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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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输血

在一个破旧的铁栅栏上,摇晃着一个大约有一尺见方的木板。木板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废品收购站。进入铁栅栏,正冲着门距离门大概有十几步的地方,有一个用旧铁皮搭建的简易房。房子的两边与铁栅栏之间都堆满了各种废品,这些废品都分了类。这边旧报纸旧书刊一堆,那边废铁废铝一堆,另外还有塑料、旧衣服以及旧的家用电器也都分门别类放到各自的地方。中间留出一条路来,供主人及前来卖废品的小商贩出人。

    这个时间看来不忙,只有一个人坐在一处废纸堆旁好像在做着分类的工作。他就是这个废品收购站的老板二狗子。他当初来省城的目的是想陪陪他儿子,顺便捡一些破烂废品换两个钱维持生计。后来手里逐渐地积攒了一些闲钱,才开起了这家收购站。细算起来,他干这一行也有些年头了。因为他比较勤快、对人说话客客气气的,而且价格给的也合理,所以周围的居民以及小商贩都愿意跟他做买卖。

    他没事的时候,喜欢翻看一些报纸杂志之类的,虽然说大字不识几个。忽然间,一张报纸引起了他的注意。报纸上的那两个人他太熟悉不过了。他们俩怎么在一起啊,他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山子知道这件事吗?一连串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泛滥成灾。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且不说我与山子的关系,就算是为了我那两个侄儿我也不能不管啊!二狗子想。

    经过多方打听,二狗子终于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他们俩目前还只是情人关系,而且这个山子也是有错在先,他已经不再爱春妮了,正在与她闹离婚呢。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不错,二狗子琢磨着,最起码这个小陈也是富甲一方的人物,以后我若是有难处找到他,兴许人家能帮咱一把,毕竟我与他也是老相识,如果再有这一层关系,那就一切就好办了。这么想着,二狗子竟然是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

    春妮与陈庆东两个人的这个新闻既然是连二狗子都瞒不住,想必是她的两个孩子也已经知道了。因为今天早晨,春妮接到了她闺女打来的一个电话。电话中,闺女试探似的跟她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大致的意思是问她会不会跟她爸爸离婚,会不会再婚。春妮如实相告,毕竟孩子大了,有些事该让她知道,她应该能够明白妈妈的苦衷。

    一切都是按照大家能够预料的结果进行着。春妮终于迎来了新的春天,她接受了陈庆东的求婚,婚礼将在他们俩相识的那一天举行。

    二狗子虽然不济,但是他有一个挺出息的儿子,现在是省城一家医院的技术骨干。他刚刚结束一个大手术,正在休息中。

    突然间,传来了120急救车的喇叭声。紧接着,从车上抬下来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伤者。然后楼梯间慌乱的脚步声向二楼急诊科传来。他感觉这个情况不妙,刚刚推开门,就与护士长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刘主任,新来的病人血压很低,脉象微弱,处于休克状态。”护士长报告说。

    “马上输血,尽快通知伤者家属。”他换上了工作服,急匆匆地去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

    “伤者血型查出来了,rh阴性。另外从伤者的手机里查到了最近联系人,并拨通了她的电话。”护士长报告说,“她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这是个罕见的血型,应该马上向院长汇报!”

    “好的,我这就去!”

    “刘主任呢?”院长急匆匆地赶来,“刚刚省领导打来电话说,这个病人是来我们这里一个贫困县投资的上海某集团公司董事长,他交代一定要全力做好病人的抢救工作!”

    “他血型罕见啊院长!”

    “好,我马上向省里汇报,请求支援。先设法联系到他的家人,如果他有亲人愿意献血更好。”院长指示道。

    “病人家属马上就到。”护士长说,“我刚刚又拨通了她的电话。”

    “止血,抗休克!”抢救正在进行着。

    春妮接到电话后,吓得脸色苍白,差一点晕倒。她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不安,乘一辆面包车向省城赶来。路上她一再请求司机师傅开快一些,再开快一些。那辆车箭一般地在马路上奔驰。大概也就半小时的时间,春妮赶到了省城医院,找到了正在抢救之中的刘主任。

    一见面,刘主任大吃一惊,“婶子,你咋来了?”春妮说明了原委。

    “不好办啊婶子,董事长血型罕见啊!”刘主任摇了摇头,“这种血型又称熊猫血,全世界罕见,我也无能为力啊!”

