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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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张弛文武道

    sat sep 26 11:50:34 cst 2015

    政和三年八月初七,西元1113年9月25日。

    晨曦初升,院子里宁静祥和,除了偶尔枝头雀鸣,再就是地上少年吭哧吭哧的喘气声。

    “二八、二九、三十”

    做了三十个俯卧撑之后,高轩从地上爬起来。前身的小纨绔纵有百般不是,可这副身体还是蛮健壮的,几组下来还挺轻松,那可是单臂的俯卧撑。

    拿起旁边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汗,稍稍歇息,又抄起兵器架上的长枪舞动起来。稠木枪杆在手中翻飞,跨步进身,虚步盘转,枪尖吞吐击刺,扎、扑、点、拨、刺,枪身蛟龙飞舞,圈、缠、拦、拿、扫,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每天早起,高轩都要练上一阵子武术,这些日子下来,感觉身体更加灵活自如,拳脚也更使如臂指。有时他在想,前身那家伙可能更愿意习武而不是读书,于是才会书念得很差,但武艺还是很精熟的。

    他很幸运,没有落魄到贫寒破败之家,眼下生活富足安定,不知故去的老爹贪墨了多少军饷。但又不幸,他知道,这个时代的繁华维持不了太久,十二年后北方女真人的铁骑,将把典章文物扫地俱休。他要博出身自救,所以要读书做文臣;乱世之中又要能自保,因此也不能放弃习武。

    砰,长枪点中院子里的老槐树,他也顺势收枪止步。

    啪啪,不太响亮的巴掌声,然后是清脆的童音。

    “郎君使的好枪,行云流水,气贯长虹,武艺高强,天下无双,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小莲这丫头,自从那天替她背了黑锅之后,小女孩不躲自己了,只是嘴巴变得更甜,各种阿谀奉承滔滔不绝。也许是家传渊源吧,没准女孩的爹就是个擅长溜须拍马的贪官,这只是胡乱猜测,没必要费工夫去核实,更不敢对小莲讲出来,不然就可能是一场稀里哗啦的大哭。

    毛巾开始擦拭脸颊额头的汗水,女孩踮着脚,手举得高高的,粉白的小胳膊在眼前晃动。

    “去到屋里把论语拿出来”,高轩接过毛巾吩咐道。

    女孩乖巧地应了一声,转生向书房跑去,纤细的背影让高轩有点头痛。现在府里所有人,都把丫头看成他收到房里的,顺带着他的名声也更臭,十三岁就会祸害女孩子的禽兽,而且还是那么小的女孩。

    好在他现在多出了不少信心,前生本就善于思考,而今又发现记忆力也极佳,不知道是否融合两个灵魂记忆力的结果。

    从小莲手里接过书卷,翻到昨天看到的地方。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刚念了一句,他就停下了。按照前世的习惯,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记忆,不能照葫芦画瓢地死记硬背。里和处两个字,绝大多数人都会本能理解成居住、身处,于是这句话就变成了对居住地的选择。整句意思成了,居住在有仁德的地方才是好的,选择住处,不住在有仁德的地方,那怎么能说是智慧呢?

    孔夫子一句教人看风水选邻居的话,就会让弟子们奉为经典,还放到本篇之首流传千古?

    高轩不太相信,对这句的疑惑,昨天问过李善水,李老夫子马上背出了一段汉代大儒郑玄的注解。“里者,民之所居。居於仁者之里,是为美。”自从几天前请母亲出面劝下老先生,师生的关系缓就和了许多,老夫子记忆力之强悍堪称大辞典,还是能自动检索的。

    郑玄讲的就一定对吗?来自后世的他,敢于怀疑权威的勇气不是这个时代人所能比拟的。里和处能不能理解成“在”,在一个地方可以,在一种情景中也可以,那这句也可以解释成了,在仁的情景下才是美好的。嗯,这也不太好,后面就有点不通了。对了,也可以是在一种境界,达到仁的境界是美的,做出的选择没有处在仁的境界,怎么算智慧呢?

