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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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乡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十几年过去。山常年在外做生意,女人在家做家务喂鸡养鸭子。他们家两个孩子也都长大了,在省城读书。星期天才能回来。人忙的时候最充实,最怕闲下来。一闲下来,她就觉得空虚无聊,尤其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女人到了她这个岁数还想要什么呢,物质上她似乎什么都不缺。这些年,他们两口子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迅速富了起来。她在家搞养殖,山在外承包工程,一家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按理说什么都不缺,心情该高兴了吧,可是她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昨天接到山的电话,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电话里,她似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难道山在外边又有了新欢?女人的第六感通常是最准确的,她似乎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这种感觉以前只是影影绰绰,那些在无意中听到的闲言碎语她从不在意,或者是不愿意相信。现在看来所有的猜测在接电话的那一刻得到了证实,他确实出事了。我该怎么办?我要不要明天去一趟省城,然后搜集他背叛我的证据,只要证据确凿不怕他抵赖,对,就这么办!她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山被她当场捉奸后露出的窘态,还有那个躲在墙角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这一对狗男女,这种事情不可原谅,不可以,她忿忿地想。不行,我得去一趟,现在就去。她穿好衣服,走出家门。外边正下着暴雨,雷声隆隆的,她在风雨中穿梭。在一座高楼大厦前,她居然看见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正挽着她的丈夫,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了一家夜总会。她随即跟了上去。里边灯红酒绿的,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音乐在不紧不慢地流淌。她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可是怎么不见了呢?于是她一个包间一个包间地寻找,忽然在一个包间内,她看见那一对贱人正在做着让她恶心的事情。她顺手抄了一把凳子朝他们砸去,她亲眼看见那条凳子正砸在山的头上。他当场就倒下了,头上被砸出一个窟窿,一个劲的往外冒血。她吓坏了,赶忙用手去堵,可是怎么堵也堵不住。那个与他勾搭的女人吓得尖叫着跑了出去。杀人了,我杀人了,我该怎么办?

    “啊!”她惊叫了一声坐起来。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闹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原来自己刚刚做了一场梦。她出了一身汗,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春妮,春妮!”听到有人叫她,女人朝楼下望去。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家楼下停住,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女人朝楼下看时,这个男人正一边从腰间取出大哥大,一边向楼上张望。四只眼对视,女人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个人是谁啊,女人再熟悉不过了。他嘴里喊得“春妮”正是女人的小名。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要从一段往事慢慢地说起。

    这个人是个下放知情,上海人。那个时候被下放到春妮所在的生产队。他没有地方住,怎么办呢?当时的生产队长瞄上了春妮家的一间牲口房,就把春妮叫过去做她的思想工作。没想到春妮竟然一口答应了。这件事当时在他们村被作为榜样一连让大伙学习了好几天。村支书、村长以及妇女主任把全村的老少爷们召集到一块开会,说你们看看春妮人家觉悟多高,你们要向她学习。春妮清楚地记得,当时这个小伙子是个瘦高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眼前的这个人虽然面相上没怎么变化,可明显的胖多了,头发也谢顶了。就在她回忆的时候,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印着“陈庆东”。没错,是他,那时候大家管他叫小陈。

    “怎么了,不请我到你家里坐坐?”

    “哦,当然!”她一下子回过神来,示意他楼上有请。“陈同志现在哪里高就?”为了打破尴尬的僵局,她问了他一句,但是她马上又意识到自己这是多此一问,刚刚不是都看见了吗?

    “哦,一家民营企业里上班。”他微笑着扶了扶眼镜,“嫂子做什么工作啊?”

    “叫我春妮就好!”她纠正了他一下。

    “你们家房子不小啊,这要是在上海值好几百万呢!”

    “是吗?”她望着他,像欣赏一件古董似得。“进来吧!”她说。他踌躇了一下,四下里看。“我要不要先换一双拖鞋呢?”“不用,你以为这是你们城里啊?”她格格地笑起来,示意他坐下。他蹑手蹑脚地进来并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她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旁边的茶几上,并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他又想起了往事--------

    就在小陈住在她家的那一年冬天,天上下起了大雪,非常冷。小陈是南方人,哪经历过这样的天气啊!冻得他浑身发抖,蜷缩在牲口房的草堆里,牙齿直打颤。

    春妮一大早起来,去牲口房想弄点干草生火。她敲了敲门,小陈应了一声,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正要再敲门时,门开了。小陈出现在门口,身上裹了一条从家里带来的破棉被,看样子精神不太好。

    “你怎么了?”春妮关心地问。

    “没事。”他答道,声音略带沙哑。

    她马上明白了,“你等会儿!”她说。等她再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姜汤,趁热喝了吧。”他犹豫了一下,把那碗汤喝了进去。她又抱来一床厚棉被,他感激似得说,“谢谢你,姐!”

