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剑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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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美

    诸葛稳与姚兴周似乎许久未见,坐在一起聊的热火朝天。两人先是聊起了武林中的大事,说的都是些张耀未曾听过的武林名宿,什么冲虚方正石燕苦瓜。起先张耀还听得颇感兴味,到后来人物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复杂,搞得张耀有些头昏脑胀。

    此时天色尚早,张耀见二人谈兴正浓,也不便催促,坐在一旁低头饮水。

    然后又听两人聊起了几位女子,什么芝兰芳菲,金银瓶梅。直听得张耀面红耳赤。

    姚兴周见到张耀神色有异,对他解释了一通。原来《水龙吟》是一册小说,讲的是大侠耿名扬卷入江湖阴谋,觅得红颜知己的故事。二人方才聊的便是书中的情节。此书尚未出完,每月月初刊印一册,是以诸葛稳每月都要到他这里借阅。

    张耀闻言,心下一暗。刚才那么多的武林名宿江湖秘闻看来是全白记了。

    诸葛稳见他有些倦意,对姚兴周讲起了惊蛰演武的事情,将张耀说的直如耿名扬在世,姚希夷复生。姚兴周听到精彩处,不禁击节赞叹,全未察觉一旁张耀羞得涨红了脸。

    姚兴周听诸葛稳说到张耀为人所救,想去买些礼物,上门致谢。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个小木盒,放在了桌上。

    那木盒极其素雅,放到桌上便如一块木砖。只见姚兴周双手扣紧木盒两侧,十指一按,盒顶打开,露出空空如也的内里。

    见张耀神色惊奇,姚兴周笑笑道:“前两日做的一个小玩意,伯囧既然要送礼致谢,不如赠予你,做个礼盒。”

    张耀摆摆手道:“今日来此,已然搅扰了姚兄,若再接受姚兄的馈赠,实在心内不安。”

    诸葛稳笑道:“伯囧,让你收下你便收下吧,岐哥做这些东西有瘾,物尽其用他便十分欢喜,若是闲置一旁,没准哪日就会被他丢入灶底烧火。”

    姚兴周瞪了诸葛稳一眼,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道:“偏你话多。”说完,面露微笑转向张耀道:“清平说的也是实言,匠作之道最紧要在物尽其用。若能为伯囧的礼物增色少许,我一番功夫便没有白费。”

    张耀见他说的诚恳,也不好推辞,起身施了一礼。

    姚兴周站起身,坦然受之。

    这时却听院中响起吵闹声,姚兴周对两人说了一句,赶忙开门出屋。张耀与诸葛稳不知院中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跟着,只得坐在桌前等他。

    不多时,姚兴周回转屋中,神色焦急,对二人说道:“伯囧,清平,学宫中出了事情,你二人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

    诸葛稳起身道:“岐哥,出了什么事?若有需要我们帮手之处,直言便是。”

    姚兴周犹疑了一阵,决意道:“也罢,随我来,详情路上再说。”

    三人快步出屋,行至院门,姚兴周嘱咐了那看门的学子几句,便让他打开门,放三人走出了天工院。

    姚兴周边走边说,讲起了骚乱的详情。原来不知是何人闯入了学宫,手持一把菜刀砍伤了多人。方才有天工院的学子逃回了院中,言说其人正在同心湖畔行凶。院中众生哗然。原本这种事学宫中自有巡视的捕快处置,今日不知为何,捕快良久未至。姚兴周心内焦急,让众学子返回屋中,紧闭屋门。自己便要出院去查探。

    不多时三人来至同心湖畔,只见湖对面一人手持菜刀,背对三人,左臂勒住一个学子,右手挥动菜刀,指天画地,似在叫嚷着什么。那人四近似乎还跌坐着几人,满身血污,情状有些凄惨。

    姚兴周急道:“伯囧,我与清平拖住他,你快去学宫门口请巡视的捕快。”

    “岐哥,我与伯囧对学宫内的道路不熟,还是你去请捕快吧。”诸葛稳赶忙道。

    姚兴周见事情紧急,诸葛稳说的也有些道理,立刻转身,匆匆离去。

    见他转身走远,诸葛稳苦笑道:“岐哥的功夫实在稀松,若是。。。”

