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剑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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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

    二月二,龙抬头。

    神策府中演武场上,鼓声震天,旌旗猎猎随风而展,场中整齐立着近五百人。当先一队,百余人身着青衣,外罩皮甲,腰间悬刀,身后背弓带箭,乃是青龙院中的学子。青龙院右侧,数十人身着白衣,披着轻甲,右手持盾,左手按刀,是白虎院中学子。白虎院这队最显眼的便是诸葛稳。诸葛稳身躯肥壮,铠甲套在身上有些短窄,一身甲叶七扭八歪,倒像是落荒而逃的残兵。白虎队中,孟子都强忍着笑意立在诸葛稳身前。诸葛稳身后,张耀神色肃然,提盾按刀而立。

    白虎队侧,近两百人身着赤色衣物,外穿铠甲,腰悬利刃,手执长枪。那枪尖上没有锋刃,罩着一个浑圆铁球。

    一旁近百人身罩黝黑重甲,脸覆饕餮铁面,手中拿着类似的长矛,矛身要长上许多。

    点将台上神策将军林伯驹点阅完毕,对着身侧的沈参将点点头。

    沈参将大喝一声:“演武开始!”

    自青龙队开始,一行行人马各听号令,整齐转身退出演武场。

    昨夜沈参将宣讲完演武规制,张耀一行三人回到白虎院,就被人叫入了院首的奎字房中。房中立了十数人,一人手按长剑坐于正中。几人见过礼,走到人群中站定。

    坐着的那人姓骆名飞羽表字云翼,元丰七年入府,是白虎院中众人之首,亦是院中的院监。骆飞羽先是讲说了一阵府中之事,见他三人相识,便让孟子都做了参字队的什长,张耀与诸葛稳做了伍长。张耀本想推辞,但听骆飞羽言道参字房中皆是刚入府的新丁,思索了一阵,不再言语。

    原来这四座院落也有些讲究。青龙院中多是军中荐入神策府的老卒,属军中精锐,批甲带弓,是一队轻骑。朱雀院中大多是官宦子弟,手执长矛,属重步军。玄武院中全是宗室庞枝,朱姓子弟,披坚执锐,为重甲骑兵。唯有这白虎院中都是些寒门出身的学子,置办不起重甲长矛,又不熟弓马,只能做轻甲步军。这些寒门子弟虽短于战场历练,战力稍逊于青龙院中的轻骑,但勇猛刚强,远胜朱雀玄武两院的权贵之子。例年惊蛰演武,多是青龙最终得胜,白虎相机而动,择时噬人,多排在二位或三位。

    此时,青龙队已走到演武场边缘,白虎队近百人跟于其后,持盾而行。朱雀队中发出号令,跟在白虎队后侧。玄武院的重甲骑兵立在原地,未曾动步。

    张耀心道,朱雀步军人数众多,身批铠甲,自保无虞。神策府中唯有演武场这一块宽阔场地。待青龙、玄武两队出场上马,断不会与步军短兵相接,只会在演武场中静守待时。也不知从前院中的学兄是如何奋力拼斗,竟未曾排在过末位。

    不想变故陡然而生。队前的青龙军转身向后,排开了阵势。同时,身后朱雀军阵型一变,分出一队冲向白虎军西侧。玄武重甲举步前移,挡在了白虎军东。

    张耀心道不妙,显然其余三队早有定计,要先拿下己方。

    点将台上沈参将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便要走到林伯驹身前。不想林伯驹捋着胡须,神色淡然道:“此举虽不合旧例,却并未触犯规条。”沈参将听他如此说,面色一沉,停住脚步,不再上前。

    骆飞羽见此,一边喊到:“抽刀”一边赶忙走到队伍西侧。

    张耀将盾牌递交左手,抽出腰刀。刀光凛冽,为精钢所铸,只是未曾开刃。

    “变阵!”骆飞羽喊完,一队人齐齐转向西南。“冲!”

