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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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还珠



平南王府里的赤霞宝珠其中的一颗“烈焰”被盗了!

“本是一对成双的明珠,其内流映朱霞云雾,一颗唤‘烈焰’,一颗唤‘流霞’,乃皇室之宝,更是此次平南王向靖安将军之女萧小姐求亲之聘礼,此物一失,即引起朝廷哗然,不仅婚事被搁浅,更惊劳皇上悬赏十万两白银取回明珠并钦命四大名捕之一黄渔着办此事……”

有“夜耗子”之称的王浩然在七星客栈里滔滔不绝,此人依附于“杜鹃社”,靠贩卖江湖消息为生,做生意之余不忘吹牛打诨,随身携带的的包袱中常有江湖人想要的各类消息。

“那依阁下之言,谁最有可能盗得这颗明珠?”人群中不知何处起了疑问声。

“当然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青刀客。”见众人噤声专心听自己说,王浩然不禁得意地说下去,“那刀客,喜劫富济贫,身手不凡,使一把钢刀,刀起时有青光闪过,出道这么久来,尚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有传闻说他最近曾在大青山麓出现……”话未说完,就只见一道白影闪过——待众人回过神来那人使的轻功正是“梅花香逝”,名捕黄渔的成名绝技时,七星客栈在座的许多人纷纷拿起兵器,飞身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一个紫衣女子自酌自饮,神情淡然。

他在等。

等一个人。

一个关乎他终生幸福的人。

但是风声鹤唳,他那宽大的袍袖鼓了风,黄沙一阵阵随风扑面而来时,他等来的却是一个白衣人,是四大名捕之一黄渔,他认识并多少了解他,知道他行事一贯稳健,心思又细腻。

“你就是青刀客?”黄渔立在他的对面,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你想找的那个。”青木面具下,他的眼闪着星子般的光亮,双手交叉抱胸,有时会轻轻弹拂着衣袖上的灰土,漫不经心地答道。

“那平南王府中的宝珠是否为你所盗?”黄渔的指节开始拨动,但仍没有出手,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呵呵。”他笑了两声就不再言语,既不承认,也不辩解,只看着四周的山林出神。

“动手!”一个手势,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那黑衣上金黄色的木犀图案是皇室的象征,这群人想必就是矫健营的侍卫,看来皇上这次还真是下了大力气。想到这,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朵花,刀起刀落,青光闪烁,皆只是断了对方的剑身,并不想赶尽杀绝。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黄渔在旁边看着,赞叹了一句,“可惜你我此刻是敌人。”话音刚落,一把铁扇已然从袖口飞出,扇柄是精铁铸造,扇面是皇上钦画渔翁,此扇出手,对手在劫难逃。

那扇子转得飞快,像一轮利齿法轮飞来,来去却并无定法,他举了刀,朝那法轮中心砍去,不料一个交错,那法轮未受半点影响,依然是径直朝他飞来,他避闪不及,左肩一条伤痕赫然触目。

那传说中夺人性命的铁扇,果然名不虚传,任他也看不出破绽。

“哈哈。若老夫的铁扇给你看了究竟,便不值钱了。交出宝珠,否则……”

“不过是双城普通的精铁。”一道紫影翩然而至,面纱掩了笑颜,挡在他的身前,在那铁扇即将来到面前时,双臂伸展开,只见两条白练从袖间迎着铁扇而去,瞬时缠绕了铁扇,“此物的妙处在于一把扇子可分成八面小扇。”她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白练,“遇坚愈坚,破绽看似在法轮中心,可真正的破解之法却是以顺凤庄的天蚕丝织成的织物——以柔克刚!”说话间,长袖舒展,随着步伐跳跃,似飞天起舞,过了一会,双臂猛一收力,白练收回袖间的同时,那扇子也散成八块,向四周围攻青刀客的侍卫飞去。

“你!”望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宝贝铁扇毁掉,黄渔再难保持沉稳,“你到底是何人?”