    “如果是他儿子,能不能救他?”春妮问。

    “当然可以,你能找到他儿子?”

    “如果能,那就赶快让他过来,现在病情十万火急!”

    这件事确实让春妮犯了难,她本来打算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将这个埋藏了十八年的秘密和盘托出,没想到现在不得不提前将它公之于众。我不说估计有些朋友都已经猜到了------是的,春妮与陈庆东之间有个儿子。可是,偏偏老天就喜欢捉弄人,给陈庆东造成伤害的正是他这个亲生儿子。他儿子这会儿干嘛呢,正在与一帮狐朋狗友庆祝呢,说终于替他爹报了夺妻之恨了。这个傻孩子,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差一点将他的亲爹送上黄泉路。正在他们喝酒尽兴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他妈妈打来的。“嗯,是我。你有事,妈?”

    “你快来省医院吧,先别问这么多!”“滴”的一声,电话断了。

    “强哥,要不要兄弟们一块过去啊?”

    “不用,应该是家事!”

    “有事再叫我们啊?”

    “好叻!”

    这帮兄弟挺讲义气,他们口中的“强哥”就是春妮的儿子,名叫刘强。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被他爸爸惯坏了。不好好念书,跟一帮坏孩子在街上混吃混喝,当然都是他买单。有事了,那帮人也好使唤。这一次报复董事长就是他们这帮人干的,强子说了,不能把人打死,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就行了,让他后半生在轮椅上度过。

    医院里,春妮暗自祈祷,说老天爷你行行好吧,一定要让他儿子能够救他的命。看来这是老天爷安排他们爷俩相认呢,春妮想,要不然,断然不会发生这种事。老天爷啊,你就好事做到底,千万不能让他们留下遗憾啊!春妮在心里边一遍一遍地祈祷。

    等刘强赶过来的时候,春妮一把拉过儿子,把他拉到陈庆东的病床前。

    “跪下!”春妮指着躺在病床上的陈庆东,示意他跪下。刘强不敢违抗母亲的意思,极不情愿的跪下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春妮。

    “孩子啊,不管你现在相不相信,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他都是你的亲生父亲,妈妈今天叫你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救救他,救救你的亲生父亲,现在只有你能够救他。”

    刘强张大了嘴巴,这突然多了一个父亲,确实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但是看他妈妈的口气,不像是跟他开玩笑,再说,谁会开这种玩笑啊!这个自己一心想报复,而且已经被自己报复了的男人居然是他的父亲,而这个人正需要他的救助。刘强的心里是无味杂陈,哭笑不得!他只能听从母亲的安排,为他刚刚才知晓的父亲献血。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急救室里,并排睡着爷俩。一个尚在昏迷,一个望着天花板心事重重。春妮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心里边既难过又略感欣慰。仔细看看他们爷俩,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高鼻梁,这孩子跟他爹简直是一模一样。春妮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陈庆东住在她家与他相处的那段时光。虽然短暂却教人难忘。

