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决离
南海之南不可至之地真凰现世引得人间掀起滔天波澜，无数修行者奔赴南海，欲一睹真凰风姿。
摘星观乃诸多道观中实力属顶尖的一批，奔赴南海自然是少不得的。
谁知，未曾一睹真凰风采，却带回一个愚愚笨笨的孩子，还抢了本只有两个的观主亲传弟子的名额。
小道士们自是不服，便一同去找那观主要一说法。
观主似是早已料到会如此，并未惊讶，只说：“缘之一字，不可明不可名。”
小道士们灰着脸离去。
角落处，一个长相清秀的孩子探出头来问：“师傅，师兄们莫不是讨厌楚悠？”
摘星观主笑着，伸出手指点指一下他的额头，说：“怎会？师兄们只觉你呆笨，不适合做为师的弟子，为师却不以为然。”
“可是楚悠确实呆笨。”孩子委屈地低下头，两根手指在身前点着。
“悠儿，人间有一词汇，叫大智若愚。”摘星观主示意楚悠到面前坐下，“意思是，有大智慧的人，表面看上去好像很愚笨，但他才智出众，不显露出来。”
“可是悠儿没有大智慧，悠儿是真的愚笨。”楚悠撅着小嘴，不开心地说。
“悠儿不笨，只是时候未到。”摘星观主摸着他的头笑着说，“你去再抄上几遍玄天篇，总会看懂的。”
看着楚悠离去的背影，摘星观主轻轻一叹，这孩子天资愚笨，光说那入门的玄天篇，摘星观主已专门为他讲解不下十遍，可依然懵懵懂懂。若平常时，别说他这摘星观主，便是江湖小道也不愿收这弟子，可这孩子着实可怜。
南海寻访无果归来时，见他独自在岸边，茫然望海，摘星观主心生疑惑便去询问，可谁知这孩子一问三不知，怕是真凰现世之时气机磅礴，孩子父母自抵之不住，故去了。这孩子受了波及忘了许多的事情。于是就带他回了摘星观，又给了他“楚悠”这个名字，还收为亲传弟子。
说到亲传弟子，摘星观主本想收他回来做个普通弟子，让他不至饿死冻死，可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冒出收他亲传的想法。
佛、道两家皆在意“缘”之一字，且认为万事皆有缘由，此等想法绝非偶然，便真的收他做了亲传弟子。
可如今一月过去，却并未见这孩子有任何过人之处，甚至处处短于外人。
苦笑摇头，心觉此子非常。却又觉自欺欺人。
楚悠回房路上，听闻路旁林中有锐器破风声，心想该是有人练剑，可为何不去剑馆？
于是他悄悄地靠了过去，真有一女子练剑！
女子十八九岁，身穿摘星道袍，手舞细剑，行云流水，一头紫发飘飞，观其侧颜，貌若天人！
女子一招微风过境刚刚起手，却突然强行止住身形，转身一招望天狼，直刺身旁不远处的树林。
楚悠见那漂亮姐姐三尺青锋竟直奔自己面门，顿时惊得小脸煞白，“妈呀”一声瘫坐在地，不断后退却撞到树上，退无可退。
那三尺细剑却直直地擦着楚悠的脸，削断了他的一缕细发，插在树干中。
女子美若天仙，表情冰冷如千年玄冰：“你做什么？”
虽说是问句，语气却没有什么音调起伏。
“我……我我……我路过！路过！”楚悠嘴角上翘，却像哭一般难看。
“林中无路，从何而过？”冷面仙女问。
“我……”楚悠无话可说，蔫了下去。
“嗯？”女子声音终于有些音调，“观主提前收的那亲传弟子是你不是？”
“对对对！我叫楚悠！”楚悠心觉事有转机，不停地点头。
“果然呆笨。”女子说完便收了剑转身离去。
楚悠大松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便起身回到屋中开始抄玄天篇。
可才抄了几遍，脑中竟浮现一女子冰冷面容，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
想着想着，竟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知愣了多久，只知太阳向西走了一大截，才突然回过神来，又开始抄玄天篇。
年轻道士们最近越来越兴奋，就在不久前，观主宣布要举行摘星大典，年轻道士们皆可参加。
大典以比武形式进行，前三名将得到摘星观观主亲自锻造的道剑一柄，且有机会被观主选为亲传弟子！
亲传，便意味着作为天下道教巨头之一的摘星观主将对你毫无保留地传授道法，便意味着你在将来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道教巨头，同时，更将有机会继承这摘星观主的名头，扬名世间。
道士们怎会不拼了命地修炼？哪怕临时抱佛脚，也要卯足一股劲，拼上一拼。
楚悠做完当日课业后，无事可做，慢悠悠地走在道观中的小路上，几个师兄匆匆从他身旁走过，只向他点头致意，并未停留。
楚悠不知所以，也没在意，低下头数着自己踩过多少鹅卵石，跨过几块青石。
突然感觉前方有些嘈杂，抬头望去，见一群师兄师姐聚在一起，指指点点，有的窃窃私语捂嘴偷笑，有的皱眉不悦怒视前方。
楚悠奋力挤进人群，看见场中一位师兄衣衫破烂，嘴角溢血，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手持三尺细剑，面色愠怒，细剑顶在倒地师兄的喉咙处。
“最后一遍，看了没有？”女子语气冰冷，竟透出些许杀意。
“没有！”小道士斩钉截铁，表情因疼痛显得扭曲。
冷面女子不再说话，杀气暴涨，只见细剑之上，一层剑气泛起，寒气逼人，女子手腕一转，细剑便直刺那道士的喉咙。
“看了！”小道士突然叫道，“我看了！”
听闻此言，周围顿时骂声一片。女子眉头一皱，手腕一翻，收剑欺身，剑柄狠狠地砸在道士的锁骨上，一声细微的“咔擦”声传出，道士哀嚎着倒地，锁骨定是碎了。
几个一脸怒容的道士从人群中走出，架起吃痛倒地的道士，向女子说：“师妹不必为此等登徒子动气，我等这就把他押去摘星殿，请观主处置。”说着，便拎着这人的衣领，拖着走了。
摘星殿中，观主盘坐在主位，几位长老坐在下手位，殿中一个道士瘫倒在地上，周围几人恭敬站立。
摘星观主开口问：“青凡，雪漪所说可属实？”
因疼痛而脸色煞白虚弱不堪的青凡有气无力地说：“是。”
摘星观主眉头一皱，低声喝道：“我摘星道观名扬天下，怎会收进你这等登徒子！”
“弟子色迷心窍，自知罪无可恕，甘请观主责罚。”青凡声音虚弱，连认错都感觉有些敷衍。
“雪漪，你说当如何？”摘星观主不再看这令摘星观名号蒙羞的青凡，转而去问似乎下生起就一直冷着脸的雪漪。
“挖去眼珠，废掉修为，逐出观门。”雪漪说。
雪漪此言一出，本就脸色煞白的青凡一下慌了神，也不顾剧痛，几下爬到雪漪脚下，伸手抱住雪漪的脚腕，连连说：“师妹师妹！我青凡色迷心窍罪该万死，可毕竟同门一场，你不能如此绝情。要不，要不你给我个痛快，杀了我罢！”
