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野长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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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庄臣

    “伙计们,你们这边忙完了没有。”处理掉一切,庄臣刚走出柴屋就迎来另一队的领头人伏计,他的野狗们没有跟随一起,只有他独自过来。修饰得干净的嘴角高翘,春风得意的提了提裤子,看来是好好享受了一番。

    “忙完了。”庄臣回垂首应道,“不过大人也死了!”

    “他死了?”庄臣的冷静使他有些不信,狐疑的看了庄臣一眼后,他怀疑的往屋里走去。看见捂着脖子蜷缩在血泊里的尸体,脸上忽然露出一片笑来,一脚踢在覃瘦光溜的厚臀,“还真死了,不过你怎么敢说得这么轻松。”他紧紧盯着庄臣的脸庞。为了保证下级的“衷心”,北原有一条残酷有趣的规定:只要上级一死,下级亦当以死相随。当然,特殊情况例外。

    “我也不瞒你,人是我杀的。”庄臣也转身进了屋,面无表情的看着伏计,“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他盯着伏计平静的说道。

    “哦,有什么好处。”伏计转身面对着他,做出一副愿意倾听的表情。

    “他的死对于你而言就是天大的好处。”他道,“而且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伏计审视着他满脸的血斑以及肩上的伤口,舒尔狂笑起来,目光落在庄臣身后的人身上,又指着地上两具野狗的尸体,道,“这两只野狗也是你杀的吧。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把身后的人也一起灭口。”

    “莫多是我的兄弟”庄臣说。

    “兄弟!哈哈!“伏计又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又以庆幸的姿态沾沾自喜,“还好我的野狗们还在那边搜索,不然也得被你全部灭口了。”说罢,朝着覃瘦的尸体又吐了口唾沫,“你们这边有几个孩子。”他抹了抹嘴巴,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并开始抬眼在屋里环视。

    “一个。”

    “我那边也只有一个。”扫视了一圈后他把目光定格在墙角处的洞口上,“那女人说一共有三个孩子。少了一个。”

    “我们这边逃了一个。”庄臣说。

    “但愿是吧。”伏计笑着收回目光,“我先出去喝杯热水。”他转着眼睛看了一眼庄臣,眯笑着走向了寒风冷夜里。离去片刻,他的三只野狗就拖着血腥的身体穿过黑夜走了进来。

    “兄弟们,我们需要再检查一遍。”为首的野狗高大粗犷,说得一口南方话,说罢,他对庄臣们咧开了嘴巴,而后直径向墙角走去。

    “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庄臣转身一步并举剑挡在了他们面前,“不信任我们?还是说看不起我们,觉得你们比较厉害?”

    “你厉害?滚开。”为首的野狗推开他的剑,昂着脖子低吼。

    “我要是不滚呢。”庄臣笑道,“你们大人可是刚从这里走出去。”

    “你少在这儿装腔作势。”为首的人拔出腰间的长剑,向前走了一步,把剑尖抵在庄臣肩上的伤口处。莫多也快速拔出了剑,不停的对庄臣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再生事。

    “好吧。”庄臣扯了扯嘴角,难为情的摊开硕大的双手,“不过这边是由我们负责。”他把目光落覃瘦的尸体上,提醒着说,“虽然我们大人已经死了,但他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是由我们自己来完成吧。”

    那野狗顺着目光看过去,人还算不笨,能领会到庄臣的意思,表情微动间收回手里的长剑,即刻改变了注意,“去吧。”在他眼里,死了覃瘦的庄臣和莫多已是两具尸体,自然不必为此大打出手。

    莫多也收回长剑,他从墙上拿下一根烛火打算和庄臣一起去洞里查看。庄臣却接过烛火示意他留在外面,独自朝墙角走了过去,他把散落在周围的柴块踢得稀里哗啦,又在修长的身体完全没入洞里的时候大开玩笑,“你们说洞里会不会有老鼠?”

