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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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世人皆爱君子剑

    黄鹂本是随手捉拿一个顽童,只是看着从少女手里夺过来的那把剑有些惊讶和好奇。

    怀中的孩子黑衣黑靴,带着不合身的巨大斗笠,一言不发,撅着小嘴,冷哼一声。

    有一个人和她的剑想替那孩子回答了,但是想用剑替孩子回答的不止一柄。

    唰唰唰,便是二十把剑的出鞘。剑柄到剑尖,由南指北。黄鹂此刻站在北侧。

    黄鹂心中了然,原来是白道士的女儿。又不禁悱恻起故人来,白道士当年下山原来就有孩子了,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当年还死活蹭了自己一路的饭。想起那个笑起来贱兮兮的大叔,总是小黄鹂前,小黄鹂后的叫着的大叔,黄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孩子天生顽皮,若多有冒犯,还请前辈多多包涵。”说话的人嗓音温软,其声音的软糯轻柔不适故作姿态,更像是吴越女子的特有方言。却不是吴越女子的烟雨江南,温柔似水的感觉。除了温软,其中还有清冽。清冽与温软,出现在一个人的嗓音中,定是个有趣的人。

    黄鹂这才抬头看着说话女子的面容,和十坦夫同样的凤眼,鼻子与嘴唇稍带柔和的轮廓,缓和那双会给他人带来刺痛的凤眼。使得他不会使得十坦夫那样,给予他人尖锐的视觉冲击。

    见黄鹂看着自己沉默不语,张雨绵只好试探性的又问道:“我们是华山的,阁下手中的孩子就是我们华山掌教白天水的孩子。”既是礼貌性的回答先前黄鹂的问题,二十柄小宗师利剑和白天水更是威胁。

    “当然,”黄鹂将少女松开的手,又重新收了回来,笑着对眼前的二十几把利剑说道“代我向白道士说声谢谢。”

    接着盯着少女的眼睛笑道“你父亲欠我的饭菜,待我有时间了自然会去华山讨要。”被黄鹂盯着眼睛,一向天地不怕的小女孩竟然羞红了脸,她本想回击几句眼前年轻人几句的,只是眼前年轻人那温柔的神情,实在使得她那些叫嚣反驳的语言开不了口。

    黄鹂对女孩说话时,故意放低了声音,让黄鹂那本来温和的嗓音,显得如同情侣间,耳边的低语般。少女,满脸通红,飞快的跑向张雨绵的怀中。

    黄鹂看着半搂着少女的张雨绵微笑的点了一下头,张雨绵双手抱拳,道了一声“谢谢。”

    黄鹂转过头去,不再看华山众人,他将视线投向各门各派的诸多高手身上。接着向不远处的人群,抱拳朗声道:“君子剑黄鹂见过诸位”

    黄鹂过于年轻的面相,先前通体玄黑的剑,十坦夫待他颇为信任亲昵的态度,众人便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君子剑黄鹂,亦或者是三只鸟黄鹂。

    虽然大家心里早有猜测,但当年轻人本身印证这一猜想时,人群中还是想起了许多惊呼。

    “真的是他,黄鹂不是传闻死在西域食人魔天狼的手里了吗?”

    “五年前,名震江湖的剑仙少年,真的是他吗?”

    “当年被白马寺的慧觉评价为五十年难遇的两把剑,那两把剑中的君子剑黄鹂。”

    “这.....看来是天不灭十坦夫啊。”

    此起彼伏的惊叹,其中蕴含了赞叹,无奈,庆幸,惊讶,失望,敬仰....种种之多的情绪中唯独没有恐惧。因为五年前,整个人间便知道,黄鹂是真正的君子。

    读书人,人人皆以行君子之道而独立于世,虽手不能寸器,亦受世爱戴。

    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人德矣.即君子道。黄鹂于此登顶人间。即使五年前他还是个刚学练剑一年的江湖犊。

    冬比众人更早的猜测出黄鹂的身份,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试探黄鹂。黄鹂伸手从袖子里拿出先前冬的飞刀,交还给冬,冬抱拳道谢。

    黄鹂笑着来到一位武当道士的身旁,道士只是一位刚入小宗师之境的中年男子。虽在江湖素有贤名善名,但在纯粹以功力强弱为尊的这只队伍中,这位身法内力只在中下的中年人却实在引来不得他人目光。但黄鹂能。

    黄鹂端直走到中年道士身前,笑着说“醇玉道长,还记得我吗?”

