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轮回
“过了几世？”
“两世。”
“如此短？”
“两千年，不短了。”
“何不多走几世？”
“不必，也不敢。”
“都想起了？”
“嗯。”
袁知命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十三岁少年，和三千年前的记忆重合，相同的眼神，相同的姿态。
不同的是，他又在人间两千年，没人知道他已经何种地步，但很快就会知道。
“上去？”袁知命问。
“等下，跟我来。”宋师的身形原地消失，袁知命疑惑地眨眨眼，跟了上去。
一个俊俏女人背着一个水灵女娃娃在河边洗衣服，棒槌有节奏的落下，女娃娃小脑袋跟着上下挥动的棒槌不停地点着，伸手想去抓，可奈何手臂太短。
女人看见石板上的衣服被一块阴影遮上，抬头一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面前不远处的石板上，身后跟着一个年轻道士。
少年看着女人背上的女娃娃，袁知命恍然大悟。
女人背上的女娃娃看见这个少年，突然兴奋了起来，伸着小手臂就要扑出去，俊俏女人赶紧把孩子抱进怀里，微笑着向少年及道士点头，收了衣服转身欲走。
少年深吸一口气，一步挡在了俊俏女人面前，说：“我要带她走。”
俊秀女人吓得一个激灵，抱着孩子的手臂更加的紧了。
“唉。”一声叹息传来，女人回头看去，袁知命站在她的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女人努力地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但手指发白的关节及颤抖的呼吸都显示出了她的虚张声势。
“我只想带她走。”宋师说。
他眼神平静，语气空洞，像极了黑风山上那吃人小鬼。
“喂喂喂。”袁知命赶紧挡在宋师面前，对着抱着孩子的俊秀女人歉意一笑，“贫道袁知命。”又转头对宋师说，“你这样会吓到人的。”
宋师点了点头，伸手推开袁知命，走到女人面前。
“我叫宋师，她是我妻子，我要带她走，具体缘由我会与你说。”
……
小女孩已经被宋师抱在怀里，看着他的脸笑。
俊秀女人眼神震惊，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这道人真是袁知命，这少年竟真是自己女儿前世丈夫？自己女儿只能活到二十八岁？
本来她是断然不可能信的，但那少年带着她一瞬间到了一座山上，十八座坟墓静立。
少年说，这都是她女儿的前世，然后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灵气无用，我想带她去上去喝上几口不老泉，若还无用，我便设法打碎那命运石。”宋师说，“我曾以为她生机外泄只要以精纯的灵气便可抑止，可事实证明，无用。”
“你三千年前，不是因天下人上去？”袁知命问。
“为谁又能如何。”宋师说。
“你去？”袁知命问。
宋师向俊秀女人点点头，便和袁知命又回到了南海外不可至之地的仙山上，一脚踹起呼呼大睡的袁天罡，把孩子塞进他的怀中说：“我去叩天门。”
宋师一步登天，伸手。
天门隐现。
他一拳砸上天门，一道无形涟漪席卷开来，万里白云暴乱。
天门之后，几位仙人感到天门震动，以为是那些不知死活的知命圣人连天门都打不开便想成仙，眼神冷漠，走到天门之前，天门大开。
宋师一步入内，直冲不老泉，袁知命见天门大开，也一步入内。
袁天罡抱着小女孩，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
不老泉前，八位真仙面对着宋师。
宋师身后，袁知命与袁天罡面向两千九百九意图包围宋师的伪仙，眼神戏谑。
“是你俩。”宋师说。
“是了。”真仙苦玄与嬴政说。
“如此，你们如何阻我？”宋师说。
“我们不想阻你，可否请你下界去？”苦玄真诚地说。
“给我这妻子饮上一些不老泉，我自离开。”宋师说。
“不老泉乃仙人之水，凡人如何饮得？”嬴政开口，王霸之气横溢。
“如是，便是要阻我？”宋师问。
“本不想的。”苦玄摇头说。
宋师冷哼一声，一脚便踏在苦玄的光头上，战仙赵景提戟横扫，直击宋师脚踝，宋师又一步踩上银戟，赵景动弹不得。
宋师一指点向赵景大露的面门，却听一声“尽皆空”，指意消散，又有三千藤条缠绕全身。
吕清玄怀中小狗突然暴涨，化为百丈凶兽，吕清玄坐在其背上，直冲向宋师意图将其撕碎，怎奈一只极尽华丽的百丈神凰半路杀出，只翼翅一扇便将他们扇出千丈，天狗暴怒，仰天咆哮，再度冲出，与那神凰缠斗一处。
姜尚手中拂尘暴涨，铺天盖地袭向宋师，一柄三尺长剑诡异地出现在宋师脑后，直刺其后脑，刚刚收声的玉皇又一声“怪力乱神”，一个无形的万丈修罗显现，手中大锤砸向宋师头顶。
身后两千九百九的伪仙自然认识这不速来客是何等人物，三千年前他们便知了，如今如何敢拿着仙人架子？直接毫无留手地扑向挡在面前的两人。
袁知命却淡淡一笑说：“我要两千。”
袁天罡连忙摆摆手说：“全都给你，全都给你。”
袁知命一步跨出，顶着两千九百九十伪仙的攻势，直取其中一人，那仙人知晓袁知命何等手段，果断后撤。
可如何撤得了？