雪漪看都不看那偷看她洗澡的登徒子，眼神冰冷，脚腕一震，那青凡便拖着地飞了出去，撞在大殿门口的石柱上不省人事。
“虽说我有旁观者言轻之嫌，但确是有些过了。”摘星观主叹息一声说。
“那观主说当如何？”雪漪连跟观主说话语气都那般冰冷。
观主刚欲说话，一眼瞥到在大殿外探头探脑的楚悠，便改了主意，开口道：“悠儿觉得当如何？”
众人疑惑，齐齐向殿门口望去，那观主一月前破格提前收的亲传弟子一脸尴尬，摸着头走到大殿内，冲着冷着脸的雪漪呲牙一笑，然后转过头对摘星观主行礼，尴尬地说：“弟子还以为藏得好哩！”
殿中众人心觉好笑，却不敢真的笑出声来，憋得肩头颤动，又有个别长老心中叹息。
观主怎收了这么个呆笨孩子做亲传，就不怕误了摘星观吗？
好在摘星观主却对这些事并不在意，笑着说：“有待提高。”
殿中人再也不用憋笑，全都笑出声来，唯独那雪漪面无表情。
“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理？”摘星观主问。
楚悠摸着下巴“嗯”了半晌，然后转头问雪漪：“师姐你想要什么呀？”
“我想要挖了他眼珠子，废了他的修为，把他逐出观去。”雪漪寒气逼人地说。
“逐出观去那是挺好。”楚悠呲着牙说，“但是师弟认为，看过了就是看过了，挖了眼珠子也还是看过了，所以让他不再出现便好。”
雪漪眼珠一转，盯上了楚悠，后者顿时汗毛倒竖，猜这位冷面师姐肯定是不高兴了，赶紧低下头去想补救措施。
摘星观主看着场间，不言不语。
楚悠终于抬起头，问雪漪：“师姐可想去藏书楼？”
什么？！
此言一出，殿内几名长老几欲拍案而起，实在荒唐！
雪漪也愣在原地，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楚悠：“想是想。”
楚悠心里一松，转头看向师傅。
摘星观主闭眼皱眉似是在思考，却有一长老站起抱拳说：“观主不可！”
有这位长老引头，又有几位长老站起说：“观主不可。”
楚悠看着场间，疑惑不解，为何不可？于是开口说：“师傅，藏书楼每日只有徒儿自己，寂寞得很，况且那么多道典，只有徒儿自己看岂不是浪费了？”
几位长老转眼怒视楚悠：“藏书楼重地，岂是你说进便能进？”
“好了。”摘星观主眉头舒展，眼睛睁开，打断长老的话，“且先把青凡废掉修为逐出观去，青月长老，你去？”
青月长老自入殿起，便眉头不展，脸色阴沉，那青凡便是受他管辖的弟子，竟出这等荒唐事，幸好雪凝长老外出，不然非是要闹起来不可。
他站起身来，一道法力裹着昏迷不醒的青凡便离去了。
“雪漪，明日你便进藏书楼去吧，但只能每日在里三个时辰。”摘星观主说。
“谢观主！”雪漪行礼说。
楚悠看见雪凝那似乎一直冰冷的脸似乎柔软了些？
待众弟子退出大殿，摘星观主不等其他长老说话，开口先说：“诸位看我这弟子如何？”语气中还有些得意。
“藏书楼重地岂是儿戏！”长老华升怒而批判。
摘星观主笑而环视，虽说大部分长老都站起抗议，却还有一部分静坐不语。
“钟离长老，你觉如何？”摘星观主看向一位从进殿开始就未曾一语的长老。
“雪漪的话，不无不可。”钟离长老言简意赅。
“是啊，雪漪的话，有何不可呢？”摘星观主对着众长老说，“诸位觉得摘星大典上，雪漪会拿个什么样的名次？。”
众长老面面相觑，有一人说：“前三如探囊取物。”
“那便可了，女子清白大于天，况且雪漪尚还年少，这等事自然让她愤怒不已，摘星观总不能真格挖了青凡双眼，那便该给些补偿，我倒觉得我这大弟子的决断倒是最佳。”摘星观主说，“若是诸位觉得不公，那我再收一徒便是。”
雪漪有些恼怒。
本来观主特准入藏书楼她自然开心得很，对那提出让她入楼的楚悠也是感激。
可这小子实在是……
雪漪抬起眼睛，正和一道目光对上。
楚悠赶紧低下眼，装作看书的样子。
“你为什么总跟着我？”雪漪有些无奈地问。
“我没有。”楚悠斩钉截铁地说。
“这藏书楼共有道典三千，更是分了三层，你未曾入玄就来看这意玄法，看得懂吗？”雪漪问。
“能看懂一点。”楚悠硬着头皮说。
雪漪看着他，然后轻叹一口气，自顾自看书去了。
楚悠感受到这口气，心中一颤，真香啊。他想。
“喂。”雪漪突然开口。
“嗯？”楚悠精神一振，看着雪漪。
谁知雪漪头也没抬地说：“意玄篇书架最上层有一本《心剑》你帮我拿来一下，谢谢。”
“好嘞！”
“喂。”
“嗯？”
“《冰心诀》”
“好嘞！”
“《菩提》”
“来了！”
摘星观主站在藏书阁一处角落，面带微笑，看来这两个孩子还算……其乐融融。
对于楚悠不好好看书却跑前跑后这种事，他其实并不在意，谁还不知他看不懂？但这孩子倒是懂人心，兴许会是个好观主。
他却不知，他的这个弟子只是想和雪漪待在一起而已。
年轻道士们早已翘首企盼的摘星大典跚跚而至。
此等盛事自然要邀请其他道观一同观礼，一时间热闹非凡。
摘星观主带着楚悠于观门前迎客，这客自然不是普通的客，而是各道观由几位长老带队精英弟子为核心的观礼要客。
远处一道虹光闪现，一柄飞剑破空而至。
“是知守观到了。”摘星观主低声对着身边楚悠说，而后便迎了上去，“原来是孙长老带队！孙长老眼看入圣，可喜可贺啊！”然后一眼扫到孙长老身后的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相貌平凡，体态臃肿，气质也未见如何过人，可脚下竟踩着一柄飞剑。
“想必这位便是陈观主公子，陈守鹤罢？”摘星观主问。
“是了，来守鹤，见过柳观主。”孙长老把陈守鹤拉到面前。
“守鹤见过柳观主了。”陈守鹤恭敬行礼，起身一眼扫到了安静站在一旁的楚悠，眉头皱了皱。
“好好好，陈观主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摘星观主柳星痕拍着陈守鹤的肩膀，心中有些羡慕，自家道观怎就没有这等人才？
把知守观众人引了进去，师徒二人又来到观门口，楚悠发现师傅的神情有些不对，开口问：“师傅，你不舒服吗？”
柳星痕神色一僵，苦笑着伸手揉了揉楚悠的脑袋：“无妨。”
“哦。”
陆陆续续又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共三百余人到场，幸好道场够大，不然若是容不下这算上本家弟子共一千七百人可就丢了大人了。
摘星大典，说到底就是一场比武大会，所以也没有什么繁琐的流程，只在柳星痕一句话后便开始了。
七日后。
一女两男立于道场中间，便是摘星大典的前三甲了。
柳星痕坐在观战台上，满意地看着道场间站着的三个年轻人，不出意外，这三人日后在“道”之一途定会走到极高处，尤其那雪漪，身为女子强势夺魁，令人赞叹。
柳星痕对雪漪招招手，说：“雪漪，来。”
