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金镖之御骧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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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八仙台上人惆怅 麒麟金镖遇绝影

    郭盖脑子里终于清晰了:要运烟土、要杀人、要坐店看场。他还想弄得更清楚:“那敢问大人,这汉口那边接头人又是哪路神仙,货可曾订好,红糖到岸后进了场子下了货,可是我方分七?”

    舒穆禄丹的脸色就像门帘子立即拉了下来,他低头不耐烦地皱眉,手指头在空中划拉几下——意思是让强四爷给他解释。

    强四爷人称笑面虎,适才阴沉的脸忽然又露出笑意:“嗨呀,郭大掌柜呀,二位也是道上混的老江湖,咋就不明白呢,这天底下哪有送牛奶还搭鸡蛋,送女儿搭嫁妆的美事儿呢。给我听清楚了,去汉口带货银子你们自己垫着,在大人的场子上下货你们拿三成。这可是看在你东方镖局的份上,这可是大人赏脸给你们一条发财的路子,不要不识抬举。”

    强四爷的话绵里藏针,郭盖听出了厉害。赶紧弯腰鞠躬道:“多谢大人恩赐,小人明白了。回去之后便立即着手准备银两、组织人手,一切准备妥当在之后一定向大人汇报。”

    舒穆禄丹哈哈大笑:“这就对了,我看二位虽然年轻却是明白人。今儿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跟小范说吧。我这里还能给你们提供一个大门槛,保准你小子今后走镖押货是一路畅通,哈哈哈!”

    郭盖和姚振武赶紧跪地叩谢了都统大人,便起身离去。

    一回到镖局,郭盖就愤懑不已,他知道这个满人都统抛出的可是一根烫手的山芋,不好接,甩不掉。

    陆氏兄弟一听完倒是非常感兴趣,老大陆震海道:“大哥,我看这是好事,有满人都统罩着咱们,又得了码头和地盘。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嘛?”

    郭盖呲了他一下:“哼,你那里晓得厉害关系,这可是贩烟土,掉脑袋的事!这帮满人可是打的如意算盘,掉脑袋的买卖自己不出头做,让我们倒贴着银子提着脑袋做。就算咱们千辛万苦把烟土给拉回来了,在他们场子上卖,人家要拿吃肉,咱们喝汤,倒三七分成!哼,岂有此理啊。”

    陆家老二道:“哥哥,富贵险中求啊。赔本生意没人做,掉脑袋的事有人干。咱们可以变通啊,化妆成外地商船,用满人的‘大门槛’跟那汉口的刘黑七拿货,场子上一卖不也就赚回来了。烟土这玩意儿可是天大的一本万利,甭说三成,就是一成也是大买卖。”

    郭盖反驳道:“你说的倒轻巧,这第一笔银子可得咱们自己垫着,这一路吃槽的水贼泛滥,官府也有卡哨。一路风险可不当玩儿的;镖行里有句老话说得好:好鞋不踩臭狗屎,好汉不沾臊臭气。咱们可是正经八百的正牌镖局,只要一脚踏进这道门里,咱们可就成了洗不干净的‘臭靴子’啦,你们可要想清楚!”

    姚振武道:“虽然这满人和那姓范的,开出的霸王条款,还是个空头支票。可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个买卖倒是有做头。何况借助这个大靠山,加上玄圭盟的高手,将我们的对手一铲子给平了。就是做的时候不能以镖局的名号去做,让震海、震江兄弟出面,咱们在幕后继续打理镖局买卖,以后黑白两道上的正财偏财都被咱们收拢了,就连那满城的吃喝拉撒都得归咱们运送。老鼠拉掀把子,大头在后面呢。”

    郭盖心里早就有谱了,他只是看不惯强四爷的狡诈油滑,不但风险还要吃大头,明摆着欺负人嘛。可是眼下镖局买卖让人给挤兑了,二三百人不能这么干耗着坐吃山空。

    他又将大烟管敲了敲铁履尖头:“既然你们都想干,那就抓阄吧。”