    “有也被你吓跑了!”莫多说。

    洞里一片漆黑,他把烛火举得很远,走得十分夸张,大脚蹬踩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激起满洞尘土迷漫。“嘿,小老鼠,快做好进入我口腹之中的准备吧。”他又兴奋的喊道。

    徒尘就藏在洞里最深处,那里有一处很小的拐弯凹壁,却不足以让他完全躲藏在里面。即时是后背和后脑勺都紧紧贴在墙上,他也可以轻易的看到庄臣拿在手里的烛火以及布满洞内的暗黄的灰尘。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唯一的希望就是期待自己脑海里闪过的可笑的想法并不只是幻想。还好,他并没有想错,眼前这个亲手杀了姐姐的人竟然真的放过了自己。

    “小子,别说话。”庄臣在离他一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小声的告诉他,“我不会伤害你,呆在里面不要出来。”说罢,他扔下自己的匕首又转身对外面的人吼道,“好大一只老鼠,快来帮我逮住它。”

    果然有人向洞口跑来,莫多冲在第一位。这时候他笑着从洞里探出脑袋,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说:“莫多,你们真是太看轻我了。”

    “操蛋的玩意儿。”莫多骂了一句,那三人也一哄而散。等庄臣从洞里爬出来后,莫多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悄悄的在他的身边故作小声的问道,“真没人?”

    “你也不信我?”庄臣突然严肃起来,视线却落在三只放慢脚步的野狗身上。

    “信!”莫多说,“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兄弟情深啊!”伏计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是徒拉之前翻阅的那一本,“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人看书!”他啧啧称奇,似是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怪象。

    “不奇怪。”庄臣说,“我家里以前也有过书。”

    “一点也不奇怪。”伏计笑着把书扔在地上,扔在了凝固的乌黑血液上,“要说奇怪,之前的天象才奇怪。”

    “什么天象。”莫多问,又探头把目光投向窗外。

    “北悍,你来说说。”

    被称作北悍的野狗正是之前拔刀的那人,他向前踏了一步,漆黑粗糙的脸上一片神圣的僵硬。“流星破空,群星袭月,弦月由缺变圆,月亮由缺变满,这是一切重新开的象征。”北悍把所见做了概述。对于星象的“惊变”他也只看到了一部分,在把对面一家处理干净后,划破天际的红色流星就只剩下一个尾巴。他所见的只有大片的星辰在夜海里狂飙,纷纷向那轮孤寂如钩的弦月群袭而去。在被群星攻击后,皎洁的弦月竟如受伤般汩汩泛红,更为奇特的是缺月渐渐满盈,直到变成一个硕大的红色圆盘。

    “怪事年年有,再怎么变也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庄臣向来不信星象,他不以为然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到头来这些东西还不是该由我们处理。”

    “那两个家伙的就算了吧。”莫多收回目光提议道,“把大人的拖出去埋了就行。”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庄臣,庄臣则看向伏计。

    “又不是我的人,我管不着。”伏计笑道,“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说罢就叫上北悍三人出了去。

    “真会说话。”庄臣踢了一脚覃瘦的尸体,尸体的脸上是挣扎的痛苦,而萎缩的下体也早已被腥血浸红。

    “毕竟是从野狗晋升上去的人,他要是不聪明点,估计早就死了。”莫多道,又看着庄臣补充说道,“或者已经和他们一样,躺在了这里。”

    “没准我打不过他。”

    “我也打不过那三只野狗!”

    “虽然你打不过那三只野狗,但并不妨碍你去处理这个露根的玩意儿。”庄臣说,“这个女孩的尸体我去处理。”

    “兄弟,你今天有点不对劲。”黑夜里,莫多把覃瘦的尸体一脚踢进无归河中,拍了拍手道。

    “他们和我的孩子们有同样的年纪。”庄臣一边用剑刨开泥土一边回应,“纵使他们犯了什么错,孩子也是无罪的。何况他们也没犯什么错。”

    莫多对庄臣的事有大概的了解,知道他在成为野狗之前就已经家破人亡。可他还是不得不提,“你就不怕那小子来找你报仇?”他也拿起剑蹲下一起刨土,“就算你放过了他,可你别忘了是亲手杀了他母亲和他姐姐。”

    “那孩子挺聪明的。”庄臣说,“何况杀人偿命本来就是天理。”