雪漪点点头，一步跳了几丈高，落到观战台上。
柳星痕向周围前来观礼的众道观来客抱拳说：“此女乃我摘星观弟子雪漪，按照早先承诺，我柳星痕在此宣布，今日起，雪漪为我门下第二亲传弟子。”
知守观孙长老率先站起抱拳：“知守观恭喜柳观主再收高徒。”
“炎阳观恭喜柳观主再收高徒！”
“清风观恭喜柳观主再收高徒！”
“北荒观恭喜柳观主……”
柳星痕双手虚压，场间静了下来。
“说来，我这大弟子楚悠乃我南海寻访之时偶然所遇，本算不得摘星观弟子，所以我决定，再收一人。”柳星痕看向道场间两名本来面露不甘的两位弟子。
“你二人天资卓绝，乃我摘星观未来之根本，但我毕竟只能再收一徒，希望你们能平常心对待，不得心有不甘。”柳星痕说完便一步跨到道场中间，二人面前。
“青平，你道法卓越，但你实在过于拘谨，比试之中束手束脚，望你加以留心。”
“萧风，你的道法虽弱于雪漪、青平，但有一股冲劲、拼劲，所以你能击败青平夺得榜眼，这很好，但切记不可莽撞，量力而行。”
柳星痕望向周围观礼者，朗声说：“今日不论结果如何，他二人都可进藏书楼观阅道典，且我将赠予亲手锻造的道剑一柄。”他低头看向青平，“青平，你愿做我弟子否？”
青平面露喜色，恭敬回答：“弟子愿意。”
“萧风。”柳星痕又看向有些失落的萧风，“我准你入藏书楼，且修道中若有疑惑，来找我便可，我会尽力帮你解答，但这亲传弟子的名分，却不能给你了。”
“弟子不敢奢求。”萧风行礼说。
“甚好，那么青平今日便为我柳星痕第三亲传弟子了。”柳星痕大声宣布。
观战台上，雪漪眉头皱了皱，轻哼一声。
“师姐，你怎么了？”楚悠听见后，疑惑地问。
“今日后，要叫师妹了，师兄。”雪漪说，“这青平与那青凡同为青月长老辖下，想来也不是个好东西。”
楚悠嘿嘿一笑，摸了摸头，说：“师姐……妹不可以偏概全啊。”
“反正我不喜欢这个人。”雪漪冷冷地说完闭嘴不语。
“那么，摘星大会算是结束了，若摘星观有招待不周之处，请诸位包含啊！”柳星痕对着周围抱拳说。
“柳观主且慢。”孙长老突然开口打断，“老夫有一不情之请。”
柳星痕没有表现出不满，只是笑着问：“孙长老但说无妨。”
“我这守鹤侄子自认手段冠绝同龄人，虽说有些自夸成分，但老夫认为，排在上游还是稳稳的，但他刚跟老夫说看不透令高足深浅，心中不甘，想与令高足切磋切磋。”孙长老说。
陈守鹤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柳星痕却尴尬了起来，看不透深浅……还不是因为根本没有深浅。却不能这么说，不然他这摘星观主的面子往哪放？于是想随便编个理由蒙混过去，还能让自己这弟子在外人前神秘些，谁知刚想开口说话，便被一道声音截断。
“好啊，且先打过我。”
众人齐齐转头望向那持剑立于观战台上的雪漪。
陈守鹤眼睛一眯，有些不悦：“这位姑娘，在下找的是你的师兄，不是你。”
“我师兄不屑和你打。”雪漪淡淡地说。
一旁的楚悠顿时瞪大了眼睛，悄悄地伸出手，去拉雪漪的袖口，却被甩开。
陈守鹤一皱眉，眼睛一转，直直地对上了楚悠的眼睛，吓得后者一个激灵，赶紧躲闪开来。
“我虽在摘星大典夺魁，却连我师兄一半都比不得，你这胖子看起来也就和我相当，怎敢与我师兄叫板？”雪漪冷言冷语讽刺说。
陈守鹤眉头一拧，遥遥对着雪漪一指点出，雪漪冷哼一声，指意于她身前破碎。
陈守鹤欲再度出手，却被孙长老拦了下来，孙长老抱拳对着柳星痕说：“守鹤无理了，请柳观主莫怪罪。”
他却不知，柳星痕反而松了一口气，抱拳回礼笑说：“无妨，少年气盛是好事，现在看来，我们都老了，哈哈。”
“怎会怎会，柳观主正当壮年，老的是我等这些老骨头啊！”孙长老客气道。
楚悠突然想到自己前些天在藏书楼中翻阅圣人书，悟到一招打架没用逃跑不快的鸡肋技能，但现在用来应该是能唬人的，一念而动。
楚悠嘴角含着笑意，一下跳下了几丈高的观战台。
这一下可吓出柳星痕一身冷汗，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徒弟深浅，别说几丈高，就是一丈高他就这么跳下来怕也是站不稳的，心想要丢大人了，可谁知下一幕不仅是他，全场围观者，包括外来观礼者，摘星观的道士及长老们都倒吸一口冷气，惊呼一下爆发开来。
楚悠并未落地，他停在了离地面还有半丈左右的高度，然后缓缓地向前飘去。
这在外人看来是气定神闲，仙人风姿。
他自己却知道，这不但是极限速度，更是极限距离，他飘到柳星痕身旁，落下，行礼。
陈守鹤眼睛瞪得滚圆，双手紧握微微颤抖，孙长老抓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对着柳星痕说：“柳观主高徒年不过十二三，竟能使出圣人手段，老孙我羡煞也，羡煞也啊！”
这孙长老年逾三百，才刚刚悟到圣人境一些皮毛，这些手段虽说比楚悠熟练千万倍不止，但后者才多大岁数？或许再给他百年时间，便能成就真仙了罢？
“哈哈哈，孙长老说哪里话，修道如逆水行舟，若我这徒儿日后沾沾自喜，就算真入了圣又能如何？”柳星痕虽说心中震骇，却面色不变，一副谦逊的样子。
“断然不会，断然不会！”孙长老苦笑摇头，“那我知守观便不多留了，告辞！”说完，拉着陈守鹤等众弟子化为一道虹光掠向天际。
藏书楼中，柳星痕盘坐在地，一女两男三名亲传弟子坐在对面。
柳星痕抓起楚悠的手臂，半晌后放下，然后一脸疑惑地问：“悠儿你是如何办到的？”
楚悠挠了挠头说：“徒儿当日翻阅圣人书，看到的。”
“可你连入玄都未曾进，又如何看得懂圣人书？”柳星痕又问，这种事不说是他闻所未闻，便是几千年来天下三千道典也未有记载，入玄是基础，若不入玄，指玄意玄尚且不能，如何能入了圣？
“弟子不知。”楚悠对此也是一脸疑惑。
柳星痕也不再多问，这弟子有些古怪，他也不敢妄加指点，若是一步指错，那便可能误了一位未来或可成仙之人！
岁月变迁，世事平淡，十年过去，青葱少年意气风发，含苞少女亭亭玉立。
摘星观主柳星痕坐于摘星殿主位上，众长老及三位亲传弟子坐于下手位。
“方才接到消息，北荒观遭万年恶蛟入侵，观门被破，观中弟子死伤过半，白观主拼死抵挡，被恶蛟重伤，为师欲与八位长老共同救援，楚悠雪漪青平，你们留在观中，这期间内，观中一切事务由楚悠处理。”柳星痕的语速有些快，显得很焦急，“雪漪青平，都知道你们师兄那圣人境是个花架子，但外人看来还是有威慑力的，你俩辅佐师兄处理事务，等为师回来。”
柳星痕说完这些话，也不等回答，起身就带着八位长老消失离去。
楚悠无奈地转头看向雪漪和青平，前者起身便走，后者冲着他笑，待他起身后，才跟着走出大殿。
