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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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雪将至

    sun dec 27 19:19:26 cst 2015

    那日雪峰派掌门楚子鸣与叶怀北分别后,一路东北而行,不多日便到了大周河北道首府幽州附近,他在幽州城外安顿好众多弟子,而后只身进城。

    楚子鸣进城后,信马由缰,沿街四下闲逛,凡见得有趣铺子,便进了欣赏一番。不多时,他又走进了一家绸缎铺子。拾起一匹绸缎问道:“掌柜的,这匹绸缎有几尺长?”

    掌柜笑道:“这位客官,此绸缎长约十丈。”

    楚子鸣道:“十丈有些窄短。”

    掌柜问道:“寻常人家裁制衣衫,丈余即可,不知客官买绸缎以做何用?”

    楚子鸣答道:“我家中曾有屏风,因年长日久,有些破碎,想要买匹绸缎缝补一番。”

    掌柜道:“既然已经破碎,不如丢掉吧。”

    楚子鸣道:“这屏风乃是祖上的传承,不敢丢弃。”

    掌柜又道:“客官这样说,本店倒是有一个家传之宝,三寸见方,不知可否修补客官的祖传屏风?”

    楚子鸣点头道:“可以一试。”

    掌柜闻言道:“客官请随我来。”随即领着楚子鸣向后厢房走去。东绕西走,方才进得掌柜书房。掌柜坐于桌前,手扶镇纸,和颜悦色问道:“敢问客官家中屏风大小几许?”

    楚子鸣布气于身,答道:“方圆万里。”

    掌柜又问道:“屏风是为何名?”

    楚子鸣答道:“锦绣江山。”

    掌柜继续问道:“敢问客官贵姓?”

    楚子鸣答道:“三水出荆州,廿中夫无头。”

    掌柜闻言,将手从镇纸上移开,点头道:“好姓氏。”便转身拧动书柜之上的花瓶,正反几周后,只听得机关声咔哒作响,书柜移开,竟是露出一条暗道。

    楚子鸣随掌柜进入暗道,初始狭窄,行走约三盏茶的功夫,豁然开朗,百长宽阔的空地跃于眼前,空地高约四丈,虽在地下,却通风流畅并不憋闷,其四围墙上通道数个,亦有房门数扇。那掌柜的引楚子鸣进入一扇房门。

    进得房门,见得屋内已有七八人,其中数位竟是南齐武林各派掌门。屋中之人见到楚子鸣前来,起身拱手施礼道:“楚掌门。”

    楚子鸣还礼四周后,坐于其间。待得他坐定,衡山派掌门曹秋志语气似有责难道:“前几日我收到吴先生讯息告知,楚掌门此行,非但寸功未建,反倒弄巧成拙,是何缘故?”

    楚子鸣无奈叹道:“龙行派霍掌门执意不肯归降于南齐。”

    曹秋志皱眉道:“难道楚掌门不曾好言相劝?”

    楚子鸣坦诚道:“说来惭愧,那霍掌门颇为固执,楚某本想以武取胜后,再好言相劝,以德服人,令贼周军中龙行弟子起义抗夷。谁曾想技不如人,被那霍掌门一掌印在肋下,至今重伤未愈。”

    话音刚落,众人中传来数声惊叹,齐云剑派掌门陈清道:“以楚掌门剑法,竟未胜过那霍千行?”

    楚子鸣赧然道:“龙行派所学尽在龙行三掌,楚某不愿倚仗兵器胜之,因此仅以雪云掌应对。”

    陈清恍然而悟,道:“难怪楚掌门会落败。”

    曹秋志插口问道:“依先前计划,若是龙行派不依,楚掌门应是将龙行派众人困在山中,以此挟令军中龙行弟子,为何你眼下却到了幽州。”

    楚子鸣点头道:“因为霍掌门被叶大侠一剑刺死。龙行派众人面对强敌宁死不屈,若硬是挟持他们,恐怕更会激起龙行门人的抵抗。”

