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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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奴婢身份卑微,怎能劳娘娘尊驾!

“你既是要与他同去,便该顾全自己。边塞古道不比宫中,虽少了明争暗斗,却是生计疾苦,如今你是本宫的义妹梓青翁主,若是可能的话,真愿你能多回来看看本宫!”昭华望着青岚梳妆的模样心思微动。

不久之前便是此处,流苏衣着红妆风光出嫁。只是如今的青岚不求在宫中兴办大礼,而耶律京的意思也是到了边塞古道自行礼数,青岚只是比往日梳妆得俏丽华贵一些,如此方能衬得起她的翁主身份。

昭华思虑之际接过云锦手中篦子要为青岚篦头,青岚见了连忙起身,疾声道:“娘娘,娘娘使不得,奴婢身份卑微,怎能劳娘娘尊驾!”

昭华唇角浅笑将青岚按回镜前,云锦摇首笑道:“咱们娘娘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只要是娘娘要做的事情,那可是连皇上都拦不住!青岚,娘娘待你算是不薄,你待娘娘也是忠心,日后走到哪里都别忘了咱们,若有难处便让人捎个信儿回宫!”

青岚闻言垂眸不语,眸中酸涩非凡,方才颔首便有一滴晶莹滑落脸颊,她放在妆台上的双手微微攒拳,肩头亦是轻轻颤抖,只听她语声哽咽道:“娘娘,云姐姐,人家都说宫中无情,可青岚却觉得没在宫里待够!青岚没有侍奉够娘娘,几生几世都还不清娘娘的恩情!无论是来生,又来生,再来生,青岚还要做娘娘的婢女,为娘娘结草衔环当牛做马!”

“你能有这样的心意本宫已经足够,哪里需要你结草衔环?真当自己是大青牛啊?”昭华神情温和望向镜中青岚,青岚面容清秀,最要的是这颗心玉洁无暇。青岚闻言破涕为笑,昭华莞尔道:“这样笑就对了,宁亲王是个心冷之人,你要多用你的笑去暖他。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是你们的缘分,也是你自己修来的福气,你们理该珍惜。”

青岚梳妆整齐,悠悠回眸向昭华叩身跪拜,这一礼该是昭华消受,可青岚将一跪下,昭华便令云锦将她扶起,青岚满怀感激望向昭华道:“娘娘,青岚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着娘娘,这一去天涯相隔,这一去山水重重,请娘娘珍重!青岚拜别娘娘!”

“如今再起身,您便是梓青翁主了。”云锦提点着昭华与青岚,望着这一幕不觉眼角*,随即将青岚扶起轻声道:“你放心,即便你随宁亲王前往边塞古道,你家里这边,娘娘仍会寻人为你照应,你大可不必担心,安心与宁亲王去追寻你们所求的罢。”

“不知我这个送行的人是否来得迟了?”慕容暻的细微言声自殿外响起,她望着青岚一袭素衣抿唇道:“正值国丧,你们两个不好在宫中兴办大礼,不过虽然穿的素了些,好歹这一去也是双宿双栖的喜事,怎么还哭上了?该多笑笑才是大吉大利!”

慕容暻抬手拭去青岚眼角冰珠,昭华示意青岚接过慕容暻手中木盒,其中应是慕容暻为她备下的薄礼,青岚向慕容暻福身行礼道:“多谢公主想着梓青,梓青何德何能劳公主费心,不过今日一别,还望公主多多珍重自己,这宫中虽然衣食无忧却是一座铁铸的牢笼,惟有请公主与娘娘相互照拂,梓青在此多谢公主了!”