雪漪走在青石铺成的路上，越来越觉不对劲，似乎太安静了些，回头看向楚悠，后者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青凡耸耸肩说：“我让他们去道场了，北荒观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让大家知晓。”
楚悠点点头，雪漪直接转身向道场走去。
道场上，一千五百余小道士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猜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得观主召集所有人在这。
有三人从远处走来，小道士们顿时安静，眼神崇拜地盯着走在中间的人，当然，更多的人盯着最前面的女子。
谁都知道雪漪貌若天仙，气质超凡，正是少年们梦中情人的类型，若是能揽入怀中，那岂不羡煞旁人？
至于楚悠，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摘星观观主大弟子十三岁踏足圣人境，谁不崇拜？
相对而言青平倒是平凡了许多，他总是微笑，待人温和，却也没人敢小觑认为他是软柿子一个。
楚悠对着道场上众人说：“诸位师兄师弟，刚接到北荒观求援，北荒观被万年恶蛟袭击，死伤惨重，观主带着八位长老赶赴支援，这段时间一切事务由我处理，诸位师兄师弟若有要事直接找我便可。”
“是！”众人齐声说。
青平这时走了出来说：“还有一件事。”然后许久都不曾言语。
“师弟何事？”楚悠觉得有些不好的感觉。
青平温和地笑着不说话，场间气氛却有些紧张。
一个小道士软软的倒下去，一个又一个小道士倒下去。
楚悠转头怒视青平，陡然转头大喝：“雪漪小心身后！”
雪漪毫不犹豫转身挡住一柄直刺她后脑的飞剑。
“青平！”楚悠愤怒地叫道“你做什么！”
青平温和的笑似乎永远不会变，他的表情似乎只有笑，他说：“师兄你这不是看见了吗？我要杀了二位啊，今日以后，摘星观便要改名青月观了。”
场间只剩二百余小道士站立，楚悠一眼扫去，全部是青月长老属下！
“原来青月想反！”楚悠恍然大悟。
青平没有回答，那二百青月属下个个跳起，直奔楚悠而去。
楚悠一挥袖袍，抽出腰间道剑，一剑刺入一人破绽之中，那人当场毙命。
花架子的圣人境也是圣人境，没有战力依然还有圣人眼、圣人心、圣人身。
但这二百弟子似乎并没有击杀楚悠的打算，只是一击即退。
楚悠分出心神，见雪漪与青平对换一剑，竟有些落入下风。
他想起雪漪并未入圣，那场间的毒早晚奏效，如此便要帮助她尽快结束战斗。
一念及此，他便不管不顾那冲上来的二百青月属下，就地而坐，闭眼沉心，身上陡然多出数百剑痕，疼痛，但不会致命。
“身后！”
“左手！”
“头顶！”
青平的飞剑角度刁钻招招要命，哪像是当年出手束手束脚的小道士。
被看穿了十几剑的青平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满身伤痕却绝不会死的楚悠，笑容竟丝毫不变，似乎并不介意剑招被看穿。
楚悠却很是焦急，雪漪出剑已然迟缓，如此下去必败无疑！他拼命地思索着对策，毫不在意已经接近破碎的身体。
雪漪又挡一剑，欺身到了青平身前。
“身后！”楚悠“看见”了雪漪身后的飞剑，赶紧出声提醒，可雪漪竟不去管那一剑，一剑递出，直逼青平丹田。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她也不想再躲，但求以命换命。
手中剑已抵上青平的身体，她知道这一剑定中了，即使身后那剑削断自己的脖子，虽然那死状很是难看……一念及此，她转头想最后再看那为她差点被砍成肉泥的傻蛋。
为她跑去南海借龙珠的傻蛋。
为她苦求佛陀的傻蛋。
为她……上天要灵气的傻蛋。
“傻蛋，你怎还想不起？”雪漪轻声说。
手中剑刺入面前人的丹田，他嘴角溢血，却还是那般笑着。
飞剑刺入雪漪后胸。
……
“傻蛋，别浪费时间了，救不活的。”
“傻蛋，你还真去南海借了龙珠？没用的。”
“傻蛋，就是仙也救不活我的，放弃吧。”
“傻蛋，佛陀又如何能留住生机？”
“傻蛋，陪我最后一段，来生有缘再见吧。”
“傻蛋，你怎这么傻，你何曾见过不过而立的仙人？”
“傻蛋，来生……再见。”
两颗热泪滚落，楚悠睁开眼，看着不远处即将气绝却微笑着看着他的雪漪。
这二十八年来从未对他笑过的雪漪。
喊了他一生傻蛋的苏红妆。
记忆如暴烈的火山喷薄而出，彼时他还是宋师，她还叫苏红妆。
楚悠站起身来，一步便到了雪漪身前，抱起她，眼眶红肿，声音哽咽：“怎不早叫醒我？”
“我也是......才想起的呀！”雪漪想最后再对他笑一下，可嘴角不受控制抖得厉害，笑不出来了。
“红妆……”
“傻蛋，别再寻改命方法了，来世，再陪我一世吧……一定要让我记起你啊……”这是上一世叫苏红妆的雪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楚悠，或者说宋师，拔出插在她后胸的那把剑，横抱起雪漪那断了生机的尸体，看了一眼面带疑惑却依然面带温和微笑的青平。
然后他死了。
那二百青月属下也都死了。
摘星观主柳星痕和六位长老倒在地上，愤怒地看着那平静站立的青月，他怎么也没想到，青月会想灭了摘星观取而代之。
“诸位不必费力了，我这毒虽说毒性不很长久，但这段时间，我还是足以杀了诸位的。”青月平静地说完，抬起手，一记掌刀隔空落下。
然后他惨叫了一声，那手便飞出去了。
众人疑惑，四下顾盼。
浑身是血衣衫破碎的楚悠抱着已经气绝但体温犹存的雪漪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边。
“楚悠！”青月长老咬牙切齿，在他见到楚悠的这一刹那，他便知道青平失败了，只是他不解，这楚悠不是花架子圣人吗？青平为何拦不住他？自己这手又是为何而断？
“你该死。”楚悠平静说完，一指点出。
那已有诸多圣人手段的青月长老便直接死在指玄之下。
“你予我一场机缘，我便还你一场机缘。”楚悠手指点在摘星观主柳星痕额头上，“切记，万不可成仙。”
柳星痕瞪大了眼睛，脑中曾经诸多不解之处豁然开朗，甚至又有新的体悟，气息稳步攀升直逼仙人！
但终归是忍住了，停留在仙前一线。
已是人间最强！
楚悠于原地消失。
浮屠山上，楚悠葬下雪漪，百年以前，宋师葬于此，苏红妆葬于此，只是彼时的下葬人是袁知命。
宋师守在三座坟前。
一座葬的自己，两座葬的苏红妆。
枯守百年，宋师起身离去。
二十八年后，浮屠山上又多一座坟茔。
又百年。
再二十八年。
千年之间，坟茔变为十座。
千年之间，宋师变回宋师。
又千年，坟茔添至十八座。
