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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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要去学艺

    sat may 14 16:02:31 cst 2016

    大家一想有理,都围到床头,轻声呼唤着 ‘挨刀先生’。虎妞的爹又说:“大家轻一点儿,莫凶神恶煞的,把人给吓着。”虎妞的娘也附和对幺娃娘道:“就是,就是,别哭啦!笑一笑。来,擦擦眼泪。”幺娃的娘这才收敛起断断续续地哽咽,强忍着泪意,挤出一副难看的笑容。

    那‘挨刀先生’听到有人叫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

    “嘿嘿嘿嘿嘿……”幺娃、幺娃娘、虎妞和她爹娘,一脸阴森森地对着他傻笑。那阵势简直就像地狱里的勾魂小鬼儿排着队冲他笑,听得人心底一阵发寒,从头冷到脚。

    吓得那‘挨刀先生’急忙护住后背,紧张道:“你们要干啥?你们要干啥……”

    那虎妞爹笑嘻嘻道:“大哥,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之前这幺娃不懂事,把你弄伤了,我们都教训过他了,他也晓得错了。还请你看着他是个娃娃的份上,多多包涵。”

    虎妞的娘也笑道:“这个,你放心,你伤得这么重,我们肯定给你管到底,给你请个大夫治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拿好话安抚,幺娃的娘已没心思说话了。孤儿寡母的也做不了什么主,只得全由虎妞的爹来处理,自己一个劲儿地平复情绪。幺娃也插不上嘴,每次想说上几句,都让母亲一个耳光给抽回去。

    ‘挨刀先生’听懂了他们的意思,知道是要谈判,当下脸色缓和道:“哎呀,我也不是非要来闹的。我就来问问我是被哪个捅的,结果一下子,大家都来捅了我几刀。我硬是到了八辈子大霉了。”

    虎妞的爹娘连忙客气点头称是,又好意地要去请大夫。那‘挨刀先生’连忙摆手示意道:“不用啦,我这条命要死早死了,既然你们有心认错,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我好生生一个人,来你们家,被捅了四五刀,现在半死不活的,下半辈子还有啥子指望……”说着说着,那‘挨刀先生’竟仿佛哭了般擦了下眼泪。

    幺娃的娘和虎妞的爹娘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看着,只等他哭了有十来分钟。那‘挨刀先生’一抹眼泪,伸出五个手指头道:“这样,你们赔我五个…哦…不…十个袁大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也不去报官,你们看怎么样?”

    幺娃一听,怒骂道:“啥子?十个袁大头?你当我冤大头啊!要钱没得,要命一条,你看着办。”

    幺娃的娘连忙敲了他一下头,将他叱喝到一边。想着这事能大事化小,心中先是一喜,再想到要十个大洋,家里哪里给得出,又发起愁来。虎妞的爹见幺娃娘犯了难,又劝说钱要得太多,拿不出来,多少减点儿。那‘挨刀先生’骄傲地撇过头去,坚决不少。

    幺娃火了,冲上前,一把揪住他背后的刀柄,佯装要拔出的样子道:“你要好多?你要好多?”。

    ‘挨刀先生’吓得脸色大变,哀嚎惨叫着好汉饶命。幺娃的娘和虎妞的爹都连忙来拉,虎妞忽然嚎啕大哭,大家闹得不可开交,屋子里乱作一团,好不热闹。

    过了一会儿,幺娃鼻青脸肿地被赶了出来。虎妞跟着他来到院子,也许是刚才受了惊吓,大哭过后的虎妞显得有些呆滞,脸上两行泪痕清晰可见。里屋,虎妞的爹又与‘挨刀先生’好言劝慰了半天。又说幺娃家里凄苦可怜,孤儿寡母少人照料,又说十个大洋实在太多,就是卖了房子也给不出来。后来经不住苦苦劝告,那‘挨刀先生’总算同意拿三个大洋。