袁知命一手抓住他的喉咙，全然不顾身后瞬间包围上来的伪仙们，一掌拍上那人脑门。
伪仙陨落。
下界，乌云密布，一道雷霆劈落。
反观宋师，身处绝境却眼神平淡，身躯一震，那三千藤条化为碎屑，一个闪身出现在几十丈外赵景的身后，其余攻击尽皆落空。
赵景瞳孔紧缩，扔掉银戟，一记手刀以最快速度朝身后砍去，却不想送了一个正着。
宋师伸手一把握住赵景手腕，一脚踢在他腋下，真仙身躯瞬间重创，赵景一口鲜血喷出，一条胳膊算是废了。
藤蔓又铺天盖地地缠绕过来，宋师眼神一冷。
花仙花春娘陡然间汗毛倒竖，如芒在背，可那宋师明明还在远处，危机从何而来？
宋师眼看被藤条再度缠住，却脸色平淡，对着花春娘伸出手，手掌一握，一语随口而出：“死！”
花春娘身周空间陡然狂暴起来，不停地向内挤压，再加上那如索命阎罗的一句真言，花春娘眼神绝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机流逝，所有藤蔓萎靡落地，剩余七仙也不再动。
从始至终，苦玄嬴政闭目未动。
玉皇精神萎靡，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
“还要阻我？”宋师立于七人中间，面色淡漠。
姜尚幽幽一叹，收了拂尘。
赵景低下头去，看着身旁地面上的银戟。
花仙生机消逝，化作枯藤落地。
秋叶面色平静，收剑不语。
一只彩色小鸟正在一只小狗头上蹦蹦跳跳地啄着，显得很是欢快，吕清玄浑身是血躺在一旁，不知死活。
袁知命于两千九百九十伪仙之中随心游走，连续击杀十几人，却从未有一道攻击落于他身，他看见彼处情景，停下身形回到袁天罡身旁，对着被杀的有些胆寒的伪仙们问：“还要打？”
场间静默，宋师从袁天罡手中接回苏红妆转世的女娃娃，走向不老泉。
不老泉边宋师一念圈出一捧仙人水，送到女娃娃嘴边，女娃娃伸出小舌头一舔，开心地一口接一口饮光了那捧水。
所有人，包括只剩七位的天门后的真仙都从心里祈祷，希望这不老泉能对着女娃娃有些功效，紧紧地盯着她的小脸。
所幸，似乎有些用处，宋师又圈出一捧，很快被喝干后又圈出一捧。
女娃娃终于喝饱了。
似乎寿命也延长许多，绝不止二十八岁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宋师把苏红妆转世的女娃娃放回袁天罡怀中，温柔地摸了摸她牛奶般的小脸蛋，宠溺一笑，转过身去，一拳轰进不老泉。
姜尚白眉倒竖，大喊：“竖子尔敢！”一步跨出挡在宋师拳前。
吐血而飞，生机黯淡。
“我道是如何能为仙人之水，原来是夺了凡人生气，聚凡人生机成水。呵。”宋师冷笑，又一拳轰出，“龌龊不堪！”
苦玄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挡在宋师拳前，嘴角溢血，脚下却纹丝不动，苦玄睁开眼，看着宋师的拳头说：“不老泉若毁，我等便要死了，在我杀死上一个苦玄之时，我便知晓，这东西是绑着我等灵魂的邪物，它可以让伪仙们长生不死，但若毁去，便再无仙界，再无仙人了，苦玄阻你一拳已是背了心，但不阻你又不甘陨落，请吧。”说完，苦玄让出一条路。
姜尚怒发冲冠，动用大法力使出一招袖里乾坤，意图将宋师笼罩进去。
宋师只眼睛一眯，看都没看那笼罩而来的大袖，开口一喝：“滚！”大袖爆碎，姜尚脸色苍白神色萎靡，跌下天门沦为谪仙。
“还有谁要阻我？”宋师面色平静扫视四周。
嬴政走到宋师身前，对着宋师微微点头，转身朝不老泉走去，竟是要开路不成？！
在宋师走到不老泉边时，场间站着的，只有苦玄、嬴政、宋师及袁知命、袁天罡师徒。
宋师一拳轰上不老泉，泉水爆开三千余丈，但丝毫不减。
他眉头一皱，又一拳轰出，尚未平静的泉水再度爆开，但还是不减。
宋师抬脚便要跳下泉中，嬴政苦玄赶紧拦下：“不可。”
“为何？”宋师问。
“不知为何，我等从不敢入泉。”嬴政说。
“我为何无感？”宋师问。
“或许只有他们不敢，因为有些东西害怕，害怕他们知道泉里有东西，是什么东西呢？”袁知命老神在在，抬头仰望。
苦玄思索一下，放开了手。
嬴政也不再坚持。
宋师心中有感，看了一眼袁天罡怀中的孩子，纵跃而下。
一瞬间，万般情绪千种感慨直冲心头，宋师一声低喝驱散身遭泉水，顿时心中一清，心想果然是凡人生气所化！
他四下顾盼，“命运”交织如乱麻，望不见两端。
宋师缓慢地在泉中游动，试图找到被藏在不老泉中的东西。
一株莲花随着水流轻轻摇曳，宋师停下身形，仔细端详，那在仙界之中已经看不见的“命运”丝线皆汇聚于此，莫非所谓命运石，是这莲花？
宋师一拳轰了上去，轻柔莲花随泉水流动而摇曳，宋师皱眉，又一拳轰出。
纹丝未动。
宋师欲拔起莲花，可宛若要举起整个人间，如此沉重！
“一线一人一生命，整个人间命运皆聚于此，自然是拔不动的。”袁知命出现在他身后，看着莲花。
宋师伸出手指，缓缓滑动，只是手指颤抖，似乎阻力奇大。
最后一根“命运”断裂，莲花凋零，泉水开始减少，莲蓬之上，一颗透明的莲子暴露在外。
宋师袁知命对视一眼。
泉边，嬴政苦玄面色大变，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
宋师从几近干涸的不老泉中跳出，伸出手掌，透明莲子遍布裂痕几近破碎。