“该醒了。”宋师喃喃自语，看了眼身边的十八座坟茔，幽幽一叹，转身离去。
(本章完)
摘星观乃诸多道观中实力属顶尖的一批，奔赴南海自然是少不得的。
谁知，未曾一睹真凰风采，却带回一个愚愚笨笨的孩子，还抢了本只有两个的观主亲传弟子的名额。
小道士们自是不服，便一同去找那观主要一说法。
观主似是早已料到会如此，并未惊讶，只说：“缘之一字，不可明不可名。”
小道士们灰着脸离去。
角落处，一个长相清秀的孩子探出头来问：“师傅，师兄们莫不是讨厌楚悠？”
摘星观主笑着，伸出手指点指一下他的额头，说：“怎会？师兄们只觉你呆笨，不适合做为师的弟子，为师却不以为然。”
“可是楚悠确实呆笨。”孩子委屈地低下头，两根手指在身前点着。
“悠儿，人间有一词汇，叫大智若愚。”摘星观主示意楚悠到面前坐下，“意思是，有大智慧的人，表面看上去好像很愚笨，但他才智出众，不显露出来。”
“可是悠儿没有大智慧，悠儿是真的愚笨。”楚悠撅着小嘴，不开心地说。
“悠儿不笨，只是时候未到。”摘星观主摸着他的头笑着说，“你去再抄上几遍玄天篇，总会看懂的。”
看着楚悠离去的背影，摘星观主轻轻一叹，这孩子天资愚笨，光说那入门的玄天篇，摘星观主已专门为他讲解不下十遍，可依然懵懵懂懂。若平常时，别说他这摘星观主，便是江湖小道也不愿收这弟子，可这孩子着实可怜。
南海寻访无果归来时，见他独自在岸边，茫然望海，摘星观主心生疑惑便去询问，可谁知这孩子一问三不知，怕是真凰现世之时气机磅礴，孩子父母自抵之不住，故去了。这孩子受了波及忘了许多的事情。于是就带他回了摘星观，又给了他“楚悠”这个名字，还收为亲传弟子。
说到亲传弟子，摘星观主本想收他回来做个普通弟子，让他不至饿死冻死，可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冒出收他亲传的想法。
佛、道两家皆在意“缘”之一字，且认为万事皆有缘由，此等想法绝非偶然，便真的收他做了亲传弟子。
可如今一月过去，却并未见这孩子有任何过人之处，甚至处处短于外人。
苦笑摇头，心觉此子非常。却又觉自欺欺人。
楚悠回房路上，听闻路旁林中有锐器破风声，心想该是有人练剑，可为何不去剑馆？
于是他悄悄地靠了过去，真有一女子练剑！
女子十八九岁，身穿摘星道袍，手舞细剑，行云流水，一头紫发飘飞，观其侧颜，貌若天人！
女子一招微风过境刚刚起手，却突然强行止住身形，转身一招望天狼，直刺身旁不远处的树林。
楚悠见那漂亮姐姐三尺青锋竟直奔自己面门，顿时惊得小脸煞白，“妈呀”一声瘫坐在地，不断后退却撞到树上，退无可退。
那三尺细剑却直直地擦着楚悠的脸，削断了他的一缕细发，插在树干中。
女子美若天仙，表情冰冷如千年玄冰：“你做什么？”
虽说是问句，语气却没有什么音调起伏。
“我……我我……我路过！路过！”楚悠嘴角上翘，却像哭一般难看。
“林中无路，从何而过？”冷面仙女问。
“我……”楚悠无话可说，蔫了下去。
“嗯？”女子声音终于有些音调，“观主提前收的那亲传弟子是你不是？”
“对对对！我叫楚悠！”楚悠心觉事有转机，不停地点头。
“果然呆笨。”女子说完便收了剑转身离去。
楚悠大松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便起身回到屋中开始抄玄天篇。
可才抄了几遍，脑中竟浮现一女子冰冷面容，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
想着想着，竟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知愣了多久，只知太阳向西走了一大截，才突然回过神来，又开始抄玄天篇。
年轻道士们最近越来越兴奋，就在不久前，观主宣布要举行摘星大典，年轻道士们皆可参加。
大典以比武形式进行，前三名将得到摘星观观主亲自锻造的道剑一柄，且有机会被观主选为亲传弟子！
亲传，便意味着作为天下道教巨头之一的摘星观主将对你毫无保留地传授道法，便意味着你在将来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道教巨头，同时，更将有机会继承这摘星观主的名头，扬名世间。
道士们怎会不拼了命地修炼？哪怕临时抱佛脚，也要卯足一股劲，拼上一拼。
楚悠做完当日课业后，无事可做，慢悠悠地走在道观中的小路上，几个师兄匆匆从他身旁走过，只向他点头致意，并未停留。
楚悠不知所以，也没在意，低下头数着自己踩过多少鹅卵石，跨过几块青石。
突然感觉前方有些嘈杂，抬头望去，见一群师兄师姐聚在一起，指指点点，有的窃窃私语捂嘴偷笑，有的皱眉不悦怒视前方。
楚悠奋力挤进人群，看见场中一位师兄衣衫破烂，嘴角溢血，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手持三尺细剑，面色愠怒，细剑顶在倒地师兄的喉咙处。
“最后一遍，看了没有？”女子语气冰冷，竟透出些许杀意。
“没有！”小道士斩钉截铁，表情因疼痛显得扭曲。
冷面女子不再说话，杀气暴涨，只见细剑之上，一层剑气泛起，寒气逼人，女子手腕一转，细剑便直刺那道士的喉咙。
“看了！”小道士突然叫道，“我看了！”
听闻此言，周围顿时骂声一片。女子眉头一皱，手腕一翻，收剑欺身，剑柄狠狠地砸在道士的锁骨上，一声细微的“咔擦”声传出，道士哀嚎着倒地，锁骨定是碎了。
几个一脸怒容的道士从人群中走出，架起吃痛倒地的道士，向女子说：“师妹不必为此等登徒子动气，我等这就把他押去摘星殿，请观主处置。”说着，便拎着这人的衣领，拖着走了。
摘星殿中，观主盘坐在主位，几位长老坐在下手位，殿中一个道士瘫倒在地上，周围几人恭敬站立。
摘星观主开口问：“青凡，雪漪所说可属实？”
因疼痛而脸色煞白虚弱不堪的青凡有气无力地说：“是。”
摘星观主眉头一皱，低声喝道：“我摘星道观名扬天下，怎会收进你这等登徒子！”
“弟子色迷心窍，自知罪无可恕，甘请观主责罚。”青凡声音虚弱，连认错都感觉有些敷衍。
“雪漪，你说当如何？”摘星观主不再看这令摘星观名号蒙羞的青凡，转而去问似乎下生起就一直冷着脸的雪漪。
“挖去眼珠，废掉修为，逐出观门。”雪漪说。
雪漪此言一出，本就脸色煞白的青凡一下慌了神，也不顾剧痛，几下爬到雪漪脚下，伸手抱住雪漪的脚腕，连连说：“师妹师妹！我青凡色迷心窍罪该万死，可毕竟同门一场，你不能如此绝情。要不，要不你给我个痛快，杀了我罢！”
雪漪看都不看那偷看她洗澡的登徒子，眼神冰冷，脚腕一震，那青凡便拖着地飞了出去，撞在大殿门口的石柱上不省人事。
“虽说我有旁观者言轻之嫌，但确是有些过了。”摘星观主叹息一声说。
