之奇,实是平生仅见,怕是……怕是我梁家真要气运加身,这可如何是好,我儿尚且年幼,难不成要我成就一番霸业么?唉,陈兄,你有何打算?”

    陈康本想言语,却被梁冲这等荒唐言语抢了先,竟噎在当场。他摇摇头不去理会梁冲,缓了一下道:“这陨星,恐怕就落在向晚原,现如今不去找来这块天材,我实在心里痒得紧。”

    梁冲听他这般说,心中黯然,早明白了陈康的打算,便也不插诨打科,沉默了半晌,他说道:“且不说那异象是否真乃玄铁现世,即便是,怕也……”他心中纠结万分,连一整句话都说不出口。

    陈康见状,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打算他早就猜了出来,于是他坦然道:“梁兄弟为当世豪杰,怎会在此事上恁地小家子气。梁靖的天生寒脉是我心头病,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陈康丢了性命也要去争上一争。”

    梁冲思虑着如何回答,却看见梁靖笑嘻嘻的拿着张纸跑到他面前,样子十分得意。梁冲见状气道:“没见我与你陈伯伯正交谈么?”

    梁靖也不回嘴,执拗的要梁冲看,梁冲心中更添烦乱,暗道梁靖啊梁靖,你陈伯伯打定主意要为你拼了性命,你怎可在此时嬉闹而不自知!想到此怒火中烧,一耳光打在梁靖脸上,喝道:“滚!”

    梁靖原本欢天喜地,冷不防被打,委屈难耐,泪水直在眼中打转,陈康怒道:“你打梁靖作什么,冲他耍什么威风?”

    梁靖把纸一丢,含泪跑出门外,陈康又怒喝一声道:“梁冲!”

    梁冲讷讷无言,许久道:“罢了,待到晚上我再哄哄他,方才说到那玄铁……”

    陈康没好气道:“此事不要你多管。梁靖受不得风寒,你还不去找找。”

    梁冲道:“寻常风雨对他来说,已是不打紧。”

    陈康道:“说什么不打紧,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么。不论你去不去,我都要去寻他。”不等梁冲言语,陈康就出门离去。

    梁冲叹了口气,才回过头,拾起梁靖写字的那张纸,读道:孩儿有一炷香没说话了,这般千古奇闻让爹爹见到,是否以孩儿为傲?读罢他心中好似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陈杂期间。心想罢了,便也出门去寻那梁靖。

    梁靖跑出门时,之前的疾风骤雨不知何时停了,此刻天光复又大亮。他跑了不多时,心道,爹爹这人向来荒腔走板很不着调,平时里与他拌嘴抬杠也从未打过我,为何今日只因这点儿小事打我,莫不是他与陈伯伯吵起来了?可看陈伯伯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吵架,那又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因为我今日说谎不想打坐?就是了,若不是刚才天上下火,爹爹定会逼我打坐运功。我还是晚些再回去。想罢,梁靖蹦蹦跳跳向白山脚下奔去。刚奔两步,梁靖停下来了,提着鼻子嗅了嗅,奇道,什么味?有些怪异但甚为熟悉。再想寻着气味来源,无论如何也辨别不清,于是作罢,继续向白山脚下跑去。

    陈康出来寻梁靖,早不见他的踪影,陈康懊恼得很,心道这兔崽子年纪不大,跑得倒快。平日里老远就能听到他的呼喊,哪里如现下般没个踪影声息。正恼着,陈康忽地嗅到一丝木炭硝磺味道,心中大喜,暗道果不出所料,想来那陨星必是落在这方圆数十里,待寻回小梁靖,再即刻去找那陨星。

    梁冲出门之时,雨后空气湿哒哒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驻足良久,深思后好似下定了决心,便抬脚向梁靖平日里玩耍的地方寻去,他身形速度快得令人乍舌,眨眼间百丈已过。

    梁靖到了白山脚下,发现数处低洼地内满是雨水,虽稍有浑浊,但隐约可见有小鱼游在其中。向晚原地处北方,活鱼水鲜极少,梁冲又住在白北山隘中颇为偏僻的地方,距人烟处甚远,这一年中,他们很少能换到鲜鱼吃。

    梁靖看见小鱼,心中大喜,脱了衣物跳入水中。可入水刹那,他不禁哀嚎一声,原来虽已春耕,但白山脚下的水洼中掺杂了山顶融雪,所以分外刺骨。梁靖一时兴起下水捉鱼,自是吃了不少苦头,可他入了水,又一门心思惦念鲜鱼,竟是全然不顾刺骨寒冷,当下逐鱼而去。

    梁靖极少玩水,水性不强,而那雪水又阴寒无比。不多时,别说是那些鱼儿,便是梁靖的脸色,也渐渐青紫,待他发觉时,竟浑身不由颤抖,手脚冰冷,划起水来已隐隐无法控制四肢,接连呛了几口水。

    便在此时,突然一股寒气,从梁靖的商丘穴侵入,直抵阴陵泉穴,他感到小腿无法使唤,索性龟息闭气,将全身坠入水底。触底后他在水中龟息打坐运气,企图让身子变暖。

    可那股寒气不退反进,任由梁靖如何运气走脉,仍是不折不挠,逆行而上。梁靖紧咬牙关,苦苦挣扎。初始时,体内由气海而出的那股暖流虽在过璇玑等关穴时稍有凝滞,但尚能抵抗,但几周天后,运行阻塞渐小,可那股寒气也越强,阴阳冷暖焦灼于梁靖体内,争斗至此,梁靖体内经脉杂乱无章,好似河流泛滥,几近失控。便于此时,忽的一股暖流自百汇玉枕而下,经身柱神道,梳理了梁靖的经脉,令他好不舒服,于是他神智渐无,忍不住沉沉睡去,待到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被爹爹抱在怀中。