“这该是命运石了罢？”宋师问。
“该是了。”嬴政说。
得到确认，宋师全身法力涌动，握紧命运石，意图摧毁。
苦玄突然开口道：“且慢！”
宋师疑惑。
“终归是死，我便予人间一份功德造化。”说罢，苦玄仙体自燃，化为一枚七彩舍利，落下天门。
天门之下，灭世般的灾难已经持续三天之久，暴雨当真如瀑布一般三天不歇，雷霆千道齐下，大地震颤，无数火山同时喷发，整个人间大陆被暴涨的海平面淹没接近七成，死伤无数。
绝望的百姓们只得望天哭喊，向山顶、高处奔逃，可雨势太大，谁也不知下一秒会不会遇上泥石流。
陡然间，天门大开，一道七彩霞光宛如大日光辉洒满人间，无人知的浮屠山上，五百点金光破土而出，众星捧月般围绕七彩舍利。
凡人们，包括那些以仙家为目标拼命修炼的道人们皆满脸泪水，跪地叩拜，大喊苍天有眼，仙人来救了！
那五百金色舍利各自散开，以天门前七彩舍利为顶，地为底，化作一座支撑天地的浮屠塔，无数道雷霆仿佛受到牵引，齐齐轰上浮屠塔，塔身震动，响声震彻人间，摇摇欲坠。
嬴政轻声叹息：“如何说都是我的天下，我且去助他。”说着，飞身下界，立于浮屠塔尖，龙袍一挥，挡下三千雷霆，摇身化为金龙，盘于浮屠塔身，本摇摇欲坠的浮屠塔顿时安稳，人间灾劫平息。
宋师捏碎透明莲子样的命运石，看着狼藉的仙界，伪仙们在一瞬间倒地，像突发重病倒地不起的老人。
“世间再无仙人了。”宋师幽幽一叹。
下界灾劫也不知要持续多久，宋师转过头去，看向袁天罡的位置，却发现空无一人，袁知命也不见了踪影。
“果然不是他。”一道声音突然从宋师身后传来，宋师心中一惊，转头看到一个人，看不清的人。
不论身材长相尽皆看不清，甚至不知是男是女。
“你是谁？”宋师问。
“啊，我是谁，好问题。”那人说，“我是……袁知命的父亲。”
“哦？倒是从未听他提起过他的父亲。”宋师眉毛一挑，饶有兴趣。
“没听过是正常的，说了谁信呢？”那人说。
“为何不信？”宋师问。
“我说他没有母亲你信吗？”那人问。
宋师心中一紧，不知如何答。
“不知多久之前，我便走到了如今高度，每日看着那些虫子一样的人啊，重复着了无生趣的生活，后来出了一些事情。”那人似乎有些喜悦，“我就上来做了和你同样的事情，那次我毁了天门，想让世间不再有仙，可后来我又把这门开出来了，对就是现在这样。”那人面向破碎却再无法复原的天门说。
宋师心中如遭重锤，心中震撼。
“听听我的故事？”那人问。
宋师点头。
……
他不知自己生而何处，只与山间野兽共生共存，饮朝露，食野果，与猴子嬉戏，同老虎追逐，有一只黄色小鸟紧随其后，形影不离。
不知多少年，可他白白净净，纤尘不染。
某日，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山林中，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人类，他从不知世间还有另一个和他这样像的生物。
他亲近地靠上去，送给小女孩一大捧甘甜的野果，那女孩却咿呀咿呀一大堆他听不懂的东西，后来，女孩把他带出了山林。
他惊奇地发现还有许多他的同类，他扑上一个人的身上，却被推开。
他不知为什么，山间的猴子们便是这样跟他示好，他并不反感，可这些他的同类似乎不喜欢这样。
女孩把他带到一个木头做的奇怪的洞里，有两个同类对他笑，还给他吃的。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白白的软软的。
后来他学会了语言，知道自己是一个“人类”，只是他越来越不解，为什么这个叫苏红妆的女孩生机流逝这样的快？
某天，他回到山林去找陪他一起长大的动物们玩，却意外地发现他的老朋友们围着一个人类，欢欢喜喜的样子。
那个人也看见了他，向他挥手打招呼，说他叫袁知命。
后来他们成为了朋友，但袁知命不愿和他一起回到苏红妆的家中，说他不喜欢亲近人类。
有一天，苏红妆家里的饭桌上摆满了各种好吃的，她说自己二十岁了，成年了，请他吃好吃的。
那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肚子吃的鼓鼓的，但苏红妆头上的一缕白发却让他很不舒服。
他记得全白了的话就快要消失了，或者叫“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不想这样。
他去找袁知命，袁知命说，她只能活到二十八岁，还说只剩八年，八年很短。
他问袁知命能不能救，袁知命没有说话。
回去之后，他拉着苏红妆要带她治病，谁知苏红妆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傻蛋，别浪费时间了，救不活的。”
他不信，他四处打听，听说南海龙宫有一颗龙珠，整个南海的生物都因为这颗龙珠动辄寿命千年，他便去南海借龙珠。
谁知那南海四脚蛇竟不愿借，说什么南海镇海之宝，若无此物南海生机枯萎。
然后他打残了南海龙王，带走龙珠，留下话说：定会归还。整个南海一时震怒不堪，惊涛骇浪，可却从没有谁敢出海夺回龙珠，因为南海上空极高处一只翼展百余丈的神鸟盘旋。
他满心期盼回到家中，苏红妆却说：“傻蛋，你还真去南海借了龙珠？没用的。”
