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洲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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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女儿红 悲伤故事

    佩有金丝穗缠绕狭刀的中年人,站起身,一脚踩在椅子上,恼火道:“马宁远,老子真不想陪你玩。你想提前见阎王我不管,可我还想多活几年来着。让那些老家伙知道,你倒是能临死拉个垫背的,我呢?给你垫背?你说你亏不亏心!”

    对于这位名义上已经不能算师弟的刀客,嘴上没个正行,当然,在行事作风上,也没个正行。可面前的刀客,是说书先生在这座天下,唯一愿意放下心中戒备、敞开心扉之人。

    说书先生叹了一口气,问起了在过去三十年中,寥寥数次碰面、每次都在最后关头咽进肚子里的言语,“师父,他怎么样?”

    刀客也不觉得奇怪,撇撇嘴,冷哼道:“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不过就是有个门户没清理,睡不好!”

    说书先生手掌弯曲,最终也没能握掌成拳,有种哑口无言的强词夺理,问道:“难道师父打心里也不信我?”

    刀客顿时嬉皮笑脸道:“骗你的,师父是啥脾气,你能不清楚?这几十年都是沾枕头就着,呼噜震天响。”

    刀客觉得实在好笑,身影突然出现在床上,捧腹大笑,在床上打滚。

    然后刀客的笑声戛然而止,坐起身,看着这位因为几十年前一桩震动一洲的惨案而声名狼藉的说书先生,后者脸色沉如水。刀客正色道:“难道师父不信你,你就觉得那脏水,洗不掉?难道师父信你,在裤裆里待了几十年的黄泥,就真不是屎了?那咱师父在一座小小的灵运洞天,就有点委屈了,最不济,也应该能和佛祖平起平坐!”

    说书先生恍然。

    刀客脸色一变,开始挥手赶人,不耐烦道:“赶紧滚去说书。”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打开房门,轻轻走了出去。

    刀客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口中碎碎念,“我一世英名,怎么就毁在你这么个惹得天怒人怨的师兄身上了?你要是个漂亮的大娘们,我也认了,长得比我还丑,上哪说理去?偷偷摸搞得跟野鸳鸯偷情似的。唉!也都怪我,名声太大,走到哪里,都有慧眼识珠的拥趸,愁啊!”

    刀客的名声,是大不假,可实在算不上好,当然,比起声名狼藉山上人人人得而诛之的说书先生,是好了不少。

    可刀客脖子上的玩意儿,想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刀客山门中,怎么也能占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也大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实实在在深仇大恨的,都让刀客手中那把缠绕有金丝穗的狭刀给砍了脑袋。

    ——

    李莫申在回到客栈后,一下午都哼着小曲,好不自在。心痒难耐的李莫申,在傍晚还补了个回笼觉养精神气,毕竟若是在床上让某个小骚蹄子瞧不起,脸可就丢大了。

    心性腼腆不善言辞的宋青牧着实让李莫申晾了许久,说书先生也一直都没有回来。后来高大少年顾心猿又独自来到至福客栈,说要和宋青牧商量一下启程前往万寿山的日期,在和李莫申打过招呼,约定好时间后,便带着路痴宋青牧一同回了顾氏师兄妹下榻的客栈。

    在离开客栈前,兜里不差银子的李莫申,还特意吃了两个大腰子,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如丧考妣的矍铄老人出门。

    两人来到近日里很是热闹、清水县城唯一有些门面的青楼勾栏,看着门前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李莫申打了个指响,“好字!”

    矍铄老人脸皮明显抖动了两下。

    生了一身好皮囊的李莫申,大摇大摆走进了鸡窝大门。

    指挥着杂役摆桌擦凳的老鸨忙得热火朝天,心底里大概是有气,骂骂咧咧。

    堂堂毕老鸨,竟沦落到亲自盯梢这些杂物。就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事事操心,而那些个只会些床榻功夫的鸡窝姑娘们,倒都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小姐,一想起来,就来气。

    老鸨身条、胸脯、屁股,都能算是拔尖,而且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别有风味,年轻时候,肯定是个美人胚子,比起那些州府大青楼的花魁头牌,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若是自不量力和大赵十大花魁掰手腕,中间应该

    差了大约十个毕老鸨!