    想到这里,高轩觉得豁然开朗,兴奋地跳了起来,高声喊道,“小莲,快去把笔墨和小本子拿来。”

    也不管小莲是否去拿了,只顾攥着书本,低着头在院中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句。

    “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每一次念叨,仿佛都是一次判断,传统的解释和他最新的理解,哪种更符合孔夫子说这句话的本意。最终他确信,就这句而言,高氏比郑氏胜出一筹。

    “小莲给大娘请安。”

    小莲的声音把思悟中的高轩惊醒,只见小莲手里捧着笔墨纸砚肃立,母亲石氏正看着自己,眉眼中都是笑意,哥哥高轼侍立在身后。

    “孩儿给母亲请安。”

    高轩连忙肃立以手加额行了深揖礼,又向高轼请安行了揖礼。抬头看见自家大哥眼中满是怨念,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准是母亲前院来,大哥以为是来看怀孕的嫂子,结果倒被自己诵读的声音吸引过来。事实和他猜的其实略有偏差,石氏是专门来看小儿子的,见大儿子出来了,就顺便问了几句儿媳妇。

    “好儿子,娘远远就听见读书声了,大清早就知道用功,真是有出息。”

    石氏满意地看着小儿子,连带看正端着笔墨的小莲也慈祥多了,回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大丫鬟芍药,“二哥儿读书上进辛苦,以后每个月月钱涨十贯,每晚加夜餐。”

    “母亲这个不用了”,高轩吓了一跳,一边推辞,一边向母亲挤弄眼睛。

    见小儿子眼神怪异,再回头看见大儿子脸色难看,石氏才反应过来,自家老大被冷落了,传出去会很没面子的。

    “大哥儿那里有孕妇也需要调养,照例都加了吧。”

    看来家里面的底子很厚,这一会儿的功夫,高家每月就要多开销出去二十多贯钱。这是啥概念,大名府雇工每天百文,禁军士兵每月军饷三贯,县尉月俸六贯,知县月俸十二贯,普通人家一年花销三十贯。

    石氏开始在院子里巡视,不时指点哪些东西旧了需要换,哪些地方摆放不规范要整理,毫不掩饰对小儿子的宠溺。最后看到了墙边的兵器架子,还有高轩刚练完放在树下的长枪,皱了皱眉头。

    “这些东西统统都拿走,二哥儿以后要专心读书,别再练那些杂七杂八的把式了。”

    “母亲,这些家什还是留下吧,功夫可是打小练下的,扔下有些可惜。”

    高轩连忙上来劝阻,这武艺以后还准备用来保命呢,哪能就丢下呀。

    “二哥儿糊涂呀,俗话说,一心不可二用,你以前就是太好动贪玩,整日价就喜欢舞刀弄枪的,才没把书念好。现在好不容易开窍了,可不能再捡起来重归老路。”石氏痛心疾首地教训道。

    “母亲教训的是,可是孩儿现在明白事理了,不会再贪玩的。”高轩继续分辩,但是来了一个迂回战术,“书上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其实劳逸结合,读书会更有效率的,脑子累了,摆弄几下刀枪,接下来就又能读进书了。”

    石氏沉吟了一阵儿,才叹了口气,算是把话收回来了。

    “二哥儿说的也有道理,臭小子真是长大了,连老娘都讲不过。”

    对上小儿子,她明显耳根子偏软,于是转身又继续视察,仍旧不住地点拨指正。

    高轩这个跨院,看起来就是一个表面光。小莲一个十周岁的孩子,哪可能把各处都拾掇得整齐干净,再说真要按这个标准做下去,他也会觉得太不忍心了。看丫头被教训的眼圈通红,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岔开。

    “母亲,儿子这里还要把刚才读书想到的记下来,怕白天到了府学忘了。”转头又吩咐小莲,“还不快去研墨,赶紧写出来,顺便让母亲和大哥评点下小楷有没有长进。”

    看着儿子端坐下来,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写下刚才的感悟,石氏满意地连连点头。小儿子讲的甚么里仁呀、郑玄的,她都搞不太懂,只知道是书念得用心了。又连着叮嘱了几句,才心满意足地带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