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灵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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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魂葬

我不由自主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却听到飞廉惊呼一声“不好”,便见眼前这宽阔的雪原上无端端立起几丈高的浮雪,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不料未见其形先闻其声,只听一个略显苍老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是谁胆敢前来冒犯!”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那浮雪之中,一把冰雪长剑直直朝我们这边刺了过来,我和飞廉立即闪躲,但已经冻僵的身体多少有点不听使唤,我落地不稳,一不小心打了个滑,便被长剑落地击起的冰渣划破了脸。到这时候,那浮雪中才现出一个人形来,然而却并不高大,正和那憔悴的将军一模一样。这难道就是将军的魂魄?果然还在人世间流连没有被超度吗?但飞廉是怎么知晓的呢?

“有意思。这地方果然如我猜测的一样,既不是人间,也不是完全虚幻的境地,而是魂魄往生的必经之路,非要说的话,算是黄泉与人间的衔接处吧。虽然黄泉的规矩向来森严,但偶尔也会有例外,一些无法往生的魂魄会保持生前的样貌和意识逗留在这里,由于他们带了太多人世的东西,黄泉的守卫无法判别它们属于哪种存在,不会强行将它们拉入黄泉。因此,它们的时间就像停止了一般,唯有一成不变的等待数年数十年数百年甚至上千上万年,直到有人为其魂葬或是被这空间中吞食魂魄的生物吃掉,才可以重获新生。”

黄泉与人间的衔接处?那不就是黄泉裂缝吗?而说到吞食魂魄的生物,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鬼局时一口吞了康哥的鬼车,莫非这位将军的魂魄,也终要沦为那玩意儿的腹中之物?我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其实经历了先前那影像,我心中对这位将军还是有些钦佩的。只是,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里,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

我虽然这么想着,但这位将军对我们显然颇有敌意,那锋利的雪剑一次又一次直袭我们要害,甚至还能感觉到凛冽的剑气,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即使只有一人,这如虹气势也仿佛率领着千军万马一般。

面对这凶猛的攻势,我有些应接不暇,飞廉这家伙倒是越来越镇定自若,一边躲闪一边说道:“息怒息怒!两军对战,不斩来使,这老规矩,您应该不会不遵守吧?”

“哦?来使?你是哪国来使?所为何事?”那将军听了,竟然真的停止了攻击。

“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是故人来访。”飞廉说着,便将那一枝梅花举到将军的魂魄眼前晃了晃。那将军的魂魄先是愣了两愣,紧接着便颤抖着声音说道:

“梅、梅花!你从何处寻得这腊梅?”

“我说过了,这是故人所托。”飞廉故作神秘的嘿嘿一笑,答道。见这将军情不自禁就要触碰这梅花,飞廉却飞快收回,说道:“你就不问问是哪位故人?”

那将军又是一愣

,拍着脑袋沉思许久,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才缓缓说道:“不瞒你说,我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故人了。我本是江城人,父母早亡,自幼跟随表亲过活,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天下大旱,庄稼没了收成,没过多久就饥民遍野,我随着表亲一家迁移,想去相对富足的地方谋条生路,谁料才到半途,表亲一家都染上了瘟病,却递给我一纸征书,一再嘱咐我不要管他们,说原本这征书是给他们自己的儿子留的,但现在既然都已命不久,不如把这活路留给我。我打开征书一看,原来是在征戍边的军士,虽然偏远艰苦,但在军中至少有口饱饭吃,不至于饿死。待我安葬了他们一家之后,我就加入了戍边的行列,这一守就是四十余年。从那时起,我就是孑然一身,哪里有什么故人?这么多年来最惦记的,就是小时候家门口的一株梅树,每到寒冬腊月就开得火红,摄人心魄。”

这将军,该不会完全忘了他最后的嘱托吧?飞廉却并不在意他是否还记得,只哈哈一笑,说道:

“这样的魂魄偶尔也是有的,因为太过恪尽职守,只记得和自己的责任相关的事,却把其他事情,乃至自己临死前的嘱托也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临死前的嘱托?你是说我已经死了吗?”那将军问了这句,却哈哈大笑起来,又连连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多年来我日日戍边,是遭遇到不少强敌,但我无病无灾,更没有战死沙场,怎么会有死了一说?”

