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猫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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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科学怪人下

第三章 科学怪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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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被擦肩而过的学生们指指点点地取笑着,片山羞得脸红到脖子里。

“最初发生的是英语课室哦。”邦子说:“这边。”

片山只好老实地跟着走。

所谓的视听课室,在片山念高中的年代还相当稀奇。每张桌子都有耳机,用作语文的学习。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看,那个墙壁。留下四方形的白色痕迹,对不?”

“大概挂过图画吧。”

“是镜框。因为老师的兴趣是摄影嘛,他去英国时拍的照片都放大了挂在那里。他只去过一次罢了,就是爱谈那个。怪人一个。”

“那张照片的镜框怎么啦?”

“镶在表面的玻璃破了呀。”

“嗯哼──可能是有足球飞进来打破的,各种理由都有可能呀。”

“没有的事!事后大家都仔细看了。找不到足球或石子之类。”

“哦……”

片山抬头去看那个挂过镜框的墙壁痕迹。那旁边装置了一个细长的金属棒。

“那是什么?”

“天线。”

“电视的?”

“不是啦。是fm的天线。当老师要讲什么时,从衣领上的无线咪入声,透过那个天线送达各部耳机。”

“原来如此。若是那样,毕竟是有东西从窗口飞进来造成的。”

“很遗憾,窗户是关闭的。打开的只是通风用的小窗而已。”

“是吗──那一定是某种震荡……会不会是地震?”

“只有这个课室地震?”邦子用稍微轻蔑的眼神看看片山。

“是谁看到镜框打破的?”

“无人见到。老师上锁出到外面了。大概十分钟左右,传来“砰”一声巨响。老师还站在课室前面,热心地回答学生的问题哪。然后被声音吓了一跳,开锁进去一看,镜框表面的玻璃已粉碎了。”

奇妙的故事。不过,似乎与杀人事件不太有关。

“可能是有人不慎打破的。”片山提出称不上名探的推理。“其他还有什么打坏了?”

“不想说了。”邦子说。

这是好现象,片山想。只要邦子对自己失望,她就不会再以未婚妻自称了──普通男性被女孩讨厌会觉得沮丧,但片山的情形是例外。

“我做这行的,对事情的看法会很现实。”片山说:“即是无梦的男人啰。”

“是呀。”邦子点头。“作为未婚妻的我,对于这一点是不安的。”

“可不是?你应该挑个更年轻的、充满梦想的男人才是。”

“不是的。当然,和有梦的人交往会比较有趣,但实际生活的话又不一样了。梦不能吃嘛。结婚对象还是像阿义这样无梦的人好。”

片山浑身一震。

“不要再叫我‘阿义’好不好?”他急忙离开邦子,走到并排的桌子间。“──看来很有趣。你们用这个来听老师讲话吗?”

他拿起桌面的耳机,试着戴在头上。

“或者用来听外国人讲话的录音带。”邦子说:“想不想听我爱的呢喃?”

“这是开关?没有播音乐吗?”

他搞错是收音机了。把音量的钮转至“最大”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然后突然“嘎”地,宛若一百只狮子的咆哮声侵袭耳朵。

“哗!”片山跳起,粗暴地把耳机扔掉。

“危险!伏下!有怪物!”他嚷着匍匐在地。

可是──回心一想,这种地方不可能有猛兽。蓦地抬头一望,从桌间匆匆走过来的是──

“福尔摩斯!”片山爬起来。“是你呀?发出那个惊人叫声的。”

邦子噗哧而笑。

“老师的桌上有咪哦。是你把音量扭到最大……”

“好家伙!专吓人!”

“阿义这人相当糟糕咧。好可爱!好想保护你哦。”

邦子往片山步步逼近。片山已到了被人赞可爱也不觉得开心的年纪。他连忙后退,可是夹在桌子间,没有太多后退的余地,很快就被邦子追上了。

“我这人的母性本能很强的,最爱有需要被保护的人了。”

邦子伸长脖子把唇压过来。片山企图闪过一边──不料连人带桌一起栽倒。

发出“咚隆呯啷”的惊人巨响。好不容易爬起来时,课室的门打开。

“什么事?”来者是本宫校长。“又是你们?”他气得瞪眼睛,声音颤抖。“到校长室去好好请教请教!”