    “不过,他也许活不到那时候,谁知道伏计会不会再折回去重新搜索一遍。”

    “他是个聪明人。”他说,又不知索然的抬头望向了夜空,果然有一轮巨大的红色满月替代了之前的弦月,高高悬挂在一望无际的黑夜里。

    说罢,两人继续埋头苦干,无归河的河水依然平静无声,覃瘦的尸体还不足以让它泛起巨波骇浪。风也一样在树梢上穿梭,鬼魅似的弄得光秃秃的枝头发出吱吱的惨叫。

    “来世再来找我报仇吧。”把徒拉的尸体放进坑里的时候庄臣吻了吻她血红的额头,嘴唇触碰上徒拉的皮肤,他顿觉惊讶,又去探了探她的鼻息以及停止的心跳。

    “还活着?”见他行为,莫多惊讶。

    “没,已经死了。”

    “那……”

    “身体还是柔软的。”庄臣回应道,而后捧起一抔尘土撒在徒拉娇小的脸上,身上,直到把她完全掩盖,堆成一个小小的土包。

    风呼呼的啸着,似把苍穹极处蕴藏的乌云全都吹集在一起,堆成厚厚的一摞云层,大有仰头扬手就能触摸的意味。天刚敞开微亮的光口,空气里就弥漫起浑浊的暗,若不是有人行走带来了一点生气,近处的屋和远处的街道就沉重成久落于远古深渊里的遗址,冰冷萧瑟中自成神秘。只是,有人的地方终究是成不了神秘的境地。为了生活,人总是有无限的潜力可以挖掘,哪怕是乱风袭击蓬帐,卷起、嘶鸣而歪倒,街道两旁做生意的人依然傲立于寒风之中不曾退缩。除了生意人,还有的是这陌生街道的匆匆过客,庄臣就是之一。不过也算是殊途同归。

    覃瘦已死,他们必须去找城主斯洛安复命,是死是留全在斯洛安一语之下。伏计在被安排过来处理事情之前就被通知事后直接赶去姬权,据说是有大人物要从南境过来。是以,六人再次同行。

    他们在刺骨冷风里驰着骏马跑过喧闹的街道,穿过寂静的荒岭。一路上锐风似刀,穿过蔽体的衣物刺在肉上冻进血液里,身体难免有些吃不消。“伙计们,要不我们停下来歇息一下。”伏计提出建议,他总是在人前把野狗们叫做伙计,并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与他们保持一种平等的关系。

    “这鬼天气,已经到中午了吧,冬天还没到就开始冻鸟了。”北悍骂道。当然,如果有太阳的指示的话,他们应该知道现在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

    “那就休息会吧。”伏计率先跳下马,找了一从灌木坐下,有两人随他一起坐了下去,北悍骂骂咧咧的对着一棵树掏出鸟就滋滋撒尿。庄臣和莫多另找了一从灌木,也就离他们两三米远的地方。周围的树都已经张牙舞爪的掉得一片光秃秃,地面上堆满了重重的落叶,一屁股坐下去竟有些软绵绵的舒适感。

    灌木丛早已经褪光了头发,只在细枝乱丫见还夹落着一些干枯的树叶,树叶有大有小,也不知是自身还是从某棵树上掉落下来的叶片。风一过,叶片就发出几声脆响。

    莫多不知从哪儿竟然摸出了一壶酒来,酒囊上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伏计不是他们的主人上司,至少现在还不是,是以不必把所有好东西都先孝敬他。他先喝了一口后再递与庄臣,大呼一声,“爽!”

    “北悍,来,该你们了。”庄臣喝了一大口,不计前嫌的叫住撒尿回来的人,把酒壶递给了他,也畅然大呼一声,“真爽!”

