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琊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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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天变

    颜淑秋从睡梦中醒来。

    她房间在木山居阁楼,陈设单调,只在床正对面挂了一把木剑,没有多余摆件,清心寡欲得很。

    鸾琊榜开榜许久,未能进仙试的考生陆陆续续返回,阁里的事务渐渐多了起来。

    少年们在经历了鸾琊榜洗礼以后,心性有所蜕变,这个时候正是先生找他们谈心的最好时机,颜淑秋总会不厌其烦把一个个学生叫过来,耳提面命,也并把他们的心思记录下来。

    忙碌中,她难免要牵挂如今仍然在仙试中的两个人,常笑和云夕,乃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见常笑遇险,情急之下拼劲全力破开了白色的迷雾,穿过无尽空间,长枪狠狠扎向了一块红斑,刺进了仙试的考场,了结了那一只作恶的巨猿。

    再往后发生的事情就难免让她耳红舌燥了,乃至于她惊醒过来时心慌乱成一团,茫然无措。

    “真是的,不害臊。”

    她轻轻拍了一下额头,仿佛要把妄念拍散。

    却不知为何,连日里心头的淤积胸心的郁气随着这一下被拍去,她浑身上下雀跃着充满了活力。

    她把这情况当做吉兆,暗暗祝福仙试中的两人能顺顺利利。

    此时,天蒙蒙亮,清晨第一声鸟雀的清鸣响起,紧接着好似涨潮,声音顿时响彻三香阁。

    她收拢身上的衣服,推开窗户。

    隐隐约约能聆听到有学子已经早起读书,声音较为稚嫩,是再过四年要参加鸾琊榜的新生代,他们被学长返回后的消息激发了内心的斗志。

    声音听起来大都很耳熟,颜淑秋循着声音脑海里都能浮现那些孩子们的脸庞。

    曾几何时,常笑、云夕也和他们一样呢。

    她捋了捋鬓角,笑着自言自语道:“年轻真好。”

    以武者的年岁来论,三十岁出头的颜淑秋芳华正盛,再好不过的年纪,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年轻了。

    也许是因为看着那些孩子转眼长大成人,才会有如此感慨吧?

    蓦地,她看见远方天空好似出现了一团阴影。

    那是什么?

    乌云吗?

    不太像。

    她关上窗,褪去身上红色的丝衣,换上一身简洁的行装。

    几度雀跃,她来到了屋顶上。

    随着天色渐渐放开,她看清那团阴影的实际模样——某种黑色和暗红色交织在一起粘稠液体,竟能如云一般漂浮在空中。

    颜淑秋脑海隐约浮现一丝灵感,依稀记得自己在那本古籍上见过类似的描述。

    莫非是大妖现世?

    她心情一下子沉重了,据有记载,上一次大妖现世是两百多年前,名为込鴍,非仙人不可匹敌。

    但那一次大妖是从迷雾中来,直袭问天城,不像今天这样有凶兆。

    不详的气息似乎被风带到近处,颜淑秋能闻到一股腐朽又血腥的味道。

    实在难闻。

    就在这时,城里,皇宫方向,一道绚丽的焰火直冲云霄。

    颜淑秋倒吸一口凉气,那是……

    鸾火!

    鸾琊面临倾覆之灾时,由女帝亲自点燃焰火,召集一剑、三霄、九洞、七十二楼共商大计。

    看见这一幕,颜淑秋毫不犹豫下楼,抓出一年用不了几次的传讯鸟,绑上了橙色的丝带,放飞出去。

    她并不是第一个做这样事情的人,放眼去望,只见城里各处有飞鸟腾空。

    禁卫再次进城,阵列整齐,不多时把皇宫层层包围起来,等候皇命。

    没弄清情况,颜淑秋不敢轻举妄动,但她还是把学生组织起来,兵器不得离身,自己也不知从哪里拣出一把长枪。

    “淑秋先生,城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等传讯。”

    “淑秋先生,我想回家,我爹娘在家,我担心他们。”

    “先别慌别乱,禁卫已经进城,问天城必定封锁,出不去。有家人在问天城的,现在可以去把他们接过来,阁里更安全些。”

    颜淑秋把家住问天城的学生放出阁,临了,她还记得常笑和云夕,让人过去把他们的家属也带过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中。

    随着朝阳初升,大家总算能更清楚地看见阴影的情况!