“那观主说当如何？”雪漪连跟观主说话语气都那般冰冷。
观主刚欲说话，一眼瞥到在大殿外探头探脑的楚悠，便改了主意，开口道：“悠儿觉得当如何？”
众人疑惑，齐齐向殿门口望去，那观主一月前破格提前收的亲传弟子一脸尴尬，摸着头走到大殿内，冲着冷着脸的雪漪呲牙一笑，然后转过头对摘星观主行礼，尴尬地说：“弟子还以为藏得好哩！”
殿中众人心觉好笑，却不敢真的笑出声来，憋得肩头颤动，又有个别长老心中叹息。
观主怎收了这么个呆笨孩子做亲传，就不怕误了摘星观吗？
好在摘星观主却对这些事并不在意，笑着说：“有待提高。”
殿中人再也不用憋笑，全都笑出声来，唯独那雪漪面无表情。
“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理？”摘星观主问。
楚悠摸着下巴“嗯”了半晌，然后转头问雪漪：“师姐你想要什么呀？”
“我想要挖了他眼珠子，废了他的修为，把他逐出观去。”雪漪寒气逼人地说。
“逐出观去那是挺好。”楚悠呲着牙说，“但是师弟认为，看过了就是看过了，挖了眼珠子也还是看过了，所以让他不再出现便好。”
雪漪眼珠一转，盯上了楚悠，后者顿时汗毛倒竖，猜这位冷面师姐肯定是不高兴了，赶紧低下头去想补救措施。
摘星观主看着场间，不言不语。
楚悠终于抬起头，问雪漪：“师姐可想去藏书楼？”
什么？！
此言一出，殿内几名长老几欲拍案而起，实在荒唐！
雪漪也愣在原地，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楚悠：“想是想。”
楚悠心里一松，转头看向师傅。
摘星观主闭眼皱眉似是在思考，却有一长老站起抱拳说：“观主不可！”
有这位长老引头，又有几位长老站起说：“观主不可。”
楚悠看着场间，疑惑不解，为何不可？于是开口说：“师傅，藏书楼每日只有徒儿自己，寂寞得很，况且那么多道典，只有徒儿自己看岂不是浪费了？”
几位长老转眼怒视楚悠：“藏书楼重地，岂是你说进便能进？”
“好了。”摘星观主眉头舒展，眼睛睁开，打断长老的话，“且先把青凡废掉修为逐出观去，青月长老，你去？”
青月长老自入殿起，便眉头不展，脸色阴沉，那青凡便是受他管辖的弟子，竟出这等荒唐事，幸好雪凝长老外出，不然非是要闹起来不可。
他站起身来，一道法力裹着昏迷不醒的青凡便离去了。
“雪漪，明日你便进藏书楼去吧，但只能每日在里三个时辰。”摘星观主说。
“谢观主！”雪漪行礼说。
楚悠看见雪凝那似乎一直冰冷的脸似乎柔软了些？
待众弟子退出大殿，摘星观主不等其他长老说话，开口先说：“诸位看我这弟子如何？”语气中还有些得意。
“藏书楼重地岂是儿戏！”长老华升怒而批判。
摘星观主笑而环视，虽说大部分长老都站起抗议，却还有一部分静坐不语。
“钟离长老，你觉如何？”摘星观主看向一位从进殿开始就未曾一语的长老。
“雪漪的话，不无不可。”钟离长老言简意赅。
“是啊，雪漪的话，有何不可呢？”摘星观主对着众长老说，“诸位觉得摘星大典上，雪漪会拿个什么样的名次？。”
众长老面面相觑，有一人说：“前三如探囊取物。”
“那便可了，女子清白大于天，况且雪漪尚还年少，这等事自然让她愤怒不已，摘星观总不能真格挖了青凡双眼，那便该给些补偿，我倒觉得我这大弟子的决断倒是最佳。”摘星观主说，“若是诸位觉得不公，那我再收一徒便是。”
雪漪有些恼怒。
本来观主特准入藏书楼她自然开心得很，对那提出让她入楼的楚悠也是感激。
可这小子实在是……
雪漪抬起眼睛，正和一道目光对上。
楚悠赶紧低下眼，装作看书的样子。
“你为什么总跟着我？”雪漪有些无奈地问。
“我没有。”楚悠斩钉截铁地说。
“这藏书楼共有道典三千，更是分了三层，你未曾入玄就来看这意玄法，看得懂吗？”雪漪问。
“能看懂一点。”楚悠硬着头皮说。
雪漪看着他，然后轻叹一口气，自顾自看书去了。
楚悠感受到这口气，心中一颤，真香啊。他想。
“喂。”雪漪突然开口。
“嗯？”楚悠精神一振，看着雪漪。
谁知雪漪头也没抬地说：“意玄篇书架最上层有一本《心剑》你帮我拿来一下，谢谢。”
“好嘞！”
“喂。”
“嗯？”
“《冰心诀》”
“好嘞！”
“《菩提》”
“来了！”
摘星观主站在藏书阁一处角落，面带微笑，看来这两个孩子还算……其乐融融。
对于楚悠不好好看书却跑前跑后这种事，他其实并不在意，谁还不知他看不懂？但这孩子倒是懂人心，兴许会是个好观主。
他却不知，他的这个弟子只是想和雪漪待在一起而已。
年轻道士们早已翘首企盼的摘星大典跚跚而至。
此等盛事自然要邀请其他道观一同观礼，一时间热闹非凡。
摘星观主带着楚悠于观门前迎客，这客自然不是普通的客，而是各道观由几位长老带队精英弟子为核心的观礼要客。
远处一道虹光闪现，一柄飞剑破空而至。
“是知守观到了。”摘星观主低声对着身边楚悠说，而后便迎了上去，“原来是孙长老带队！孙长老眼看入圣，可喜可贺啊！”然后一眼扫到孙长老身后的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相貌平凡，体态臃肿，气质也未见如何过人，可脚下竟踩着一柄飞剑。
“想必这位便是陈观主公子，陈守鹤罢？”摘星观主问。
“是了，来守鹤，见过柳观主。”孙长老把陈守鹤拉到面前。
“守鹤见过柳观主了。”陈守鹤恭敬行礼，起身一眼扫到了安静站在一旁的楚悠，眉头皱了皱。
“好好好，陈观主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摘星观主柳星痕拍着陈守鹤的肩膀，心中有些羡慕，自家道观怎就没有这等人才？
把知守观众人引了进去，师徒二人又来到观门口，楚悠发现师傅的神情有些不对，开口问：“师傅，你不舒服吗？”
柳星痕神色一僵，苦笑着伸手揉了揉楚悠的脑袋：“无妨。”
“哦。”
陆陆续续又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共三百余人到场，幸好道场够大，不然若是容不下这算上本家弟子共一千七百人可就丢了大人了。
摘星大典，说到底就是一场比武大会，所以也没有什么繁琐的流程，只在柳星痕一句话后便开始了。
七日后。
一女两男立于道场中间，便是摘星大典的前三甲了。
柳星痕坐在观战台上，满意地看着道场间站着的三个年轻人，不出意外，这三人日后在“道”之一途定会走到极高处，尤其那雪漪，身为女子强势夺魁，令人赞叹。
柳星痕对雪漪招招手，说：“雪漪，来。”
雪漪点点头，一步跳了几丈高，落到观战台上。
柳星痕向周围前来观礼的众道观来客抱拳说：“此女乃我摘星观弟子雪漪，按照早先承诺，我柳星痕在此宣布，今日起，雪漪为我门下第二亲传弟子。”