    “这鬼天气就应该喝着这玩意儿,再抱几个暖乎乎的女人待在屋子里快活。”莫多捡了一根枯枝咬在嘴里道,顺便抬眼看向伏计那边。“嘿,那野狗又在偷看我。”对上一人的目光后,他对庄臣低语。一路上,他已经捕捉到了那束诡异的目光好多次。

    庄臣抬头看了过去,伏计正把酒囊传递给北悍,对上庄臣的眼睛,伏计笑了,“到了姬权城之后,我请你们一人两个女人。”

    野狗们也笑了,只有那偷瞄莫多的人扯开了嘴角,眉间却没有向往。庄臣起身走了过去,望着无边的萧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这片树林。”他半开玩笑的说道。

    “宽波多以前走过这里。”伏计看向一野狗说道。

    “听说麂骨林深处居有夜恐,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谁都没有见过。”说话人身材浑圆,左脸上有一刀疤痕,满脸胡须,双目炯炯,不过脾气却比北悍温顺,笑起来倒也没有凶相,“除了传说的夜恐外,倒没什么凶兽。运气好的话也许能逮住几只运气不好的野味。”

    “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就会成为几只运气好的夜恐的野味。”莫多说。

    “哈哈,你不会是害怕了吧?”北悍看着莫多,虽是嘲笑语气倒和善了不少。

    “真遇到夜恐,我们都会害怕。”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干瘦男人开了口。

    “小白脸,就你的胆子最小。”宽波多却立即对他进行了嘲笑,“到时候可别吓尿了裤子。”

    小白脸名叫劳铎,干干瘦瘦,皮肤白净,眉眼细腻,脸上无肉颧骨高耸,生得清俊干净,倒也符合小白脸的称谓。被宽波多嘲讽的同时他又偷看了一眼莫多,眼神低垂慌乱,显得有点不自在。

    “夜恐惧光畏火,只在晚上出没。”伏计说,“如果没有火,屏住呼吸也是聪明的选择。”

    饮罢,六人继续赶路,傍晚的时候劳铎和北悍打了几只野鸟,几人找了一处树生得密集的地方围坐在一起。天气干燥,干柴遇上烈火熊熊燃烧,几只不大的野鸟片刻间就炙烤出了诱人的味道。下午的酒还没有喝完,一人一口又轮了一圈后酒囊才终于见底。

    守夜排了两轮,伏计、北悍和劳铎守上半夜,庄臣、莫多和宽波多守下半夜。

    守夜的时候三人背靠篝火,在离篝火两米的范围内围成一个三角形,其余的三人则睡在三角形内。借着篝火的温度,很快就可以进入梦乡。庄臣感觉才完全放松片刻就被北悍推醒了起来,“怎么这么快!”他问道。

    “可能与你饥渴太久有关。”宽波多抢先回应。

    “糙蛋玩意儿,怎么这么冷。”三人换了位置,一离开火堆莫多就开始吐槽,“早知道就不该把酒喝完。”

    “兄弟,省省力气还能抵御得久一点。”庄臣回应说。

    “或许……”

    “宽波多,闭上你油腻的嘴巴!”宽波多刚要说话就被伏计吼了回去,立刻便噤若寒蝉没了声音。

    庄臣看了看莫多,亦不再说话,只把目光投进于树林深处的黑暗。过了片刻,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作,他撇过头,宽波多肥胖的身体像颗鸡蛋一样正小心的靠近火堆。他收回目光,垂目看向因转头而牵扯出疼痛的伤口,经过一天的策马奔跑肩膀上早已经浸染满的鲜血都已经干涸。忽然身后又传出轻微的喘息,估计是那胖子在自我放纵,他甚至都懒得再去转头。

    莫多也听见了那喘息的低吟,在对方放纵的蛊惑下,他竟也把手伸向了下腹。触手摩擦间他忘却了寒风与夜恐,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没有寒冷没有篝火,有的只是生香的暖室与光滑的胴体。

    “要不要我帮忙?”忽然耳边传来轻语,他蓦然睁开眼睛,一声轻骂,“糙蛋的玩意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弄。”来人有些胆怯的看着他。莫多转头,目光对上了宽波多悠闲的双目,那家伙正带着笑意朝这边回望,敢情之前是劳铎在伺候他。

    “滚!”莫多低吼道,“老子不需要。”他觉得恶心,特别是想到劳铎刚刚对宽波多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劳铎本来就闪躲的目光顿时低垂了下去,就在莫多以为他即刻就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手向里面探了进去,抓住了那疲软的热烈。