    话未说完,只见张耀举步前行,翻越围栏,轻轻坐在了湖边。

    “伯囧。”诸葛稳低声喊了一句。张耀转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湖对面,显然是让诸葛稳去湖对面稳住那人。诸葛稳急得跺脚,不再管他,快步往对岸跑去。

    张耀脱下外衣,哧溜一声划入湖内。

    雍州境内少有江河,张耀原本不通水性。直到凉州求学时,书院左近有条小河,方才学会了凫水。时值初春,河水冰凉刺骨。张耀怕水声惊动凶徒,忍着寒意,慢慢往对岸游去。他昨天累得脱力,虽修养了一夜,但并未痊愈。不多时,张耀便觉得小腿上传来一阵抽痛,立时停在了湖中。

    湖水没至张耀嘴上,他憋住一口气,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去挣扎,心中万念俱灰。不想自己行事鲁莽,竟丧了性命。若再惊动凶徒,害了那学子,自己即便已死,也难赎其咎。

    张耀沉入湖水,刺骨的寒冷,无边的黑暗之中,恐惧攫住了他的心。

    半梦半醒间张耀仿佛回到了雪中的庆云山。藏书楼前,元好古站在雪中,望着他微笑。笑容中有痛惜,有悲悯,也有怨愤。张耀耳边仿佛闻见一声炸雷,元好古的声音如黄钟大吕,直贯心底。

    “辉煌大日海中升!”

    张耀丹田内,黑色气旋陡然加速,无数道内力散溢而出,流入四肢百骸之中。

    对岸持刀之人闻听湖面异响,刀交左手,勒在学子脖颈上,扭头朝湖上望去。

    只见湖面上播散着阵阵涟漪,一尾红鲤轻跃而出,划出一道弧线,又沉入水中。

    凶徒不以为意,回头望向身前之人。

    那人身着蓝色布衣,面容俊秀,肤色却有些深,面色淡然,眼神坚定,望向那凶徒刀下的学子。

    “看什么!”凶徒嘶吼道“你们学宫中人皆是如此,只会盯着宗室权贵,瞧不起寒门子弟!”

    蓝衣学子在凶徒转回头时便已调整视线,不想仍被他窥见。心知不妙,轻声道:“非也,这位姑娘容颜秀美,我方才看了一眼,有些失神。”

    凶徒闻言,将菜刀交到右手,左手拧起怀中之人的下巴,面向自己。

    只见女子双目紧闭,睫毛上挂着几滴残泪,确是面容清丽,我见犹怜。

    蓝衣学子见他看的有些痴了,出言道:“这位仁兄,学宫中有些先生年老昏聩,不识才俊也是有的。何必与小女子计较呢?”

    凶徒闻言,抬首望向他,面色狠狠道:“尔等生徒不过是仗着生在高门良第,富贵人家,得人举荐便能入门读书。可怜我寒窗十五载,作成策论十篇,篇篇皆是震古烁今的治世良策。却被张旷老贼污为不通俗务,大话空言!我今天便要为天下寒士讨一个公道!”

    “既然如此,阁下不妨放开此女子,挟持住我,我带你去找文远先生讨个公道。”

    见凶徒神色犹疑,蓝衣学子接着道:“况且学宫中女子本少,一经乡试便会被录入府内。阁下焉知这位姑娘不是寒门子弟?”

    那凶徒厉声喝到:“少来诓骗,那张旷老贼岂能见我!”

    蓝衣学子深吸一口气道:“不瞒仁兄,文远先生正是在下的授业恩师!”