“哈哈!”那紫衣女子向青刀客使了个眼色,一并飞身离开,只剩下笑声回荡在空中,“熟人。”

“不用追了!”看着扑腾而去的紫、青双影,黄渔看着扇子上残留的天蚕丝,止住了手下,摸着唇边的胡须,饶有意味地笑了笑,“我们的任务到此为止。”

月如残钩,晕染着黄色的光,像把冰冷的镰刀。

紫衣女子坐在溪边,守着一团篝火闭目养神。

有沙沙的声音,是男子踩着林间落叶走来,她依然安坐,并未起身。

“就不怕是黄渔追来?”他肩上搭了野兔和鹿,是刚寻食物回来。

“若是他,步子定是很轻,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让我警觉。”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在月光与粼粼水光里他忽然有一种感觉,那紫色面纱定有着至美笑颜。

“还未请教过姑娘姓名?”他用刀将野物剥皮,并不去看她的眼。

“人称我紫衫女。”她忽然想起七星客栈里王浩然的卖弄,没来由扑哧笑出了声,“善用白练,自出道来无一次失手。”她看向他,目光又不由落在他肩上**的伤,“你倒是忍得住,这伤口为精铁所赐,伤筋动骨。铁扇上有慢性毒药,无色无味,直到七日后入你骨髓,再难救治。” 说着并不顾他,一手取过在篝火里烧得通红的树枝,贴着他的肩膀,一路烫了过去,“然只要以火微灼伤口,即刻解毒。”

他咬了牙,忍住,豆大的汗珠挂满额。

她不忍,顺手撸起衣袖替他擦拭,然后就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责备。

然而他并不介怀,右手递了一块烧好的兔肉给她:“谢谢你。不过话说回来,姑娘下手可真狠。”

“呵呵。”她盘膝坐在他身边,“独自出来行走江湖,总是要小心点。”她看着他的青木面具,同时又理了理自己有些起毛的发鬓,“更何况我是一介女流。”

“姑娘身为女流,行事却颇具大将风范。”他是真心赏识她,并非夸耀。

“是吗?”她心里起了波澜,忽然想揭开他的面具看看他的真实面目,“那你叫什么……”话未说完,已有软绵绵的一条物什窸窸窣窣从脚下穿过——“啊,蛇!”与适才的临危不乱截然不同,她慌忙地地抱住他,脸色苍白。

他呆立在一旁,竟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刚才从脚边经过的,不过是一只老鼠,忙不迭在心里偷偷笑了起来,没想到这样的女子也有害怕的东西。但那鼻腔间充斥的栀子花香味儿却让自己无法伸出身去提醒她,只等她自己觉察。

她在他的怀中瑟缩着像一只小猫,待终于发现,脸上不禁发烧,悻悻地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咬着唇,不说话。

“天不早了,休息吧。”他寻了借口,敷衍过去,她维诺着点头。

“对了,我还有个不同于‘青刀客’的名字。”他怀里依然有她残留的气息,看着她抽身离去,心里怅然所思, “‘大黄’。”

“啊?”她本来局促的神情顿时缓了下来,被一种好奇的色彩代替,“大黄不是一味药吗?”

“还好你没有说这名字像狗。”他笑。

他手一颤,刚触到她的面纱便收了回来,月光下她的呼吸均匀平稳,肤若凝霜,他看着,久久动弹不得。

他其实早就知道,是眼前这女子盗去了宝珠,她出手相救,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成为替罪羔羊罢了。

一股莫名的惆怅充溢在胸腔,他的手慢慢在怀里摸索,终于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颗圆形的普通珠子来,表面咽哑了光,暗若铅凝。然而随着手指慢慢的转动,那珠子在月光与水光的交相辉映下,竟渐渐地有了七彩的光华,恍若夜幕四合时,那天边的飞霞。

女子忽然嘤咛笑了一声,他一惊,定下神来才发现不过是她的梦呓罢了。只是,是什么,让她在梦中也能笑出来?