“好了,谢来谢去的可别误了时辰!皇上与本宫亲自去送你们,切记相持相守,走罢。”昭华言罢这一句便目送耶律京与青岚启程,这是她与青岚所言最后一句话,她极悔自己没有多说几句,只因她不知这只字片语竟成诀别。

昭华回宫后便要端起案上的茶盏饮下,却被云锦抬袖拦住,只见云锦将茶盏端在自己手中低喃道:“人走茶凉,这是青岚为娘娘斟的最后一杯茶,两个多时辰已算是不能喝的隔夜茶了,待云锦给娘娘添一杯新茶罢!如今正是暑气极重的时候,娘娘前几日在太上皇灵前跪了太久,得要好生调养身子才是。”

不听倒罢,昭华念着前几日国丧带着德儿一并在灵前尽孝,耶律容德因着胎中不足未免中了些暑气,而耶律成却是定身跪在灵前以示孝道,昭华由是凝眉道:“德儿前几日中了暑气,这几日忙着青岚的时候顾不上去看他,你陪本宫去瞧一瞧他罢。”

“是了,您可想起来太子了!旁的都顾了齐全,惟有自己被忘在脑后,有您这么个娘亲,我都替太子鸣不平!”云锦唇角含笑与昭华打趣,多日未曾听闻耶律蓉蓉的消息,她们几欲忘记了此人的存在,细想若是耶律蓉蓉不再露面,日子也算过的痛快。

昭华轻剜了云锦一眼,如今的云锦越发有些像流苏的性子,嘴上说得痛快,可心里又如往日的云锦不住思虑。许是她与流苏相处得时间久了,眼下已变成了两人合并的模样,昭华随即轻笑道:“我说近来德儿变得牙尖嘴利起来,是不都跟你这个姑姑学的?”

“怎么是跟我学的?娘娘总爱打趣我!若是如今流苏尚在,娘娘一准责备的便是她了!现今二殿下业已功成回朝,也不知流苏如何了。”云锦言间神色黯然,她心中念着流苏,而昭华又怎会不记挂流苏?自那一日流苏遣人送信过来,再无其他交集。

“或许她正陪在慕伦可汗左右,黠戛斯方过多事之秋,理应尚在整顿之中,若要重振旗鼓只怕要耗费好一段时日了,流苏与可汗伉俪情深,合该陪在可汗身边尽王妃之责。”昭华轻拍了拍云锦手背以示宽慰,只是凤袍华丽掩不住忧心苍白,或许流苏当真爱上了慕伦愿,因而甘愿与他同赴水深火热。所以即便是黠戛斯受难,流苏也不过是向昭华求助,而非自己逃来大辽避难。

“母后!母后快来陪儿臣读这首词,这是前几日儿臣在父皇手里握着的丝绢上看见的,德儿读给母后听——六月飞雪人情在,两厢厮守难易来。”耶律容德方见昭华过来便起身将她引入殿中,永福宫的暖沁阁是冬暖夏凉的好去处,昭华与耶律成特意将耶律容德安置此处也好调养身子。

昭华将耶律容德亲自隽写的丝帛捧在手中览阅,在听闻耶律容德那句“六月飞雪人情在,两厢厮守难易来”时便微怔原地,想来耶律成手中握着的丝绢是耶律九临死之前握在手里的那一方,看来耶律九之死他并非不放在心上,无论如何,那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昭华感到衣袖被耶律容德轻轻拉扯,由是向耶律容德浅笑道:“德儿的字大有进步,母后在你这个年纪还识不得几个大字,可有让你父皇看过你的字?你既是能将此句读出来,可能告诉母后这句词是何意思?”

耶律容德眸色墨光清澈,这一双眸子与耶律成如出一辙,可与其说像现今的耶律成,倒不如说是像十年前的耶律恒!温润含情,当决绝时却决绝,他的机智早已超脱了同龄孩童,因而三岁成诗可断其意,只见耶律容德歪着脑袋笑道:“母后是想考考儿臣?那儿臣便告诉母后,曾有一经典是说六月飞雪喻意极大冤屈,或许此句之意便是有人死的冤屈,可活着的人却依旧对此人有情,因而心中期盼两厢厮守,只可惜遥不可及!不知儿臣说的可对?”

云锦自身后侍女手中将素华玉栀露端至耶律容德面前,她望着耶律容德面露欢喜,浅笑道:“太子说的极是!太子的聪慧无人能及,这是娘娘亲自为太子做的素华玉栀露,太子赶快趁鲜尝尝,别枉费了娘娘疼爱太子的一番心意!”