    在看到一位华服少年带着一位看上去一拳能打死人的高大扈从进门,心情糟糕的老鸨顿时眼前一亮。

    开门做买卖,尤其是青楼客栈,哪个是真有钱的公子哥,哪个是充大头的穷光蛋,不说一眼就能摸个低透,八分准头还是有的。

    面前这位华服少年,看上去就是个天生的小白脸,而且老鸨一眼认定,肯定不是那些装腔作势,想着骗吃骗喝骗睡的癞蛤蟆。

    世代积累的贵气,是土财主、暴发户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不是甲潢贵胄,也是富甲一方财阀的公子哥。对这种有钱有权的大爷,老鸨是又爱又恨,爱的当然是他们一掷千金,至于恨,就是总有些口味独特的老爷,喜欢玩花样,最终让一两个姑娘丢了性命也不是没有,可是鸡窝又没到店大欺客的程度。这种腰包鼓鼓的大爷,是万万惹不起,只能好生伺候。

    老鸨从袖口里捏出块绣有红牡丹的手绢,蜻蜓点水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迎上前,翘起兰花指,嗓音柔媚道:“公子,那股风把您吹来了,我还说呢,怎么今天喜鹊在房梁上赶都赶不走,原来是贵客临门。”

    李莫申笑了笑,这种程度的溜须拍马,道行差了点,说不到他李家大少心坎上,嘴角掀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笑道:“鸡窝那两个字,很有意境,我很喜欢。要是有再加上‘鸡头’两个字,会更好。”

    老鸨愣了愣,仔细体会华服少年话里的玄机,可想破脑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扭着莲步走到华服少年跟前,拉起李莫申一只手,“公子要是喜欢,一会儿我就让人把牌匾摘下来,给您送到府上去。”

    李莫申俯身,看着老鸨胸前鼓鼓囊囊的诱人风景,笑道:“这就不劳烦妈妈操心了。不过妈妈胸前这两座山,平日里走路,累不累?要不一会儿到房间里,本公子给揉揉?”

    老鸨掩面而笑,心里有些痒痒的,羞赧道:“公子真会说笑。”

    李莫申不着痕迹地在老鸨丰腴的翘臀上摸了一把,嗯,手感不错。

    然后李莫申直起身子,遗憾道:“可惜啊,本公子逛青楼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床上只要花魁头牌,是青杏还是熟桃,倒不太重要。”

    老鸨嗔怒道:“公子可真会捉弄人,我毕彩衣可没那个福分伺候公子喽!”

    名为毕彩衣的鸡窝老鸨心想着如果是面前这位公子,皮囊好,家世,也差不了,那么就是今晚重出江湖,也不亏。

    华服少年眉头一挑,摸着下巴,“毕彩衣?看来妈妈不但人长得美,名字也不错。”

    毕彩衣笑问道:“公子是先和咱们头牌培养培养感情,聊会儿天,还是再稍等一会儿,咱家最近来了位说书先生,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会热热闹闹的。”

    李莫申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找头牌谈心,想听说书的,天桥底下多得是!”

    正准备通知头牌好生梳妆打扮迎客的毕彩衣,在眼神瞥过李莫申身后的老人后,又开始有些犯难。

    听说某些豪阀的贴身扈从,是寸步不离的主子的,办事的时候怎么办?

    李莫申似看出毕彩衣心思,笑道:“在我房间隔壁,再开上一间,然后准备一壶酒,几样佐酒小菜。当然,如果我家侍卫酒意正浓,想找位姑娘谈谈人生理想,妈妈照做就是。”

    矍铄老人跟吃了死苍蝇一样难受!

    老鸨毕彩衣上下打量着老人,觉得今儿真是捡到宝了,公子哥儿皮囊英俊不说,就连扈从,都是个人高马大、身正板直的,比起那些早让酒色掏空身子的富家子弟,都强了不少,让这身结实肌肉压身上,滋味儿绝对顶呱呱。她似笑非笑,别有深意道:“公子就瞧好的吧。”

    随口向不远处的一位杂役嘱咐了几句,心情大好的毕老鸨就扭着腰上楼去喊姑娘,将这位大钱袋子伺候好了,不说开张吃三年,想来大把大把的赏钱缠头没跑了。至于说书先生那仨瓜俩枣,毕彩衣觉得如今的自己,是瞧不上的。

