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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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似我心(十八)

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两盒水罗香,像是专程恭候她的到来一般,殷翩旋迟疑了一下,拿起木盒,香气清淡入微,唇畔勾起一抹苦笑,一直钟爱着的水罗香,竟暗藏着玄机,残酷的剥夺着如花女子的容颜,只为那无法圆满的仇恨。

久久,她黯然的搁下手中的木盒,扫了一眼厅内,一切仍井井有条,似主人只是离开一会去喝杯酒而已,不多久便会返回。但她知道,他走了,带着毕生的仇恨离开了,不知道他是否会罢手,但她知道,至少她是无法继续让他下毒手的,有她所在乎的人,有她不能放开的人。

“娘娘——”兰心见她兀自出神,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殷翩旋轻吸口气:“走吧!”

“娘娘,水罗香——”

她回眸瞧了一眼,摇摇头,不,她再也不会用水罗香了,不想再为那些所羁绊,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自那道圣旨一下,一切早已成空。

“去香云楼!”

仍是紫竹林,紫竹林是二哥特备的地方,只为她备的,甫坐下一会儿,林仙嫣掀开竹帘进来问道:“来坛玉唇香吗?”

玉唇香?她微抬眸,定定的看了林仙嫣好一会儿,方道:“大掌柜的玉唇香浓醇的醉人,只怕一杯已醉得不省人事!”

“以您的酒量,区区一杯酒怎能醉倒您呢?”

“大掌柜说的甚是,不如一起喝杯如何?”

“我酒量甚浅,只怕——”

“兰心,去拿壶酒来!”

兰心应了一声,告退出去,林仙嫣只犹豫片刻,在她对面坐下:“可是有何不妥?”

殷翩旋轻轻笑了,并未说话,待兰心捧着一壶酒进来,提壶幽幽倒了杯酒,推送到她面前:“如果二哥还在,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注定!”

“娘亲不要我了,二哥也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

“你还没喝酒呢,怎么就在这儿说胡话了呢!回宫吧!一切会好起来的!”

她只是笑,浅浅的笑,喝了一杯酒,没再说什么,径直出了香云楼,回的不是皇宫,而是暖香馆。

“去碧慈寺上柱香吧!”殷正良见到她,就吐出这么一句。

他仿似又憔悴了许多,兵临城下,几日来的他,一直未曾好好合过眼,忧的不是遭围困的洛京城,便是尚不知是否安然的她,如今洛京城得以保全,而她亦是安然无恙,是该去碧慈寺上柱香了。

也没容她拒绝,殷正良直接叫来人,驱着马车直奔碧慈寺。

一路,她默默无语,不必掀开车帘,她已知外面是如何的一个惨淡,那尚未飘散殆尽的血腥味扑向她的鼻尖,眼眶突然热热的,是,她是该去上柱香了,只是,这远远不够,即便拿她的血祭奠,都远远不够,这都是她欠下的,都是因她而起。

如果没有她,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你娘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相信你不会让你娘亲失望的!”

似有所指,但又一时琢磨不出更深的涵义,她垂下眸:“我想娘亲了,也想二哥了!”

“我代大晋朝所有臣民、替天下苍生,向佛祖祈求,请佛祖保佑大晋朝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希望再无战乱,长愿大晋朝和邻国重修旧好,还天下百姓一个祥和。”朗朗之声,响彻大殿,带着深切的期望,于木鱼声中,寄予无比的殷切。

“请佛祖保佑我殷家的儿女,平平安安,许他们一生无灾无难!”

殷翩旋侧目看着他,一直以来,只当他是丞相,胸中怀的是朝堂,原来,他并没有忘记,他的儿女,一直,都以他们为牵挂!

“佛祖在上,慈悲为怀,若一切须殷翩旋我去了结,那么请佛祖庇佑那些无辜的人,我,殷翩旋,愿意去承担一切,绝不食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世间有施主二人,苍生有福了!”

