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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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婚变

在一家高档的洗浴中心,一位手法娴熟的按摩师一边看电视一边在为一位客人按摩。这位客人不是别人,他是当地一家房地产的开发商,也是春妮的丈夫刘金山。此刻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省城电视台经济频道的一个专栏节目------,其中一个熟悉的画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我的老家刘家营。”他自豪地向按摩师介绍。

    “哦,是吗?”

    “嗯,这几年老家变化真大啊,都快认不出来了!”他感叹道。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面孔让他惊呆了,这不是当年插队到我们村住在我家的下放知青陈庆东吗?他怎么会在那里?难道他就是新闻里经常提到的投资商?看来这家伙来头不小啊!

    “我是江淮经济报的记者,请问这位女士就是你苦苦寻找了多年的梦中情人吗?听说你这次的投资主要是奔着她来的,对吗?”然后画面中出现了惊慌失措的春妮,她显然是第一次面对镜头,看样子非常紧张。

    “妈的,无耻!”刘金山表情扭曲,一脸的愤怒,他抓起遥控器狠狠地向电视屏幕上砸去。按摩师一下子愣住了,他哪里会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啊。

    “不好意思各位,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电视里新闻依然在播放着,根本不理会这个气急败坏的人。他朝另一个房间喊了一声,一个长相秀丽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

    “老公,干嘛呢?人家还没舒服呢。”

    “走,问那么多干什么?”他大声地吼道。

    “今天怎么啦?为什么冲我发火啊?我干什么啦?”女人一副委屈的模样。

    刘金山根本不理她,也不解释,只是一把扯了她就走,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拖着她亦步亦趋地来到大街上。“你弄疼我了!”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向他哀求,“我不想走了,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吗?”

    寻得一个僻静之处,刘金山终于停了下来。他脸色铁青,“你知道刚刚电视上那个女人是谁吗?我媳妇!奇耻大辱啊!”“我他妈当了王八自己还不知道呢还他妈人五人六的!”他蹲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咧着嘴哭,样子特别难看,这显然是与他的身份极不匹配。“别哭了,乖!”女人心疼地替他擦眼泪,他一把推开了这个女人,大吼道:“你他妈的懂什么?”女人生气了,“你他妈的冲老娘吼什么吼?老娘我哪一点不如她?她哪一点比得上我,论学历,论长相,还是论年轻?”他一下子安静下来,恍然大悟一般,“我要跟她离婚,就凭她偷人这一条,她敢不同意?”他忽然放声大笑,那个女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像打量一个新奇的动物一样打量他。这是怎么了?疯了吗?她想。

    这几天各大电台电视台报纸新闻满天飞,几乎都是关于陈庆东先生来这里投资的事。陈庆东躺在一家高级宾馆里,抽着雪茄,漫无目的地想事情。

    时间又回到了他插队刘家堡那一年-------

    “怎么样啊小陈?”

    “好多了,嫂子。谢谢你,你真是面到病除啊!”说完,他狡黠地一笑。

    “嗯,那就好啊,你干嘛呢?你这画的什么啊,让嫂子看看呗!”

    他慌忙用手掩上,“等我画好了再让你看啊?”

    “嫂子现在就要看!”趁他不备,她一把将他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看了一眼后,她忽然脸颊绯红,“嫂子有这么好看吗?”

    “在我心里,嫂子最美!”他像入党宣誓一样,做了个特别滑稽的动作,把春妮也逗乐了。

    俗话说得好,隔墙有耳,这件事让刘金山知道了,那幅画也被放到了村委会的桌子上。春妮被村委会叫去,生产队长也在,还有刘金山。“这件事属实吧?说说看,他是怎么调戏你的?敢调戏我们贫下中农的老婆,我们坚决打倒他。”村长振振有词,生产队长也附和着,还有刘金山,一个个义愤填膺似得。“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就先这样,春妮你先回去吧!”春妮面无表情地回去了。

    到了晚上,春妮已经睡下了。山突然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春妮看见了,装睡。等他出了门,春妮也披上衣服尾随其后。

    刘金山径直来到村委会,春妮跟上去悄悄地躲在一旁。村委会房间里亮着灯,有几个人在说话,待山进去后掩上了门。

    “今天叫大家来,还是处理白天的那件事。我们村委会领导班子已经研究过了,一会你们几个人负责把那个小陈带过来,我们要连夜审他。因为白天大家都有生产任务,不能耽误大家的时间。对于这种胆敢调戏我们无产阶级的流氓分子,我们要彻底打倒他,再踩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说话的是村委会主任,他刚刚说完,下边就响起喝彩的掌声。躲在窗户下偷听的春妮此刻是大惊失色,她的第一反应是赶快去通知陈庆东,让他逃命去。

    她将陈庆东拽起来,拉着他就跑。一边跑,一边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情。陈庆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撒开丫子就跑。跑出去十几步远的时候,他突然跪在地上,“嫂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日后我会报答你的。”春妮示意他别磨蹭了,赶快跑,他含着泪,扭过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是逃回来的,没有单位肯收留他,但是他也得吃饭啊,没有工作怎么办呢?天天听他妈妈唠叨,他爸爸唉声叹气,他也烦啊,他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他恨恨地想。

    他去街上摆摊,工商局查他,说是投机倒把;挣两个钱刨去被没收的,本都不够。他是整宿整宿得睡不着觉啊。白天,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像个小混混,没有人愿意理他,更别说给他介绍对象了。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广东那边钱好赚。他就趁人不注意,藏到了发往广东的一节车厢里。车上拉的是煤炭,摇摇晃晃的,他蹭的满脸都是灰,为了生存,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砰砰砰,有人敲门,他去开门。“先生你好,这是你要的咖啡!”小伙子彬彬有礼。他“嗯”了一声,示意他将咖啡放在桌子上。

    突然,桌子上的一份引起了她的注意,报纸上头版头条就是有关他的消息:几个粗大的黑体字异常醒目,旁边还有照片。照片中的他意气风发侃侃而谈,旁边的春妮看上去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报纸的内容,他大致上看了看,都是极尽夸张之能事,把他写得颇富传奇色彩。他扑哧一下乐了,这些文人啊真是太能编了,他们哪里会知道我当初吃得苦受的罪啊!

    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初到广东,人生地不熟。首先他听不懂人家说什么,无法与他们沟通。身上带的一点盘缠很快就花光了。没办法,他只能靠乞讨活着。为了讨得一口饭,他受尽了侮辱与白眼。更有甚者,直接驱赶他,说着一些骂人的话,他虽然听不懂但是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那个年代,每个人都吃不饱,谁愿意把吃的施舍与你啊,除非是你亲爹。但是也有例外,他就亲眼看到一个男人跟他的孩子抢吃的,后来那个可怜的孩子被饿死了。他的遗体还被他爹炖了吃,虎毒不食子啊。可想而知,这是饿到了何种地步!没办法,他就逮着什么吃什么,就算这样他也常常不能把肚子填个半饱。

    呆在那里时间长了,他认识了几个跟他一样的朋友。他们打听到香港比较好混,想一起去香港。香港离这里只有一河之隔,但是当时与大陆并无来往,还属于英国人管辖的地盘。他们说可以偷渡去香港,并且凑了些钱,买了一条渔船,商量着天黑以后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