走进校长室后,邦子好奇地东张西望。

“啊?这里是校长室?相当寒酸哪。”

“坐吧。”本宫校长拼命摆出威严的脸孔说。不过,那句话是多余的,因为片山和邦子已经双双坐下了。

“到底警视厅是怎样教育的?自称来查案,实为**女学生。太岂有此理了!”

片山正要表示抗议,这间学校是怎样教育的?女学生居然公然**前来查案的刑警!

可是,这样子会变成吵架了。

“万分抱歉。”

干吗我要道歉?总之,他呶着嘴道歉了。

“唷,阿义只是在执行任务罢了哦。”邦子辩护。

“阿义?”本宫眨眨眼。

“对。为了从我探出情报,有必要和我加深友好关系嘛。因此由我充当小孩──是不是?片山先生。”

不要突然改变称呼!片山点点头。

“大概是这样吧。”

“可是,那不是越轨了吗?”本宫从椅子起身,涨红着脸压到片山前面。

“还没去到那个地步呀。”邦子反唇相讥。“假如不是校长干扰的话,就快越轨了的……”

这是哪门子的辩护?

“岂有此理!我坚决抗议哦!”本宫校长挥拳示意。门打开,校长的女秘书端茶进来。

“噢,有客人吗?”她在校长的桌上摆放一个与主人形象不太一致的高级茶杯。

“这两个不必了──”

本宫说着,邦子马上打断,说:“请给我们咖啡。”

片山十分羡慕现在女孩们的胆量。以胆识来说,她可达到警视厅的秘书级。

女秘书走开后,本宫沉着脸说:“算了吧。”他边说边伸手拿茶杯。“我先把这些事藏在心里。作为一个有责任在身的人,必须有颗宽大的心。”

如果你的心那么宽大,可否帮我收藏我家书架满溢出来的书?片山想。

突然,茶杯发出声音破了。并不是本来有裂缝,慢慢扩大而破裂的那种破法,而是一下子裂成碎片的方式。

当然的,茶杯中的热茶不可能保持原貌。依据物理学法则,它迅速溢出校长的桌面上。

“哎哟!”本宫跳起来。

邦子用力捉住片山的手腕,说:“幽灵!”

“好痛呀──”片山皱眉。现在的女孩怎么这样孔武有力……

不过,很怪异。确实,刚才发生的事,片山也看到了。

“唷,不好啦。”闻风而至的女秘书拿了抹布冲过来。

“我的‘凡德士’西装……”本宫俯视了一下浇上茶的西裤,一副要哭的样子。

“若是高级布枓的话,拿去干洗后,也等于新的一样哦。”片山安慰他。本宫的脸霍地发亮。

“说得好!‘凡德士’是英国一级布料,拿去干洗不会变形的!它的特点是可以穿好几年。”

居然开始宣传了。似乎觉得这是说明自己的西装是如何高级的绝好机会。

“这种料子呀──”正要开始解释时,女秘书拿着抹布和手巾回来了,打断他的话。

片山感到有东西碰他的脚。

“福尔摩斯吗?你发现了什么?”

福尔摩斯紧跟着他们来到校长室,坐在门边“划船”──打盹。

“真的是幽灵哦。阿义也看到了吧。”邦子说。

“可是,怎么可能──”

“不然你说,怎样打破那只摆在房中央的茶杯?”

“那个我不晓得……”

“瞧,果然有鬼啊。”

的确,这个房间只有本宫、片山和邦子三个人在。门是关着的,窗户也是关着的。只有上面通风的小窗开了一条缝而已。

女秘书先用干手巾揩拭本宫的衣服。福尔摩斯住桌子前进,敏捷地跳到上面去。

“喂,干什么?”片山走过去。

福尔摩斯把前肢伸进桌面扩散的茶海里,弄湿了,连忙缩回,哆嗦着挥动。然后开始慎重地收集那些飞散的碎片。

“喂喂,会受伤哦。你要收集吗?好,我帮你──对不起,给我一个信封。”

片山拿到一个信封袋,小心翼翼地把碎片逐片逐片地拾起,丢进信封里。

“这么多够了吧?嘎?还不够?”

