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计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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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会的功夫。

陈少卿的坟旁,又多了一座新坟。

墓碑上刻着“饺子”。

光影暗淡,鬼脸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林啸东从身后走过来,看着鬼脸,良久,说了一句:“行了,人死了也是好事,至少又可以少分一份。”

鬼脸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望着饺子的墓碑。

林啸东叹了叹气,说出的话里竟然带着一丝轻松:“也算是老天帮忙,不用我费力,没用的人,都除掉了。”

鬼脸冷笑了一声。他怎会不知道,他早就知道,林啸东早晚也会对他们下手。

所谓没用的人会除掉,即时是他这种有用的人,除掉之时,也不过就是得到黄金之日。

“你早就知道酒里有毒。”鬼脸说。

林啸东用鼻子哼了哼,道:“那几个土包子还想算计我,白日做梦。”

说到这里,鬼脸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拽住林啸东的衣领,声嘶力竭:“你明明知道酒里有毒,还让陈少卿喝下去……”

还没待他说完,林啸东反手便将鬼脸摔倒,扯着他的衣领,冷冷的、咬牙切齿地道:“没错,我是知道,那又怎么样?你别在这跟我装清高,你也跟我一样!你让金三娘带走石佛,不也是为了多分一份么?你和我一样都是坏人,但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做老大而你只能做个骗子?因为我做事情比你干净,比你狠!你只是让人把他带走,而我绝不会给他机会,让他能回来找我。”

说完,林啸东一甩手,狠狠将鬼脸扔到地上。

“过了今天晚上,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石佛了。”

鬼脸瞪着他。

他没有想过,即时让石佛脱离了这个险境,他依然不会放过他。

“我不会再帮你了。”鬼脸说。、

“这件事,由不得你。”

没过多久,林啸东的几个手下,就将鬼脸扔到了柴房里。

刚一进去,鬼脸就看到了一直呆在里面被困的肥唐,肥唐也看见了他,稍稍愣了愣,便笑了。

“在里面好好呆着!”林啸东对他说,“明天你替我把事情办好,我会留你一条命,该给你的那份,我也会给你。”

鬼脸撇了撇嘴,不服地说:“我凭什么信你?”

林啸东不屑:“因为,你没得选择。”

话音刚落,林啸东便一挥手,手下们都撤了出去,然后将铁门狠狠的关上,接下来是锁链的声音。

鬼脸站在柴房里,外面的天色已晚,屋子内没有灯,只有从狭小的窗口传来的淡淡的月光。

鬼脸就站在那束暗淡的光线里,四周忽然的安静下来,肥唐在他身后的角落里坐着,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的恩怨好像太多了。

他肥唐在巡捕房里的所有任务,几乎都用来了抓鬼脸这样一个人,而他总是输给他。

包括这一次,他千里迢迢追了过来,最后,还是被关在了这里。

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注定要输给鬼脸了,连个平手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他鬼脸也会有今天。

想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

鬼脸回过头,看着他,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好笑?”

“对,好笑。”

“你倒是说说,哪里好笑?”

鬼脸走近他,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肥唐看了看他,诚恳的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是个笨人,你一直在骗,我一直被骗,你一直在逃,我一直在追。不过到了明天早上,这一切就都了结了。明天咱俩都得死,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鬼脸想了想,点点头,良久,又摇摇头,问道:“明天我们一定会死么?”

“我虽然笨,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想的明白。”

“这怪你,如果你不是非要抓我,你根本不用死,你现在还在上海滩做你的探长。”

“你说的不对,我是警察,你是骗子,你骗了别人的东西,我就一定要抓你归案,这叫天理。”

鬼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辩解道:“可是我从你手里骗的都是黑钱。”

“黑钱也好,白钱也罢。总从我手里丢掉的,我就要找回来。”

“想不到你做人还是很有原则的。”

“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

“我也是有原则的。”鬼脸说。

“什么?”

“不骗穷人,不骗好人。”

不骗穷人,不骗好人。

说到这里,他想起以前石佛教自己的话。

想必,后来,石佛也将这句话教给了陈少卿吧?

