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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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袍哥好汉

    sat may 14 16:02:53 cst 2016

    几天后的清晨,山林间雾气弥漫。雨露挂在枝头上晶莹透亮,雪白的大石头依旧安静地横卧高岗,村子里依稀有人走动。伴随着洪亮的鸡鸣,幺娃精神奕奕地推开门,他穿着一件崭新的蓝布马褂,腰上扎上一圈白色腰带,粗糙的裤子已经洗得有些发黄,漆黑的布鞋干净得不染一点儿尘埃。

    来到院子里,幺娃大口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感觉全身通体舒畅,一时兴起,耍弄了几招拳法。母亲在门口埋怨了他几句,将带着方格花纹的包袱递给他。幺娃双手接过,对母亲道:“娘,儿子此去学艺,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就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点头道:“去吧,到了城里跟师傅好好学艺,别怕吃苦。不必牵挂娘了。”说完,大手一挥,幺娃转身便离开村子。

    走在山间小路,林子里绿树浓密,头顶上艳阳高照,好一个晴朗的艳阳天!

    来到密林深处,吴三哥与张根武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见幺娃来了,他俩儿连忙上前,摆出江湖手式道:“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幺娃咧嘴一笑,也摆出相应的手势道:“都是袍哥人家啊!敢问是哪路的好汉。”说完,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幺娃哪里是去拜师学艺,他分明是去城里投身帮会,闯荡江湖。那夜,幺娃细细想了很久,寻思着要想光耀门楣,立番事业,还是得跟着袍哥老大混的。于是找了个借口,哄母亲说是去学艺,结果,却跟着吴三哥几个一同去城里闯江湖。

    那时候,有句俗话说得好:不入袍哥,不落教。袍哥会在当时的四川是第一大帮会。与青帮、洪门齐名,在云贵川等地行走的江湖人物,多半是袍哥弟兄。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要入会。为了区分各路人马,袍哥会又会分为:仁、义、礼、智、信五个班辈。仁字堂的袍哥都是有钱有势的乡绅土豪,在当地颇有名望。属义字堂的是些商贾士庶,多结交的有权贵望族,在袍哥会里挂个头衔。礼字堂的好汉大半是绿林盗匪、地痞兵卒,又名‘浑水袍哥’,干的全是些刀头舔血的行当。智字堂与信字堂则是一路的穷苦农民、车夫船夫,或是下九流的人物,如卖唱修鞋,卜卦算命。但凡入了袍哥会,不管哪路人马,哪个堂口,都被视作同胞兄弟,荣辱与共。

    袍哥会在全川遍布极广,虽然各自散乱成派,却互有来往,交往密切。只要你拿着某某袍哥的片子到了一个堂口,对上口号,人家就把你当贵宾招待,吃喝管饱,玩耍随意。有些江湖行走的袍哥好汉,若是落魄流浪了,便找到当地的堂口拜会入庙。堂口大哥只要把你认作兄弟,便每日管吃管住,赌钱打牌,哪天要没了银子,人家还隔三差五地送到手上来。任你住个十天半个月,不会赶你走。

    幺娃与吴三哥等人结伴而行,走了两日便进到城里。拜了码头,给一位袍哥老大做跑腿的。这位大哥姓黄,做码头生意,四十好几的岁数,一脸络腮胡子,胸宽体壮,浓眉大眼。初见幺娃的时候,嫌他岁数小,不愿收留。奈何幺娃一心投奔,碍于江湖脸面,不好推脱,只得养在家中,也不给事做,每日吃喝供着。

    就这么住了两个多月,白幺娃烦了,心中暗暗寻思:我吃大哥的,住大哥的,啥事不做,每月还领赏钱。哥老倌儿虽然义气深重,不愿计较,难道我就是混吃混喝的人吗?受人恩惠,怎么能不思报答。

    为了报恩,幺娃就每日跟着黄老大屁股后面候着吩咐。老大不叫他,他就主动找事做。见厨房小工在洗碗,他就去帮忙,上去连摔4个碗,让人给骂出来。姨太太出门,他就去当保镖,见有男的跟姨太太打招呼,冲过去就是一顿暴打,把那姨太太的二舅打得是满地找牙。黄老大晚上睡觉落了枕,脑袋偏向一边,想叫人给揉揉。白幺娃自告奋勇,上前就按住黄老大的脑袋,心中暗想:那些小工向来偷奸耍滑,揉得有气无力。我受大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用劲儿怎么行。想完,扎起马步,气沉丹田,双手牟足力气,大喝道:哈……。只听‘咯嘣’一声响,把黄老大的头扭到了另一边……