福尔摩斯彷若叫他“别懒惰”似的“喵喵”叫着。

“好吧,好吧。”

干吗我要听从这“女人”唠叨的话,片山悲叹不已。

这回女秘书拿来水桶,仔细地揩抹校长的桌面。

“这样可以了,待会就干的。”她说。

“谢谢。你真是家庭式女性。希望敝校的女生都能像你一样。”

听起来有点话中带刺,邦子扭遇脸去扮个鬼脸。

“没有啦。”年纪已经不小的女秘书故意表示难为情,提着水桶,说声“失陪了”,然后开门。

蓦地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双眼深陷,涂白了的脸上布满可怕伤痕的“科学怪人”法兰肯斯坦。

女秘书吓得眼睛瞪大,“唔”一声,就这样晕倒在地。

水桶当然随着滚跌,里头的茶水洒了一地都是。

“怎么啦?”那个怪物──石津说:“这人是不是有羊痫症?”

“唉,脸还硬绷绷的。”石津为了活动脸部肌肉而作出各种表情。

“好惊奇哦。你有演员的素质。”

“是吗?不过,那是巧妙的化妆哪。”

“我知道了。”

“呀?”

“没什么。”片山边驾驶边轻笑。

从上志学院高校转去医院的路上,石津在前座,片山的“未婚妻”邦子和福尔摩斯并排坐在后座。

片山要去医院探访竹林明。他已接到通知,因年轻的关系,她复原得很快,已经能够接受口供录证了。

邦子则以检查手臂伤口为理由,硬要黏着片山跟着来。

“可以记住台词吗?”片山问。

“台词?没那种东西。”

“没有台词?你不是去演戏?”

“对嘛。”邦子在后面嚷。“是‘科学怪人’哦,只要‘咿咿呜呜’的不就行了?”

片山终于明白水口聪子起用石津的理由。

“那么,彩排顺利吗?”

“不晓得咧。”

“你靠不住啊。”

“因我忙着被化妆哦、穿上硬绷绷的怪衣服、大大的不合脚的鞋子之类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哪。”

“你练习什么?”

“有哇。走法、脖子的扭动法、手的举法──那叫水口聪子女孩好严格哦。大声喊说‘走得更挺些’、‘什么都不要想’什么的。就像真的导演一样。”

“辛苦你啦。”单是想像已叫片山想笑,终于忍住了。“其他三个呢?”

“他们三个好像有多少台词的样子,我没看得太仔细。”好像脸还痒似的,石津拼命用力擦脸。“我没照镜子,有那么可怕吗?”

“自己看一次就好了嘛。”

“可是片山兄没晕倒的关系,也许没啥大不了……”

石津也开始会讲话了。

“很快就到医院啦。”

“法兰肯斯坦博士不在吧。”石津正经八百地说:“──对了,刚才校长室发生的幽灵**是怎么回事?”

片山说明后,石津拍一下手说:“那个一定是‘葡萄牙海报’啦。”

“‘葡萄牙海报’?”

“是的。是心灵现象的一种,据说没人在时,东西会动、会飞来飞去。”

“那为何会变‘葡萄牙海报’?”

“对不起。”邦子打岔进来。“你说的会不会是‘骚灵’(poltergeist)?”

“不是‘葡萄牙海报’吗?”石津吓一跳。“听起来是那样发音的。”

“算啦。”片山说。反正是石津的话嘛,不太靠得住。

“你从哪儿听说的?”

“彩排的时候。不过,我饿了。”

“别说多余的话!”

“对不起。好像是那个凶巴巴的导演说的。”

“那个──什么‘葡萄……’之类的事?”

“嗯。演戏时会用得着喎。”

“东西突然打破之类?”

“浮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样子。我是浮不起来的了。”

不管任何意志力,要使石津浮起可非易事,片山想。

“不过很有趣哦。在学校中发生相似的**时,水口聪子马上想到那种方案。”

“她想到什么?”

