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剑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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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血功

    次日清晨,张耀早早起身,先打了一套万胜拳,而后扎起马步,开始挥拳。张耀虽对张世英之死难以释怀,心内恨极了鞑靼,此时却不禁思索起了陈镇昨日之言。照陈镇所说,父亲张世英应是见到他之后上前帮手,一人独挡十余骑。若说杜子腾身受重伤,其余几人急于护着他离去,还情有可原。可陈镇毕竟是父亲的同袍,即便不上前帮手,也该拉着父亲离去。依母亲王翠娥所说,前来家中通秉消息,强拉住张嵇领着一家人去往的永定关的正是这陈镇。左思右想,事中似乎有些疑点。至于沈旭所说父亲张世英是在鞑贼劫掠乡中时被害,与陈镇之言相去颇远,也不知是沈旭并未明言,还是杜子腾未如实上报。

    八百拳尚未挥完,却听身后一人喝道:“伯囧。”转过身,却见潘凤站于身后,神色似乎有些焦急。

    “军中不同府内,每日晨起皆要操练一番。”潘凤上前道“你已习练了多时,稍后再要操演,身子恐怕吃不消。”

    话音刚落,却见骆飞羽步出营帐道:“雄飞,慌什么。伯囧既要练拳,便随他去吧。”

    张耀闻言先向潘凤躬身致谢,而后对骆飞羽点了点头道:“伍长说的是。”

    骆飞羽微微皱眉道:“你既刚至营内,今日早间的操练可以免了,我代你去向校尉告假。”

    张耀有些动容,躬身道:“多谢伍长。告假却不必,还是依例操练为好。”

    骆飞羽闻言,眼眉轻挑,不再理会张耀,走到了一旁。

    张耀歇息了一阵,喘匀了气息,不多时传令兵至,令探马营众人到演武场内集合。

    张耀随着骆飞羽与潘凤走到演武场内,却见大批步军早已操练完毕,走出了演武场。

    探马营的众人到齐,打了一套万胜拳,张耀练的气喘吁吁,额头上微微见汗。而后众人解散,来到火头营中来用早饭。

    张耀一连吃了三个馒头,喝了两碗稀饭,直将一众同袍都看得呆了。

    潘凤嘀咕道:“这饭量都赶上老潘了。”

    骆飞羽拍了潘凤一把,低声道:“雄飞,赶快吃,吃完了领着伯囧去营外习练箭术。”潘凤闻言点了点头,端起粥碗,大口喝了起来。

    不多时,三人吃完,潘凤领着张耀来至城墙边,骆飞羽回到营中取来了弓箭,递与张耀。

    张耀弯弓搭箭,朝着墙边靶上射去。

    砰的一声,弓弦轻响,羽箭飞出,却直撞到了城墙上。

    不多时一壶箭射完,靶上却不过留下了三五支,其余都散落在了城墙边上。

    潘凤刚想去捡拾箭支,却听张耀问道:“雄飞兄箭术精奇,可有诀窍?”潘凤的箭术神策府内知名,可说是百发百中。

    潘凤沉吟道:“也没什么诀窍,无非是多练,练他几百壶,包你能找到准头。”说罢,跑去了墙边。

    骆飞羽轻叹了一声,走到张耀身侧道:“收腹,沉肩,皮肉松,筋骨绷。似你这般,先练开弓吧。”边说着便纠正起了张耀拉弓的姿势。

    张耀闻言点了点头,一旁潘凤将箭支捡拾整齐,放到张耀身后壶内。

    张耀回手扯过一支羽箭,搭于弓上,拉满弓弦,却并不急着射出。

    过了许久,骆飞羽朗声道:“放!”

    张耀右手一松,羽箭飞出,正中靶心。

    “好,便照这般习练。先将弓拉满,准头稍后再说。”骆飞羽朗声道。

    骆飞羽发号施令,张耀拉满弓弦,又练了三壶箭矢,箭箭皆在靶上,只是仅有三两箭正中靶心。

    乘着潘凤去捡拾箭支,骆飞羽又道:“眼、手、箭端、靶心成一直线,沉气屏息,而后松弦。”

    张耀又依前例习练了三壶箭支,右手食指上皮被磨秃了一块,伤口上流出一道细细血痕。

    张耀缓缓逆运轮转功,伤口上血色渐褪,生出一丝凉意。他运使轮转功半年有余,已有了些心得。《十翼》中的内功中正平和,凝神入定,气感自生,运气周天,滋养血肉。太祖一改庆国精气神独练其一的旧例,想来也有些道理。凝神直达入微境界,锻体、养气的功夫若是不到家,便会神旺体虚。反之若是独练养气,气盛神乱。独练锻体,体健气虚。轮转功恰好相反,若是正向催运,则是消耗气血凝为内力,内力化虚补养神志。元方曾道轮转功可以惑乱神志,所言应当不虚。不过轮转功若是逆向催运,可以化气为血,补养自身。此时催运起来,伤势稍有恢复。想来若是可以吸纳他人内力,伤势恢复只会更快。

    又练了一个时辰,张耀的箭术小有长进。骆飞羽朗声道:“先去用饭,而后再行习练。”说罢,转身走去了火头营。

    张耀又将一壶箭射完,与潘凤一同将箭矢收拾整齐,这才离去。

    几人用过了午饭,张耀与潘凤又回到城墙边,却见骆飞羽牵着一匹马等在营外。

    见二人走近,骆飞羽朗声道:“军中斥候须纵马驰骋,平地箭术毫无用处,上马吧。”