    梁冲对自己此前的行径颇为内疚,望着他也不恼,柔声道:“方才我拾到了一个小冰人,本想去集市换些酒钱,不曾想是你这猢狲。

    梁靖打了个冷战,也不生爹爹的气,只还口道:“我本想下水捉鱼给爹爹换些酒钱,没想到爹爹竟是这般想法,不入明日我也去集市,看看有没有要你这把骨头,好换了钱多买些糖糕吃。”

    听闻此言,梁冲内心温暖而晴朗,满含笑意望着儿子。梁靖慢慢紧了紧双臂,想要抱得梁冲更牢,道:“爹爹,再抱靖儿紧些吧,好冷。”

    梁冲道:“好嘞,”他紧紧抱着梁靖,接着道:“咱回家去吧。”言罢疾步如风,直奔家中。

    梁冲抱着儿子,尚未回到家中,远远的看见陈康在门口徘徊,二人遥遥而望,梁冲加紧步伐,转眼间便到了近前。

    陈康道:“梁兄弟,之前我没寻到梁靖,想不到你们父子已经相遇。”待他看得梁冲怀中的梁靖,惊问道:“梁靖脸色青的很,莫不是寒脉发作?”

    未及梁冲开口作答,梁靖抢道:“陈伯伯,我本打算下水摸两条鱼回来给你和爹爹下酒,谁曾想那雪水冷死个人。”

    陈康听罢怒道:“你这是要摸到阎王殿么?你打小怕寒,还不自知么?”梁靖笑道:“有我爹爹在,我便什么都不怕。”

    陈康眼色复杂的望了一眼梁冲,梁冲笑道:“陈兄不必担心,这猢狲命硬得紧呐,我先将他送回屋中,再与你一叙。”言罢他们进入屋中,只留陈康一人在原地眉头紧蹙。

    回了屋子,梁靖晚饭也不吃,钻到被里,紧紧裹着棉被,露着脑袋好像一只豆虫,眼睛眨了眨的看着梁冲,嘿嘿道:“好暖和,我再也不想离开这床被子了。”

    梁冲无所谓道:”等到你这猢狲冻死了,我就把你这么裹着埋了,省得你整日惹事。“梁靖大怒,又不敢发火,低声道:”难不成,我是爹爹拾来的么?“梁冲绷不住,笑道:”不错,你这猢狲便是我从那白山野猴的窝里拾来的。”

    梁靖再也忍不住,怒道:“我就知道,我肯定就是那猢狲儿子,你就是那猢狲爹爹,老猢狲!”

    梁冲仍是笑盈盈的看着他,也不再搭话。几息之间,梁靖怒气也散了,惫懒道:“老猢狲,我倦了,要睡啦。”

    言罢自己吃吃的笑起来。梁冲又帮他掖了掖被子,起身走到了院中。

    陈康见他出来,便急急问道:“刚才这孩子的脸色,我觉得像是寒脉发作,这到底是怎么呢?”

    梁冲诧异道:“陈兄没见方才异象么?那是梁靖气运加身所引发,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定要先好一顿折磨,你又何必担心。”

    陈康闻言,再不作声,许久,长叹一声道:“梁兄弟,且不说你我之事,单单方姑娘对我的救命之恩,陈某便没齿难忘。”

    梁冲打断道:“陈兄,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陈康执拗的继续说道:“你的确从未提起,但陈某片刻不敢忘。你瞒不过我的,刚才梁靖定是寒脉发作。”

    梁冲默然,陈康见状,笑道:“这几日玄铁现世,你总是东拉西扯不愿面对,真以为我陈康是傻子么?”

    梁冲长叹一口气,并未接下话茬,反而问道:“陈兄,你与景承子相比,谁可略胜一筹?”

    陈康愣了一下,道:“景承子乃千年前之人,古今殊途,若以古法而论,我应是有所不及。”

    梁冲又问道:“陈兄可知,景承子铸造太白剑后是何下场?”

    陈康不语,原来景承子为铸造太白剑,耗费真气心神巨甚,以致太白剑出炉之时,他吐血昏厥,随后真气每况愈下,折寿二十余载而终,太白剑便是景承子生平绝唱。

    陈康尚未作答,梁冲又道:“若以玄铁锻造炎针,所耗真气心神远胜铸剑,未等炎针出炉,陈兄便会送了性命。”

    陈康这才开口道:“我陈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思索片刻他又继续道:“太白玄铁坚逾金石,锻造时当然分外耗力,辰星玄铁五行属水,当以阴寒柔韧见长,未必会害了我的性命。再说十来年前,方姑娘就不该一命换一命的救我,如果你硬要逼我放弃这等良机,只怕我余生寝食难安。”

    梁冲拦道:“陈兄,家妻只是闲来无事,顺手救了陈兄而已。“陈康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好一个闲来无事,闲到丢了性命么?”他言辞甚是不满,随后竟是不告而别,快步离去。

    只剩梁冲立于院中,他又是深深地呼吸许久,沉思不语。天色暗了下来。

    当晚,梁靖做了一个很甜的梦,梦中自己变成了一片草原,草原上大河川流不息,时急时缓,水花不停冲打堤岸,暖暖的,痒痒的。这样的美梦,真的让他不愿醒来。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