“不可能用细绳吊起人来吧,那太儿戏了──好,我去查查看。”

“剧院之鬼”、“基克尔医生与海德先生”、“科学怪人”加葡萄牙……什么来看?他们要演怎样的戏?

片山差点把车子开过医院前面。

水口聪子独自站在舞台上,思考聚光灯的位置。

“站在这里时……影子会投在门上哪。”她喃喃地说着,往左往右地逐步移动。舞台上还没有装置和背景,所有场面和布景都是在她脑子里完成的。

“好,这里吧。”她用原子笔在手中的剧本上做个记号。

讲堂里没有一个人影──说是讲堂,其实多数兼作体育馆,这里则是摆好椅子的大厅形式。

这点聪子可说得天独厚。兼作体育馆的舞台设备有限,而且无后台,结果只能做成简陋的舞台。

这里当然不够,但她只不过是一个高中生,不允许奢侈。

“下一个场面是……”她翻阅剧本的页数。

突然,讲堂的灯熄了,只留下聚光灯。观众席一片漆黑。

“是谁?”聪子用普通声音说,但声音洪亮,不愧是天生的演员。

“是谁关灯的?回答我!”聪子有点烦躁地说。

“是我呀。”声音从舞台的走廊传来。

“──关谷君。”

“聚光灯很适合你哪。”

关谷的人影模模糊糊的。聪子一直伫立在强烈的聚光灯下。

关谷的脚步声接近了。

“怎么啦?”

“我是来做‘电灯泡’的。”

“嗄?”

“你和舞台是情侣,在约会。不是吗?”关谷走进光轮中。

“你想说什么?”聪子移开视线。

“一直跟剧本瞪眼睛,好玩吗?”

“我喜欢嘛。”

“不过我想……你似乎在勉强自己哦。其实你被舞台以外的东西吸引着,但为了逃避而故意把自己关在舞台上。”

“不晓得。”聪子觉得喉咙僵住。为何会这样?每次这个人在身边时就会这样……

关谷搂住聪子亲吻。一旦习惯了就很容易上手了。

“──放开我!”

感觉到关谷的手缠上来时,聪子想逃。一时失去平衡而差点跌倒。关谷顺势压过来,和她一起倒在舞台上。聪子的眼镜飞脱了,刺眼的灯光正面跑进眼眸。

“不要!你……干什么呀!”

聪子拼命推开关谷。关谷看起来气力不大,然而他似乎领会到如何巧妙地躲开对手的抵抗。聪子一面承受关谷身体的重量,一面身不由己地陷入从未经历过的感情混乱中。

打开房门一看,竹林明从**对他微笑。

“嗨,看来好多啦。”片山松一口气说。怎么说,她是主动协助查案才被刺伤的缘故。

“害大家担心啾。”她的话很坚定。

福尔摩斯倏地跳到床头,“喵”了一声。

“噢,福尔摩斯,抱歉哦,把你交给别人保管。”

片山把靠墙边的椅子拿来,放在床边坐下。

“如果可以的话,想问一问话──”

竹林明一看就说:“啊,那张椅子──”

但已太迟了。椅子的其中一只脚歪了,片山结结实实地栽个四脚朝天。

“对不起,我没留意到。”

“不,不要紧。”片山爬起来。“一定是提醒我不可懒散吧。”他笑着掏出记事本。“知道刺伤你的是谁吗?”

“不太清楚。”竹林明说。

“那么,可以从一开始说说看吗?”

“我接到电话。男声,说是‘大学的学生课’。”

“为了什么事?”

“那幢公寓是大学生专用的。他说他接到通报说,有个高中生住进来了。”

“不是事先取得同意的吗?”

“我也这样说。然后,对方好像调查了一下的样子,又问有没有证件。我说没有,他说没有不行,待会就带证件来。”

“很怪哦。通常是叫学生来,而不是大学当局的人前去的吧。”

“我也觉得有古怪,但他说要好好看一下我居住的情形……”

“然后呢?”