一时间我和飞廉都傻了眼,这不记得腊梅之事也就算了,竟然连自己死了的事实也一并忘了,好像那时节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虽说魂葬一向是飞廉的专长,但连最基本的事儿都不记得,这魂该如何葬?即便是直接告诉他他已死去的事实,只要他不接受,他便依然只能在这黄泉裂缝中徘徊。我心里忽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他守了一辈子的边关,一生戎马,如今死了,却依旧得不到安息,铭记着戍关的大任,独自在这冰天雪地又不知守候了多少年月,简直就像是无限期的兵役。

飞廉苦笑了几声,无奈的怂了怂肩,说道:“这下麻烦了。我本有意为他魂葬,好好吊唁他一番,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实在不行,也只有召来那些食魂的怪异生物强行超度了。哎,真是个无福之人啊,生前如此辛酸,死后也没有福泽。”

我丝毫不怀疑以飞廉的能力,一定可以召来那些食魂生物,但我却下意识的说了声“且慢”,心下暗自思忖,倘若真要魂葬,也并非毫无办法,按理说只要能将他那部分记忆挽回即可,但这么一来,就必须要找到记忆的关键,只是,对于这位老将军来说,记忆的关键又是什么呢?

飞廉这家伙倒是立即就明白了我的心思,故意朝我抛了个媚眼表示洗耳恭听,我也不由得有些无奈,这家伙真是不

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就永远没个正经,不过这恰恰也说明,他也觉得事情还有回旋余地,或许飞廉心里,对这老将军也多少有些敬意吧。

我示意飞廉凑近点,压低声音对他耳语了一番,飞廉听完愣了一愣,突然嘿嘿一笑,说道:“荒兄,你可真有意思。就这么办,肯定行得通。”

这时,那老将军的魂魄显然有些不耐烦起来,用剑指着我们道:“你们这两个黄口小儿,在那儿嘀嘀咕咕些什么?一点都不光明磊落!就算是来使,敢在我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样,老夫也照样杀无赦!”

飞廉见状,立即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故作谦卑的说道:“将军请息怒,息怒,我们只是在拉拉家常,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今天任务在身,不完成,心不安,魂不宁,还无法回去,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老将军听了,立即冷哼一声,拿剑尖指着飞廉的脖子,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的任务是什么?”

飞廉咧嘴一笑,轻轻用手拨开剑尖,说道:“将军何须如此激动?我们的任务么……”飞廉故意将这最后一个字拖得老长,依旧摆着一张笑脸,目光一瞬间变得如鹰隼般犀利,全身杀气大盛,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不过是让你死一死。”那将军立即感觉到危险,飞快的与飞廉拉开一段距离,摆好架势准备一战,飞廉却又忽而收敛了锋芒,依旧是先前那毫无威胁性的来使模样,谦卑的问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否?”

“助你们一臂之力?荒谬!”这老将军显然愤怒了,连花白胡子都在颤抖,“我早就知道你们居心叵测,现在总算是露出了真面目!我们上!活捉了他们严刑拷问!”

这老将军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雪原又是一阵浮雪涌动,竟然现出了整整一支军队来!我和飞廉一时间面面相觑,魂葬将军的条件只缺了那一点就麻烦成这样,现在居然出现了一支军队!我们对这这军队中的无数魂魄可是一无所知啊!

但此刻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哪里还容得我们多想,那军队已经如狂风暴雪般朝我们袭来,盔甲跟盔甲之间摩擦的声音都已经听得清清楚楚,迫不得已,我只得变回原形,招呼飞廉赶紧到我身上来,自古两军对垒,擒贼先擒王是胜利的不二法则!那军队的兵士们见眼前突然出现一头巨狼,自然畏惧,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停止进攻,光凭这一点,也知道这是一支训练有素,作战勇猛的虎狼之师。

我带着飞廉径直冲到那老将军面前,那些兵士的攻击对我来说有如隔靴搔痒,相反的,我随随便便的一击,它们就躺倒大片。而面对此情此景,那老将军竟然也丝毫没有动摇,剑指飞廉,吼道:“想取我首级,先问过我手中剑吧!”

飞廉淡淡一笑,说道:“这有何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