    幺娃的娘感激不尽地打开屋子角落装衣服的大木箱子,往底下翻找一会儿,从里头摸出一个用墨绿色丝帕裹着的小包。层层翻开丝帕,露出一对银光闪闪的镯子,和几吊铜钱。镯子莹白透亮,做工精巧,上面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这原本是幺娃的婆婆传给她的传世之物,日后,幺娃娶了媳妇,也要传给她。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他娘双手将丝帕捧在怀里,又反复数了又数,差不多值三个大洋了,转身将东西交到‘挨刀先生’的手里。他拿在手上这么一颠,铜钱和镯子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原本凄惨苦逼的脸上终于露一丝笑容。接着,他将钱揣进怀里,客气地跟大家做了个礼,像个没事人般的缓步走出屋子。

    刚到门口,只见幺娃拿着菜刀杀气腾腾地守在院子里,两眼一横。那‘挨刀先生’立马伤痛发作,双腿噗通一软,就跪倒在地。后头虎妞的爹跑过来,一把夺过菜刀,将他拦腰抱住。

    幺娃还不服气,扑腾着对‘挨刀先生’骂道:“你个龟儿子,敢要我妈的镯子。老子跟你拼了,松开我,松开。”

    “你个砍脑壳的,还嫌闯的祸不够大啊!”他娘冲过来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痛骂,边骂还边哭。哭着哭着,他娘就坐在地上嚎,嚎自己命苦,男人一去不回来,儿子也不孝顺,尽闯祸。嚎得声嘶力竭,哭得撕心裂肺。幺娃听着,心里头难受得要死,鼻子一酸,噗通跪倒在地,抱着母亲也痛哭流涕起来。虎妞的爹使个眼色,那‘挨刀先生’急忙脚底开溜,跑了。

    虎妞和她娘又忙来劝,两人一起哭了许久,一直哭到深夜。大家又将幺娃的娘扶进房里,换了染血的被褥,将地擦洗干净。见她平静下来,虎妞的爹劝了幺娃几句,让他以后莫再气娘,好好孝顺,别再惹是生非。

    幺娃都满口答应了。

    虎妞一家又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夜里,里屋依然传来母亲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幺娃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回想起娘悲痛欲绝的模样,他的心就像刀割般难受。每次闯了祸总让娘亲为他担惊受怕,幺娃觉得自己实在窝囊极了。他不想再让娘因他受累了,也希望自己能干出点儿出息事儿来,像他娘期望的那样,光宗耀祖,在村子里扬眉吐气。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还未亮,幺娃早早地起了床。生了火,烧了一锅洗漱的水,煮好稀饭,他又加了些红薯片,足足盛了一大碗,双手端着,毕恭毕敬地走到里屋门口。轻声唤了娘几句,里屋没有回应,幺娃推门进来,娘亲也是一夜未睡,见幺娃进来,连忙背过身去。

    幺娃将早饭端到床头的桌子上摆好,对着母亲道:“娘。吃饭了!”

    娘一声不吭,只装作熟睡的样子。

    幺娃又道:“娘,你吃饭吧,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着吴三哥他们一伙儿闹了,也不再惹事了。”

    娘睁开眼睛,却依然背对着他。

    幺娃道:“我晓得,我惹你生气了,是我的错。我昨晚上想了一夜,我老是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我想……到城里跟个师傅学门手艺,日后也好有个养活自己的门路。”

    他娘翻身撩开蚊帐,两眼无神地看着他道:“你要学啥手艺?”。母亲的脸色憔悴了许多,苍白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头发仿佛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幺娃看在眼里,心头却跟针扎了似的难受。他强撑着一丝微笑,起身端起碗递给母亲,道:“娘,先吃饭吧!”

    他娘接过碗,又板起脸道:“你要二天莫给我惹事,少给我气受,我就安逸了。”说着,靠到床头,拿起筷子吃饭。

    幺娃坐在一旁,边看着母亲吃饭边说:“妈,我先前听村子里张麻花儿的儿说,他要去城里头跟木匠师傅学艺。我想跟着他一起去,一来学个木匠手艺做木头,二来到城里头见见世面,不晓得娘觉得如何。”

    娘盯着幺娃看了半响,希望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点端倪来。幺娃迎着母亲的注视,一脸真诚地与她对望,过了会儿,又本能地低下头去。

    沉默良久,他娘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有个一技之长,学点手艺也好,免得成天跟着那些赖皮哈儿一起,走了歪路。”

    幺娃听母亲这样说,知道不再生她气了,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端起碗道:“好,娘,吃饭吧!”说着, 母子两人安静吃了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