“对了,他还问说有没养动物什么的。否则算是非法入住吧。想到如果说我养猫的话,不晓得他会讲什么,于是我说没有。”

“原来如此,因此你才把福尔摩斯交给别人保管的呀。”

“是的。若是摆着器皿之类就不好了,所以一起拿去──回房后,我开始打扫。你知道啦,难免有猫毛掉地的。”

“说的也是。”

“当时我也太疏忽了,房门忘了上锁。在公寓里嘛,不由放松心情所致。”

“没察觉有人进来?”

“因为……我用吸尘机呀。小型的,相当吵。当我想到有人站在背后时,背部一阵剧痛,就这样往前扑倒。爬起来时……听见关门声。”

“房门关起来了?”

“嗯。然后突然意识模糊,还很冷静地想到打电话说我被刺伤了,接着眼前一暗……”

“等等,你被发现时,门上了锁,链子也挂着哦。”

“链子也挂着?”竹林明瞠目。

“门可以从外面上锁。可是,链子怎么挂上……”

“从窗口出去的吧。”

“窗户也锁上了;而且,连内线电话也细心地切断了哦。”

“唷。那么说,凶手又回来一趟啦。”

“怎样呢?”

总之,关于这点,即使问竹林明也不知道。片山等于又多一个谜团了。

“如果当时福尔摩斯在的话……”

非常推搪的姿势。不知福尔摩斯是否听懂了,它把脸扭过一边。

“你好无情呀──对了,对那个电话中的声音,有印象吗?”

竹林明摇摇头。

“没印象。虽然事后想过……”

“是不是──像造作的声音?”

“不,我想不是。很普通的声音。”

“普通的声音?说话方式有特征吗?”

“没什么特别。”

片山投降了。

“使你卷入这种事情,万分抱歉。以后请不要再冒险了。”

“我没事的。”竹林明微笑。“等我完全复原了才捉凶手哦。”

“大概不能迁就你的意思了。”片山笑道:“好了,如果想起什么的话,请联络我。”

“嗯。我马上给你电话。不必担心我。”

“那可不行。那我改天再来……想要什么吗?我叫晴美带来。”

“唔……我呀……”竹林明在口中念念有词。

“嘎?你说什么?”片山问。竹林明又低声嘀咕。

“我听不清楚。”片山俯身在竹林明上面。

“嗯?”

冷不防,竹林明伸出两手搂住片山的头,把他用力拉过去。片山来不及躲避,与她“冲突”了。不过,只是唇与唇的冲突,也许应该有别名称呼!

恰好这时房门打开,去买花束的石津和邦子走进来。

石津瞪大了眼,只是说句:“啊,失礼。”

当然的,邦子不会就此了事。

“哎呀,干什么呀!”她吊起杏眼大叫。

片山慌忙地坐直身子。

“太接近啦!喂!”邦子走到竹林明面前,双手叉腰,狠狠地瞪着她。“你对我的阿义做了什么呀?!”

“阿义?你说片山先生?”竹林明愉快地说:“接吻罢了,有啥大不了?那是感谢的印记嘛。”

“怎么看都好,刚才那个不是感谢的吻哦!”

“唷,你对吻那么清楚吗?”

“你说什么,好──”邦子挽起袖子。

“喂,不行啊。”片山连忙阻止邦子。“她受了重伤,而你的手臂也受过伤哪。”

“所以怎样?不要插手女人的斗争!”

这样一来就没法子处置了。

“喂,石津,你来劝阻一下呀。”

回头一看,石津正把刚才靠墙而放的椅子拿过来。

“祖先教落,不要插手女人的吵架。”

“喂,那张椅子──”片山说。

竹林明也发觉了。

“啊,那个危险──”

“什么危险嘛!”邦子怒气冲冲。“你想转移话题?没那么便宜!”

“怎么啦?这椅子。”石津不加考虑就一屁股坐下──不知怎地,椅子好端端地站着。

“呃……”片山和竹林明面面相觑。

“坐起来蛮舒服的嘛。”石津咧嘴一笑。“难道片山兄比我重?”

就在这时候,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一阵不祥的沉默过后,突然,四只椅脚同时“崩溃”,就像四脚一并张开似的,椅子坐的部份宛如升降机般,保持水平状态直直掉下。于是乎,坐在上面的石津也发出地震声一齐掉下去。

看到石津抱着花束翻白眼的滑稽样子,大家哄然大笑起来──福尔摩斯例外。

我们不太清楚猫是怎样笑的,说不定它在捧腹大笑呢!