    只见那团阴影时不时会滴落一些黑色的东西下来,落在剑山以南那片无尽大海。

    那片大海至今未有人去探索,那是一片死海——无论什么东西沾到海水都会迅速下沉,根本无法行船。

    看见这一幕,颜淑秋有心要登顶剑山看看那边情况,但那一带已经被禁卫包围起来,显然女帝已经上山了。

    就在这时,一匹马闯进阁内,马上的军汉在知道颜淑秋是三香阁阁主后,朝她丢了一纸皇令,匆匆离去直奔下一处。

    颜淑秋展开纸一看,上面写清楚了是由。

    鸾琊的天,塌了。

    剑山以南,一滴约莫数吨重、黑红交加的粘稠液体滴在了海面,好似铁水倒进水里一样,水面顿时滋生大量气雾。气雾消散时,那一片海域染成了红色,化作浪花拍打上岸,把沙子也染成了血红色。

    红色的沙子还有海水已经被禁卫采集回来,试验后,发现它们会轻微地影响兽类的情绪,让它们更暴躁。尤其是红海水,兽类饮用后完全释放兽性,身体还会出现异化的情况。

    尚且不知它们对人会产生什么效果,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

    剑山顶,此时此处临时成了皇家别院,禁卫大统领墨蔚葶神情肃穆在聆听亲卫汇报城中的情况,大概因为前阵子城里杀过一轮,这次突发事变并没有带来骚乱。

    “大人,死刑犯已经带过来了。十个人,大恶不赦。”

    “过去看看。”

    一排十个人,均用黑布裹脸看不清面目,有男有女,均为武者。

    墨蔚葶指了身材最魁梧的男人。

    亲卫暗示道:“他叫北仑可。”

    “姓北?上清霄的人,怎么不见上清霄过来要人?”

    “他屠了一座村。”

    “呵……”

    亲卫言下之意,是不给。

    可能还瞒着上清霄。

    “就他了,这次他要是没死,就给上清霄送回去。”

    墨蔚葶的话,北仑可听得清清楚楚,大概是看见了生路,他没有反抗就把红色的海水喝下去。

    “额……喝!”

    不到一盏茶功夫,北仑可浑身开始浮现血色,青筋暴露,俨然像那些野兽一般失去了理智,疯狂咆哮着。他身上肌肉也开始臃肿起来,转眼变为七尺高的红色巨人。

    墨蔚葶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再挑一个女的,记得关好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恢复正常。”

    说完,她转身离开。

    信步走进院子里,她在奇石怪木中找到一个女人。

    女人身着金色绸衣,衣服上美轮美奂绣有各类妖孽,最显眼处是一只怪鸟,三足两头无翼,便是传说中那只被戳死在剑山的妖鸵。

    “陛下。”

    听见墨蔚葶呼唤,女人头也不回,神情专注地盯着那张被墨雨染满颜料的鸾琊地图,问道:“试出什么结果?”

    “和那些野兽一样,人也失了理智。”

    话一说出,气氛顿时凝重。

    “水会化成气,气会化成云,云会化成雨。”女人声音沉稳,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不确定仙人们什么时候能把天给堵上。一场雨下来,这一带的人差不多疯了。墨蔚葶,我们没时间了,传令下去,北迁。传令上清霄,和南方相通的水域,截流。传令天下,储水、屯粮。传令监天司,什么时候下雨,水气怎么变化,每隔一个时辰,不,每隔半个时辰我要拿到呈报。”

    “诺!”

    “北迁事宜要尽快,把人、粮草和净水带上就行,日夜兼程。所有的马拿去拉车,这些都是当务之急。传令药膳房,被污染的土壤和水能不能拿来种植,被污染的禽兽和粮食能不能吃,有没有药能医,水有没有办法净化,这些是迫切要出结果的事。”

    “诺!”

    就在这时,天地间蓦然一阵晃动。

    只见远方那团阴影迅速涨大……

    天塌下来的事不止发生在鸾琊。

    和仙境连通的三千世界,有近十分之一出现了问题,其中以鸾琊面临的问题最为严峻。

    司命是最早发现问题的仙人之一。

    历年仙试之所以由正天、法地、司命、归芜轮流负责,原因就在于他们能分身无数,藏匿在三千世界中。司命作为此次主考官,在当下和三千世界关系最为密切,第一时间就感知了变化,找到了事件的源头!

    事件的源头居然出现在此次参加仙试的考生当中,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居然被七苦感染,进根源梦境后爆发出来,七苦借由他们成功入侵了三千世界!

    尽管司命第一时间切断联系,但还是迟了一步。

    “造化、鸾琊、泯踪、大夏、木中、烈空、幽溟,这七个世界的天塌了,我快撑不住了。”司命发出警讯,“快想想办法咧,我快撑不住了!”

    这时,一道优雅的女声在她耳畔说道:“司命,你把这七个世界合并。”

    “合并?那天不是塌得更快?”

    “我亲自过去,能撑得住。”

    “好!”

    这般说着,司命双眼浮现金光,只见天上有七块石盘亮起,缓缓靠近,拼接在了一处。

    一道蛇影蓦然闯进来,朝着那拼好的大石盘撞去,转眼即逝。

    而鸾琊……

    人们只见一条庞大无比的白蛇蓦然从剑山东边迷雾中钻出,所过之处被污染的红色沙滩和海水瞬间被净化!

    之后,它义无反顾冲向了那团不断在变大的阴影!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