    张耀飞身上马,拉满弓弦,战马四蹄轻动。张耀松弦,一箭射出,却又脱出了靶外。

    骆飞羽见状,不再观瞧,转过身,不知走去了何处。

    张耀又习练了多时,手指上皮肉绽开,鲜血流出。

    远处骆飞羽走回,喊张耀下马,先在他伤口上涂了一层药膏,而后又扎了一层细布。

    张耀躬身施礼谢过骆飞羽,再次上马,拉弦开弓。不想指间包扎过之后,准头却又差了几分。张耀连连拉弓,一壶箭矢使净,也不过射中七八箭。

    元丰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扬州刺史赵达人任满一年,回京述职。

    赵府西院暖阁内,刘薇柔拿着一块粉帕正在刺绣。帕上两只鸳鸯眼看便要绣完,却听房门一响,一名长髯文士走进房内。刘薇柔瞥了他一眼,拿出剪刀,将线剪断。

    文士来至床边坐下,一把将刘薇柔揽入怀内,笑道:“心肝,一年未见,可曾想我?”

    刘薇柔低垂着头,泪眼婆娑,上身却轻轻倚靠在文士怀中。

    二人缠绵许久,却听刘薇柔讷讷道:“可曾见过了老太爷与老爷?”

    文士笑道:“先去向祖父请过了安,老东西尚未归家,只拜过了母亲。”此人正是扬州刺史赵仁。

    傍晚,赵翊乘轿回到府门前,听得人声喧哗,掀开轿侧布幔。只见府门前守门的小厮赵元宝与一人正在高声谈笑着。

    “恭俭兄,想必跟着大公子长了不少见识吧?”赵元宝一脸憧憬问道。

    “那是,”赵恭俭拉长声道“见过用银子打水漂么?见过百斤大鱼只取鳍上二两肉做成的菜么?见过比二夫人更有风韵的女子么?”

    小厮懵懂地摇了摇头。

    赵恭俭正要细说,却听一声轻咳,却见赵翊身着朝服往门前行来。

    二人赶忙起身施礼道:“老爷。”

    赵翊走至切近,低声喝道:“在府外胡说些什么?!还不滚进去!”

    二人闻言面色一肃,灰溜溜跟在了赵翊身后。

    赵翊走入正房内,妻子赵张氏赶忙起身,见他面色不善,也不言语,伸手为他宽衣解带。

    赵翊换过了一身常服,坐于房内,端起茶碗朗声道:“那孽障呢?”

    旁边丫鬟见赵张氏点点头,忙道:“大公子先去拜见过老太爷,而后去往了西院。”

    赵翊闻言眉头皱起,沉声道:“还不把那孽障叫来!”

    丫鬟闻言赶忙出屋,飞跑到西院内低声喊道:“大公子,大公子,老爷回来了!”

    赵仁正在房内与刘薇柔缠绵,闻言悚然一惊,起身整理衣冠。

    刘薇柔斜身倚在榻上,媚眼如丝,轻轻的喘息着。

    赵仁打理完毕,又逗弄了刘薇柔两下。起身走到桌边,见针线刺绣搁在桌上,一把将粉帕从木绷上扯下,纳入了怀中,这才走出了房门。

    丫鬟领着赵仁一直来到正堂中,却见赵翊挥手道:“下去吧。”对着三人分别施了一礼,走出了房门。

    赵翊见丫鬟离去,暴喝道:“孽障,你养的好奴才!”

    赵仁赶忙躬身行礼,额头上冷汗涔涔。

    赵张氏赶忙走到门前,边将屋内关上边低声道:“你父子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赵翊眉头皱起低声道:“你这扬州刺史做的好哇,珍馐为食,美人相伴,拿银子打水漂,都叫人传到府外去了!”

    赵仁闻言沉声道:“父亲大人息怒,孩儿这就去教训那混账。”

    赵翊冷笑道:“老夫可不敢当,谁不知赵刺史出手豪阔,党羽遍布朝野?”

    赵仁心中一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孩儿不敢,孩儿不敢。”

    赵张氏走至赵翊身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翊瞪了她一眼,吐气开声道:“便说你废止禁兵令一事,为何前次上京并未说起?”

    赵仁闻言颤声道:“万阁老只说父亲有意废止禁兵令,让我在扬州先行其事,以为世范。待日后朝廷下令废止,再禀报父亲大人不迟。”

    赵翊闻言暴喝道:“混账!”

    赵张氏闻言拉住他衣袖,轻轻摇了摇。

    赵翊又教训了赵仁几句,挥手令他出去。

    赵仁走出房门,见过一个小厮低声喝问道:“恭俭呢?”

    小厮恭声答道:“二哥去了马厩……”

    赵仁拢起袖子狠狠道:“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正堂内,赵翊气的吹胡子瞪眼,端起茶碗,却又啪嗒一声仍在了桌上。

    赵张氏抚着他脊背低声道:“仁儿还是恭谨的,全怪那万循吉不安好心,蛊惑了仁儿……”

    话未说完,却听赵翊咬牙道:“你养的好儿子!”

    赵张氏闻言,鼻内一酸,眼泪滴落,抽泣道:“若不是出生时被铁钳夹坏了头脑,我儿岂能如此昏乱……”

    赵翊见她流泪,轻叹了一声。

    赵张氏哭着续道:“礼儿走了,廉儿又跑去了庆平城内……”

    赵翊闻言也不言语,起身行去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