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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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祸起龙行

    thu dec 24 23:30:10 cst 2015

    定州本是北方中原的一座小城,此城并非通衢之地,在历代兵家眼中乃为鸡肋,因而定州自古无关塞。

    然而定州在江湖中却远近闻名,只因其紧邻名山紫府。紫府山乃天下名山,山中群峰崇峻,层盘秀峙,曲径萦纡处隐约可见灵岳清溪。路上异花芬馥,松柏茂林森于谷底,颇有一派出尘之境,令人心旷神怡。此山曾为北方道家盛隆之地,《三晋异志》有曰:“望五峰之间,祥光焕发,神灯夜流,名为紫府,常有紫气,仙人居之。”紫府山亦以此得名。江湖上诸多门派内功心法与道家深有渊源,此山因而名声盛隆,慕名而来的江湖中人众多,定州百姓早已见怪不怪。

    未曾想数百年前佛教兴盛,令山中道家日渐式微,传至今日,紫府山隐然成为佛门圣地。

    只因当年汉明帝夜梦佛陀后,便遣使节护送当世高僧弘一前去西域求取佛经,历时数载,终取得经书数卷以白马驮之。回洛阳之时,阴差阳错绕经紫府山,弘一大师所驾白马于山下驻足不前,不愿离去。见状如此,弘一大师亦不再回洛阳,就地打开经书讲经布法。

    使臣皇命在身,好生相劝,弘一大师道:“诸法因缘生,缘灭法亦灭。若要回都,因缘亦灭,经书取与不取,又作何分别。”

    使臣无奈之下,着人回长安复命,其余众人守护大师。明祖得知后,即刻赶往紫府山,与弘一大师道:“朕潜心向佛,求大师西取佛经,亦是造福苍生之事,大师何不回洛阳开坛说法,令洛阳百姓受此福禄。”

    弘一大师回道:“山河大地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非洛阳百姓所独有,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也非洛阳百姓不能证得,当愿众生,出生死海,具众善法。”

    明祖听之,羞愧不已,当下盘膝而坐,虔心听经。弘一大师讲经三日,明祖未尝离开,众侍卫恐明祖安危,日夜相伴。待到第三日,明祖似有所悟,谴侍卫离开,向弘一大师问曰:“朕此举善否?”

    弘一大师答曰:“ 所言法相者,如来说即非法相,是名法相。所问善与不善,即是不善,是为善。你当自己为一国之君,又当自己非一国之君,又是善否?”

    片刻后,明祖跳起来手舞足蹈,高喊道:“善矣。”已是顿悟。起身而行,一步生莲花,是为莲花生大师。莲花生大师顿悟后,不再理会侍卫去留。谁料却有十八侍卫身受点化,皈依佛门,于是众人合力修建寺庙,名为白马寺。而后魏文帝即位,划紫府山归属白马寺。此后千年,白马寺高僧大德辈出,所传经书百余部,普渡中原,天下共以为佛法源流。

    自此紫府山经数百年积累,山门之上寺庙众多,其方圆数百里内武林各派,颇为受其影响。有门派龙行,乃此地武林名门,更是与释教渊源极深。龙行派中高手云集,或行侠仗义,或从军报国,在江湖及朝堂上皆是极有威望。譬如定州都尉苏寅便是出身龙行派,平日里治兵严谨,其部下从未骚扰过百姓,是以在城中口碑极好。

    时值八月,定州虽地界偏北,晌午时分却依旧燥热,也未见了一丝凉爽。午时三刻刚过,旅舍内的伙计正坐在门口纳凉,只见一白衣青年迎面而来。那青年二十上下年纪,眼睛并不大,但内里似有星芒闪动,鼻梁高挺,耳垂微微下坠,身上的衣衫瞧不出什么材质,看上去干净整洁,让人感觉颇为舒服。他在后背斜斜的负了一把剑,行走上前来时脚步又轻又稳,想来应是江湖上某个名门弟子。

    伙计见有客人来,上前迎道:“这位少侠,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白衣青年道:“打尖,敢问有何好的吃食?”

    伙计道:“小店的烤饼可是远近闻名,那饼先是在面里和了肉酱,再加上葱白鼓汁,蒸熟以后刷了大油再在火上烤得金黄,那滋味,啧啧,说得我都想再吃上半斤。”

    男子笑着应允道:“听你这般说,便来上半斤吧,再加一碗热汤。”

    伙计回道:“得嘞,少侠里面请,我这就吩咐后厨给您烤饼。”

    那青年解下背后的宝剑放在桌上,便坐在一旁等待。不多时烤饼便被端了上来,色泽金黄,望上去便觉得酥脆咸香,那青年尝了一口便暗道伙计所言不虚,这滋味着实不错,再加之腹中饥饿难耐,所以他吃得飞快,但那青年的吃相好生优雅,丝毫未有狼吞虎咽之状,反倒透着一股贵气。待吃完结了账时,青年问道:“请问伙计,此处距离白马寺还有多少路程?”