昭华来之前特地去小厨房为耶律容德做了素华玉栀露,素华玉栀露乃是以新鲜的木栀子制成,木栀子具有清热之效,现今夏日暑重,素华玉栀露便成了消暑佳品,而耶律容德年幼喜甜,昭华便将素华玉栀露做得微甘而不腻,因而最受耶律容德喜爱。

耶律容德自是喜不自胜,连忙拉着昭华双手谢恩道:“儿臣最喜爱母后做得素华玉栀露,母后果真待儿臣最好!”语罢,耶律容德满心欢喜将素华玉栀露捧在昭华面前笑道:“母后与儿臣一起吃可好?母后先吃一口,儿臣再吃!”

“太子年幼却有孔融让梨之德,娘娘真是有福气!”云锦见这母子二人感情深厚,自然心中高兴,方才因流苏生起的忧虑便在此刻一扫而光。

昭华唇角浅笑将素华玉栀露接过手中,耶律成曾为让昭华辨毒特地打造了一对穿凤雕银护甲,如今先将护甲探入膳食中验查已是昭华习以为常,而护甲并不同往日熠熠光亮清辉,却是幽幽泛出由浅至深的乌色!这的确是言明其中有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分明是昭华亲手制的素华玉栀露,怎会有毒?昭华赫然望着逐渐变黑的护甲,却在耶律容德看见之前将护甲收入掌心,她与耶律容德皆是毒不侵提的身子,这一碗素华玉栀露喝了虽然并无大碍,可若让下毒之人见到他们并未中毒,岂非是打草惊蛇?

便在此时,云锦见昭华迟疑轻唤了昭华一声:“娘娘!”昭华趁着此刻将手中素华玉栀露洒了出去,云锦当即过来为昭华收拾身上污浊,一边疑问道:“娘娘怎的这样不小心?这下可好了,这碗素华玉栀露洒了,娘娘的一身凤袍也给弄污了!”

“德儿,母后一时失神将素华玉栀露洒了,回头再去小厨房给你做一碗可好?”昭华只怕耶律容德心中不悦,因而不顾自己凤袍是否清洁,而是先期愿耶律容德的谅解。

耶律容德心中宽怀令昭华释然,她甚至惊疑这小小年纪便如此知礼实在甚慰人心!耶律容德只担忧昭华衣着不洁,凝眉道:“这素华玉栀露再做不迟,儿臣怎会怨怼母后?只是母后衣着不净实在不妥,还请母后先去宫中将凤袍换下。”

昭华心中甚慰,她轻抚耶律容德在脑后系起的青丝,语声轻柔道:“德儿真是母后的贴心人!德儿先在这里继续写字,母后稍后再来看你。还有,母后要将德儿的长进告诉你父皇,也让你父皇多来你的长进,许你一个嘉奖!”

“如此,儿臣多谢母后!”耶律容德向昭华恭敬行礼便又回到案旁写字,昭华与云锦见状不再言声转身而去。

“娘娘方才怎的出神了?云锦叫了您这么多声您也不应!”云锦扶住昭华手臂云步回殿,低眉但见昭华指尖护甲不见踪影,由是问道:“娘娘,皇上为您打造镶银护甲去哪儿了?方才出宫的时候还见你戴在手上,莫不是落在太子宫里了?”

云锦言罢便要回耶律容德宫里将护甲寻来,可昭华当即拉住云锦双手,随后将掌心中的护甲展现给云锦,正待云锦错愕之时,昭华凝眉道:“这素华玉栀露是我在小厨房里亲手做的,怎么会有毒?不过短短片刻,竟有人在小厨房里投毒,说明此人并非宫外之人!”

云锦慌忙将颜色发乌的护甲收在手中不让旁人看见,环顾周遭无人这才低声道:“这个人必定是咱们身边的宫人,说不准就是太子宫里的宫人!否则怎会知道娘娘在小厨房为太子做了素华玉栀露,又能及时在娘娘离开小厨房的时候下毒?怪不得娘娘方才将那碗素华玉栀露洒了,这要是让太子喝了,纵然太子性命无忧,却是会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