    在白幺娃一片赤诚的‘报恩’下,黄老大终于决定赶他出去。幺娃无奈,只得拿着黄老大的片子,到另一个袍哥手下做事。这位大哥姓刘,在当地开了个赌场,兼放高利贷。

    幺娃跟着介绍人进了赌场,场子里人声喧哗,噪杂不堪。各种牌九、骰子玩法不一。两边站着五六个壮汉看场,一个个凶神恶煞,叉腰而立。幺娃见了这阵势,心中羡慕不已,只盼着日后也能有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紧跟着介绍人转入后门,经过一个狭窄楼梯,上到二楼包房。包房中央有一张八仙桌,围坐着几位大哥。为首的六十多岁,一身长袍绸缎,消瘦的脸颊深深凹了进去、干瘪的嘴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左边的汉子满脸凶相,左眼鼓得跟铜铃似的,右眼一条丑陋的刀疤,直拉到嘴角。再左边是位白面先生,续着山羊胡,戴着副圆框眼睛,稀疏的头发都梳到了后面。除这三位大哥外,还有两个穿着短袄坎肩儿的俊俏丫环儿站在一旁服侍。

    介绍人把来意说明。刘老大一见幺娃,也嫌小,不肯收留。幺娃急了,死活要跟着大哥闯江湖,人家不要,他就赖着不走。

    刘大哥劝他道:“走江湖的,出手要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见血不行,你太小,下不了狠手。”

    白幺娃立马拍着胸膛大喝道:“老子向来杀人不眨眼!”

    刘老大又说:“做事要绝,凡事不留后患,斩草要除根。”

    幺娃又昂头耍狠道:“老子打架只用断子绝孙脚。”

    刘老大见他意志坚定,也不再说什么,让身后的丫环儿带下去用饭。等人走了,他跟两位兄弟商议。“这孩子太小,跟不了我,不知兄弟有何妙计?”

    那刀疤汉子扯着粗声道:“既如此,何不赶他出去,免得多生事端。”

    刘老大一听这话,皱下眉头,心中十分犹豫。

    那师爷沉思半响,低声道:“此人是黄老大推荐过来的,如果就这么将他赶出去,怕伤了颜面,惹江湖中人耻笑。不如让这小子去收笔账,他要收得回来,就留在身边。要收不回来,还请他另谋出路。如此一来,一可让他知难而退,二又不失江湖义气,三嘛,也能保全大哥的仗义名声。”

    刘老大听了点头称好,待幺娃用完饭后,把人给叫上来,对他说:“你来投奔我,既是袍哥弟兄,又有黄老大的片子,按理我当厚待。只是现如今时局动荡,祸乱四起。我这小庙怕屈了尊神,阻了阁下前程。这样,丰润字画行的老板欠我一百个大洋,你去给我要回来,帐要收得回来,就留下,要收不回来,还请另谋高就。”

    幺娃一听,拍着胸脯赌咒发誓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个欠了大哥的钱,卖房卖地我也要他还来。”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大步流星往外走。一路上,幺娃心中盘算:此次要账,是有意要考验我啊,看自己能不能成事。既是赌咒发誓了的,这帐肯定要收回来,收不回来,日后在江湖上也混不下去了?既然刘老大笑话我不够心狠手辣,今天我就干出点心狠手辣的事来!

    到了丰润字画行,白幺娃大摇大摆进到店里,一叉腰,一仰头,扯着嗓子喊:“哪个是老板?”众人闻声抬头看去,见是个十三、四岁稚气未脱的小孩儿,都捂着嘴偷笑。柜台上走过来一个圆胖先生对他道:“不知这位小哥儿有啥子指教?”。

    幺娃料定是他了,上前一把揪住那掌柜的领口,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指着他道:“你就是老板哇。好,老子是刘老大的手下,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了刘老大的钱,今天这帐你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你要不还,你就……”

    幺娃环视一圈,走到大堂,抓起墙边挂着的一副样式朴质的古画,看了眼道:“唐~伯~虎……”。他冷哼一声,指着那老板说:“你要是不还钱,你就跟这姓唐的画一样。”说完,哗啦几下将画撕了个粉碎。

    后来……

    听说刘老大卖房卖地也没把债还上。幺娃自知闯了大祸,也不敢再回去,只得另寻码头闯荡。在祸害了五六个袍哥老大以后,终于被全川追杀了。悬赏他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好些个土匪流氓拿着画像到处抓人,所有的堂会门口都挂着他的黑牌,旁边留一言道:但有知情不报者,必杀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