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阴阳
字体: 16 + -

第6章 -城主大人

    随着楼下一声大喝,二楼上霎时冲上来一队军士,皆甲胄齐备,兵器晃眼。这队兵丁军容严整,动作有序,铁打似的站在楼梯口两旁,居中拥出一员小将来,也就十六七岁模样,一身白盔白甲白披风,生得是面如冠玉,满脸英气。

    围观的人连忙散开,这小将阔步走到青衣这一桌,将手中长戈往楼板一墩,喝问道:“就你们几个,在这儿妖言惑众?”

    青衣还未答话,那莫问姑娘已经站了起来,转身过来,对着这小将微微一笑:“这位小将军,我们可都是良民百姓,不是歹人,刚才这位先生举手之间,治好了我多年的眼疾,于是惊喜交加,大声惊呼,如果扰到了将军,还请多多原谅。”说着,向他行了一礼。

    那小将眼见这姑娘彬彬有礼,长得明目皓齿,一双眸子如繁星似的闪闪发亮,自然心生好感。也就没有继续朝她发作,而是转向青衣和寒山和尚,怒道:“就你们俩,在这儿号称神医愚弄百姓?什么神医,能举手之间就能治好这位姐姐多年的眼疾??欺我年少么?嗯!”

    寒山和尚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将军,岂可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是妖言惑众?这里有那么多百姓,贫僧与这位姑娘相伴而来,个中情景,都可作证,确是这位鸿青先生治好了姑娘多年不愈的眼疾,并无虚言。还请将军明察。”

    “呔,你这和尚,看着老老实实,竟也不是好人!这天下哪有和尚领着姑娘到处跑的道理??我看这姐姐天性纯良,长得又漂亮,肯定是你与这贼汉子起了歹意,使了些手段,想哄骗于她!如今被我碰见,还想狡辩,本将军虽年少,却也上过战场,见过场面,知这江湖险恶,岂能被你们这等微末伎俩瞒过?”

    寒山神色坦然:“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出家人六根清净五蕴皆空,在贫僧眼里,只有众生,没有姑娘,更谈不上区分漂亮与丑陋。小将军此言,却是作相了。”

    那小将军并不相信,不再理睬寒山,上前一步,指着青衣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神医??”

    青衣端坐不动,笑答道:“神医不敢当,不过这姑娘的眼疾,确实是本人所治。不知将军有何见教?”

    “大胆妖人,本将军问你话,你竟敢坐着回话,你可知本将军是何人?”小将军怒道。

    “哎呀,这位爷是城主府的那位小将军,当日城外大胜匪兵之后,城主大人领兵回城之时,正是这位小将军护驾在旁!”“正是正是,还真是那小将军!”“可不是,你看那白盔白甲,长得也俊,还别说,跟那姑娘就挺般配!”旁边悄悄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

    莫问姑娘神色淡然,那小将军听到这些倒是先红了脸,左右早有亲兵大喝道:“都住嘴!不得胡言,我家将军正是这豫州城主的义子,任豫州先锋营先锋官并兼领巡城防务,人称操戈太保是也!”

    青衣听到这里,也站起身来,向那操戈太保拱拱手道:“原来是本城太保,小将军少年英雄,鄙人这厢有礼了。”

    操戈太保横了他一眼:“少给我套近乎,你们两个,识相的话,都老老实实跟我回城主府,待我细细审问。如若不然,我定将你等绑了,游街示众,逐出城去!”

    又对莫问说:“姐姐勿怕,有什么事跟本将军说,我定替你做主!”

    莫问姑娘只能苦笑,心说这小将军倒是个热心肠精细人,只是这性子急做糊涂事,这忙是帮错了地方。

    当下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三人只得跟着这小将军出得茶馆,往这豫州城主府而去。

    豫州城毗邻京师,城内建制几乎全盘仿制京城规制,城主府居中,临近城主府的两条环形街则是城中达官贵人居住,然后则是富甲商贾,普通百姓则居住在远离城主府,靠近城墙的外环街。

    操戈太保骑马,一众兵士押着青衣寒山步行,那小将军倒是很会怜香惜玉,非得让手下人去寻了一辆马车,载着那莫问姑娘,一行人就这么来到这城主府门前。

    只见那府前半条街都不见一个百姓,门口丈二高的石狮子两尊分居左右镇住衙门,中间黑漆铜钉大门紧紧关闭,两道侧门倒是开着,一边站着八名彪形大汉,全副甲胄在身,拄刀而立,目不斜视一动不动。显得甚是森严有度。

    两边守门壮士见到他们一行过来,皆拱手见礼:“见过少将军!”