她对他的笑容似乎一直都没有变，那样温柔，那样美好，他更不想她消失。
他再一次步入人间，听说东岳泰山之上，有一紫阳仙人，他活了一千多岁，他或许有延寿的方法。
找到那仙人后，仙人却说：“此人之症便是真仙也救不活。”奈何他苦苦哀求，紫阳仙人叹息一声，跟随他来到苏红妆面前。
意料之中的摇头叹息。
苏红妆却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还是那样笑着，笑得他的心像被撕开。
“傻蛋，就是仙也救不活我的，放弃吧。”
他悲伤欲绝，于尘世横冲直撞，疯魔一般寻求改命方法。
三年之后，一位佛陀对他说：“或可改命。”
再见之时，苏红妆面容不变，却已白发半头，她吃下佛陀递来的一颗散着金光的舍利，看到佛陀叹息摇头。
她还是那般笑着说：“傻蛋，佛陀又如何能留住生机？”
佛陀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他流泪望天，仰天咆哮，万里晴空，一道霹雳打下。
他又欲启程，却被抓住胳膊留下，她说：“傻蛋，不要再走，陪我最后一段，来生有缘再见吧。”
那年苏红妆二十四岁。
他们携手流连于尘世，看似忘记忧愁，看似逍遥快乐。
可她已满头白发。
某日，他对她说，若能成仙，或可永寿。
她轻轻摇头，白发如雪花飘散。
她说：“傻蛋，你何曾见过不过而立的仙人？”她笑得洒脱伸手趴进他的怀中，“如此便够了。”
他找到于南海外不可至之地隐居的袁知命，不知何时他竟收了个小道童徒弟。
“为何上去？”袁知命问。
“算是……为了天下吧。”他说，“人间土地日渐贫瘠，多些灵气未必不好。”
“我不会为天下人做事，我劝你最好也不要。”袁知命说。
后来他便独自入了天门。
他对不老泉前盘坐的十位仙人说：“我想要仙界灵气，助一人成仙。”
十位仙人面露讥讽，嗤笑道：“有德者自能成仙，你这又算如何？”
他不再废话，回到下界去，趁天门未散，一把撑开，撕碎了天门，大量灵气涌入人间。
仙人们震怒，三千真仙齐齐攻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黄色小鸟迎风而起，化为百余丈七色神凰，直击天门，光华灿烂。只有黑白两色的天地间，一道横贯天地的彩虹分外鲜艳。
他却一心撕天并未迎战，身上伤口逐渐增多，也渐渐虚弱下来。
神凰灵性十足甚至神性渐生，却终究不是众仙之敌，直接被五位真仙联手一击击落凡尘，就此沉眠。
苏红妆呆呆地看着被撕开一片空洞的天，热泪滚落，口中喃喃：“傻蛋，来生……再见。”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就此香消玉殒。
他被一招“袖里乾坤”圈进仙界去，被迫开战。
本身便伤势不轻的他，强行撕天，气力所剩无几，天门又渐渐恢复，他愤怒不已，直奔那十位真仙攻去，下界陡然云起，雷霆万丈，暴雨如注，他却眼看落入下风。
袁知命站在山顶，看着那已经闭合的天门，感受到好友生机摇曳，心生愤怒，于是一步跨到天门前，再度撕开那刚刚闭合的天门，他想进去救，可这天门压力实在太大，他若进去，天门便要闭合，到时谁也出不来，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被围攻，生机外泄。
“此情不足为外人道，小僧却深以为然。”一位佛陀出现在后来浮屠山上，看着脚下已然没了生气却依然端庄温婉的女子。
“小僧能力不足，便请了五百师兄弟来助一力。”佛陀对着天门说，五百道身影在他身后闪现。
五百佛陀同时盘坐，口念真经，身体无火自燃，片刻间，化为五百金色舍利，直射天门。
袁知命见那五百佛陀燃尽自身化为舍利撑开天门，心中感激却来不及道谢，直接冲向仙人之中，带走那已绝救不活却还有一丝生机的人。
“来世，我定踏碎天门！”他压榨那为数不多的生机，一道裹携着生机的真言脱口而出：“陨！”
真仙们口喷鲜血，生机动荡，甚至两人直接倒地身死。
落入浮屠山上，他躺在苏红妆的身边，用尽全力握住她的手，拼了命地睁眼，想要看她再久一点。
可生机只余一丝。
他看着那被五百佛陀用生命撑开的天门，被门后的所谓仙人们施法关闭，他转头看向袁知命说：“这山……便叫浮屠吧。”说完，身体内化出一股青烟冲上天际，裹挟着五百金光舍利冲入浮屠山之中，青烟消散，入了轮回。
袁知命葬下苏红妆与好友，便起身步入尘世。
后来，袁知命找到了他的转世，设法找回他的全部，又让他走了两千多年尘世，已然无敌。
“然后我便到了这里，捏碎了命运石，杀光了所有仙人。”那看不清面容的人说，“其实本该是袁知命的，可他把三魂七魄分出一魂一魄化出一个叫袁天罡的人，便再也无法达到这个高度了。”
宋师震惊万分，全身衣服被冷汗浸湿，他终于能看清面前这个看不清容貌的人。
“你是谁？”他问。
“我便是你，也是我。”那人答，“今日或者你，或者我，终归要死一个，但什么都不会变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完，一指点向宋师。
宇宙生灭，纪元复始，人间初生，万物新长，一个胚胎于某处山洞成型，经过十万年孕育化为人形，给自己取名：袁知命。
与此同时，又一胚胎生于某处山林间。
千年之后，化为人形。