    突然想起酒窖有一坛子压箱底六十年的女儿红,名为毕彩衣的青楼老鸨觉得是时候拿出

    来了,在交代完如今鸡窝的当红头牌诸多事宜之后,老鸨便亲自把那坛女儿红给搬了出来,擦拭干净后,觉得不放心大手大脚的小斯,便亲自送去李莫申所在能代表鸡窝门面的天字一号房间中。

    在看到老鸨当亲儿子般对待的女儿红后,李莫申又玩心大起。

    李莫申什么酒没见过,就是皇帝老儿家御用的贡酒、百年老字号一年只卖一百坛的杏花酿,李大少不也用来漱过口?六十年女儿红,在李府琳琅满目网罗天下名酒的酒窖中,也只有吃灰的份儿。

    可是等着头牌梳妆打扮的空挡,实在无聊,有个养眼的老鸨,总比自己瞪眼儿强。然后李莫申一脸深沉道:“这坛子女儿红背后,肯定有个悲伤的故事。”

    名为毕彩衣的老鸨不明就里,问道道:“公子何出此言?”

    李莫申指着放在桌上的酒坛道:“‘女儿红’三字,何解?”

    做皮肉生意的,自然能顶半个做酒水生意的,不说如数家珍,可也不是酒盲,解释道:“女儿红,在某些地方,是当地百姓生女嫁女必备之物。 当女儿下地的第一声啼哭,肯定会让每一个当爹的心头一热,三亩田的糯谷就酿成三坛子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深埋地下,桂花树下是最好的,没事的时候就到桂花树下踏几脚,踏几脚仿佛心里也踏实一些。回头望一望女儿,女儿头扎红头绳,眉眼儿像清明时节的柳叶,一天比一天明媚。待到女儿十八岁出嫁之时,用酒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

    李莫申适时打断,似笑非笑道:“这还不明显?六十年女儿红,说明什么?那女子,六十年,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都没寻到机会把酒送到夫家。”

    毕彩衣笑得花枝乱颤,觉得面前这也公子,真是风趣幽默。

    那些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来时冠冕堂皇、鼻孔朝天,只说吟诗作对、夜里床上却是一副豺狼相貌的色中恶鬼,比起面前这位公子,不知差了多少。

    李莫申在看过两座肉山起起伏伏的壮阔风景之后,实在有些难忍,催促道:“妈妈,你家头牌花魁,莫不是在全身上下都涂满胭脂水粉,告诉她,不用那么麻烦。”

    老鸨眉开眼笑,一脸你放心的表情,拍着胸脯保证道:“公子放心,红馥姑娘,马上就到。别说是我自卖自夸,咱家头牌,虽说琴棋书画不能说精通,可在小时候,是跟着她爹走街窜巷耍杂耍的,身子结实柔韧,即便是那最难的老树盘根,都能玩出五六种花样儿来。”

    李莫申总觉得这家青楼的老鸨,与别处是不一样的,似乎有意无意在勾引自己,这不,胸前的两坨沉甸甸,这一拍,就上下颤动起来?

    只是他李莫申有规矩,实在不好雨露均沾。

    然后李莫申便笑着说让毕彩衣再去催催,似乎有些失望的毕彩衣,在道别之后,便关门去催促梳妆打扮得时间实在有些长的红馥。

    李莫申望向不远处打造得极其奢华的大床,床幔是薄薄的一层粉纱。再环顾四周,不远处,还有一只大木桶,足能盛放下三个人不显拥挤,木桶外有一圈高约五尺以楠木打造的屏风,屏风上绘有山水画。房间四处,摆放着一些不值钱却值得把玩的小玩意儿,铜质宣德炉、几只陶瓷花瓶、杯筋酒具,甚至还有一整套的文案清供。唯一遗憾的是地上没有地毯,没法做到天为被地为床,有些可惜,但也足够好了。

    李莫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突然瞥见床头还有一只做工精美的丹紫色盒子,小心翼翼打开,发现里边有几只大红色蜡烛,当时笑得便如一只老狐狸,真是有心了。

    楼下慢慢吵闹起来,李莫申觉得那些来青楼听说书的人,脑袋肯定被同一扇门夹过。

    敲门声轻轻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