    大先生樊宏章将一张宣纸便笺裁成六张,写上不同的字,然后叠成了方形纸包撒到桌子上。果然,只有郭盖抓到得是“不干”,其他三人抓到的全部是“干”。

    从此以后,郭盖就带着他的兄弟们走上一条不归路。

    1、座上珠玑

    东海之滨天穹峰拔仙台,初夏季节梅雨之后一道彩虹挂在天空,美轮美奂。八仙台上云雾缭绕,凉风习习,远观沧海,近拥林海。

    柳云桥和南宫翎于拜仙亭对弈。柳云桥有些心不在焉,连输三盘,南宫翎似乎有所察觉,收起了棋盘。泡上了一壶狮峰龙井,高香持久,甘醇绵长。

    他心事重重,上等的西湖龙井,柳云桥依旧味同嚼蜡一般。南宫翎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一头披肩秀发,她莲步轻移,婉婉落座。水袖飘动,玉指轻扬,抚上琴面。琴声徒然飘荡在天穹峰巅,乐曲舒缓、琴声悠悠,似高山巍巍、流水荡荡。

    眼前的南宫翎安静若处子,跟一个月前那个脾气火爆、任性泼辣的南宫大少简直判若两人。自己真是粗心的人,居然没有发现她是个女儿身。

    佳人对座,琴曲悠悠,此番心境亦是良辰好久奈何天。柳云桥有些怅然,脑子里一直思念和担忧母亲。

    南宫翎的琴艺比之宗若璞有过之而不不及。白虹贯日、彩桥横空、琴声悠悠,柳云桥想起了第一次与宗若璞月下相会,一见倾心。

    燕鸿初何心,亦作不相遇。拊几但悲啸,看剑欲狂舞。柳云桥情之所至拔起凌虚剑,气贯长虹,游龙惊凤。

    南宫翎和着柳云桥的节奏,美人如玉剑如虹,长剑无锋金玉缺,琴心剑魄两相和。

    四曲弹罢,柳云桥一套伏羲剑法也是戛然而止。南宫翎对着他微微一笑,递过一方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柳云桥品了一口龙井:“嵇中散性情放达,隐于竹林一方净土之中,奈何为钟会谗言,司马昭所不容,广陵绝响之后居然能聆听到他的遗作《嵇氏四弄》。若不是机缘巧合,怕是一生也无此耳福,柳某实在三生有幸,阿彩(南宫翎乳名)妹妹真是家学渊源、琴艺绝伦。”

    南宫翎暗中佩服,微微一笑:“云哥哥好耳力,自从《广陵散》人间绝响,能聆听一回《嵇氏四弄》也算是福缘不浅。《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首琴曲洁白无尘,清风高节。哥哥剑法出神入化,可是阿彩却听见剑中有戾气、有愁苦、有凄楚。”

    柳云桥愕然,淡然说道:“子非鱼安之鱼之苦乐?”

    南宫翎反驳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我知你思念母亲,前程迷茫。这里虽好,却容不下你的心。你要走,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做,是不是住不惯啊?”

    此言一出,他内心震颤。

    柳云桥惆怅说道:“黯然销魂者,别也。认识阿彩姑娘实乃三生有幸,别离徒增伤感。我柳云桥流落江湖,身世飘零。这次打进了仇人的老窝,虽然历尽艰险。却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母亲至今健在,忧愁惭愧的是不能救牠老人家于水火。所以,我要尽快北上京城拜见董师伯,学成绝世武功报仇雪恨,救出母亲。”

    南宫翎道:“有道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第一次在码头遇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我觉得我们适合,适合做个朋友。可以,可以舞剑弹琴喝酒说话。”

    柳云桥道:“好啊,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不,我们可是磕头兄弟、过命的交情。在洛口仓码头、在风陵渡、在埋香谷,彼此过命了。阿彩,以后只要你需要我柳云桥的时候,就连这条命你都可以拿去,区区一把剑又何足挂齿?”