    “叫我嫂子!”她纠正他。

    “嫂子!”

    “哎!”她笑着说,“下次有事千万不要跟嫂子客气啊?”

    他应了一声,眼里有盈盈的蠕动。他将她抱来的被子裹在身上,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身上出了许多汗,感觉轻松了许多。她又端来一碗面让他吃,他看见那碗面里还卧了个鸡蛋。

    那年冬天多亏了她,他想。见她看自己,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们家还在原来的位置,要不然还真不好找呢,农村现在变化真大啊,还有你!”“我?”她张大了嘴巴,“我变了吗?”“你说呢?”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变老了吧?”

    “哪有,嫂子年轻着呢。”

    “有吗?”她又笑了。他也笑了。

    “喝茶啊!”她说。

    “好!”他端起杯子,可是杯子是空的。她发现了,尴尬地说,“你看我,光顾着说话,茶也没有及时续上。”“别客气,我自己来,嫂子!”“嫂子?”她愣了一下,“嗯,嫂子给你倒茶去。”其实如果从年龄上来论,她应该管他叫哥,所以当年他叫她姐的时候,她感觉很别扭。这个女人虽然年龄不小了,但是身材依然很好,没有赘肉,这可能跟她长期从事体力劳动有很大关系。单从后边看,根本看不出她是奔四的人了。如果不是当年自己的一时冲动,他可能不会回城那么快,也可能会发生更多的故事。

    “想什么呢?”她端着一杯茶递过来,他慌忙站起来接。“谢谢”他说。她的手被他无意间抓住,她迅速地抽了回去,那种感觉就像被电流击中一样。“我,------”他欲言又止。她回过头去,“忘了我吧?”她说。他猛喝了几口茶,像是要把她喝进肚子里一样。可是他依然感觉很渴,好像他刚刚喝的不是茶而是盐水。他扭过头去,茫然地望着窗外。透过窗户,他看见外边下起了大雨。“我该走了!”他说。“等等吧,现在雨下的正大。”“嗯。”又是一片沉寂。

    “你现在怎么样?”她首先打破了僵局。

    “我现在一个人过。”他说。

    她睁大了眼睛。

    “我离异了,有过一段十年的婚姻,我没有孩子,她不孕。”她解释说,“我并没有怪过她,可是她有心理负担,老觉得对不住我,我们俩之间非常痛苦。”他长叹了一口气,木然地望着窗外。

    “你呢?”他问。

    “我有两个孩子,现在都在省城念书呢。山子也在省城承包工程。”

    “哦!”他点点头,“他经常回来吗?”

    “他忙,一年到头都在外边忙。”她好像有些激动,眼睛红红的。

    “春妮,其实我这次来投资,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你。”

    “你别说了!”春妮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之间不可能!”

    “为什么?我想知道原因。”他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既然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倒不如把这么多年对她的相思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这样反而心里会好受一些,他想。

    她哭了,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什么,趴在沙发靠背上嘤嘤地哭出声来。

    她朝她走过去,试探似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地拍着,好像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忽然回过头来,雨点般地在他身上一阵乱捶。“好了好了,怨我怨我。”他说。“你这个坏蛋,你为什么不早说!”她冲他嗔怒着,雨点般的拳头依然不停,好像她要把这么多年积压于心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倒在他身上一样。“你怎么不躲躲?怎么不躲躲?”她好像明白过来,她用来撒气的对象是她爱了多年的男人。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像个耍赖的小姑娘,不依不饶地说,“打死你,打死你,你这个笨蛋!”他将她紧紧地抱住,开始动情的吻她。她没有拒绝,并慢慢地回吻他。两个渴望已久的恋人抱在一起形成一团燃烧的火,这团火越燃越烈,越燃越烈,直到燃尽她们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直到那肌肉与肌肉碰撞所释放的情欲全部燃尽,一切才慢慢平息。

    窗外,在经历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之后,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道彩虹。这时候,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们俩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意犹未尽地对视着。这时候会是谁呢?春妮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无助地看着陈庆东。“没事,别怕!”他安慰着她并示意她不要紧张,然后去开门。

    门开了,挤进来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很显然他们是记者。

    “我是江淮经济报的记者,请问这位就是你的梦中情人吗?听说你是奔着她来的,对吗?”

    “我是中原晚报的记者,-------”

    “我是中原电视台经济频道的记者,-------”

    “不好意思各位,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他解释说,“如果各位对我的投资感兴趣,我会召开一个记者会专门回答你们的问题,ok?”他大声喊,“保安,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