其实,自结识她以来,虽只短

短的一天,不也是被她的快乐感染了吗?他感到欣慰又感到颓唐——这种欢快,只能来自江湖。

思忖间,他想起那个多年前的午后,他看着那个马背上绝尘而去的白衣女子忽然而生的怅惘,还有她在马蹄扑踏出飞尘后折返而回对他说“轩哥哥,你等我”后甜美的微笑。一晃眼,竟不知她如何了,他猛然抓住手中的珠子,下定了决心。

依稀有了天光,穿过微开的红木雕花窗,绽在她的颤颤眼睫上。

她慢悠悠地醒来,发现锦被裹身,是七星客栈的天字甲等房。腰间锦囊熨帖着身——果不出意料,那颗珠子已被人掉包。但是她不慌不忙,心想,孤注一掷果然是不对的,这宝珠在江湖上谁都想要,所以她才没有那么笨。

可是,她此刻,忽然想起了那个男子。

也许,他拿那颗珠子,并非为了钱财,她笑了笑,换了身衣服,飞身从客房离开。

不料刚在正阳街面落了地,就看见一大帮人围着一个男子,那男子身量修美,青木面具遮脸,青刀下落,毫不留情,是他无疑。

那帮人定又是为那赤霞宝珠而来,她想着,笑了笑,刚想离开却发现他一条伤痕赫然在肩,是旧疤又添了新伤。

何必为一颗珠子这般拼命?她心里想着,人已经跃到他的身边,说了声“傻子”便有无数白练护在身前,“珠子给你们,人我带走!”话音刚落,众人只觉一颗流星闪过,映着阳光,一颗流溢着七色虹辉的珠子落在为首的手上——“果真是‘烈焰’,好,让他们走!”

谁都没有追,只顾那颗价值连城的宝珠。

也就没有人在意,她嘴角不易察觉的笑。

“你的那颗珠子?”他深受重伤,嘴角结了一层盐霜,却依然牵挂那颗珠子。

“假的。”她漫不经心,从衣裳上随手扯了一条布条,替他包扎伤口。

“啊?”他显然没有料到,手中青刀顿了一下。

“你掉包的那颗也是假的。”她坦然相告,却没有丝毫的责难语气,“我真不明白,这宝珠有何宝贵之处。世人只知王爷求亲用它,以为它定价值连城,却不知道这颗珠子并不比那聘礼中的其他任何一件值钱,你不过是在做一笔亏本买卖。”

“是,我知道。”他苦笑了一下,张了张口,却生生将话咽下,“只是你不明白它对我的重要。”

“哦?”她笑了笑,“是你的心上人喜欢这宝珠吗?”都说女子爱珠宝,那珠中流映朱霞云雾,倒也讨女子喜欢。

“是。”他忍着痛,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她背过脸去,不去看他。

他仰着面,一只手枕在头下,神情似睡非睡。

“喂。”她轻轻地唤道。

他没有回答,她的手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划过,间或牵扯出他因伤口撕扯的痛苦的呻吟。她蓦地收回手,再轻轻地唤了声:“大黄。”

他依然没有回答,呼吸平稳——上的药里有麻草,他不会那么容易醒转过来。

大黄是一味药,味苦,性寒,可凉血解毒。她想着他刚才的回答,忙不迭按住胸口,心里生出纤柔的疼——大黄固然是味儿良药,却解不了她的急火攻心。

他忽然翻了个身面对着她,青木面具滑落了一点,露出一角他的面容。她忽然有股冲动,想去揭开那青木面具。

看看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此后的时光,把那张脸深深地记在心上,也好。

她缓缓地俯下身,伸出手去,却突然在手指将要触到面具时停住了——他早已有了心爱的人,并且值得他奋不顾身地去付出。她记住了他的面容又能怎样,他不会记得她,甚至,他连她的真实面容也没见过,就算以后见着面,又能怎样?

又能怎样?