(本章完)
“两世。”
“如此短？”
“两千年，不短了。”
“何不多走几世？”
“不必，也不敢。”
“都想起了？”
“嗯。”
袁知命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十三岁少年，和三千年前的记忆重合，相同的眼神，相同的姿态。
不同的是，他又在人间两千年，没人知道他已经何种地步，但很快就会知道。
“上去？”袁知命问。
“等下，跟我来。”宋师的身形原地消失，袁知命疑惑地眨眨眼，跟了上去。
一个俊俏女人背着一个水灵女娃娃在河边洗衣服，棒槌有节奏的落下，女娃娃小脑袋跟着上下挥动的棒槌不停地点着，伸手想去抓，可奈何手臂太短。
女人看见石板上的衣服被一块阴影遮上，抬头一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面前不远处的石板上，身后跟着一个年轻道士。
少年看着女人背上的女娃娃，袁知命恍然大悟。
女人背上的女娃娃看见这个少年，突然兴奋了起来，伸着小手臂就要扑出去，俊俏女人赶紧把孩子抱进怀里，微笑着向少年及道士点头，收了衣服转身欲走。
少年深吸一口气，一步挡在了俊俏女人面前，说：“我要带她走。”
俊秀女人吓得一个激灵，抱着孩子的手臂更加的紧了。
“唉。”一声叹息传来，女人回头看去，袁知命站在她的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女人努力地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但手指发白的关节及颤抖的呼吸都显示出了她的虚张声势。
“我只想带她走。”宋师说。
他眼神平静，语气空洞，像极了黑风山上那吃人小鬼。
“喂喂喂。”袁知命赶紧挡在宋师面前，对着抱着孩子的俊秀女人歉意一笑，“贫道袁知命。”又转头对宋师说，“你这样会吓到人的。”
宋师点了点头，伸手推开袁知命，走到女人面前。
“我叫宋师，她是我妻子，我要带她走，具体缘由我会与你说。”
……
小女孩已经被宋师抱在怀里，看着他的脸笑。
俊秀女人眼神震惊，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这道人真是袁知命，这少年竟真是自己女儿前世丈夫？自己女儿只能活到二十八岁？
本来她是断然不可能信的，但那少年带着她一瞬间到了一座山上，十八座坟墓静立。
少年说，这都是她女儿的前世，然后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灵气无用，我想带她去上去喝上几口不老泉，若还无用，我便设法打碎那命运石。”宋师说，“我曾以为她生机外泄只要以精纯的灵气便可抑止，可事实证明，无用。”
“你三千年前，不是因天下人上去？”袁知命问。
“为谁又能如何。”宋师说。
“你去？”袁知命问。
宋师向俊秀女人点点头，便和袁知命又回到了南海外不可至之地的仙山上，一脚踹起呼呼大睡的袁天罡，把孩子塞进他的怀中说：“我去叩天门。”
宋师一步登天，伸手。
天门隐现。
他一拳砸上天门，一道无形涟漪席卷开来，万里白云暴乱。
天门之后，几位仙人感到天门震动，以为是那些不知死活的知命圣人连天门都打不开便想成仙，眼神冷漠，走到天门之前，天门大开。
宋师一步入内，直冲不老泉，袁知命见天门大开，也一步入内。
袁天罡抱着小女孩，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
不老泉前，八位真仙面对着宋师。
宋师身后，袁知命与袁天罡面向两千九百九意图包围宋师的伪仙，眼神戏谑。
“是你俩。”宋师说。
“是了。”真仙苦玄与嬴政说。
“如此，你们如何阻我？”宋师说。
“我们不想阻你，可否请你下界去？”苦玄真诚地说。
“给我这妻子饮上一些不老泉，我自离开。”宋师说。
“不老泉乃仙人之水，凡人如何饮得？”嬴政开口，王霸之气横溢。
“如是，便是要阻我？”宋师问。
“本不想的。”苦玄摇头说。
宋师冷哼一声，一脚便踏在苦玄的光头上，战仙赵景提戟横扫，直击宋师脚踝，宋师又一步踩上银戟，赵景动弹不得。
宋师一指点向赵景大露的面门，却听一声“尽皆空”，指意消散，又有三千藤条缠绕全身。
吕清玄怀中小狗突然暴涨，化为百丈凶兽，吕清玄坐在其背上，直冲向宋师意图将其撕碎，怎奈一只极尽华丽的百丈神凰半路杀出，只翼翅一扇便将他们扇出千丈，天狗暴怒，仰天咆哮，再度冲出，与那神凰缠斗一处。
姜尚手中拂尘暴涨，铺天盖地袭向宋师，一柄三尺长剑诡异地出现在宋师脑后，直刺其后脑，刚刚收声的玉皇又一声“怪力乱神”，一个无形的万丈修罗显现，手中大锤砸向宋师头顶。
身后两千九百九的伪仙自然认识这不速来客是何等人物，三千年前他们便知了，如今如何敢拿着仙人架子？直接毫无留手地扑向挡在面前的两人。
袁知命却淡淡一笑说：“我要两千。”
袁天罡连忙摆摆手说：“全都给你，全都给你。”
袁知命一步跨出，顶着两千九百九十伪仙的攻势，直取其中一人，那仙人知晓袁知命何等手段，果断后撤。
可如何撤得了？
袁知命一手抓住他的喉咙，全然不顾身后瞬间包围上来的伪仙们，一掌拍上那人脑门。
伪仙陨落。