    中年人看了眼张释然严厉警告的眼神,依然上前,微笑道“怎么敢不记得君子剑黄鹂啊。”而后又用唏嘘感叹的语气说道:‘那时湖北道大饥荒,贫道那日正代表武当,下山救助灾民,只是救灾的粮食实在不够,还是你把自己家传的玉佩卖给了刚好路过的江南米商,才帮助我解决了难题啊...’名叫醇玉的道人,还想在说些什么,被一段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醇玉,你莫要多说了...”说话的是张释然,他实在不想在朝廷围杀冢的这个节骨眼上,给冬留下武当众人亲近冢的形象。醇玉却是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了,他向张释然的方向看了眼,用乞求原谅的眼神看了一眼黄鹂,便无声的抱了一下拳,走开了。

    黄鹂也是明白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道理。同样无声的报了一下拳头。黄鹂继续向人群深处走去,他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说是年轻人实在是勉强,他看到的那个令他在意的人,恰当来说,更应该称作少年。

    少年怀里抱着一个老人,少年眉眼俊俏,束在背后的头发乌黑发亮,少年郎怀中的老人已经彻底没了生机,只是尸体惨百到极点,表明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而死,可是全身竟然没有一丝血迹,伤口更是不见寸毫。黄鹂一眼便明白,老人的死是《镇魂经》的杰作。

    少年老早便认出了黄鹂,在他刚出现时,便认出来了。只是碍于先前剑拔弩张的形式,懦弱的少年郎不敢出口打招呼。

    “白糯米,你在青城派过的巴适吗?”黄鹂笑着用巴蜀地区的方言,对眼前的小小少年开口询问道。

    “巴适,巴适得很,祖师人又好,师兄弟们平时也关照我,好看的师姐师妹满山都是。比跟着你巴适地多。”少年划分一转,露出一副悬悬欲滴的表情,带着些许哭腔说道:“你那个遭天杀的魔鬼杀人我祖师爷,但我不恨那过魔鬼,我们先动的手,被魔鬼杀了天经地义,只怪我们本事低,但那锅让祖师爷爷替他挡剑的小人才是可恶的紧。”黄鹂顺着白糯米的眼光看过去,发现一位一身出尘之气的白衣中年男人。那个男人此时也正用礼貌友善的眼神看着黄鹂。

    此刻依然躺在白米外的十坦夫,并没有闭眼运功疗伤,他只是看着被黑暗笼罩的某处天空,喃喃轻声的笑道:‘你特么怎么也来了。’黑暗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片乌漆嘛黑的羽毛缓慢而无声的落在了他额边。没有人注意到这片羽毛,和十坦夫先前的自言自语。

    就连一直暗自观察十坦夫的冬也没有。因为,他要等的人也快到了。

    黄鹂问了问围坐在少年糯米四周的青城派弟子,大抵知道是什么状况了。

    黄鹂回过身来,摸了摸比五年前长高了不少的糯米,示意他别哭了。笑着说自己的仇恨得用自己的剑平复。糯米使劲的骂他不仗义时,黄鹂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温和的说了一句这就是规矩啊。听到黄鹂的回复,众人大多都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的最大的就是被先前糯米骂作小人的襄阳王家卧龙剑的王子洛。他一直装作毫不在意,高人大家子风,实际上却想一把掐死那说话的少年。谁知道他们青城派竟然有人认识黄鹂,即使他是为朝廷出力,可朝廷可不管他的江湖恩怨。朝廷有朝廷的秩序,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他发现黄鹂正在向他微笑,于是他也想抱拳还礼。当他抱拳的时候,他便发现有些不对劲,可是也说不上来。直到他看到自己右手咕咕流动的血液,他才发现自己的三根手指不见了。黄鹂温和的嗓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也同时在众人耳边响起。

    “这就是你以后到襄阳挑战他时的信物,五年前时走的匆忙,没什么东西送你,现在就送你这不成体面的信物了。”虽然黄鹂并不是对他们说话。

    “这还差不多,我给你当三年书童的工钱你都还没给我呢。”糯米将三根手指,用黄纸包好了,揣进怀里。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叫糯米的少年以前是黄鹂的书童啊。比起这个,众人更在于黄鹂是如何取走王子洛的三根手指。

    王子洛先前过于卑劣的做法,已经使得大多数人都对他心怀不满,甚至唾弃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他那犹如名山大川的修为和名望,实在不敢有太多人敢于站出来责问他。再说青城祖师一倒,青黄不接的青城派这块招牌估计也得倒下了。实在没有人愿意为了垂死挣扎的青城去冒犯如日中天的王家卧龙剑派。

    江湖自有公道人心,可人心这东西大多趋近利益,而远离大义。

    黄鹂当然不会向众人解释自己的功法秘诀,糯米也没问,在糯米心中,黄鹂悄然取走王子洛的三根手指是件理所当然的小事,黄鹂和他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黄鹂将手指交给糯米后,便起身继续走向人群深处。王子洛的痛苦,众人的惊讶赞叹议论声,皆落在他的身后,并未入耳。他只是阔别江湖太久,寻找一些旧人旧事,重拾他君子剑的道理。

    “还记得我吗?黄鹂老弟,那个凉州城里和你探讨过武学的龚大爷。”

    “黄先生,当日教诲,老夫我至今不敢忘。”

    “黄公子,那日杭州夜谈,公子还记否?”

    “君子剑,你当日京都的梅园论剑,可还有印象。”

    不同的称谓,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段,不同的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