当初她刚行走江湖,便知晓了他,知道他劫富济贫,侠肝义胆,是一条好汉,此后的日子一直想见见他,待见了他,虽仅仅一日,便早将身心相倾。

一张面孔,算得了什么?可是,大黄,大黄,他能给她的,也不过是这个名字。

咚咚咚,有一面小鼓在胸中敲啊敲。她终究是没有伸手,却缓慢将发髻解开,青丝散落后,一颗宝珠握在手中,“其实,赤霞宝珠的可贵之处就在于藏得越深,亮得越久。”她微微一笑,将那颗宝珠小心放进他的怀中,“但愿她喜欢。”

她明明笑着,眼中却滑出一滴清泪,落在他的唇上。

靖安将军府。

豪奢的楼阁和阔达的庭院淹没在静谧中,靖安将军书房里却灯火通明。自年前班师回朝,那平南王向皇上请求联姻的事情就困扰着萧涯——不知道为何,和平南王青梅竹马,一刻也分不开的女儿小芸竟然不愿答应这门皇上钦赐的亲事,连那孩子好几次来府里,她都借口微恙在身,不愿亲见。

哎,为江山操劳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功成身退,该享天伦之乐时,这儿女亲事又要自己操心。本以为婚期将近,女儿心性该收敛了,无奈那结亲的赤霞宝珠又失窃,女儿心里倒痛快了,自己却被皇上召去说知心话,无非是儿女不小,需要父母操心云云。言外之意就是无论宝珠是否找得回,这亲事还得办,而且得大办特办。

可是小芸那边,如何劝?哎,女儿大了,心事多,只怪自己当初带着她一起离开京城去往边关,尽染些外夷性情。

忽然门房来报,说“烈焰”已失而复得,皇上下了密旨,择日举办大婚。

“我才不嫁。”下人还未打发出门,话音未落那边厢萧芸儿已经进得屋来,“管他有没有赤霞宝珠,我都不嫁!还有啊爹,这宝珠失窃哪有那么容易找回来的,分明是糊弄我们!”

七宝装饰的步摇下,一张艳丽的面容配上欢快的表情出现,罗衫轻摆,光耀厅堂: “爹!”她嘟着嘴,晃着他的手,娇嗔道。

“乖,你未出关前不是和孝轩那么好的吗?为何?”他实在不明白,这其间到底生了何枝节? “是不是有了什么误会?”

“哼。哪里有什么误会?虽说是年轻有为,风流倜傥的平南王,和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又有什么不一样?你离开京城那么久,又怎么知道这京城王孙公子飞扬跋扈到什么程度?”

“那你又如何知晓?”他作势要家法处置,冷拉下一张脸,横眉问道,“莫非你又到外面去闯祸了?”

“才没有!”萧芸儿知他心性,不过是狐假虎威,遂丢下一句话,“不嫁就是不嫁,管他是谁!”

“你!”萧涯一时语噎,也甩下一句狠话,“你们的婚事是皇上钦点的,有没有宝珠都要给我嫁!”

平南王刚过了清河,就忙不迭地换了青玉骢,往京城赶去。

和煦的风吹在脸上,有一丝暖,让人顿觉清爽,“端阳门”的牌匾已依稀可见,看着街道两旁来往的商客、林立的商铺,长途跋涉后的懒散一点点地消失在空气中,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赤霞宝珠失而复得,自己与芸儿的婚事即将举办,想到这里,平时沉着冷静的他也不禁微笑起来。正思忖间,忽见城墙聚了一小堆人,阻了进京城的路。

下马走近一瞧,只见几个守城的士兵正推搡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嘴里嘟囔着“老头子不识抬举”之类的话,瓜果滚落一地,旁边围观的人皆敢怒不敢言,他知道这是城门官儿立的不成文的规矩——虽然税务规定,凡有肩挑背负及小船携带箕筐、笤帚、蔬果等进程,均可免税,但是当下进城小贩须每人在帽下鬓边插两文钱,由门卫径行摘取,彼此无话,墨守习规,凡有不遵者,即落得如此下场。

他想近前阻止,可是想起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心里虽按捺不下,可是终归收了手,待再上马时蓦然发些一个熟悉的身影,拦

下了想要打老汉的兵士。

是她?