    众人惊呼,天城派掌门范煜亮怒道:“那叶怀北怎可如此不顾大局。”

    楚子鸣怅然叹道:“何止如此,叶大侠还杀了龙行派五名高手,以及数名弟子。后来杀出一个玄剑谷弟子,叶大侠竟然撒手不管,雪峰派势单力薄,难以成事,我不得不赶来幽州于诸位相会。”

    听得此言,众人惊默不语,良久有人道:“如此一来,我南齐武林已与龙行派结下血海深仇,唉,楚掌门此行,当真是弄巧成拙了。”

    灵岩剑门门主童菲菲插口问道:“叶大侠人在哪里?为何不与楚掌门一同前来?”

    楚子鸣答道:“叶大侠执意再上叶斗峰,扬言要去白马寺寻他师尊。”

    童菲菲闻言俏脸苍白,道:“那林大侠,不会在白马寺也大开杀戒吧?”

    此言一出,屋内俱静。林望舒早年曾弃文从武,却多有文人酸腐,为人倔强执拗,常常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与他相熟之人,或可称之率真直白,不熟之人,大多称之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其弟子叶怀北,也是弃文从武,与林望舒秉性一脉相承,才会被他收入门下。他们师徒二人齐上白马寺,当真令人担忧。毕竟,一剑倾城林望舒,曾有剑倾太和城之举啊。

    良久,曹秋志叹道:“事已至此,多虑无益。吴先生传言,希望我等可以潜伏在幽云各州守将身旁,待到时机成熟时,共举大事。”众掌门齐齐应了一声,便各自散去。

    天启二十一年十一月初,关外的草原早已枯黄,幽云十六州的树木也只剩枯枝,北方的寒气南下袭来,建康的百姓也不得不添了衣衫御寒。依旧是玄武湖边的那个庭院,吴先生正与那日会首之人围在屋内的炉火边。

    吴先生问那人道:“曹秋志众人是否潜伏安好?”

    那人点点头,吴先生又道:“我已经将草原之事安排妥当,北狄不久便会出兵试探大周。你明日可将网子收了,先啄瞎了北衙暗门在建康的眼睛。”

    吴先生将手放在炉火边上,搓了搓,呵呵笑道:“我随后会将东省军逐步西调,看那周启帝会选择北上还是南下。”

    他顿了顿,又言道:“据暗门谍报称,子居从紫府山去了幽州,以此推测,便只有叶怀北与楚子鸣二人,只是大周为何如此在意他俩呢?我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你加紧查探,看那暗门为何在此时这般怪异。”

    那人示意知晓后,吴先生起身离了火炉,他走到窗边,抚着窗棂向北方眺望。今日玄武湖上阴云遮日,寒风拂过湖面袭来,直叫人感到湿冷刺骨,吴先生驻足许久,悠悠叹道:“这天下呐,风雪将至。”

    果不其然,天启二十一年初冬,正阳城的第一场雪下得很早,也下得很突然,而北方的叛乱,起得也很突然。

    北狄诸部所在关外,土地贫瘠,入冬后草原冻得坚硬,牧草枯黄,是一年最难熬的日子,牧民为计生存,辗转千里,仍是年年有人饥寒而死。

    所以,仅启帝自十七岁登基以来,关外常在入冬时叛乱,除却天启十年至十二年的那场大战,其余年份中,均是待到草原雪融河开,北狄便会退去。于是乎,对于这一次叛乱,大周从百官到庶民,皆不以为意,想得再到开春,叛乱也会不了了之。即便是著作监的太史令,也只是点点数笔带过,权作行分内事。

    但当北狄诸部叛乱的消息传至长安城时,上林苑的楼阁内,周启帝已是召见朝中三位重臣议事。

    天正傍晚,初冬的夕晖透过窗棂洒在屋中,柔和而不刺眼。屋内摆放了数座火炉,将长安冬日的寒气驱得干净。启帝安坐于椅上,用手指轻轻捻着北衙镇北司传来的谍报,对着一个极为清秀白皙的男子道:“你觉得此封谍报所奏北狄与南齐勾结之事,能有几成真?”