    骆飞羽话音刚落,手持钢刀当先冲出。

    骆飞羽身后,白虎军三五成群,边跑边拉开了一定距离,齐齐向青龙军与朱雀军的夹角冲去。

    参字队一众新丁,恰被夹在了白虎军阵中。

    朱雀军见白虎军变阵,阵型再变,一队人扔下长枪,抽出腰刀,堵向白虎军阵前。

    青龙军中一声喝令,前排士卒齐齐抽刀在手,直冲白虎军而来。

    骆飞羽冲到两军之间,朱雀军中已有数人站在了切近。骆飞羽举起盾,手持腰刀,向几人冲去。身后,白虎军一众学子与青龙军短兵相接。

    青龙军久历战阵,刀法齐整,白虎军举盾硬抗,强行维持阵型不乱。

    西侧的白虎军见骆飞羽变向,齐齐转向朱雀军,举盾挥刀迎向朱雀军长枪。

    骆飞羽挥刀砍向身前一人,刀到中途,被那人架住,骆飞羽飞起一脚踢向那人小腹。

    一击而中,那人飞出半尺,跌坐在地上。骆飞羽挥起刀,正要挑起那人腰间的号牌,眼光瞥到右侧寒芒一闪,连忙侧身,举盾抵挡。

    只听咚的一响,一根长矛斜戳在骆飞羽的盾牌上。那矛一击既中,矛身一抖,横磕在盾牌上。

    啪的一声,骆飞羽只觉得一道大力打来,手臂发酸,手中盾牌一松就要落到地上。

    骆飞羽左手一挥,盾牌甩出,飞身而上,左臂夹住矛身,又是一脚踹出。

    持矛之人闪身不及,长矛脱手,跌坐在地。

    骆飞羽调转矛头,望向朱雀军阵中,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唾沫。

    “陷阵之志,有进无退!”骆飞羽大喝一声,扔下腰刀,提枪冲到西侧朱雀军中。

    白虎军听到喝声,精神一振,与朱雀军缠斗的士卒纷纷丢下盾牌,和身扑上。

    青龙军与白虎军短兵相接的士卒步步紧逼,挡在北侧的白虎军节节后退。青龙军中又是一队士卒冲出,扑向与朱雀军夹角处。

    东侧玄武军挺起长矛,缓缓移动,眼看就要追至。

    此刻,孟子都、诸葛稳、张耀三人领着参字队近二十人冲到阵前,眼看就要脱出包围。侧里一对青龙兵卒举刀冲向众人。

    张耀急忙挥刀抵挡,只见青龙军士刀头一拨,将张耀刀锋拨开,顺势划向张耀肩头。张耀急忙举盾,那刀在盾上一划,击向张耀刀身。

    张耀只觉得手上一震,腰刀便要脱手落下,张耀抬起右脚磕在刀刃上,勉强握住了刀柄。

    对面持刀那人抓住时机,连连出刀。张耀先机已失,只能赶忙举盾抵挡。

    朱雀军中骆飞羽大喝一声“不要停,冲!”转身迎向青龙军。骆飞羽边跑边吩咐道:“虎尾收集腰牌,交与我。”虎尾指的是白虎军最末一队,觜字队。

    听到骆飞羽发话,孟子都与诸葛稳不再停留,领着参字队就要冲出了重围。

    骆飞羽奔至张耀身侧,手中长矛一晃,攻向青龙军士。

    那青龙兵卒见长矛击至,后撤一步,脱开枪围。

    骆飞羽缓了一口气,骂道:“还不滚?!”

    话音未落却见张耀举盾撞入那青龙军士怀中。

    青龙军士留心长枪,躲闪不及,被张耀一击撞倒。

    左近的青龙军士见此,急忙挥刀砍向张耀,张耀一击既中,退回骆飞羽身侧。

    这时青龙军中又分出一队人,眼看就要向脱出重围的参字队追去。

    张耀刀交左手,右手手掌一翻,手中多了一块腰牌,抬手挂在了自己腰牌之侧。

    此时觜字队什长将缴获的腰牌收齐,递到骆飞羽身前。

    骆飞羽劈手夺过,塞进了张耀手中,又抬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滚!”骆飞羽说着,挺矛上前,便要截住冲向参字队的青龙军。

    张耀将腰牌挂在腰间,持盾提刀紧跟在他身后。

    骆飞羽奔至青龙军前,长枪一横,也不回身,枪尾击向张耀后背。

    “赶紧滚!”

    话音未落,三五个青龙军士在地上一滚,挥刀砍向骆飞羽下盘。

    骆飞羽长枪下挥,扫向几人。

    张耀闻言,把盾牌往地上一掼,正中一个青龙军士面门。反握腰刀急忙往场外奔去。

    骆飞羽跟身进步,拦在张耀身后。

    这是只听青龙军中一人朗声道:“云翼,大势已定,罢手吧。”

    左近的青龙军士闻言,止住脚步,不再上前。

    骆飞羽长枪一抡,戳在地上。

    “喘口气再说。”

    孟子都等人见张耀脱出,放缓脚步,待他走入队中,众人方才往白虎院方向退去。

    见张耀等人走的远了,骆飞羽笑笑,朗声道:“停手,整队!”

    阵中白虎军士齐齐罢手,向骆飞羽处聚去。

    朱雀军见此,并未追赶,整齐阵势,挺枪而待。

    骆飞羽将枪头一挑扛在肩上,一脸嘲讽的笑意,往东南玄武军行去。

    只见青龙军阵中闪开一条通路,一人身着青衣,顶盔掼甲,行至军前,朗声道:“云翼,演武而已,不必如此吧?”

    骆飞羽扛着长枪扭头向东露出一个微笑道:“遂之兄,如此大的阵仗,想必费了不少心血。”

    青龙军阵前邱遂之皱起眉毛,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骆飞羽行至阵尾,喝道:“解下腰牌,扔到地上。”

    白虎军中人人抬手,扯下腰牌,稀里哗啦,乱丢在地上。

    骆飞羽轻叹一声道:“走吧。”

    一旁朱雀军中走出数十人,青龙军中也走出数人,与白虎军一同走到点将台前站定。

    台上林伯驹对着沈参将点点头。沈参将喝道:“回转院中。待演武完毕方可出院。”

    点将台下的一众人抱拳施礼,缓缓转身,穿过演武场,往各自院中走去。

    待被夺去腰牌的人走净,场中青龙朱雀玄武三队人,互成犄角,斜斜对峙。

    方才白虎院众人扔下的腰牌距玄武铁骑最近。但重甲移动缓慢,若要强夺,势必面临其余两方的夹攻。而青龙、朱雀两军离得虽有些远,但较重骑行动迅捷,不过若要仗此抢夺腰牌,则会直撄玄武之锋。

    三方皆未行动,只听青龙军前邱遂之朗声道:“惠徳,琬琰,到场中商议一番吧。”说罢,举步前行,往场中而来。

    玄武重骑前排,一人揭下面甲,正是朱琳琅。

    朱雀军中闪出一人,面目像极了张耀的恩师元好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