    那段时间,山子常常是夜不归宿。赌博、酗酒、玩女人。虽然说他自己从不承认,但是秃子头上的虱子那是明摆着的,春妮又不是傻子!一个年轻女人夜夜守空房,难免会无聊空虚。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有电视电脑,可以看看电视上上网打发无聊的时光。无聊的时候,她就常常去找小陈聊聊天。她发现她与小陈好像有说不完是话,可能是因为他们俩年龄相仿,又都有相似的遭遇。因为小陈初到农村,背井离乡,没有朋友,他也非常渴望与人交往。就这样两个人朝夕相处,两颗心也越靠越近,终于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前边我跟大家交代过,小陈为春妮画了一幅肖像。春妮非常高兴,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给小陈端过来。小陈说正好他还有一瓶从家里带来的白酒,问春妮要不要喝一杯,春妮说行啊,我就陪你喝一杯呗。于是两个人就喝上了,喝到脸红耳赤的时候,话也难免随便了一些。春妮说嫂子好看不,小陈说当然了,嫂子在我心里那是最美的女人。春妮说要不你帮我画个写真如何,就用这淡淡的月光做背景。小陈说行啊,我也没画过,正好试试吧。趁着酒劲儿,春妮脱去了上衣。她在窗户下坐好,此时正好有一缕淡淡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她那完美的曲线。小陈在念书的时候,练过素描,寥寥几笔就把春妮的线条勾勒在纸上,再一点一点地润色,在那两座小山顶上涂上朱砂,并且尽量突出画面的明暗变化,增加人物肖像的神秘感。他正在专心致志地作画,春妮却不知不觉地来到他身边。她被眼前的画作深深的吸引,并为小陈高超的画技所折服。她轻轻地从身后抱住小陈,温柔滴说,谢谢你,今晚能让我做一回你的女人吗?她迷离着微醉的眼,在小陈的耳边吹着热气,两只小兔子在他的后背上若即若离地蹭着。一股男人的荷尔蒙被激活,他将她抱起来,轻轻地放在草堆上。

    春妮正在往事的忆海中泛舟,忽然间她被儿子的惊叫声拉回到现实之中。“我爸醒了!”“爸爸?”喊出这两个字让强子自己也吓了一跳,自己居然脱出而出叫了他,原来自己心里边早就接受他这个父亲了。春妮也非常高兴,看样子这父子俩马上就能相认了。

    躺在病床上这么多天的陈庆东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他感觉自己像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依然是浑身无力。昏迷的这几天,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汹涌的波浪卷起来又摁下去,而他没有一点点力气,一直是随波逐流。今天他好像靠岸了,好像还听到岸上有人走过来,于是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第一眼,他就看到一个男孩子坐在他身边。正要询问,他就听到这个孩子叫他“爸爸”。他忽然一愣,怎么回事?他想,自己哪来的孩子,这个孩子是不是弄错了?紧接着,他又听到了春妮关心的声音,她怎么来了,我这是在哪里啊?环顾四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医院里呢。他开始回忆这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自己在省城的大街上走着,忽然间脑子“嗡”的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强子这时候出去了,春妮拉着他的手说,刚刚那个孩子是他们俩的孩子。见小陈一脸的疑惑,春妮把十八年前的那一段往事又跟他说了一遍,说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好在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人怀疑过这个孩子,所以十八年来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来了。在小陈离开后,她与山也拌过嘴,山子还打过她,她都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她那时候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把她与小陈爱情的结晶养大成人,让这个孩子将来找到他爹,然后父子俩相认。没想到这么快,老天爷就给了这么一个机会!听了这番话,小陈心里头也是波涛汹涌啊。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还有一个儿子,居然是春妮为他生的。这是多大的恩情啊,他想,今生今世自己一定要对春妮好,对儿子好,一定学习做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他深情地在春妮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没想到这一幕被回来的强子看到了。他手里提着水果,正要退出门去,被他爸爸叫住了。“强子啊,谢谢你救了爸爸一命,今后咱们一家人再不分开,行吗?”

    强子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跟他爸爸跪下了。“爸爸,我对不起你啊,你饶了我吧!我不知道你是我爸爸啊!”说完,一个劲地磕头。春妮与小陈两个人都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何出此言啊?这我又不是你害得!难道?忽然间,陈庆东一下子明白了!春妮也瞠目结舌,“强子,你?”她正要发火,被小陈拦住了。小陈冲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与你,与我们的儿子,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过以后的日子,其他的都不重要。”春妮又想说什么,被陈庆东打断了,“这次就算是老天爷为了让我们爷俩相认而故意导演的一个桥段吧!”说完,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