    白皙男子乃是那日里甲三十一院内的门主,他答道:“回陛下,以臣之见,可有九成以上。原因有二,一是今夏关外雨水充足,乃是丰收之年,北狄诸部牧民远未有饥荒之灾,二是十一月时,北衙在建康城的谍网遭典鉴司突袭,有七成暗候被杀,从建康而来的谍报更是少了九成,以至于关外叛乱时,北衙竟是未探到建康城内的动向,以此推断,想来对方筹谋已久,只怕早和北狄私下勾结,先毁了我大周眼线,再驱使北狄南下。”门主顿了顿,又道:“数日前,织女传回谍报,子居眼下去了幽州城,臣已遣天策卫二千人前去,还望陛下悉知。”

    启帝点点头道:“对子居之事,不必过分关注。”而后他又转向大柱国云世琼问道:“南齐军事有何异常?”

    云世琼答道:“回陛下,自天启十九年冬,南齐陈兵我大周东南两年有余,期间又多有调动,但兵势一直引而不发。近日我得平东大营徐衍之所报军情,南齐东省军似乎略有抽调西去,除此之外,别无异常。”

    启帝坐在椅上,用手拄着头,静静听完云世琼所言,并未说话。正所谓天子不言,无人敢语,一时间,阁楼内沉寂得空气似要凝结。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启帝突然向云世琼问道:“你觉得南齐和北狄诸部同时来犯,有几成可能?”

    云世琼道:“以臣之见,约莫可有五五分。”

    启帝继续问道:“那若以目前镇北府军力,可否守得住幽云十六州?”

    云世琼闻言一惊,皱眉道:“臣实是难以判断,不过……”说道此处,云世琼似乎想起了什么,忙的将话头止住。

    启帝笑道:“不过什么?吞吞吐吐的,难不成怕朕加罪于你么?”

    云世琼起身跪地道:“望陛下恕罪,臣方才只是想到,若是镇北帅还在军中,倒是有七八成把握守住幽云十六州。”

    启帝听到此话,脸上的笑容缓缓退去,而后长叹了一声道:“是啊,若是镇北帅还在。”

    云世琼见启帝如此神情,仍跪在原地,不再多说一句话。

    感慨后,启帝似乎并未介怀,对他道:“起来吧。”

    云世琼这才谢了恩起身回座。启帝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太师侯莫陈洛道:“洛太师,朕欲先征南齐,再伐北狄,你以为如何?”

    洛太师道:“陛下,老臣以为,南齐东省军被抽调,只怕是诱敌之计。我大周平东大营距建康城仅三百余里,若是南齐藏东省军兵力以诱我大周,这当真是一个不错的诱饵。”

    启帝长叹一声道:“即便是诱饵,朕都想试上一试。”

    听到启帝如此感慨,门主忽然跪地道:“陛下,臣愿赴建康重建谍网,请陛下恩准。”

    启帝皱眉道:“典鉴司能一举将建康谍网戳破,想必他们在长安都插了暗候,朕还需要你彻查此事。”

    门主道:“臣以为,若重建建康谍网,对彻查暗候之事也大有裨益。”

    启帝沉思了一会儿道:“也好,只是你身份尚需隐秘,朕过几日寻了机会,帮你遮掩,你再前往建康。”

    门主跪道:“臣领旨。”

    启帝又道:“你若不在时,北衙事宜便交由大柱国处理吧。”

    云世琼闻言亦跪道:“臣领旨。”

    太师侯莫陈洛此时正端坐在椅上,双眼望向地面,却不知心中所想何事。

    启帝又沉默了好久,才拿定主意,对云世琼道:“兵部暂且按兵不动吧,看南齐究竟有何图谋。”

    云世琼再次跪道:“臣领旨。”

    当吴先生得到大周按兵不动的谍报时,他竟然开口笑道:“宇文云志,你果然是在图谋建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