    伙计答道:“不远了,出了定州向西十多里,就是紫府山的望海峰山脚,少侠只要绕过望海峰,就可以看到一条山路通向叶斗峰,那白马寺便在上面,少侠一上去便可找到。”

    男子点头道谢,将宝剑背在身后,便迈步出门向紫府山行去,不到一个时辰他已到了山脚,刚想歇息一番再绕过望海峰,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彻山中,此声乃发自江湖中常见的求援响箭,男子虽顿时眉头微凝,便直奔山顶而去。

    一炷香后他远远的瞧见望海峰上有一山门被数十人围堵得水泄不通,以兵刃服饰观之,似是南齐武林人士。山门石碑上,可这龙行两个大字,原来此处正是龙行派所在。他见状不敢贸然上前,只得绕行至不惹眼的角落处,翻墙而入,随后循着人声潜行于一个宽阔的场地中,发现此刻正有上百人左右对峙,各自前方分别站着身穿红青衣衫的两位老者。他默不作响,混在人群中向内观瞧。

    身着红衫老者,身高七尺有余,腰背笔直,立定生根,令人只觉老而弥坚。对面青衫老者,身高六尺,体态精壮,相貌亦是不凡。红山老者黑面长髯,此刻面有怒色,声若洪钟道:“雪峰山远在江南,距此千里之遥。楚掌门此番兴师动众前来,不知可是我门下弟子,曾得罪之处。”原来这老者正是龙行掌门霍千行。那红衫老者,便是雪峰掌门楚子鸣。

    楚子鸣笑道:“霍掌门息怒,贵派与我素日来并无纠葛,楚某此行并无恶意。”

    霍千行怒哼一声,道:“楚掌门伤我弟子,封我山门,此举若无恶意,难不成是满怀善意么?”

    楚子鸣躬身施礼道:“这倒是怪我平日里管教无方,楚某在此赔礼了。”楚子鸣施礼后复道:“贵我两派同为武林中人,据楚某所知,贵派弟子多为汉人,那贼周窃我中原日久,龙行派弟子投靠之人不在少数,此举与霍掌门侠义之风甚为不符,只怕江湖中人对此多有不耻,因此楚某前来,乃是劝霍掌门弃暗投明。”

    霍千行闻言不作声色道:“不知楚掌门有何指教?”

    楚子鸣道:“楚某当不得指教二字,不过霍掌门若可弃周从齐,令门下军中弟子起兵,想来天下汉人,无不拍手称快。楚某此次前来,更有明帝口谕,若是霍掌门有意,可任复北大都督,幽云十六州所兴兵事,皆由霍都督统领。”

    人群中白衣青年闻得楚子鸣之言,心下了然,原来南齐武林竟是这般盘算。霍千行仰天大笑道:“我霍某人岂是贪图权贵之人。”

    楚子鸣闻言一喜道:“霍掌门高风亮节,楚某敬佩不已,只要霍掌门点头,一切行事皆由霍掌门决定。”

    霍千行正色道:“楚掌门好意,霍某心领。自从文帝以来,大周推崇德治,尊儒敬道兴佛,治国依照周礼,破除门阀唯贤是举,大周境内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况且我门下弟子虽多有从军大周,但从未领兵南向,皆是北上抵抗北狄蛮夷。若霍某不顾大局而叛周,只怕北地再起兵乱,徒使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楚掌门所言之事,霍某恕难从命。”

    白衣青年在旁见到霍千行身怀大义,不住暗自称赞。楚子鸣却眉头紧皱问道:“霍掌门为何这般固执?”

    霍千行铿锵道:“楚掌门此言简直让人笑话,南齐有汉人,北齐亦有汉人,既然皆为汉人,为何两国曾为敌国?我本生于大周,若要我向汉人出手,便为不仁,若要我判处大周,是为不义,我霍某人七尺男儿,怎可做那不仁不义之人。此事休要再提,若楚掌门想要游览紫府山景色,霍某自当款待以尽地主之情,若是再无他事,便请楚掌门就此下山,以免伤了情分。”

    楚子鸣冷色道:“不曾想霍掌门如此强词夺理,竟还有颜面提及仁义二字。久闻霍掌门龙行三掌名震江湖,我便以敝派雪云掌前来领教。”

    霍千行岿然不惧,拱了拱手道:“请。”

    楚子鸣闻言飞身上前,使得一招白云曲水,出掌便击。

    霍千行不敢托大,运气出掌迎敌。只见二人双掌相对,嘭的一声,身旁空气四散,竟是势均力敌之局。双方心中暗赞对手好内力,转而运掌如飞,你来我往斗在一起。那龙行三掌每掌仅十二式,简练拙朴,但霍千行使起来掌势圆转,沉稳浑厚。楚子鸣的雪云掌相比之下颇为灵动,犹如流云在天,连绵不绝。转眼间,二人已是互拆数十招。

    半柱香的功夫,楚子鸣觅得机会,左脚绷直,右脚极屈复挺,运周身之气,右掌使出一记风摆荷叶,掌风呼啸,只取对手左肋。不料那机会竟是霍千行故意露出,他见状纵身提气,以鸿雁展翅对之,待得楚子鸣掌势将尽,转而以一记大雁落山,追击而至,楚子鸣抽掌不及,随即左掌伸出,变招天王托塔以对。霍千行不退反进,将身俯下,掌破对手,直打在楚子鸣肋下。

    楚子鸣只觉肋部剧痛,气海翻涌,真气郁结与胸口,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霍千行见状收手退立,以便雪峰派弟子上前搀扶楚子鸣。不曾想,忽然间眼前一亮,一道剑光惊若游龙,霍千行心头微凉,刹那间,天地模糊,他只觉浑身无力,便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