下界，乌云密布，一道雷霆劈落。
反观宋师，身处绝境却眼神平淡，身躯一震，那三千藤条化为碎屑，一个闪身出现在几十丈外赵景的身后，其余攻击尽皆落空。
赵景瞳孔紧缩，扔掉银戟，一记手刀以最快速度朝身后砍去，却不想送了一个正着。
宋师伸手一把握住赵景手腕，一脚踢在他腋下，真仙身躯瞬间重创，赵景一口鲜血喷出，一条胳膊算是废了。
藤蔓又铺天盖地地缠绕过来，宋师眼神一冷。
花仙花春娘陡然间汗毛倒竖，如芒在背，可那宋师明明还在远处，危机从何而来？
宋师眼看被藤条再度缠住，却脸色平淡，对着花春娘伸出手，手掌一握，一语随口而出：“死！”
花春娘身周空间陡然狂暴起来，不停地向内挤压，再加上那如索命阎罗的一句真言，花春娘眼神绝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机流逝，所有藤蔓萎靡落地，剩余七仙也不再动。
从始至终，苦玄嬴政闭目未动。
玉皇精神萎靡，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
“还要阻我？”宋师立于七人中间，面色淡漠。
姜尚幽幽一叹，收了拂尘。
赵景低下头去，看着身旁地面上的银戟。
花仙生机消逝，化作枯藤落地。
秋叶面色平静，收剑不语。
一只彩色小鸟正在一只小狗头上蹦蹦跳跳地啄着，显得很是欢快，吕清玄浑身是血躺在一旁，不知死活。
袁知命于两千九百九十伪仙之中随心游走，连续击杀十几人，却从未有一道攻击落于他身，他看见彼处情景，停下身形回到袁天罡身旁，对着被杀的有些胆寒的伪仙们问：“还要打？”
场间静默，宋师从袁天罡手中接回苏红妆转世的女娃娃，走向不老泉。
不老泉边宋师一念圈出一捧仙人水，送到女娃娃嘴边，女娃娃伸出小舌头一舔，开心地一口接一口饮光了那捧水。
所有人，包括只剩七位的天门后的真仙都从心里祈祷，希望这不老泉能对着女娃娃有些功效，紧紧地盯着她的小脸。
所幸，似乎有些用处，宋师又圈出一捧，很快被喝干后又圈出一捧。
女娃娃终于喝饱了。
似乎寿命也延长许多，绝不止二十八岁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宋师把苏红妆转世的女娃娃放回袁天罡怀中，温柔地摸了摸她牛奶般的小脸蛋，宠溺一笑，转过身去，一拳轰进不老泉。
姜尚白眉倒竖，大喊：“竖子尔敢！”一步跨出挡在宋师拳前。
吐血而飞，生机黯淡。
“我道是如何能为仙人之水，原来是夺了凡人生气，聚凡人生机成水。呵。”宋师冷笑，又一拳轰出，“龌龊不堪！”
苦玄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挡在宋师拳前，嘴角溢血，脚下却纹丝不动，苦玄睁开眼，看着宋师的拳头说：“不老泉若毁，我等便要死了，在我杀死上一个苦玄之时，我便知晓，这东西是绑着我等灵魂的邪物，它可以让伪仙们长生不死，但若毁去，便再无仙界，再无仙人了，苦玄阻你一拳已是背了心，但不阻你又不甘陨落，请吧。”说完，苦玄让出一条路。
姜尚怒发冲冠，动用大法力使出一招袖里乾坤，意图将宋师笼罩进去。
宋师只眼睛一眯，看都没看那笼罩而来的大袖，开口一喝：“滚！”大袖爆碎，姜尚脸色苍白神色萎靡，跌下天门沦为谪仙。
“还有谁要阻我？”宋师面色平静扫视四周。
嬴政走到宋师身前，对着宋师微微点头，转身朝不老泉走去，竟是要开路不成？！
在宋师走到不老泉边时，场间站着的，只有苦玄、嬴政、宋师及袁知命、袁天罡师徒。
宋师一拳轰上不老泉，泉水爆开三千余丈，但丝毫不减。
他眉头一皱，又一拳轰出，尚未平静的泉水再度爆开，但还是不减。
宋师抬脚便要跳下泉中，嬴政苦玄赶紧拦下：“不可。”
“为何？”宋师问。
“不知为何，我等从不敢入泉。”嬴政说。
“我为何无感？”宋师问。
“或许只有他们不敢，因为有些东西害怕，害怕他们知道泉里有东西，是什么东西呢？”袁知命老神在在，抬头仰望。
苦玄思索一下，放开了手。
嬴政也不再坚持。
宋师心中有感，看了一眼袁天罡怀中的孩子，纵跃而下。
一瞬间，万般情绪千种感慨直冲心头，宋师一声低喝驱散身遭泉水，顿时心中一清，心想果然是凡人生气所化！
他四下顾盼，“命运”交织如乱麻，望不见两端。
宋师缓慢地在泉中游动，试图找到被藏在不老泉中的东西。
一株莲花随着水流轻轻摇曳，宋师停下身形，仔细端详，那在仙界之中已经看不见的“命运”丝线皆汇聚于此，莫非所谓命运石，是这莲花？
宋师一拳轰了上去，轻柔莲花随泉水流动而摇曳，宋师皱眉，又一拳轰出。
纹丝未动。
宋师欲拔起莲花，可宛若要举起整个人间，如此沉重！
“一线一人一生命，整个人间命运皆聚于此，自然是拔不动的。”袁知命出现在他身后，看着莲花。
宋师伸出手指，缓缓滑动，只是手指颤抖，似乎阻力奇大。
最后一根“命运”断裂，莲花凋零，泉水开始减少，莲蓬之上，一颗透明的莲子暴露在外。
宋师袁知命对视一眼。
泉边，嬴政苦玄面色大变，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
宋师从几近干涸的不老泉中跳出，伸出手掌，透明莲子遍布裂痕几近破碎。
“这该是命运石了罢？”宋师问。
“该是了。”嬴政说。
得到确认，宋师全身法力涌动，握紧命运石，意图摧毁。