“好大的胆子,连你兵爷爷也敢打!”正待还手时,却不料定睛一瞧,拦人的竟然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下凡的天仙,几个人使了眼色,眼中有邪**的光。

“啪啪!”——“哼,好大的胆子,拿着俸禄就是在这强取豪夺的吗?”女子动作极快,未待兵士近身前已经接连扇了他们几个大大的耳光,清脆响亮,博得围观百姓一阵叫好。

“好身手。”他赞道,可一时间只见聚集的官兵越来越多,是端阳门监督带了救兵来,想着可能对她不利,他跃马而下,疾步走过去。

“下官见过萧小姐。”那端阳门监督却是没有注意到他,此刻正头冒冷汗地赔罪,“下官管束手下不利,还请小姐多多包涵。”

果真是她!

他呆立一旁,顾不得端阳门监督向自己行礼,不禁唤了她一声:“小芸。”

她闻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敛巾行礼:“王爷!”一句话,将关系扯得生远。

他心里一咯噔,心想这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小芸吗?是那个有着甜甜的笑,会糯软地唤他一声“孝轩哥哥”的小芸吗?除了她多年未变的模样,神情已然不同,眼神中还多了一道犀利,划开他们之间陌生又熟悉的距离。

她拿了钱给那老汉,安慰了几句,便径直走了,没有和他再说一句话。他想招手挽留,却又觉得多余。

“王爷,您请!”穿堂里有风穿过,微红的灯光闪烁起来,一盏灯笼前导,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在将军府老管家的引领下走进了东厢的客房,“有什么吩咐就叫老奴。”

“嗯。”

待老管家走后,他便吹灭了灯,和衣睡下。他这次亲自护送宝珠而来,被将军留在府里歇息,与其说是疲累,不若说是想找借口见见她罢了。可是临到她的厢房,才被她的贴身丫鬟告知小姐已经歇息,无奈中也只好回房睡下。

自她随父回到京城这么久,他都没有见过她,无论是皇上召见贵戚入宫行赏,还是他亲自登门拜访,她都寻了借口不露面,她根本是有心逃避他,又或者说是早就忘记了他,不再记得他俩之间的情分。

恍惚中他想起那个女子,她虽蒙着面,也仅仅只和自己相处了一段短暂的时光,可是他的心中却始终放不下她。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江湖中劫富济贫的青刀客其实就是当今皇上的儿子,新晋的平南王,也就不可能知道赤霞宝珠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

如她所说,赤霞宝珠并非价值连城,可是小芸却在第一眼见到它们时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还取笑,说若是以后婚嫁,必也要这样一对宝物。

他记着这句话,一直到现在。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耳旁却仿佛有了一阵风,那是会轻功的人足尖踏在屋檐上的声音,他心里略一沉吟,足尖轻点,也跃上了房。

月光下,是一袭紫衫——是她!

月影下她的身影蹁跹,像一只紫蝶——她去的不正是小芸的房间?

莫非是要对小芸不利?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房中只见她一个,并不见小芸的人影,“竟然连她的主意都打!说,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他心里发急,根本不顾及她与自己的情分,指尖有一粒寒星闪烁,清光凝结,那光芒已搭上她的脖间。

她原本没有料到有人也跟着来,更料不到听着声音那么熟悉,回转头来一看,方觉得眼神也相似——眼中闪过惊讶的色彩:“是你?”

“不错,江湖中的青刀客,平南王府的王爷,都是一个人!”他仿佛看清了她的心,一句话把她的退路斩断,“我未过门的妻子,便是你劫去的萧小姐!”