“吓我一跳。”石津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要付修理费吗?”他不安地问片山。

“我不知道咧。总之──”

片山话没说完,房门打开,护士冲进来。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

“刚才这里不是有惊人巨响吗?”

“噢,是椅子坏了。本来就不太好的。对不起。”片山道歉一番。

微胖的年轻护士看看坏掉的椅子,在众人脸上望来望去。

“是谁坐过的?”

“猫。”石津说。

“猫?”

“嗯,那边的三色猫。”

“怎会呢?那么一只小猫──”

“它比外表重多了。因它在做健身运动,身体非常结实。”

在石津随口胡诌期间,片山早已和邦子逃出病房去了。

下班后,晴美买了水果和杂志,转去竹林明留医的医院。

她接到片山的电话,叫她回家时转过去看看。晴美本来就关心案情的发展多过去上班,当然欣然前往。

一想像到凶手潜入医院去杀竹林明时被自己捉个正着等场面,就欢喜雀跃起来。这种性格的人不去当差,不知该说是幸或不幸。

并非第一次到这里来。病房在三楼,要搭电梯上去。

旧式电梯的门沉重地打开。晴美重新拿好水果袋往走廊上走。拐了弯,来到可以望见竹林明的病房不远处,蓦地“咦”了一声并止步。

在竹林明的病房前,有个犹疑着不知进去还是不进去的男孩──个子高大的高中生,名叫长沼的学生哥。

对。他对竹林明着了迷。

长沼因盲肠炎住院,乃是暂时请假的借口,并非想溜课,而是他把认识野田惠子的事告诉片山后,怕其他三个揭穿后当他是背叛者,因而委托片山帮他拿诊断书。

尽管预先宣扬说是很简单的手术,可是现在跑出来似乎太快了些,晴美想。也许他知道竹林明被刺伤的消息后很担心吧。

晴美正要喊他时,长沼却下定决心似地转身走了。难道改变主意?

晴美在打开竹林明的病房前,再向长沼的背影瞄一眼。

长沼是往楼梯方向走去的,途中突然有人从旁边的通路喊住他。长沼惊诧地站住。

然后他往那条通路消失了。晴美有点在意。

在医院中,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但以晴美的性格来说,她不会置之不理。她把探望竹林明的事押后,加快脚步,往长沼刚才走去的通路前行。

从转角处悄悄探脸窥望……那是通往别的大楼的通路,不很宽大。可是,通路上没有长沼的人影。

到哪儿去了呢?是不是去了别的大楼?晴美往通路前进。

竹林明所住的大楼访客很多,但一过了通路时,突然安静下来。

某处传来说话声。

“不是啊!”长沼的声音。晴美环视周围。

写着“太平门”的门附近,有个稍微凹进去的地方,似乎可以出去太平梯。看来声音是从那边传出的。晴美悄悄走近去看。

门上有个加铁丝网的玻璃窗,不见长沼的踪影。看样子是走到上面或下面的休息平台谈话去了。

她悄声拉门,拉开一条细缝时,这回很清楚地听见谈话声了。

“我说不是咯!”长沼说。

好像是在下面的休息平台。晴美逐步打开那道门,身体打横,“飒”声穿过去。

“若是那样,干吗撒谎请假?”

对方的声音是……晴美窥望一下楼梯下面。果然是他──桥本康夫。

“那个……”长沼语塞,沉下脸。

“我知道。你告诉警察了吧!”

长沼沉默。桥本再问:“怎么样?”

长沼耸耸肩。“好吧──我是说了,说我认识野田惠子。”他赌气地说:“不过──”

“果然。我就猜是这么回事。”桥本用苦涩的语调说:“知道吧?你出卖了朋友。”

“慢着。”长沼反驳。“我只是说在俱乐部的交流会上认识野田惠子的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谁晓得?”

“真的啊!而且……我觉得我们隐瞒认识她的事不好。只要一查就知道啦。”

“到目前都不知道呀,不是吗?”