苦玄突然开口道：“且慢！”
宋师疑惑。
“终归是死，我便予人间一份功德造化。”说罢，苦玄仙体自燃，化为一枚七彩舍利，落下天门。
天门之下，灭世般的灾难已经持续三天之久，暴雨当真如瀑布一般三天不歇，雷霆千道齐下，大地震颤，无数火山同时喷发，整个人间大陆被暴涨的海平面淹没接近七成，死伤无数。
绝望的百姓们只得望天哭喊，向山顶、高处奔逃，可雨势太大，谁也不知下一秒会不会遇上泥石流。
陡然间，天门大开，一道七彩霞光宛如大日光辉洒满人间，无人知的浮屠山上，五百点金光破土而出，众星捧月般围绕七彩舍利。
凡人们，包括那些以仙家为目标拼命修炼的道人们皆满脸泪水，跪地叩拜，大喊苍天有眼，仙人来救了！
那五百金色舍利各自散开，以天门前七彩舍利为顶，地为底，化作一座支撑天地的浮屠塔，无数道雷霆仿佛受到牵引，齐齐轰上浮屠塔，塔身震动，响声震彻人间，摇摇欲坠。
嬴政轻声叹息：“如何说都是我的天下，我且去助他。”说着，飞身下界，立于浮屠塔尖，龙袍一挥，挡下三千雷霆，摇身化为金龙，盘于浮屠塔身，本摇摇欲坠的浮屠塔顿时安稳，人间灾劫平息。
宋师捏碎透明莲子样的命运石，看着狼藉的仙界，伪仙们在一瞬间倒地，像突发重病倒地不起的老人。
“世间再无仙人了。”宋师幽幽一叹。
下界灾劫也不知要持续多久，宋师转过头去，看向袁天罡的位置，却发现空无一人，袁知命也不见了踪影。
“果然不是他。”一道声音突然从宋师身后传来，宋师心中一惊，转头看到一个人，看不清的人。
不论身材长相尽皆看不清，甚至不知是男是女。
“你是谁？”宋师问。
“啊，我是谁，好问题。”那人说，“我是……袁知命的父亲。”
“哦？倒是从未听他提起过他的父亲。”宋师眉毛一挑，饶有兴趣。
“没听过是正常的，说了谁信呢？”那人说。
“为何不信？”宋师问。
“我说他没有母亲你信吗？”那人问。
宋师心中一紧，不知如何答。
“不知多久之前，我便走到了如今高度，每日看着那些虫子一样的人啊，重复着了无生趣的生活，后来出了一些事情。”那人似乎有些喜悦，“我就上来做了和你同样的事情，那次我毁了天门，想让世间不再有仙，可后来我又把这门开出来了，对就是现在这样。”那人面向破碎却再无法复原的天门说。
宋师心中如遭重锤，心中震撼。
“听听我的故事？”那人问。
宋师点头。
……
他不知自己生而何处，只与山间野兽共生共存，饮朝露，食野果，与猴子嬉戏，同老虎追逐，有一只黄色小鸟紧随其后，形影不离。
不知多少年，可他白白净净，纤尘不染。
某日，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山林中，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人类，他从不知世间还有另一个和他这样像的生物。
他亲近地靠上去，送给小女孩一大捧甘甜的野果，那女孩却咿呀咿呀一大堆他听不懂的东西，后来，女孩把他带出了山林。
他惊奇地发现还有许多他的同类，他扑上一个人的身上，却被推开。
他不知为什么，山间的猴子们便是这样跟他示好，他并不反感，可这些他的同类似乎不喜欢这样。
女孩把他带到一个木头做的奇怪的洞里，有两个同类对他笑，还给他吃的。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白白的软软的。
后来他学会了语言，知道自己是一个“人类”，只是他越来越不解，为什么这个叫苏红妆的女孩生机流逝这样的快？
某天，他回到山林去找陪他一起长大的动物们玩，却意外地发现他的老朋友们围着一个人类，欢欢喜喜的样子。
那个人也看见了他，向他挥手打招呼，说他叫袁知命。
后来他们成为了朋友，但袁知命不愿和他一起回到苏红妆的家中，说他不喜欢亲近人类。
有一天，苏红妆家里的饭桌上摆满了各种好吃的，她说自己二十岁了，成年了，请他吃好吃的。
那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肚子吃的鼓鼓的，但苏红妆头上的一缕白发却让他很不舒服。
他记得全白了的话就快要消失了，或者叫“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不想这样。
他去找袁知命，袁知命说，她只能活到二十八岁，还说只剩八年，八年很短。
他问袁知命能不能救，袁知命没有说话。
回去之后，他拉着苏红妆要带她治病，谁知苏红妆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傻蛋，别浪费时间了，救不活的。”
他不信，他四处打听，听说南海龙宫有一颗龙珠，整个南海的生物都因为这颗龙珠动辄寿命千年，他便去南海借龙珠。
谁知那南海四脚蛇竟不愿借，说什么南海镇海之宝，若无此物南海生机枯萎。
然后他打残了南海龙王，带走龙珠，留下话说：定会归还。整个南海一时震怒不堪，惊涛骇浪，可却从没有谁敢出海夺回龙珠，因为南海上空极高处一只翼展百余丈的神鸟盘旋。
他满心期盼回到家中，苏红妆却说：“傻蛋，你还真去南海借了龙珠？没用的。”
她对他的笑容似乎一直都没有变，那样温柔，那样美好，他更不想她消失。
他再一次步入人间，听说东岳泰山之上，有一紫阳仙人，他活了一千多岁，他或许有延寿的方法。
