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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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mon may 16 19:08:11 cst 2016

    冢义医生和中野医生离开手术室,惠子长舒一口气,急忙拉开盖在幺娃身上的白布,那张熟悉稚嫩的面庞再次印入她的眼里。她拿手轻轻推了推,幺娃没有半点反应。矢田长官上前道:“真没想到,中野大夫竟是个如此疯狂的人。惠子小姐,刚才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恐怕山田君的性命就不保了。”

    惠子这才回过头,用真切的眼神质问他道:“矢田君,你为什么要用一个中国人的命来救你的朋友?”

    矢田不愿与她对视,将头偏向一边道:“支那人死不足惜,如果这个支那人的命真的能救活山田君的话,我一定会这么做的。我是一名军人,他们是我的敌人。如果在战场上,我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他们,他们也会毫不留情地杀死我。这是战争,慈悲只会害了自己。”

    惠子低着头,用悲伤的语气道:“可是他也有家人、朋友。如果你杀死了他们,他们的家人也会遭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你难道忍心吗?”

    矢田忽然抬起头,用坚毅的眼神看着惠子反问道:“如果我死了,我的家人和朋友难道不会痛苦吗?如果战场上只允许一个人存活,你希望是你还是敌人?”

    惠子被问得怔住了,低头不语,沉默了片刻,两眼缓缓流出泪来。矢田自知有些莽撞,柔声道:“我们不是上帝,不可能救所有的人,但是我可以拯救我的朋友和同胞。”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在和平时代,我不会与他们相互厮杀。不管是朝鲜人还是支那人,只要他们顺从我们的统治不去反抗,我甚至可以和他们成为朋友。可是现在是战争,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死我,或者杀死我的朋友。战场上,每多杀死一个敌人,我和我的战友就多一份安全。要活下去,就必须漠视生命,漠视一切。这是生存的规则,也是战争的真相,我们都没办法改变这一切。也没有办法阻止战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现实,希望你能明白。”说着转身招呼黄振彪,让他们把幺娃背上,离开了手术室。

    惠子抬头看着远去的幺娃,心里压抑得难受,豆大的泪珠滚滚往下落。她已经倾尽全力,却无法救下那个中国士兵。在这场战争中,有太多的中国人被屠杀。杀人或者被杀这似乎是战场上不可更改的定律,残忍的现实像冰冷的刀子刺进惠子柔弱的内心。她无法自拔地陷入巨大的悲伤之中,一方面善良的内心渴求拯救每一个无辜的生命,另一方面她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苦。或许矢田说得对,我们都太渺小,无法改变战争带来的伤痛。

    街道上,黄振彪在前面走,二麻子背着白幺娃跟在后头。两人出了医院,与矢田太君辞别后,便一路直奔地牢。走了一段路程,二麻子背不动了,停下来,喘着气道:“大哥,这小子别看人瘦啊!还是有几斤肉啊,我有点背不动了,要不咱两儿换换?”

    黄振彪烦躁道:“你个没出息的,背这么一会儿就累了,平日里玩**的劲儿都哪儿去了?”说完又打趣道:“不会是昨晚上玩媳妇儿玩得太累,身子骨虚了吧!”

    二麻子一脸尴尬道:“哎呀,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什么筋板儿您不知道啊!实在有点背不动了,要不咱们儿歇会儿?”

    黄振彪抬头看着前边街道,心里一乐道:“唉,前面就是合德楼。走吧,哥带你去喝茶”

    二麻子听了大喜,连忙道谢,脚上又来劲儿了,背上幺娃一路小跑跟着黄振彪来到合德楼。

    这合德楼是灵丘县有名的茶楼,正处十字街当口。两边朱红大柱耸立,六面鎏金漆门敞开,三层高楼望云看,四式阶梯迎客来,楼下客似流水不息,楼上人如闹集满座。一楼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接待的都是些走商贩足,大家喝口粗茶,聊天逗趣。二楼高档华丽,常来些乡绅大户,可听曲儿斗鸟儿,品茶论道。三楼清幽雅静,独设包房,专供高官名人享用。里面陈列着各种珍品瓷器、古玩字画,任由客人赏玩,更有店里的弹曲儿名角随时伺候着,可谓富贵奢华至极。如今鬼子来了县城,人们虽然不似往年那么多,但生意依旧兴隆。

    黄振彪进来,二话不说直接上了三楼。楼上的小二也不敢拦,只得笑脸伺候着,刚走到楼梯口。

    二麻子背着幺娃道:“大哥,这小子怎么办?”。

    黄振彪戏谑道:“唉,这小子你可别丢了,万一跑了,咱可担待不起。这么吧,你干脆背着他上来喝茶。”

    “哪有背着人喝茶的啊!他又不是我大爷,何况我也没法喝啊!大哥,您就别拿我开涮了。”二麻子苦着脸嘟囔起来。

    黄振彪大笑道:“你个蠢货,不会把他绑了丢到柴房去。你放心,那针打了,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快去,我在上头等你。”说完急匆匆上了楼。

    二麻子满腹怨念地将幺娃背到柴房,往柴草堆上一丢,那心思早跟着黄振彪上茶楼去了。他又拿麻绳在手脚上胡乱扎了结,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连门都顾不得关。

    幺娃躺在柴堆上,一动不动地昏睡着。等了好一会儿,他阴悄悄地半眯开眼,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骂了句:“龟儿子,老子就是你大爷。”

    原来他早就醒了,醒来时看到黄振彪在前头走,二麻子背着自己跟在后头,先是一惊,又发现自己竟安然无恙,心中大为疑惑。他本想起身问问,却转念一想,既然有人背着走,何必自找麻烦,索性继续装晕,让那汉奸一路背回去好好过下当大爷的瘾。

    当听黄振彪说要把他丢到柴房时,幺娃恨不得立马跳起来欢呼一番。这可是天赐良机啊,若不趁这个机会逃出去,还等什么?