    凶徒闻言一惊,目露凶光,挑了挑菜刀让他行至近前。

    蓝衣学子见他应允,举步便要行至他身前,不想一阵风掠过,蓝衣学子忽然面露惊奇,足下不稳,差点跌倒。

    蓝衣学子行至他身前,笑笑道:“阁下尽可以先放开那姑娘,再挟持住我。”

    凶徒正要推开女子,将蓝衣学子揽入怀中,突然感到颈后闪过一丝凉意。急忙回头,却见一人湿湿嗒嗒蹲坐在湖边的栏杆上。他心中一惊,持刀便要砍向怀中女子。然而左臂一紧,似乎被人拉住。

    凶徒止住刀势,扭回头,只见蓝衣学子双手把住自己左臂,要将怀中的女子扯出。

    凶徒见此,邪邪一笑,挥刀砍向蓝衣学子脖颈。

    不想刀到中途,猛然一滞。手腕已被人拿住。凶徒用力扭动右手,却挣脱不开,急忙松开女子,将刀递交左手。

    蓝衣学子将女子扯出,赶忙抱着她向后退去。凶徒左手挥起,便要将菜刀砍向蓝衣学子面门。却听到咔嚓一声,他右手手腕猛然剧痛,左手跟着也是一松。

    张耀右手把住凶徒手腕,向上一举将其扯向高处,低头俯身从凶徒臂下穿出,一肘击向凶徒胸腹。

    一肘击中,凶徒猛然飞向湖边栏杆,在栏杆上一弹,跌坐在地,当啷一声,菜刀脱手。

    凶徒望向那湿湿嗒嗒的背影,忍痛吼道:“你是学子投湖所化的厉鬼!同为寒门,你为何不来帮我,却要助那豪门孽子?!”

    蓝衣学子抱着那女子退出有五步远,此时举目望向身前。只见张耀浑身滴水,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蓝衣学子脸红了一下,急忙躲开他的目光,低头查看女子的伤势。

    那女子伤的不重,刀锋只在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红印,不过方才一番惊吓,已经昏了过去。

    张耀目光呆滞,望向那蓝衣学子,偏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伯囧小心!”诸葛稳跑至切近,却看到凶徒起身举刀,正要砍向张耀。同心湖原本不大,但他身躯肥硕,跑动吃力。中途见到张耀沉水,又停留了一阵,待看到张耀爬上堤岸才又举步,是以来的有些迟了。

    蓝衣学子心中一惊,猛然抬头。

    却见张耀拧身挥拳,一拳打在凶徒头上。凶徒飞出二尺有余,扑通一声,横卧在了地上。哗的一声,菜刀滑至诸葛稳脚边。

    诸葛稳急忙伸脚踩住菜刀,手掌握袖将菜刀纳入手中。他慢步行至切近,看到凶徒已然昏厥,这才走到张耀身前。

    诸葛稳见张耀目光呆然,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到蓝衣学子将那女子揽入怀中,神情十分关切。

    诸葛稳嘿嘿一笑,低声道:“伯囧,我见你沉入水底,还以为你要不行了。不想一番生死相搏,你竟然开窍了。”

    话音刚落,张耀双眼一翻,身躯一软,向后倒去。诸葛稳见状,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襟,拉着张耀缓缓坐到了地上。

    此时附近躲藏的学子纷纷跑至近前,几人或扶或背,带着受伤的学子匆匆离去,又有几人拿出一条长绳,将那凶徒捆绑结实。其余众人围住了张耀,诸葛稳,蓝衣学子与那女子四人,关切地询问着。

    湖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诸葛稳抬头观瞧,见两名捕快手持铁尺跑至切近。捕快身后,姚兴周气喘嘘嘘地跟随着。

    三人拨开人群,走到诸葛稳身前。两名捕快俱是一怔,低声道:“清平公子,未曾受伤吧?”诸葛稳目光森然,望着二人,也不言语。

    姚兴周面上带着说不尽的歉疚,俯身查看张耀的伤势。一旁诸葛稳俯下身,让姚兴周扶着张耀趴到自己背上。

    “公子,此人尚未查问。。。”一名捕快见状低声道。

    话未说完,诸葛稳出言打断道:“废什么话,就算你还记得自己是个捕快,也该等他醒后再查问吧?!”

    诸葛稳抬头望去,只见那被挟持的女子悠悠醒转,眼泪止不住的流下。身旁蓝衣学子望着自己点了点头。

    诸葛稳轻轻颔首示意,接着双腿一蹬,背着张耀站起身。身旁姚兴周拿出汗巾,擦着张耀身上的水迹。两人一同举步,往天工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