“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的吧!”长沼顶撞地说:“那样子反而更糟糕。所以我──”

“好吧,好吧。”桥本打断他。“你每次都‘自把自为’哦。让竹林明入会的时候也是,答应戏剧部演出的事也是,还有这次的事也是。如果你有意见,干吗不坦白告诉我们?”

长沼最怕这样被人有系统地数落。他哑口无言,嘴巴抿紧。

“‘执手尾’的是我们,对不?少了你,‘科学怪人’的角色由别人演。是你提议的,却只少了你一个,太自私啦。”

“那……呃……是我不好。”长沼不情不愿地说。

“那些都没啥大不了。问题是以后。一旦你讲了出去──”

“慢着,我只是说我认识野田惠子罢了!”

“知道了。”桥本直直盯着长沼。“不要再讲下去。”

他的说话很平静,却有难以抗拒的魄力。

“嗯。”个子大大的长沼,看起来小小的。晴美一边俯视他们一边想,桥本说“不要再讲下去”的意思是指什么?

就如片山所感叹的,学生们之间,似乎有一种不泄漏彼此间的秘密──即使是坏事──的不成文规定。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晴美也很了解那种心情。

可是,这是谋杀案,如果置之不理,可能会出现下一个牺牲者。站着偷听不太令人钦佩,但对有好奇心的人来说,偷听别人的秘密却是很好玩的事。况且她有为了查案的堂皇理由。

晴美继续竖起耳朵。

“哎,‘科学怪人’……”长沼说。

“什么?”

“结果由谁来演?”

“刑警。叫石津的。”

石津?晴美第一次听见,大感震惊。似乎听哥哥说过石津被人拉出舞台什么的,但没想到是演“科学怪人”!

想像石津扮“科学怪人”的模样,晴美差点笑出声来。

“我……现在回去演也可以哦。”长沼战战兢兢地说。

“算了吧。而且,水口聪子非常满意那个刑警的扮相;而你应该还在住院中的,突然满不在乎地跑出来也很奇怪。”

“是吧。”长沼似乎松了一口气。如果他说可以回去演而桥本叫他演的话,大概令他很为难吧。

“──你去看她了?”桥本问。

“你说竹林明?不……我觉得有点怪怪的,没进去。”

“胡说。她也知道的呀,知道你动手术的事是胡诌的。”

“嗄?为什么?”

“而且呀,手术会留痕迹。到了夏天游泳时,发现你不留伤痕,不是一眼就揭穿了么?”

“噢,是吗?”长沼搔搔头。

“竹林明是那个片山刑警一伙的哦。”

“嗄?”长沼听了哑然。“怎么……”

“是事实,没法子。”桥本冷淡地说:“所以,见见她也无所谓。”

“她是警方的……”长沼自言自语似地喃语。突然察觉而问:“桥本,你来这里干什么?”

“探望呀,那还用说。身为‘奇情俱乐部’的委员长,理所当然的事。”

“是吗?和她谈过了?”

“嗯,没谈什么。只是祝她早日康复而已。”

“她,怎么样?”

“唔,比想像中精神得多。”

“是吗……那就好了。”长沼点点头。“知道那个就够了,我要回去啦。”

“那就一起走吧。”

晴美悄悄把头缩回来时,听见长沼说:“你的头发有点怪。改变发型了吗?”

“噢,这个吗?”桥本笑了一下。然后把手伸向头部,倏地把头发拿掉。

晴美意外得差点叫出来。桥本的头光秃秃的,完全剃光了。

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的动静,好像传进桥本耳际。

“有人哦。”紧张的声调。

晴美打开太平门往前奔。

“喂,等等!”

“呱嗒呱嗒”冲上楼梯的声音。晴美穿过和邻栋大楼的通路,在走廊上跑,到最近的角落拐弯。一名护士站在那里。晴美慌忙止步,深深地呼着气,这回慢吞吞地踱步。

“跑步请到外面。”护士说。

跑了一会,竟不晓得方向。没法子,晴美只好下到一楼,出到外面,再转去原来的入口。刚好跟从里头出来的桥本不期而遇。

当然,他已好好戴上假发了。

“咦,桥本君。”晴美装作若无其事。“你也来探望竹林明?”

