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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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黑衣人

    花家兄妹离开的当晚。

    夜幕高悬,星光寥寥。

    偶尔几声夜枭的悲泣从远山传来,于这山城寒夜之中,倍感凄怆。

    一个蒙面黑衣人,站在戚长空等人居住的院落之外。望着这十尺来高的院墙,口中说道:“原来是在此处,倒叫我好找。”

    说罢,纵身一跃,跳至墙上的灰瓦上。冷眼扫了圈院中布局。

    “也怪不得杜老鬼如此重视,单凭‘易筋经’这三字,足以让江湖中人思之欲狂。”

    兔起鹳落间,如蜻蜓点水般飞到最高的一处房脊上,俯下身子,只闻院中夜风低吟,并无人声。

    “哼,还有几天就是比斗之日,这小子倒是睡的安稳。却是苦了杜老鬼,大半个月来,已与疯魔无异。”

    这人在院里绕了几圈,似是对周遭环境已然熟悉了七、八分。最后又回到了屋脊之处。

    “这院里尽是低矮平房,看来易筋经最有可能的藏匿之处,还是在这戚长空房里。”

    黑衣人思虑一二,揭开一片青瓦,往屋内看去。

    “没人?天助我也。”

    但见这人猛吸口气,浑身骨节移错收缩,竟是从几片移开的房瓦空隙挤了进去,轻轻落在地面。

    进到屋里,黑衣人呼吸急促了几分,眼里也流出一丝狂热。他再次望了一眼青纱雕床,嘴里冷笑:“八成是去找他那小情人私会去了。”手下动作却是不停,从枕下、被里、书架、案几上一一扫过。

    “奇怪,难道不在此处。易筋经何等珍贵,他不可能放置过远。难道说是还有什么密道暗阁?”

    黑衣人眉头紧锁,一不留意,肘处撞在了檀木书案一角的花瓶上。

    “不好!”

    他赶紧伸手接住,额上惊出一层虚汗:“好险!若是让他们发现了,可就大事不好。”眼角余光一瞥,刚好看到一本古朴书册大剌剌摆在放在刚才花瓶之处,上面写着“易筋经”三个大字。

    也正是他方才细细搜查后,所略过的一处。

    “居然在这!”他心中一跳,如飞鸟般扑了过去,下颌抵在案几上,双眼死死地瞪着那本册子。

    好不容易伸出双手,微微颤抖地在书面上轻轻摩挲,眼睛里透出不可置信的狂喜:“那败家子,竟然用这无上内功秘籍用来作垫瓶之用。殊不知江湖中人,能为这本‘易筋经’驱身赴死者,何止万千!”

    这在此时,一个不急不徐的声音自门外缓缓传来。

    “这就是所谓的‘此之甘饴,彼之砒霜’。一来,它能使人武功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不假,但换而言之,明知此路不通,却又让人忍不住心存侥幸,甘愿赴死。”

    双门“砰”的打开,戚长空一脚踏入,身后跟着杨清、范通等一干弟子。

    戚长空瞟了眼死死攥着易筋经的黑衣人,轻叹:“昨日无双才说全记下来,所以还以予我。没想到,今日就有人来盗取了。”

    来人见戚长空如此阵势,心下大惊,但随之双目一扫,发现那持剑姑娘竟不在此中,又转而一喜,沉声道:“就凭这些土鸡瓦狗,也想阻我?”说罢,抽出腰中一柄软剑,内力贯入,直直朝戚长空刺来。

    戚长空脸色平静,躲也不躲。

    身后的杨清却早已蓄势待发,怒喝道:“贼子好胆!”

    绕过前去,抓着昨日门板猛地照面扇来。

    “嘿嘿,就凭这块朽木?”

    黑衣人冷笑轻笑,剑锋陡旋,一股淡青色剑气恍若旋涡般卷来:“青莲剑流……给我破!”

    门板、软剑撞在一处,两人俱是不动,但体中内力已是倾涌而出,如同抵角之牛,陷入胶着之中。

    黑衣人大惊失色:“你是何人!竟能挡住我的一剑?”

    “嘿嘿,那也是我想问你的。在下手里,从不杀无名小卒!”

    杨清只觉丹田中的易筋经真气,源源不断地朝双臂涌来,不仅毫无颓退,反而愈加绵长淳厚。于是大喊:“记住了,这一招叫——‘三百六十度,日你仙人板板’!”