肥唐拍拍他的肩,“行啊,两个有原则的人一起踏上黄泉路,也算值了。”

鬼脸笑笑,此刻,他是真的觉得好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个憨厚的肥唐这样可爱。

傻的可爱。

他是鬼脸,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呢?

千变万化,难道,肥唐忘记了么?

“你笑什么?”肥唐问。

“没什么。”鬼脸说着,从身上掏出陈少卿的酒壶,递给鬼脸:“喝一口?”

肥唐关在这里好几天,早就想喝了,于是便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

鬼脸看着肥唐,说:“明天你就见不着我了,日后能不能相见也不一定,我送你份礼物吧。”

肥唐吃惊的看着他:“你说胡话呢吧?我见不到你,你也见不到我了,我们都死了。黄泉路上会见的。”

“就说,你要不要吧?”

“值钱么?”

“值钱!”

“你不会又是在骗我吧?”

鬼脸看着他,想了想,忽然就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如果还怕骗,他还要值钱不值钱做什么用。既然早已经决定要死了。

肥唐也笑了起来。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友好,竟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时间和遭遇,真是让人费解和惊奇的东西。

没有任何悬念的,肥唐晕倒了,鬼脸将他扮成了自己的样子,然后偷偷溜了出去。

凉风习习,一阵一阵的吹向鬼脸的鼻端,他飞快地跑向街头,找到肥唐的摩托车,慢慢的一点点贴近。当然,声音很轻,因为林啸东的手下一直守在外面。

直到他跳上摩托车,拿出从肥唐身上偷来的钥匙,拧动开关,发动摩托。

听到摩托发动的声音,林啸东的手下连忙跑过来查看,结果,只看到扬尘而去的摩托车屁股。

“怎么办?”其中一个人问道。

“打啊!”另外一个人赶紧拿出冲锋枪。

于是,冲锋枪扫射中,摩托车早已经走远。

林啸东在房间里听到枪声,立刻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问几个手下。

“有人跑了!”

林啸东一听,快步走向柴房。

待林啸东跑进柴房以后,打开柴房的铁门,漆黑中,鬼脸正靠在角落里睡觉,不见的是肥唐。

林啸东刚刚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见鬼脸安然无恙的靠在那里,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厉声向身后赶来的手下吩咐:“把人给我看住了,明天事成之前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把你们全都剁成八块!”

“是,老大。”手下也吓得不轻。

林啸东示意手下关上房门,然后便回到了房间内。

这一页夜,他都没有怎么睡。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日本人将带着万两黄金来访,到时候,鬼脸扮成王大帅的样子,在这风口镇,也就是前洛水镇口迎接,然后,顺理成章的,一切都会结束了。

再回去,他即时没有那夜总会,没有那赌场,没有那黑帮,也是个富翁了。

想到这里,林啸东便觉得神经兴奋。

他坐起身来,看着窗外微微发亮的天色,拿起一根雪茄,隔着窗户上慢慢漫起的水汽,雪茄的烟雾吹过去,玻璃更加朦胧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一阵尘土飞扬,鬼脸骑着肥唐的摩托车连夜赶往原来的风口镇。

而此时的马贼营地,则是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到处都堆满了马贼们抢回来的东西,中西土洋各色物件。

大红的灯笼高挂着,两旁的红联字迹是大胡子去镇上求得的,如云似锦,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妖娆。

马贼们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一群人围着几个桌子喝酒,划拳。

金三娘坐在一张桌子的正中央,大红色的盖头撩起到头顶,今天是她金三娘的出嫁之日,迎娶石佛做压寨丈夫的日子,她拿起一杯酒,对着众马贼:“兄弟们,我早就说过,凡是我看上的,没一个人跑的掉的,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丈夫,也是你们的当家的,明白没?”

“是是,大当家的,祝当家的白头偕老!”

说着,都一起喝干手里的酒。

“这喜酒还不错。”

“那小子送的?”

