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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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tue may 24 18:18:59 cst 2016

    幺娃抬头摸了摸脖子上鲜红的痕印,心里将孟成飞狠狠骂了个遍。如今这局面,拿到黄金是死,拿不到黄金也是死,幺娃感到绝望起来。遥想当初跟三位哥哥在灵丘县妙计逃脱,靠的是兄弟们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如今只剩他孤家寡人一个,面对鬼子、土匪和那艰险狡诈的孟成飞,幺娃只觉得自己势单力孤,实在难以成功。后头的路只怕会更加难走,救国重任也只怕会以失败告终。到那时,别说救史里玛教授,恐怕自己也得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出了小巷,幺娃甩动着伤痛的胳膊艰难回了旅馆,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却捋不清一条清晰的线来。暮色降临,距离规定的期限又近了一天,细细算来只剩四天时间了。幺娃估计周围孟成飞的手下正一步不离地监视着自己,只等他一找到金条就动手抢了。更何况,压根儿就没有金条,那都是他当初胡编的。如今,要让他在四天时间里找齐20根金条,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幺娃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直熬到后半夜,才缓缓进了梦乡。在梦里,幺娃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孙悟空,拥有神通的本领。随手拔下根毫毛,拿嘴这么一吹,变化出万千财宝来,丢一块磨盘大小的金元宝把孟成飞砸了个半死。又梦见自己会腾云驾雾,飞到山寨,抓起史里玛教授一阵的扑腾,飞回太原,将他交到国民党官员的手中。接着,顺理成章地全国庆贺,蒋总统亲自接见,表彰他救国英雄,送他西瓜大的奖章,直接扣脑门上。

    然后他风光回乡,全村的人十里相迎。母亲在门口看着他喜极而泣,身边刘莽墩儿、虎妞、苗敏儿等人都拜神似的对着他跪地膜拜。幺娃正得意呢!霎那间,天降祥云,惠子踩在五色云彩,直飘飘落在他跟前,含羞待放,脸色温润。四周忽然变了景,一片红霞漫天,屋子里挂满红绸,贴上了喜庆。幺娃与惠子美滋滋地拜了高堂,成了亲,大家伙儿都哄闹着向他庆贺。幺娃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洞房里,幺娃与惠子牵手而坐,此刻郎情妾意,浪漫幸福,幺娃一脸真诚地扶着惠子的玉肩道:“惠子,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太幸福了。我这辈子终于娶到你了。”惠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娇羞得如新月生晕,深情地对他道:“喔喔喔~~~喔喔喔~~~”。幺娃吓了一跳,连忙从床边弹开。接着苗敏儿、虎妞儿他们都“喔喔喔”地叫个不停,还学着鸡的模样,扑腾翅膀围着他啄食……

    梦忽然就醒了。

    幺娃惊恐并失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一抹额头的大汗。窗外又是一阵高亢的公鸡叫声,幺娃看了看天,遗憾道:“闯你妈的鬼哦,老子差点儿就洞房了!”

    一大清早,在鬼子驻军司令总部的门口,两个持枪守卫的鬼子正站在那里执勤。一个瘦弱稚嫩的青年朝着大门径直往里走。守卫连忙叫住他道:“唉~这里是日军驻地,不能随便进入。”

    幺娃看着守卫,笑吟吟地点头哈腰道:“太君,我来给你看样好宝贝!”。他佯装从裤兜里拿出个东西,紧紧拽在手里。

    那两个日本守卫不明就里,开口问:“什么东西?”

    幺娃两三步走到跟前,故作神秘道:“太君,您看啊!”,说着,将握成拳头的左手举到鬼子跟前慢慢松开。其中一个鬼子好奇地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往里瞅。

    机不可失,幺娃右手伸出两根手指,一招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二龙戏珠,直接插中鬼子的眼睛。痛得那鬼子双手捂眼,嗷嗷直叫。另一个鬼子见状立刻掏出枪叽里呱啦地叫嚣起来。

    幺娃镇定自若地举起手,一副大无畏的表情道:“我打了鬼子,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那两个鬼子对视一眼,闹了个莫名奇妙。这中国人不要命了?居然还有人主动要求进监狱的,上下打量一番后,两个守卫二话不说将他抓了进去。