找到那仙人后，仙人却说：“此人之症便是真仙也救不活。”奈何他苦苦哀求，紫阳仙人叹息一声，跟随他来到苏红妆面前。
意料之中的摇头叹息。
苏红妆却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还是那样笑着，笑得他的心像被撕开。
“傻蛋，就是仙也救不活我的，放弃吧。”
他悲伤欲绝，于尘世横冲直撞，疯魔一般寻求改命方法。
三年之后，一位佛陀对他说：“或可改命。”
再见之时，苏红妆面容不变，却已白发半头，她吃下佛陀递来的一颗散着金光的舍利，看到佛陀叹息摇头。
她还是那般笑着说：“傻蛋，佛陀又如何能留住生机？”
佛陀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他流泪望天，仰天咆哮，万里晴空，一道霹雳打下。
他又欲启程，却被抓住胳膊留下，她说：“傻蛋，不要再走，陪我最后一段，来生有缘再见吧。”
那年苏红妆二十四岁。
他们携手流连于尘世，看似忘记忧愁，看似逍遥快乐。
可她已满头白发。
某日，他对她说，若能成仙，或可永寿。
她轻轻摇头，白发如雪花飘散。
她说：“傻蛋，你何曾见过不过而立的仙人？”她笑得洒脱伸手趴进他的怀中，“如此便够了。”
他找到于南海外不可至之地隐居的袁知命，不知何时他竟收了个小道童徒弟。
“为何上去？”袁知命问。
“算是……为了天下吧。”他说，“人间土地日渐贫瘠，多些灵气未必不好。”
“我不会为天下人做事，我劝你最好也不要。”袁知命说。
后来他便独自入了天门。
他对不老泉前盘坐的十位仙人说：“我想要仙界灵气，助一人成仙。”
十位仙人面露讥讽，嗤笑道：“有德者自能成仙，你这又算如何？”
他不再废话，回到下界去，趁天门未散，一把撑开，撕碎了天门，大量灵气涌入人间。
仙人们震怒，三千真仙齐齐攻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黄色小鸟迎风而起，化为百余丈七色神凰，直击天门，光华灿烂。只有黑白两色的天地间，一道横贯天地的彩虹分外鲜艳。
他却一心撕天并未迎战，身上伤口逐渐增多，也渐渐虚弱下来。
神凰灵性十足甚至神性渐生，却终究不是众仙之敌，直接被五位真仙联手一击击落凡尘，就此沉眠。
苏红妆呆呆地看着被撕开一片空洞的天，热泪滚落，口中喃喃：“傻蛋，来生……再见。”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就此香消玉殒。
他被一招“袖里乾坤”圈进仙界去，被迫开战。
本身便伤势不轻的他，强行撕天，气力所剩无几，天门又渐渐恢复，他愤怒不已，直奔那十位真仙攻去，下界陡然云起，雷霆万丈，暴雨如注，他却眼看落入下风。
袁知命站在山顶，看着那已经闭合的天门，感受到好友生机摇曳，心生愤怒，于是一步跨到天门前，再度撕开那刚刚闭合的天门，他想进去救，可这天门压力实在太大，他若进去，天门便要闭合，到时谁也出不来，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被围攻，生机外泄。
“此情不足为外人道，小僧却深以为然。”一位佛陀出现在后来浮屠山上，看着脚下已然没了生气却依然端庄温婉的女子。
“小僧能力不足，便请了五百师兄弟来助一力。”佛陀对着天门说，五百道身影在他身后闪现。
五百佛陀同时盘坐，口念真经，身体无火自燃，片刻间，化为五百金色舍利，直射天门。
袁知命见那五百佛陀燃尽自身化为舍利撑开天门，心中感激却来不及道谢，直接冲向仙人之中，带走那已绝救不活却还有一丝生机的人。
“来世，我定踏碎天门！”他压榨那为数不多的生机，一道裹携着生机的真言脱口而出：“陨！”
真仙们口喷鲜血，生机动荡，甚至两人直接倒地身死。
落入浮屠山上，他躺在苏红妆的身边，用尽全力握住她的手，拼了命地睁眼，想要看她再久一点。
可生机只余一丝。
他看着那被五百佛陀用生命撑开的天门，被门后的所谓仙人们施法关闭，他转头看向袁知命说：“这山……便叫浮屠吧。”说完，身体内化出一股青烟冲上天际，裹挟着五百金光舍利冲入浮屠山之中，青烟消散，入了轮回。
袁知命葬下苏红妆与好友，便起身步入尘世。
后来，袁知命找到了他的转世，设法找回他的全部，又让他走了两千多年尘世，已然无敌。
“然后我便到了这里，捏碎了命运石，杀光了所有仙人。”那看不清面容的人说，“其实本该是袁知命的，可他把三魂七魄分出一魂一魄化出一个叫袁天罡的人，便再也无法达到这个高度了。”
宋师震惊万分，全身衣服被冷汗浸湿，他终于能看清面前这个看不清容貌的人。
“你是谁？”他问。
“我便是你，也是我。”那人答，“今日或者你，或者我，终归要死一个，但什么都不会变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完，一指点向宋师。
宇宙生灭，纪元复始，人间初生，万物新长，一个胚胎于某处山洞成型，经过十万年孕育化为人形，给自己取名：袁知命。
与此同时，又一胚胎生于某处山林间。
千年之后，化为人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