“嗯。因她是我俱乐部的会员嘛。”

“哦。她在睡?”

“不,醒来了。”

“哦,那我去看看她了──话剧彩排有进展么?”

“我是配角,不清楚。”

“当天我一定会去观赏的。”晴美微笑。“那么,改天见。”

“失陪了。”桥本彬彬有礼地说,然后迈步。

晴美正要进去之际,桥本喊住她。

“请问这个──”

“嗄?”

“掉了。不是你的吗?”

桥本拿在手里的,乃是晴美买给竹林明的杂志。

“哎呀,是的。没留意到。多谢。”

晴美接过杂志走进医院中。她再一次走向竹林明的病房途中,蓦地赫然。

说不定……这本杂志是刚才从太平门跑开的途中遗失的。

换句话说,桥本欺骗自己──他可能看到她逃跑的背影。然后看到她正向门口走来,先把杂志蔽在毛衣里,装作是刚刚在那儿捡到的样子递给她……

那是巧妙的欺骗法。晴美不禁摇摇头。

──走进病房时,竹林明正在整理床单。

“哎呀,不能起来呀。我来帮你弄。”

“啊,晴美姐姐──对不起。不好意思为这点小事叫护士……”

“伤口恶化就糟了。来,躺下──小心哦。”

竹林明慢慢横卧在床。晴美帮她盖毯子。

“怕你无聊,我给你带杂志来啦。还有水果……”

“不好意思。”

“需要什么就说一声吧。”

“片山先生也这样说了。”

“咦?他来过了?”

“嗯,还有石津先生、福尔摩斯,以及片山先生的未婚妻……”

晴美有点不安地说:“有没有发生什么**……”

“嗯,一点点啦。”

“果然。”

人那么齐,不可能什么也不发生的。

“我叫他们别常来好了。使你的伤势恶化就不好啦。”

把他们当细菌看待似的。

“没有的事。瞧我精神好多哦。”竹林明笑道。

“──桥本君来说了什么?”晴美问。竹林明有点困惑的样子。

“桥本学长──他来过?”竹林明反问。

“嘎?没有来这儿?”

“我没见到他。我一直醒着的……”

“是吗?听哥哥说他可能会来……算了。大概有事不能来吧。”

“大家都忙吧。又要准备演戏。”

“说的也是。在正式演出前,你应该可以出院了。”

“在那之前捉到凶手就好了。”竹林明的脸上浮现不安的神色。

“交给我哥哥办,没问题……尽管我想这样说。不过,有我和福尔摩斯在,一定能把凶手擒来给你看。”晴美强而有力地说。

聊了一会儿,晴美站起来说:“好了,家里有三只待哺动物,我要回去喂食啦。”

当然,椅子已换过新的。

“三只?”

“福尔摩斯、妞儿和我哥哥。”晴美微笑,扬扬手。“我改天再来。”

“再见……”竹林明在**目送她。

等晴美走出病房后,水口聪子一直站着,目送她走向电梯去。见到晴美走进电梯,门扉关上后,她才轻轻叩门。

“请进。”

听见竹林明的声音,聪子似乎畏缩了一下,终于打开了门。

“──水口学姐,你来啦。”竹林明高兴地说。

“……抱歉,难得你在疗养中……”

“怎么说这个──来,请坐。”竹林明有点担心地注视聪子。“发生什么事?”

“嗄?”聪子有点愕然。“没有──没什么呀。”她快口说道,在椅子上坐下。“我来找你商量的。关于剧本的事。”

她扶好眼镜,把已经起皱的剧本摆在**。

“彩排如何?”竹林明问。

“嗯,很顺利。当然……”聪子的说法有点迫不及待似的。竹林明更不安了。

“发生什么事?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微不足道的事。真的,当着演戏大事面前,那些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简直是自言自语。竹林明拿起聪子颤抖的手。

“振作些!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没什么,真的没有……”

聪子宛如拉得太紧的弦断了似的,掩脸啜泣,眼镜掉在**。

竹林明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聪子趴在**,压抑声音继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