    话语间,沉腰贯气,逼退黑衣人一步。身体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子,抡起门板如陀螺一般再次朝黑衣人扇来,力度又何止增了双倍!

    黑衣人大感不妙,好在经验老辣,连忙改刺为挡。但一击之下,嘴里已是呕出了一滩血迹。

    “有趣……”他不怒反笑,竟是先于杨清一步再次刺来。

    杨清大笑:“鸡鸣狗盗之徒,武功不过如此!”

    舞着门板又是一扇。

    “哈哈!你上当了!”黑衣人与空中身形突转,双脚踩在迎面而来的门板上,弯膝沉步,便如弹簧般往房顶急越而去,“砰”地一声破开砖瓦,低头朝着杨清几人大笑:“多谢相送,这‘易筋经’,我笑纳了。”

    惹得杨清几人在下方大肆叫骂,却是追赶不及了。

    黑衣人嘿然不理,正欲离去。

    倏然,一个女声从耳畔缓缓传来:“能不能笑纳,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黑衣人悚然抬头,只见屋脊对侧,一个红衣女子抱剑而立,一双清冷秋眸静静望来,看不着喜怒哀乐。

    他大惊:“荻无双!”

    荻无双声音依然清远,似从寒月仙宫缥缈而至:“既是故人,又何必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心知成败在此一举,黑衣人心下一横,全身内力毫不保留地灌进软剑之中。冷笑:“有几分本事,一试便知?”竟是把剑直直掷了过来,而身下双足一点,已是掠出十步。

    “有用吗?”

    黑剑出鞘,剑芒电闪。那柄耗了黑衣人十成十内力的软剑,霎时断作两截,无力坠下。

    “她武功又进步了!”黑衣人略一失神,转而狂喜:“想来杜老鬼所言不假,这易筋经果真如假包换!否则适才相隔一月不到,她一身武功精进,怎能如此可怖!”

    又从怀里掏出一盒黑匣,长啸:“这是从七派之一——天工坊得来的‘日月光轮’,可待好了!”

    一按机关,匣中爆出千万炽光,宛若繁星流焰,朝着荻无双倾覆而来。

    荻无双矗然不避,轻声道:“补天剑诀——追影。”

    手中黑剑一化十、十化百,与“日月光轮”攒射而出的针影一一对上,一个呼吸间,那无数流火已被尽数点灭,又归寂然。

    黑衣人瞳孔猛缩:“这天下……居然有人能将天工坊的‘日月光轮’尽数击落!”

    而荻无双收剑归鞘,似乎并无追赶之意。只是静静看着老者飞快的往院子外围掠去。

    “不过‘日月光轮’能为我争取这片刻时间,已是物尽其用。”来人转念一想,脚下速度又生生快了三分:“只要易筋经到手,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是值得!”

    此时距离大门已不到十丈,追来几人的距离也被拉开。他忍不住仰头长啸:“得了易筋经,天下之大,任我行尔!”

    长夜清寂,银月当空。

    有一人坐在大门之上的盖瓦脊处,背倚斜拱。手里握了一袋蒙了鹿皮的酒囊,幽幽独酌。

    他背上绑了根霜白铁棍,系在胸前。清液琼浆打湿了半边衣襟,却浑然不觉。

    “你是何人!”

    黑衣人眉头紧锁,一时不知此人深浅。只是一眼望去,只觉年纪约莫在十几岁。

    那人自顾饮酒,也不回答。

    “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给我滚远点!”黑衣人怒极反笑,一掌挥出。

    那人还是饮酒。

    “找死!”

    黑衣人只道前路在即,见这人年纪不大,竟也丝毫不留余力。鼓起残余内力,一掌拍出。

    那人依旧避也不避,一直坐着。

    “哈哈,原来是个喝醉的傻子。也罢,今日你就醉死在此吧!”

    大笑间,掌风已然挨到了那人胸膛。

    倏然,他只觉手中一滑,好像摸到了水里的游鱼。而那人身影一错,已是拔然而起。掌劲空落,那人却是右肩一沉,迎上黑衣人肋间,左手却依旧举着酒囊,仰头痛饮。

    黑衣人只觉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座万均铜钟,头晕目眩、心脉俱损。七窍之中,震出汨汨血流。

    那人肩上挂着他,仿佛打猎归来的猎户。一念之隙,已踏出百尺之遥。

    一声轻叹自耳畔缓缓飘来:“任我行之前,先过我这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