“哦?未过门的妻子?据我所知,她连你的面都不肯见。”她掩饰了难过,又极快地恢复了一切了然于心的神情,眼梢向上俏皮地翘着,一句话刺得他心口剧痛,像一只兔子,被箭射得一路淌血。

“这是我的事!“他发了狠,长剑向她粉嫩的脖间更进了一毫,”你若告诉我她的下落,我便不做追究。”

“哈哈!”她大笑起来,但眼角却分明有了水光,“原来,你不过是和黄渔布了一场局,让我自投罗网?”

“是!”记忆蔓延开去,他想起很久以前便生根在心中的小女孩,她爱穿一件月白的裙衫,从小便习武,是个敢爱敢恨,有勇有谋的主儿,虽然他也知道,多年的关外生活使她的习性有诸多改变,可是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还是没变。这点,眼前的人虽也与她相似,可是到底——他们之间相错了多年的时光——是她迟来了。

“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她的泪毫不犹疑地落了下来,一滴滴,顺着脸庞,滴在他的剑上,“哪怕只是一会儿?”

“不错,”他的手明显一顿,剑在她的脖子上划过一丝红,“我是喜欢过你,可若是让你与她相比,你根本不算什么。我再说一遍,你若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我便放了你。”

“哈哈!你休想!”她借他失神的片刻,袖中露出一把短剑,挑开他的剑,“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我要让你永远找不到她!”她飞身离去。

“你站住!”他一字一顿道,“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他举起剑来,直指她而去。

几百个回合,他们由假山打到房顶,由凉亭打到大院,奇怪的是,将军府的侍卫听到动静都没有动手,丝毫没有捉拿刺客的意思,连萧将军都伫立一旁观战。最后,还是他技高一筹,挑开了她的面纱:“说,她在哪儿?”看得出来,是动了真怒。

然而话音未落,他的人却连同他的剑僵在一旁——月光那么清亮,照着她的脸——如含春的奇葩,肆意地绽放。

“叵。”他的剑落在地上,映着月辉。

“这不好好的吗?”她将脸埋下去,偶尔偷眼瞧瞧他,桃花开满双颊。

“哎。”远远的,萧涯不禁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俩孩子要么不见面,见了面也是这等场面收场。

红,热烈的红。将军府里张灯结彩,宾客满座,是为庆贺靖安将军府小姐与平南王大婚之喜,连皇上都驾临观礼。

“你说什么?哎哟……”正在梳新娘头的萧芸儿一听见丫鬟的消息便霍然站了起来,喜娘没提防,手里还拽着一大把头发,她这猛然一站起来,发型乱了不说,顿时头皮被扯得升生疼。

“小姐饶命!”

“是王爷留下的纸条,说,说高枝难攀,所以,所以……王府里已不见王爷的影儿啦。”丫鬟揣摩心思,早已和喜娘一道跪了下去,“小姐息怒!”

“这王八蛋!”萧芸儿嘴里咕哝了一声,一只在手里把玩的凤钗将手心压得通红也没有注意,“看我不抓住你问个明白!”然而刚卸下自己颈上的金锁想起身去追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便慢慢地坐了下来,“好啊,他不娶便不娶了。”

“来人!”皇上已气急败坏,在发号施令。

“卑职在!”都统、矫健营统帅与四大名捕都已跪在圣前听令。

“给我发皇榜。知会各县郡衙门,还有各营,捉拿孝轩那小子!”这孩子,真是胡闹,原先不愿继承皇位,说是不想小芸难耐深宫寂寞,只愿当个亲王给她专宠,而后又亲去寻回宝珠,本以为自己快当家翁。得享天伦,现在可好,这孩子又说不娶了,“捉住了直接给我送到将军府来,听候萧小姐处置!”

“遵旨!”

“哼!”她听着皇上的旨意响彻在回廊。院落,又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笑得像夏日的阳光那般灿烂,“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她伸出手去,慢慢握紧了拳,眼里有笃定的光,“我还要发消息给‘杜鹃社’,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我的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