    在不远处的街道口,监视幺娃的王天虎眼睁睁瞧着幺娃被抓进鬼子司令部,吓得急忙回去报告孟成飞。孟成飞一听幺娃主动找鬼子自首,也是摸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名堂来。

    其实幺娃昨天夜里足足想了一夜,他知道自己无论到哪儿,都有孟成飞的人监视着在。且不说拿不到金子,就是拿到了也得让他抢了去,到头来还是救不了史里玛教授。只有到了鬼子的牢里,才能摆脱孟成飞的监视,自己才好做下一步行动。其次,自己在城里转悠了好些天了,所有地方都问完了,可依旧没寻着国民党的人,估计外头是没有的。如今只剩最后一个地方了,那就是鬼子大牢。兴许在鬼子的大牢里有被抓着的国民党俘虏,幺娃可以先与他们取得联系,再一同找出营救出教授的办法。

    自己一个人势单力孤,此刻必须找人帮忙。当然,如果牢里也没有国民党,幺娃也不怕,他早想到了离开的办法,只等到牢中一探究竟。如今自己是身临险境,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生死他虽已置之度外,可国家危亡却不容他轻易犯错。面对死局,幺娃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殊死一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幺娃被两名鬼子押着进了司令部,走过几栋高楼,来到一片平房。看守的士兵一瞧幺娃,用日语嘀咕了几句,转手从身后取出钥匙,将牢门打开。里面阴暗潮湿,散发着酸腐的恶臭。七八个十五六岁的青年满脸惊恐地向他们张望,见又抓了个人进来,纷纷地流露出失落又绝望的神情。

    看守的鬼子将幺娃推进牢里,关了门,一阵悉悉索索的锁门声后,就不再有动静了。牢房里昏暗一片,虽然是白天,却瞧不见那些青年的模样,估计也不是多好看。借着窗口的余光,幺娃模糊地摸索着靠墙坐下,将身子挪到其中一个青年的旁边,将嘴贴过去,阴悄悄道:“你是国民党?”

    那青年不理他。

    幺娃又挪到另一个人边问道:“你是国民党?”

    那人也不做声。

    幺娃急了,对着黑洞洞的牢里大喊:“你们到底谁是国民党?”

    牢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声音传过去没有半点儿回音,犹如石头砸在厚重的棉被上,得不到丝毫动静,又如同火焰掉入了深不见底的壑渊。微弱的光芒远去,没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连最后的希望也落了空,幺娃彻底绝望了!

    他泄气地盘腿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牢里面没有国民党,他出不去了,也救不了史里玛教授,一切全完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牢房中,隐隐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低声抽泣,又仿佛捂了嘴的痛哭。牢房里泛起一片悲伤的绝望。连幺娃也有些动容了,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各种磨难,想到身上压着的千斤重担,幺娃只感到前途未卜,凶险难料。自出川抗日这么久以来,他头一回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脆弱。

    太多太多的负担和责任压到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身上:既要躲避鬼子的追捕,又要寻找潜伏的国民党,还要应对孟成飞的诡计,还要护送史里玛教授……幺娃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压力,自己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被压垮似的。或许残酷的战场将他历练得过于成熟,使他具备着同龄人所没有的胆量与坚毅。然而骨子里,他依然是个孩子,一个渴望关怀和帮助的孩子。以往在村里,有母亲和朋友们照顾,到了军营有哥哥们扶持,幺娃并不觉得多么辛苦。如今在这忻城,他算是孤家寡人了,什么事都要自己扛,什么难关都要自己当,有苦没法诉,有泪没法流。此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自己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嘲笑,幺娃竟真地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悲伤哀怨,仿佛要将多日来受的的委屈尽数发泄出来。周围的青年听到他的哭声,又联想着自己的遭遇,也是鼻子一酸,泪眼一流,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整个牢笼瞬间淹没着惨不忍睹的痛哭声中。

    “都是爷们儿,哭什么哭?”就在幺娃鬼哭狼嚎地宣泄着自己的悲伤时,一个声音从黑暗的远处传来。那声音仿佛利刃般将牢房里的哭声与此刻的安静剖离开来。那声音虽也有些稚气,却不像其他人般柔弱,反倒带着一丝刚强的骨气,让幺娃忽然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