    幺娃伸长脖子瞧了瞧门外,又挣扎着看了看手脚上的麻绳,绑得十分松散。他心里暗笑道:“嘿,这汉奸急着上楼,连绳子都没绑紧!”拿嘴将结儿咬开,站起来拍拍灰,悄悄走到门口。院子里清净无声,一个人也没有。

    幺娃贼兮兮地走出来,弯着腰,低着头,一步一步静悄悄地飞快往外走。到了后门,轻轻拨开门栓,正要开门,忽然一只大手拍在他肩膀上,吓了幺娃一跳。惊得他一身冷汗,猛的回头看,脸色立刻缓和下来。原来身后不是别人,正是李副官和胡大邦两人。

    幺娃激动地差点儿叫出声儿来,胡大邦立马用眼神制止他,看了看四周,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来!”

    三人出了后门,一路过街,来到一个僻静偏远的巷子里。幺娃迫不及待道:“哎呀,李副官,你们怎么来了?”

    李副官道:“你们进城几天没回来,我们担心你们的安危,就想方设法地打探消息。可是这里的汉奸很狡猾,只要有人问起你们,就会被当成八路抓起来拷问。我们没了法子,只能白天扮成走商的小贩混进城,晚上趁城门关闭前出城。就这样在城里一连打探了好几天,可依然没打听到你们的消息。”

    “不过,我们却打探到了另一个消息。”胡大邦忽然插嘴道:“这几天,鬼子在城边收集了好多的物资,同时还有从后方运送过来的武器弹药。我们认为鬼子的部队近期肯定会有大的调动,这些物资肯定是配合鬼子要进军的随军补给。本打算跟李副官回去商量,不巧在街上看到你们,便一路跟随来到合德楼。趁那汉奸离开柴房后,便过来救你。”

    白幺娃一听,大喜道:“太好了,我们现在被关在县伪军稽查大队的地下牢房里。除了我们几个,还有瓜和尚、刀疤脸、麻烟杆儿以及几十名国军士兵都被关在里头。我们已有了越狱的计划,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向你们透风报信的人。”

    “哦!你们打算怎么办?”李副官关切地问了起来。

    白幺娃道:“我们打算由你们在城外佯装攻城,把鬼子从城里引出去。然后我们再借机闹事,诱使看守打开牢门,占领稽查总部。只要城里面枪声一响,城外的鬼子肯定慌了神,我们再来个里应外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抢夺汽车,逃出城与你们会和。”

    胡大邦点头道:“恩,这样最好。那么你们定在什么时候起事?”

    白幺娃挠挠头,说这计划是做好了,只是未能及时与你们军联系,所以时间没法定。

    胡大邦掐着指头,仔细算了算道:“既然这样,要集结好八路军所有分区部队,以及周边邻村的民兵至少需要三天时间。这样吧,我们把越狱的时间就定在本月初八。”

    白幺娃道:“好,就定在初八。到时候,我们听到枪声就立刻起事。”

    李副官又轻按幺娃的肩膀道:“幺娃,如今只有委屈你再回去把消息告诉刘莽墩儿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

    “没问题,就这么定了。”幺娃一拍胸脯豪爽起来。

    大家又商议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

    三人走了以后,僻静的小巷深处,忽然窜出两个人影来。黄振彪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走在前头,眼神里透露出嘲弄与不屑的神情,嘴角因为得意而高高扬起。后面跟着二麻子,一脸奉承地讨好道:“大哥,高!您真是高啊!”

    黄振彪冷哼道:“这小子自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可没想到我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二麻子笑道:“大哥,那我们还不赶快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太君知道。”

    “你着什么急啊!”黄振彪眼珠儿一转,老奸巨猾道:“现在还不是时候。那矢田太君不是嫌咱们抓不到八路军吗?如今正是天赐的好机会,让咱们儿好好表现表现!”

    二麻子挠着头道:“啊~大哥,这事儿不告诉太君啊!这恐怕……”

    黄振彪叱喝道:“你怕什么?现在我们要告诉太君,他顶多表扬咱们个打探消息的功劳,等抓了八路,又没咱们什么事。不如咱们亲自来布个网,将这周边所有的八路军来个一网打尽。嘿嘿,到时候,矢田太君还不对咱们另眼相看啊!”

    二麻子恍然大悟,立起拇指道:“哦!大哥你高明,真是高明!”

    黄振彪看着三人远去的巷口,用颇有深意的语气道:“本月初八,咱们儿就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