是老方丈,瘦削的身子,身子板却挺得笔直,与空无一同进了殿,老方丈手持念珠近前,双手合十,虔诚的跪下:“世间善恶有分,佛祖慧眼,定能不负两位施主之言!”

“老方丈——”殷正良躬身上前搀扶起他。

“听闻令千金棋艺卓绝,不知能否与令千金对弈一局?”

想着他可能在景仁宫等着她,殷翩旋就有些不愿,正想启唇拒绝,老方丈已淡淡说道:“棋局,定的是心,你又何必争那么一刻呢?你与老衲有缘,是有缘人哪!”

殷翩旋还想再说些什么,见殷正良朝她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应了老方丈的要求。

棋,下得不快不慢,虽殷翩旋走的棋步皆无章法可言,但老方丈偏是知道她的下一步似的,总比她快一步,堵死了她的去路。

殷翩旋皱起秀眉,直盯着老方丈恬淡的脸,当再一次被堵住去路时,轻哼一声,两手噔噔捣乱棋盘上的黑子白子,负气道:“不下了!”

哈哈,老方丈大笑起来,捋着胡须,频频点头:“有意思,真有意思!施主切莫忘记,每月的初一,务必到碧慈寺上香!”

遣人送走殷正良两人,老方丈深深呼了口气:“可惜了一双慧眼、一颗慧心哪!佛前不能得正果,人世间必得善果!天意啊!”

“方丈——”

“空无啊,碧慈寺交给你了!准备准备,过几日老衲要带着了因去云游四海!”

“了因?!”空无有些纳闷:“方丈,了因是哪个弟子,为何——”

“他很快会到碧慈寺,本是富贵非凡身,奈何红尘万丈,注定一生青灯古佛相伴!他的法号是了因,了切世间因果!”

“方丈,您说的可是皇——”

“执着的心,唯有放下,那一念,才能烟消云散。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老方丈长吟而去。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款款走近,方低低唤了声:“翩旋——”

殷翩旋微怔,踌躇的转过眸子去,淡淡问道:“殿下怎在此?”

她的疑问让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见面有些可笑,他和她,竟在皇宫正门前见面,像是想澄清什么,偏又使自己更茫然:“翩旋,过几日,我启程去洛阳!”

“殿下为何去洛阳?”

夏侯泽扯开嘴角笑笑,幽幽道:“洛阳四季如春,是个好地方!”

“可是殿下——”

“翩旋!”他截断她的话语,深吸口气:“亦儿会好好的!对不起!”

他与宗城桓谈下交易,最后,却是可悲的伤了她,但他却可以保证,无论宗城桓做出怎样的事,他都绝不会伤害亦儿。也许,这件事,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对错,争夺天下、博得倾城红颜,是每个男人所追求的,更没有所谓的卑劣、狠辣、无情,因为他们其实都一样!

“我知道!”她了然的应了一句,她知道的宗城桓绝对不会让亦儿有一丝委屈,可是,那毕竟是她的亦儿啊!

夏侯泽抬眸朝前方望去,洛京解了围困,朱雀大街的繁华又逐渐显现,他始终欠她一句抱歉,也许这挽回不了什么,但多少会让自己好受一些,也好过日夜的煎熬:“翩旋,保重!”

“洛阳路途遥远,请安王殿下和安王妃多多珍重!”她得体的欠身行礼,是谢意,真心的谢意。

夏侯泽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去。

她只觉得他走得太快了些,这一次远离,会不会就是永远?这个男人,其实待她极好,只是,当初,她进的不是东宫,而是瑨王府!

走出许远许远,仍似感觉到追随着他背影的目光,翩旋,不知道能不能再放下,但遇上你,始终是不后悔的!不过,他相信,他会的,会忘了她的,只是她在他心中植下的根太深太深,要忘掉,真的需要时间。

他自怀中掏出丝帕,绣着桃花的丝帕,一直倾注着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情,这,他没再告诉她、没再为难她,也没有告诉她,李从筠已以昨日留书离他而去,她做出了选择,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只是,他感觉,心,更加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