“可不是……”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而屋子内,石佛穿着一身混搭的新郎服装,手脚已被捆绑住,坐在**。

外面热闹非凡,沸沸扬扬,而他却心如止水。

此刻,对于石佛来说,他只不过是一招声东击西。

过了今晚,一切都结束了。

正想着,突然房门一开,紧接着帘子掀开,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夫君,我来了。”

石佛睁开眼,一身酒气的金三娘摇摇晃晃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石佛看了她一眼,便厌恶的转过脸。

金三娘却并不介意,反而笑得妩媚,凑到他身边,气息紧紧贴着他的耳垂:“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石佛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太挑战他的口味和脾气了。

然而,石佛依然没有说话。

金三娘又笑了笑,伸出手来帮他解开身上的绳索。

“别生气了,往后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只要你一心一意的跟我在一起,这当家的,我不做了,由你来做!上上下下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行不?”

石佛挪了挪身子,依旧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金三娘想了想,从身上果断的取出一把钥匙,走到一个箱子边,将箱子打开,瞬间从里面射出的光芒刺得石佛几乎睁不开眼,里面全都是金银珠宝。

金三娘豪放的说:“这是我们这全部的家底,我带着弟兄们刀头舔血多少年攒下来的,从今往后,就交给你了。”

石佛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看看箱子,又扭过头去。

金三娘转到另外一边,看着他,耐心地安慰:“我知道你儿子没了,你心里难过。我懂!拉扯到那么大,不容易,又是家里的独苗。但是老天让你遇到我,就是没有绝了你的后路。不就是儿子么?我给你生啊!只要你跟我好好的在一起,我就给你生一大堆的儿子!”

说到这,石佛看了看她,表情有略微的动容,金三娘见此,便接着说:“怎么样嘛?你还年轻,我也年轻,不怕没有儿子的,是不是?”

石佛想了想,站起身,径直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倒了两杯酒,端到金三娘面前。

金三娘含笑看着他,心知这一次似乎真的打动了他。

石佛举起手中的酒杯,对她道:“干!”

金三娘也举起来,“干!”

眼看着两个人都将杯中的酒喝了进去。然而,就当金三娘笑盈盈地看着石佛时,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无力,而同一时刻,石佛将嘴里的酒全部吐了出来。

金三娘一愣,似乎已经反应过来,然而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刚一起身,便倒在了石佛怀里。

石佛抱着她,轻轻一笑,道:“你喝多了。”

清晨。

装扮得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床幔内,金三娘缓缓睁开眼睛。意识朦胧中,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翻过身去看另外一边,根本没有石佛的影子。

她“噌”的站起身来,走出床幔,四下无人,整个屋内清冷一片。

大婚当夜,她的新郎就跑掉了。

像上次一样,把她扔下。

来不及多想,金三娘急忙就踏出了屋子,外面歪歪倒倒的躺着一群马贼,包括大胡子和独眼龙,正睡的熟。

“哎哎,起来了,起来!”

金三娘一个个的踢过去,一边叫嚷着。

“啊,啊,怎么了?”大胡子等人被突然叫醒,一时分不清什么状况,吓得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

“人又跑了,快起来,都给我找人去!一定要把人给我挖出来!”金三娘冲着大家怒吼。

“是是,当家的,我们这就去。”

说着,大胡子赶紧跑开了。

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杯子摔碎的声音,原来是金三娘拿起昨夜大家狂欢时喝的酒杯,狠狠地往地上摔,以宣泄她再次被耍的气愤情绪。

正当金三娘歇斯底里地大喊时,大胡子从屋子内跑了出来,慌乱的喊着:“当家的,当家的!”

“怎么了?”

“少了一架马车,咱们钱库里的钱也没了,只有一封信。”

“一封信?什么信?”

“是那石佛写的……”

“信上说什么?”

“信上说……说……”

见大胡子支支吾吾,金三娘没好气地冲大胡子喊。

大胡子赶紧说:“说你这岁数还敢说年轻,恐怕是生不出儿子了,他拿着你的嫁妆,回洛水镇去了!”

金三娘听了,气得脸色苍白,捏着酒杯的手不停颤抖。

大胡子紧张地看着她,良久,金三娘从牙齿里一字一句的挤出一句话:“叫上所有的弟兄!我要血洗洛水镇!”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一向都是金三娘的人生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