知守观孙长老率先站起抱拳：“知守观恭喜柳观主再收高徒。”
“炎阳观恭喜柳观主再收高徒！”
“清风观恭喜柳观主再收高徒！”
“北荒观恭喜柳观主……”
柳星痕双手虚压，场间静了下来。
“说来，我这大弟子楚悠乃我南海寻访之时偶然所遇，本算不得摘星观弟子，所以我决定，再收一人。”柳星痕看向道场间两名本来面露不甘的两位弟子。
“你二人天资卓绝，乃我摘星观未来之根本，但我毕竟只能再收一徒，希望你们能平常心对待，不得心有不甘。”柳星痕说完便一步跨到道场中间，二人面前。
“青平，你道法卓越，但你实在过于拘谨，比试之中束手束脚，望你加以留心。”
“萧风，你的道法虽弱于雪漪、青平，但有一股冲劲、拼劲，所以你能击败青平夺得榜眼，这很好，但切记不可莽撞，量力而行。”
柳星痕望向周围观礼者，朗声说：“今日不论结果如何，他二人都可进藏书楼观阅道典，且我将赠予亲手锻造的道剑一柄。”他低头看向青平，“青平，你愿做我弟子否？”
青平面露喜色，恭敬回答：“弟子愿意。”
“萧风。”柳星痕又看向有些失落的萧风，“我准你入藏书楼，且修道中若有疑惑，来找我便可，我会尽力帮你解答，但这亲传弟子的名分，却不能给你了。”
“弟子不敢奢求。”萧风行礼说。
“甚好，那么青平今日便为我柳星痕第三亲传弟子了。”柳星痕大声宣布。
观战台上，雪漪眉头皱了皱，轻哼一声。
“师姐，你怎么了？”楚悠听见后，疑惑地问。
“今日后，要叫师妹了，师兄。”雪漪说，“这青平与那青凡同为青月长老辖下，想来也不是个好东西。”
楚悠嘿嘿一笑，摸了摸头，说：“师姐……妹不可以偏概全啊。”
“反正我不喜欢这个人。”雪漪冷冷地说完闭嘴不语。
“那么，摘星大会算是结束了，若摘星观有招待不周之处，请诸位包含啊！”柳星痕对着周围抱拳说。
“柳观主且慢。”孙长老突然开口打断，“老夫有一不情之请。”
柳星痕没有表现出不满，只是笑着问：“孙长老但说无妨。”
“我这守鹤侄子自认手段冠绝同龄人，虽说有些自夸成分，但老夫认为，排在上游还是稳稳的，但他刚跟老夫说看不透令高足深浅，心中不甘，想与令高足切磋切磋。”孙长老说。
陈守鹤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柳星痕却尴尬了起来，看不透深浅……还不是因为根本没有深浅。却不能这么说，不然他这摘星观主的面子往哪放？于是想随便编个理由蒙混过去，还能让自己这弟子在外人前神秘些，谁知刚想开口说话，便被一道声音截断。
“好啊，且先打过我。”
众人齐齐转头望向那持剑立于观战台上的雪漪。
陈守鹤眼睛一眯，有些不悦：“这位姑娘，在下找的是你的师兄，不是你。”
“我师兄不屑和你打。”雪漪淡淡地说。
一旁的楚悠顿时瞪大了眼睛，悄悄地伸出手，去拉雪漪的袖口，却被甩开。
陈守鹤一皱眉，眼睛一转，直直地对上了楚悠的眼睛，吓得后者一个激灵，赶紧躲闪开来。
“我虽在摘星大典夺魁，却连我师兄一半都比不得，你这胖子看起来也就和我相当，怎敢与我师兄叫板？”雪漪冷言冷语讽刺说。
陈守鹤眉头一拧，遥遥对着雪漪一指点出，雪漪冷哼一声，指意于她身前破碎。
陈守鹤欲再度出手，却被孙长老拦了下来，孙长老抱拳对着柳星痕说：“守鹤无理了，请柳观主莫怪罪。”
他却不知，柳星痕反而松了一口气，抱拳回礼笑说：“无妨，少年气盛是好事，现在看来，我们都老了，哈哈。”
“怎会怎会，柳观主正当壮年，老的是我等这些老骨头啊！”孙长老客气道。
楚悠突然想到自己前些天在藏书楼中翻阅圣人书，悟到一招打架没用逃跑不快的鸡肋技能，但现在用来应该是能唬人的，一念而动。
楚悠嘴角含着笑意，一下跳下了几丈高的观战台。
这一下可吓出柳星痕一身冷汗，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徒弟深浅，别说几丈高，就是一丈高他就这么跳下来怕也是站不稳的，心想要丢大人了，可谁知下一幕不仅是他，全场围观者，包括外来观礼者，摘星观的道士及长老们都倒吸一口冷气，惊呼一下爆发开来。
楚悠并未落地，他停在了离地面还有半丈左右的高度，然后缓缓地向前飘去。
这在外人看来是气定神闲，仙人风姿。
他自己却知道，这不但是极限速度，更是极限距离，他飘到柳星痕身旁，落下，行礼。
陈守鹤眼睛瞪得滚圆，双手紧握微微颤抖，孙长老抓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对着柳星痕说：“柳观主高徒年不过十二三，竟能使出圣人手段，老孙我羡煞也，羡煞也啊！”
这孙长老年逾三百，才刚刚悟到圣人境一些皮毛，这些手段虽说比楚悠熟练千万倍不止，但后者才多大岁数？或许再给他百年时间，便能成就真仙了罢？
“哈哈哈，孙长老说哪里话，修道如逆水行舟，若我这徒儿日后沾沾自喜，就算真入了圣又能如何？”柳星痕虽说心中震骇，却面色不变，一副谦逊的样子。
“断然不会，断然不会！”孙长老苦笑摇头，“那我知守观便不多留了，告辞！”说完，拉着陈守鹤等众弟子化为一道虹光掠向天际。
藏书楼中，柳星痕盘坐在地，一女两男三名亲传弟子坐在对面。
柳星痕抓起楚悠的手臂，半晌后放下，然后一脸疑惑地问：“悠儿你是如何办到的？”
楚悠挠了挠头说：“徒儿当日翻阅圣人书，看到的。”
“可你连入玄都未曾进，又如何看得懂圣人书？”柳星痕又问，这种事不说是他闻所未闻，便是几千年来天下三千道典也未有记载，入玄是基础，若不入玄，指玄意玄尚且不能，如何能入了圣？
“弟子不知。”楚悠对此也是一脸疑惑。
柳星痕也不再多问，这弟子有些古怪，他也不敢妄加指点，若是一步指错，那便可能误了一位未来或可成仙之人！
岁月变迁，世事平淡，十年过去，青葱少年意气风发，含苞少女亭亭玉立。
摘星观主柳星痕坐于摘星殿主位上，众长老及三位亲传弟子坐于下手位。
“方才接到消息，北荒观遭万年恶蛟入侵，观门被破，观中弟子死伤过半，白观主拼死抵挡，被恶蛟重伤，为师欲与八位长老共同救援，楚悠雪漪青平，你们留在观中，这期间内，观中一切事务由楚悠处理。”柳星痕的语速有些快，显得很焦急，“雪漪青平，都知道你们师兄那圣人境是个花架子，但外人看来还是有威慑力的，你俩辅佐师兄处理事务，等为师回来。”
柳星痕说完这些话，也不等回答，起身就带着八位长老消失离去。
楚悠无奈地转头看向雪漪和青平，前者起身便走，后者冲着他笑，待他起身后，才跟着走出大殿。
雪漪走在青石铺成的路上，越来越觉不对劲，似乎太安静了些，回头看向楚悠，后者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青凡耸耸肩说：“我让他们去道场了，北荒观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让大家知晓。”