    “免了免了!”一边说着话,那操戈太保带着众人,一边快步往内堂走。

    进得大门,早有管家过来,操戈吩咐他将这三人引入偏厅看茶不可怠慢,自己领众兵士回去交巡防令。

    话说青衣等三人在偏厅坐下,也是面面相觑,在外面疾风骤雨,回到府里却又客客气气,这小将军是唱的哪一出?正在纳闷,那操戈太保已经回来,此时已经脱掉甲胄,换了一身月白长袍,显得更是精神俊逸。他自己进得厅来,把门关上,转过身来也不说话,深深的打量着青衣。

    青衣微笑道:“小将军,既然拿我等到府,却又如此客气,这究竟是何意啊?”

    “我本不该信你,也不会轻易信这和尚,可不知怎的,看着这姐姐的眼睛,我就信这位姐姐。我且问你,真的是你治好了这姐姐的眼疾?”操戈深吸一口气,问道。

    莫问站起身来,福了一福:“小将军,千真万确,我这多年眼疾正是这位鸿青先生治好的,而且没有费什么功夫,举手之间的事。”

    “姐姐不要多礼!”操戈连忙答礼。

    “既然如此,也罢,我且赌一把吧!”言毕,竟然挥袖撩袍,一个大礼跪在了青衣面前。

    “请先生救我义父!”

    “这这,从何说起?小将军快快请起!”青衣跟寒山,连忙将他扶起。

    “唉,这说来话长,一时之间,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先生您先请坐,听我慢慢道来。”操戈太保将青衣等三人劝坐下,又吩咐下人换茶上好茶,关上大门不许打扰。

    自己才寻字捉句,将原委慢慢说出。

    原来这豫州城主,自那次大战之后,已躺在病榻半年了,只是为了守境安民,稳住军心,这才封锁消息,除了这城主府内最得力的人,外人完全不曾知晓。

    要说这现任的豫州城主,名为藏锋,可不是寻常人等。他早年在芒砀山中修道,救济山民不说,还收伏了不少山中精怪,修成之后下山云游,就来到了这豫州城。

    而这豫州城前任城主,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仗着朝中有人,在豫州是盘剥军民,肆意妄为。时时随心加征税收,纳十八房小妾要加税,修一座花园要加税,甚至连自己老爹过寿也向百姓加税!还美其名曰与民同乐。如此一来,他家一众亲戚下人也都跟着狐假虎威飞扬跋扈,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一时竟成豫州大害。

    那藏锋携一众精怪仆人下山而来,到这豫州,就被百姓的遭遇所震惊,上街询问,得知详情之后,真真是气炸了英雄肺。一怒之下,藏锋带人趁夜杀入城主府,将那豫州害虫老窝一锅端了,男女老少一个不剩。再去城中地牢,放出那里被关押的穷苦百姓,而这操戈太保,本是大户子弟将门遗孤,因家传祖宅被那城主盯上,于是寻个罪名害了家人,此时正在牢中含冤受苦,等着秋后处斩。这一朝被救如龙出水,当下建议藏锋假传圣旨,连夜派人前往城外军营以新任豫州牧的身份夺了兵符掌握了守军,自此将豫州一府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随后操戈请命参军入伍,他虽年少,却有勇有谋,入伍后表现英勇战法精良,后被藏锋收为义子,方有了如今这豫州先锋营先锋官。

    要说这藏锋此人,也确实是有本领。灭了原城主一家之后,又上京上下打点,呈上万民书,细述那前任城主的诸般恶行,万民血泪控诉,历历在目铁证如山。又不知花了多少钱财使了多少手段,总之这豫州牧之职真被他由假的变成了真的。名正言顺之后,接着整顿军纪以安四境,轻徭薄税与民休养生息。这天下百姓,本就是勤勤恳恳,一旦有了太平日子,自然就有了生机,这不,没过多久,豫州府又恢复了一派太平盛景,比之当年,那真是天上地下。

    只可惜,藏锋虽智勇双全,却免不得小人陷害。那前任城主的后台,在京中天子身侧,自己的人一家被屠得干干净净,仇人却在那儿司牧一方做得有滋有味。便日日思虑报仇,毕竟近水楼台,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诳得天子国师向天庭祷告上表一封,说豫州有大妖乱世,荼毒百姓,将那前任城主的罪证,全都强加在了藏锋身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强词夺理颠倒黑白。这一番动作下来,自然引得玉帝震怒,天兵来讨。