    痴人!你是故意装蒜呢,还是真不晓得我的意思呢。再或者是你心里还是忘不掉你的玉儿吧,也都怪我,这个时候你的心思都在正事上,哪有心思顾及儿女私情呢。

    南宫翎脸上忽然一阵火热、心中满是惭愧。她淡淡说道:“云哥哥,你要走的话可以,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柳云桥问道:“什么要求?”他知道阿彩不比宗若璞单纯直接、痴绝睿智,不比曾书影的腼腆娇羞、柔弱无骨,她是个古灵精怪又聪明果敢的家伙。

    跟我喝一场酒。你要是赢了,去哪里都悉听尊便;假若你要是输了呢,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一个条件可以分两种情况完成,就算是一个条件,如何?

    柳云桥点点头:“死都不怕,还怕一场拼酒吗?何况还是你。”

    南宫翎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要是我赢了,你去京城得带上我,如果你不带呢那就等你救了你娘,你必须再回到拔仙台,一辈子听我吩咐?”

    柳云桥心想,救了娘回你这里那是万万不能滴,带你去京城吧倒也未尝不可。

    “一言为定,成交!”他爽快地答应了。

    “哎哟哟,你们可是琴心剑胆,品茶赏景海誓山盟。麒麟金镖,你要做我姐夫吗?”正是那调皮古怪的南宫柳,不知什么时候她冒了出来。

    南宫翎呵斥她妹妹:“去去去,我让你就胡说八道,再乱说话把你屁股打成两瓣儿!”说完就揪着她追打。

    南宫柳一边跑一边继续调皮:“切,请问阿彩大小姐,谁的屁股不是两瓣儿?难道你屁股不是两瓣儿。”

    南宫翎一下被妹妹臊红了脸,这丫头调皮劲儿上来自己压根不是对手。自己的一句话她随便接过来便会驳斥自己。

    南宫翎揪住了妹妹的耳朵,咬着牙道:“野丫头,敢埋汰你老姐,我这出去日子久了没人收拾你,看来皮紧了是吧。看你还有脸没皮不,还敢不敢?”

    招架不住姐姐的厉害,南宫柳不一会儿就服软了:“哎呀,疼,疼欸。小主,小奴知错,饶命饶命,看在客人的份上,哦,不,看在未来驸马爷的份上,绕了小奴一命吧您就。”

    南宫翎越发的臊的慌了:“敢顶嘴,敢拿本宫逗乐,敢耍横,我看那你今儿是活腻歪了。”

    二人打闹着,适逢南宫梁跑了过来:“大姐二姐,还有金麒麟先生,我娘和我大娘、二娘要我来传饭了。”

    南宫柳一路上还在调侃:“多亏南宫殿下即使救驾亲王,不然本公主就被那野丫头给害了。那人本来就撒泼,这会外面浪一圈还带回了个帮手,就变本加厉了,哎,本公主心里苦哦。”

    又是一阵追逐打闹,不一会儿便开始了一次别致的午餐。午餐地点不在餐厅里,而是在一片鲜花簇拥的园子里。

    那餐桌子是从江南农村收来了一扇金丝雕花大门,据说是宋朝的古董;四只三国时代古战车的轮子作为餐桌的支撑,透着岁月的沧桑,收纳时光轮回。苏作缅甸花梨南宫椅,材质上乘、榫卯精细,典雅明朗,渗透者江南浓郁的人文气息。