    “如果不喜欢看见我,你只要闭上眼睛享受就好。”劳铎说,他的手轻轻的在疲软上套弄,小家伙瞬间又昂起了头。看着莫多闭上了眼睛,劳铎本来害怯的目光瞬间绽放,低头处嘴角轻扬。

    “伙计们,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天刚亮,伏计就已经醒来,他叫醒了劳铎和北悍,对庄臣他们问道。

    “自然没有你们好。”庄臣说,“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马儿已经饿了一天了!”说罢,他轻轻拍了拍骏马的脖子。

    “好,赶路。”莫多应和道,抬头却和劳铎四目相对,他急忙转头避开劳铎的视线。

    “等等!”伏计突然静止下来,他一手靠在树上,头重抬,注目于远方淡墨晕染的苍穹,那里有一只巨大的身影正悄然无息的从那边过来。天色虽暗,但还是能看见它巨大拍舞的翅膀像两米长的船桨遒劲有力,他甚至能感知到它们每扇打一次翅膀就有薄弱的风从上而下呼过脸颊。那东西翅膀巨大却故意飞得极慢,很明显是在寻找食物。

    “夜恐!”庄臣惊恐的话音未落,马儿就不安的嘶鸣起来。闻声,夜恐即刻扑腾着巨翅像这边飞了过来。

    “躺下,屏住呼吸,把落叶盖在身上!”伏计吼道。众人立即响应,劳铎却偷偷拔出了腰间匕首不动声色的往宽波多手上划过,混热的红血瞬间流淌,宽波多却不自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庄臣把最后一抔落叶扫到脸上,就有大风骤然而至,卷开了身上的大片集叶,夜恐已然出现在视野上方。它们与蝙蝠长得相似,浑身漆黑如墨,巨大无羽,身下有三趾巨爪,身后有带刺长尾。

    “莫多,如果它们走近了,憋住气不要呼吸。”

    “知道。”莫多应道,地面忽地一震,是夜恐着陆的象征。夜恐落地后,马儿的嘶鸣更加可怖悠长。它幽幽转过圆长的脑袋,对着马匹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吟。

    庄臣躺在落叶下,夜恐着陆时扑出的风吹开了盖在脸上的叶,全都覆在了双眼上。闭着眼,漆黑中只能凭借听觉感知夜恐的方向。但它的脚步沉重巨大,只听声音辨不出位置。人最不愿意面对的恐惧就是明知道危险就在身边,自己却对危险的来源一无所知。它甚至可以让人冒着生命危险,只为更进一步的感知危险源。庄臣如拂眼中之沙小心翼翼的撇头,借着风终于散落了覆在眼上的枯叶。但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幽蓝神秘的眼睛,如深海般深邃的眼睛没有瞳孔,全是一片晶亮的蓝色深不见底。

    夜恐看了他片刻,龇牙咧嘴露出了斑驳的牙齿,而后迈开步子慢慢向他走进,靠拢。庄臣屏住呼吸,双眼睁得晶亮,夜恐走近后试探着朝他低下头来,它的嘴一直都是张开,尖锐如指的牙齿如峰耸立似锈迹斑驳的铁锥。试探了良久,夜恐似是愤怒,或许更是另一种试探,它张开大嘴,发出了一声沉重浑厚的咆哮,如夏日闷雷的声音浑厚低沉。庄臣满脸通红,尽管已经憋得胸口发涨,但他仍不敢有一丝松懈。直到夜恐转身之际,他刚要舒口气,那家伙又忽然转身面露狠色,再一声咆哮后才落落离去。

    等待这一幕转身的时间似是漫长到要用世纪来衡量,直到夜恐完全从视线里消失,庄臣才如释重负的轻舒了一口气。然而,林中猛然有撕裂的恐叫突然打破沉寂,甚至有一滴温热的液体凌空降落上他的额头。还真是有某个运气不好的家伙成了夜恐的野味。会是谁呢,看着夜恐摧山倒林的鸣叫着离开,他尤恐的想。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绝对不是莫多,因为他就安静的躺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