    说道此处,那操戈太保小将军已经红了双眼。莫问姑娘听得气愤,又觉得可怜,忙给他递了杯茶,让他喝了慢慢往下说。

    天庭来讨,领兵大将正是温琼温元帅。天兵临城,这寻常百姓自然是看不见的。只说那日城外天空黑云密布,地卷黄沙狂风大作,百姓都只得紧闭门窗待在家里不敢外出。

    温琼领兵来到城门,列阵在前军容严整,用法力唤出城主府内的藏锋众人阵前答话。藏锋等人坦坦荡荡来到阵前,并将一应情由如实告知了温元帅。

    温琼见这藏锋城主仪表堂堂,言词恳切,手下众人虽是山中精怪所变,但一看就知身上没有血腥秽气,当然不像残害百姓的奸佞之辈。但军令如山,玉帝之令不敢违抗,暗暗道不可信这一面之词。于是当下并不开战,命藏锋回城。他自将兵马安顿好之后,悄悄变成一凡人,进城私访。

    天下之事,最怕认真,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这温元帅微服私访数日,将这城中情况已经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藏锋城主乃是被冤枉的。于是悄悄去了那城主府,与藏锋见面,二人虽身份有别,但性情相投,当下惺惺相惜把酒言欢不在话下。

    事到此处,按理说来本就该真相大白,温元帅回天复命道明原委,藏锋向天子自证清白惩处朝中奸佞便是。

    哪知风云突变,温琼起兵返天之时,居然被一支军队半路埋伏,领兵之人法力高强,手下也皆是百战妖兵,加上埋伏在半路以逸待劳,温元帅一时不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收拢残兵,稳守待援。哪知对方将他守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向天庭求援。

    万般无奈之下温琼只得就近急向藏锋发出信号求救。藏锋收到讯息也是大惊失色,埋伏袭击天兵,这等大手笔可真是惊世骇俗。连忙点起城中兵马赶往城外救援。

    然凡人之兵,怎可匹敌对手的百战妖兵?藏锋不忍,命令部将留下兵马城外列阵守住城池,保护城中百姓,自己带着手下几员妖将悄悄潜入敌阵,想着擒贼先擒王,伺机去刺杀敌军领军之将,方可救出那温琼元帅。

    哪知对手处心积虑,早有准备,藏锋等人刚刚得近军营大帐,就被团团围住。一顿好杀之后,身边妖将拼死护卫拖住敌军,到最后只剩藏锋一人带伤逃了出来。在城外被操戈太保接应回城之后,吩咐封锁自己受伤的消息,不许叫人前来看病,只说城外剿匪大胜而回,让百姓安心生活。于是整个豫州城内紧外松,看不出任何反常。

    而藏锋回城之后,就陷入昏迷,水米不进一直不醒。急得操戈太保六神无主,又不敢声张。眼见得这义父脸色越来越难看,久久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在。操戈已经顾不得许多,想着城内医师不敢请,怕消息泄露引起动荡,何不如去城外找其他郎中回来给义父看病。于是点起心腹亲兵就要出城寻医。

    哪知还未出城,就听到哪茶楼上众人在嚷嚷神医之声,自然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听到这里,青衣已经皱起眉头,看这操戈藏锋等人言行做派,自然不是歹人,联想到自己在城中所见所闻,这些话当然也都可信。只那温元帅被何人所围?谁又有如此神通还如此大胆敢埋伏袭击天兵天将?温琼和他那五万兵马还未归天,如今究竟会在何处?既然温琼未归,藏锋已伤,那最后那封上表天庭以豫州全城百姓来要挟天庭不再兴兵来讨的奏表又是何人所上??这个中疑问已经犹如一团乱麻。

    百思不得其解间,操戈太保已经急了,上前拉着青衣手臂:“先生,义父就是这豫州的天,百姓们缺不得他,我们也缺不得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不了多久这豫州就又得回到当初那民不聊生的日子。先生,还请以苍生为重,救救我义父吧!”

    “唔,少将军勿急,好,你请带路,寒山小师傅医术超绝,不下于我,我与他同去看看城主如何?”青衣连忙安慰。“我也去。”莫问也紧紧跟上。

    操戈大喜,急忙前行开路,不多时来到内堂,正是城主藏锋居室,只见那大床上躺着一人,看身材已知是伟岸的一条好汉,只是面色乌青,双眼紧闭,嘴唇泛紫,一动不动。

    青衣正待上前查看,只听身后莫问姑娘悄悄扯了扯他衣袖,轻轻说了一句:“先生,那城主不是凡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