    餐具以江南龙泉窑口宋早期精品为主,施淡青釉胎薄而色白,而酒具皆是康熙五彩器型,细腻纯净,造型端庄不失华贵。

    菜品是混搭融合风,杭州本帮菜里搭配了许多长安官府菜,西湖醋鱼、东坡肉、宋嫂鱼羹以及葫芦鸡、烧三鲜、海参烀蹄子、生煨鱿鱼丝等陕西官府名菜。

    陕西官府菜,源于周,兴盛于汉唐,经宋元明清不断演化发展,直至民国时期方才逐渐成熟化系统化。酒品是绍兴花雕搭配了西风。

    相府唐博庭院深,玉盘金盏列八珍;更闻丝竹伴莺语,疑似烧尾宴和春。

    真是一桌南北碰撞、古今融合的席面。

    柳云桥早已饥肠辘辘,一桌美食勾起他的食欲。南宫剑面南主座,南宫嵇氏昭苏面北对座。南宫剑特地邀请了当地富商胡光墉,邀请他和夫人罗四坐右席主宾,他却十分谦逊恭敬与柳云桥客套一番,自己坐在南宫剑的左侧。

    胡光墉的一位漕帮好友尤五,杭州本土镖门翘楚沈冲分列三宾、四宾,其他两位夫人分列三陪、四陪。南宫翎和弟弟妹妹随机而坐。

    虽是家宴,南宫剑却极其讲究,无论菜品酒品和座次,都让家人做了一些安排。

    “来来来,今天就是个非正式的家宴。几位都是各自领域里的精英,聚到一起真是缘分。”

    他的开场白简约热情,手掌指向一位胖瘦适中、圆脸宽额的中年人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商界精英、徽商楷模胡光墉掌柜,,圣上赏赐黄马褂、官居二品的“江南药王”,当代陶朱公啊!这也就是我混的日子久,搁一般人大抬轿子怕是也抬不到,这位就是胡大官人的贤内助罗四夫人了。”

    胡雪岩拱手施礼,语速较快,操一口徽州口音:”南宫总舵谬赞了,光墉不过是运气好,运气好。”

    接着又指着另外一位武人模样、身段结实高挑者:“这位沈大侠是江南三虎之一的飞天虎沈冲,他的声远镖局可是江南镖行的扛把子,我说光墉啊,这以后你这货通南北,走三江过五湖的,要是求个平安就找小沈吧,他这个人话不多,但是说一句顶一句。”

    沈冲立即起身施礼,谦虚笑道:“总舵抬举了,其实胡大官人早就关照我多次了。”

    南宫剑最后介绍了十分瘦弱的尤五:“这位的,就是长江流域漕帮的总瓢把子尤五,人称翻江龙尤五。江南四省江浙赣皖一代没有他送不到的货,没有他过不去的堂口和水寨,外地来往的货就是官府的船只,都要拜他这座大神。光墉兄,你那里药材、丝绸和江南的茶,少不了走水路吧,有了这翻江龙盘着,长毛打过来了也不怕!”

    尤五站起身来,特地看了一眼柳云桥微微一笑:“荣幸荣幸。总舵,其实我跟沈哥一样,都是在帮胡大官人做点事。”

    南宫剑谈笑风生,哈哈大笑道:“哦,哈哈哈哈,胡光墉啊胡光墉,怪不得左大人和王大人(杭州知府王有龄)入戏依仗和信任你,你说你这手底下飞天虎、翻江龙齐活了,我这门下弟子里的龙和虎保驾护航谁搞的过你呀!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啊,镖行兄弟雨露均沾嘛!”

    说的不错,南宫剑门下又“四龙三虎”,四龙依次为翻江龙尤五、闹海龙任劫、过江龙慕容千、穿云龙太史干,三虎便是飞天虎沈冲、下山虎俞威、白玉程鹏。

    这七人便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南宫七子”,只是令南宫蒙羞的是过江龙慕容千,背叛师门加入了玄圭门,成为长毛的得力干将。

    胡光墉面带微笑,言谈随和:“可不是啊,我能成点事,多亏了南宫兄门下两位高足全力协助。”

    柳云桥早听说过一代红顶商人胡雪岩,却没有好印象。传说中的他唯利是图、善于钻营投机、结交权贵。今日一见他是个谦逊而又思虑周全的人,一番话说的既谦虚,又褒扬了所有人,兼顾了每个人的情绪。

    这或许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人具备的格局和质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