楚悠点点头，雪漪直接转身向道场走去。
道场上，一千五百余小道士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猜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得观主召集所有人在这。
有三人从远处走来，小道士们顿时安静，眼神崇拜地盯着走在中间的人，当然，更多的人盯着最前面的女子。
谁都知道雪漪貌若天仙，气质超凡，正是少年们梦中情人的类型，若是能揽入怀中，那岂不羡煞旁人？
至于楚悠，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摘星观观主大弟子十三岁踏足圣人境，谁不崇拜？
相对而言青平倒是平凡了许多，他总是微笑，待人温和，却也没人敢小觑认为他是软柿子一个。
楚悠对着道场上众人说：“诸位师兄师弟，刚接到北荒观求援，北荒观被万年恶蛟袭击，死伤惨重，观主带着八位长老赶赴支援，这段时间一切事务由我处理，诸位师兄师弟若有要事直接找我便可。”
“是！”众人齐声说。
青平这时走了出来说：“还有一件事。”然后许久都不曾言语。
“师弟何事？”楚悠觉得有些不好的感觉。
青平温和地笑着不说话，场间气氛却有些紧张。
一个小道士软软的倒下去，一个又一个小道士倒下去。
楚悠转头怒视青平，陡然转头大喝：“雪漪小心身后！”
雪漪毫不犹豫转身挡住一柄直刺她后脑的飞剑。
“青平！”楚悠愤怒地叫道“你做什么！”
青平温和的笑似乎永远不会变，他的表情似乎只有笑，他说：“师兄你这不是看见了吗？我要杀了二位啊，今日以后，摘星观便要改名青月观了。”
场间只剩二百余小道士站立，楚悠一眼扫去，全部是青月长老属下！
“原来青月想反！”楚悠恍然大悟。
青平没有回答，那二百青月属下个个跳起，直奔楚悠而去。
楚悠一挥袖袍，抽出腰间道剑，一剑刺入一人破绽之中，那人当场毙命。
花架子的圣人境也是圣人境，没有战力依然还有圣人眼、圣人心、圣人身。
但这二百弟子似乎并没有击杀楚悠的打算，只是一击即退。
楚悠分出心神，见雪漪与青平对换一剑，竟有些落入下风。
他想起雪漪并未入圣，那场间的毒早晚奏效，如此便要帮助她尽快结束战斗。
一念及此，他便不管不顾那冲上来的二百青月属下，就地而坐，闭眼沉心，身上陡然多出数百剑痕，疼痛，但不会致命。
“身后！”
“左手！”
“头顶！”
青平的飞剑角度刁钻招招要命，哪像是当年出手束手束脚的小道士。
被看穿了十几剑的青平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满身伤痕却绝不会死的楚悠，笑容竟丝毫不变，似乎并不介意剑招被看穿。
楚悠却很是焦急，雪漪出剑已然迟缓，如此下去必败无疑！他拼命地思索着对策，毫不在意已经接近破碎的身体。
雪漪又挡一剑，欺身到了青平身前。
“身后！”楚悠“看见”了雪漪身后的飞剑，赶紧出声提醒，可雪漪竟不去管那一剑，一剑递出，直逼青平丹田。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她也不想再躲，但求以命换命。
手中剑已抵上青平的身体，她知道这一剑定中了，即使身后那剑削断自己的脖子，虽然那死状很是难看……一念及此，她转头想最后再看那为她差点被砍成肉泥的傻蛋。
为她跑去南海借龙珠的傻蛋。
为她苦求佛陀的傻蛋。
为她……上天要灵气的傻蛋。
“傻蛋，你怎还想不起？”雪漪轻声说。
手中剑刺入面前人的丹田，他嘴角溢血，却还是那般笑着。
飞剑刺入雪漪后胸。
……
“傻蛋，别浪费时间了，救不活的。”
“傻蛋，你还真去南海借了龙珠？没用的。”
“傻蛋，就是仙也救不活我的，放弃吧。”
“傻蛋，佛陀又如何能留住生机？”
“傻蛋，陪我最后一段，来生有缘再见吧。”
“傻蛋，你怎这么傻，你何曾见过不过而立的仙人？”
“傻蛋，来生……再见。”
两颗热泪滚落，楚悠睁开眼，看着不远处即将气绝却微笑着看着他的雪漪。
这二十八年来从未对他笑过的雪漪。
喊了他一生傻蛋的苏红妆。
记忆如暴烈的火山喷薄而出，彼时他还是宋师，她还叫苏红妆。
楚悠站起身来，一步便到了雪漪身前，抱起她，眼眶红肿，声音哽咽：“怎不早叫醒我？”
“我也是......才想起的呀！”雪漪想最后再对他笑一下，可嘴角不受控制抖得厉害，笑不出来了。
“红妆……”
“傻蛋，别再寻改命方法了，来世，再陪我一世吧……一定要让我记起你啊……”这是上一世叫苏红妆的雪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楚悠，或者说宋师，拔出插在她后胸的那把剑，横抱起雪漪那断了生机的尸体，看了一眼面带疑惑却依然面带温和微笑的青平。
然后他死了。
那二百青月属下也都死了。
摘星观主柳星痕和六位长老倒在地上，愤怒地看着那平静站立的青月，他怎么也没想到，青月会想灭了摘星观取而代之。
“诸位不必费力了，我这毒虽说毒性不很长久，但这段时间，我还是足以杀了诸位的。”青月平静地说完，抬起手，一记掌刀隔空落下。
然后他惨叫了一声，那手便飞出去了。
众人疑惑，四下顾盼。
浑身是血衣衫破碎的楚悠抱着已经气绝但体温犹存的雪漪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边。
“楚悠！”青月长老咬牙切齿，在他见到楚悠的这一刹那，他便知道青平失败了，只是他不解，这楚悠不是花架子圣人吗？青平为何拦不住他？自己这手又是为何而断？
“你该死。”楚悠平静说完，一指点出。
那已有诸多圣人手段的青月长老便直接死在指玄之下。
“你予我一场机缘，我便还你一场机缘。”楚悠手指点在摘星观主柳星痕额头上，“切记，万不可成仙。”
柳星痕瞪大了眼睛，脑中曾经诸多不解之处豁然开朗，甚至又有新的体悟，气息稳步攀升直逼仙人！
但终归是忍住了，停留在仙前一线。
已是人间最强！
楚悠于原地消失。
浮屠山上，楚悠葬下雪漪，百年以前，宋师葬于此，苏红妆葬于此，只是彼时的下葬人是袁知命。
宋师守在三座坟前。
一座葬的自己，两座葬的苏红妆。
枯守百年，宋师起身离去。
二十八年后，浮屠山上又多一座坟茔。
又百年。
再二十八年。
千年之间，坟茔变为十座。
千年之间，宋师变回宋师。
又千年，坟茔添至十八座。
“该醒了。”宋师喃喃自语，看了眼身边的十八座坟茔，幽幽一叹，转身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