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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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你说娘娘待你好是不好?

云锦慌忙将颜色发乌的护甲收在手中不让旁人看见,环顾周遭无人这才低声道:“这个人必定是咱们身边的宫人,说不准就是太子宫里的宫人!否则怎会知道娘娘在小厨房为太子做了素华玉栀露,又能及时在娘娘离开小厨房的时候下毒?怪不得娘娘方才将那碗素华玉栀露洒了,这要是让太子喝了,纵然太子性命无忧,却是会打草惊蛇!”

昭华默然颔首便与云锦往永福宫主殿步去,她心中思索不由得以纤指抚摸护甲纹路,这宫中会有何人要对太子下毒手?许是行踪不定的耶律蓉蓉,耶律蓉蓉恨极了昭华自是有意要将昭华与德儿害死,可除耶律蓉蓉之外,也并非无人要将她这个皇后搁置起来!

眼下耶律成应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昭华将小冬子传来殿中,小冬子跪拜在地恭敬道:“娘娘,不知娘娘找小冬子过来所为何事?”

昭华向云锦使了个眼色,云锦由是将小冬子扶起,抿唇道:“冬公公,你每日跟着你师父在皇上身边侍奉,这伶俐机巧的行事作风都是比着安公公去的,那么我只问你一句,你说娘娘待你好是不好?”

“姑姑这是什么话?娘娘待咱们这些奴才从来亲厚,奴才们哪有一个敢不记得娘娘的恩情说一个‘不’字?娘娘乃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仅是皇上,连朝臣都一并夸赞娘娘贤淑温德!”小冬子跪地垂眸,即便昭华待人亲和,他言语之间仍是谨慎异常,无论如何,与主子说话总该多加心思。

“只怕贤淑温德也不尽然罢?偌大的后宫惟有本宫一个皇后,朝臣们总也该怪责本宫独承恩泽不识大体罢?”昭华端起手边茶盏滤了滤茶面轻呷一口,这如心茶是当年昭华为耶律弘特制,那时耶律弘将耶律京贬至边塞古道,因此她特制如心茶喻意“恕”,请求耶律弘念在父子情分宽恕耶律京。

如今的耶律京再不愿留在宫中,边塞古道虽苦,却是乐得自在!然而昭华虽与耶律成留在宫中,朝臣千百终是看不过耶律成偌大后宫虚赠一人!若是下毒之人便是耶律蓉蓉,那大约是朝臣对耶律成使下的计策,未必真会要了耶律容德的性命,总归要让耶律成知晓充盈后宫的重要——假若耶律容德不在,皇后未必会为皇上再诞下子嗣,因而才要后宫充实方能绵延子嗣。

小冬子为昭华所言吃了一惊,他面露急色连声道:“娘娘,娘娘,奴才不知啊!奴才只知道皇上是最疼爱娘娘的,即便群臣进谏,皇上也必定不会负了娘娘!娘娘还请安心,咱们皇上对娘娘一心一意,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成了,冬公公回去罢,回晚了只怕你师父寻不到你会着急上火,到时可有你苦头吃的!还有,若是你师父问起你这会子功夫去了哪里……”云锦见状便要打发小冬子回去,她不愿将话挑明,却要小冬子明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便不要说。

小冬子心思机灵,听闻云锦所言连忙回道:“娘娘放心!小冬子出来这会子,不过是人有三急而已!别说是师父,无论任何人问起小冬子都是这么说!”

眼见小冬子一溜烟跑个没影,昭华眸色黯淡下来,云锦随即轻叹道:“说是没有,可看小冬子那个吞吐的样子便知群臣确有进谏,小冬子只说皇上心中惟有娘娘一人,却不知娘娘忧的便是皇上的一心一意!皇上纵然再如何运筹帷幄,仍是寡不敌众,届时群臣对皇上不满,反倒是娘娘的罪责了!”

御书房中,耶律成心底忽的微微**,他抬眸向面容凝重的颜莫逍,沉声道:“距思柔公主伉俪薨逝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寻不到她的踪迹吗?”

“回皇上,‘海东青’已经分散出去,却仍是遍寻不得果!这耶律蓉蓉心狠手毒,又用惯了易容术,若她不以原来面目现身,只怕谁也猜不出她明日会以如何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此外,君家大小姐已与矿商谈妥了玉矿的营生,中原与大辽商通往来是指日可待了!”颜莫逍先是颜色黯然,可言及君无心与大辽通商之事确是喜上眉梢,这不仅是大辽与圣朝的喜事,对昭华而言,更是天大之喜!

闻罢此言,耶律成唇角不觉微勾,总算有一件事能让昭华称心!他眉宇轻锁望向手边的奏折,十个折子有一半都是劝他充盈后宫,古来皇帝与皇后一夫一妻不在少数,为何这些大臣不把心思放在富国强兵上,非得要天天盯着这皇嗣之事?

耶律成于是将手中奏折翻在书案上,他修眉一挑望向静立面前的颜莫逍道:“颜相,眼下皇嗣只有太子一人,你以为朕是否要充盈后宫以丰实皇嗣?”

安为山暗暗撇唇,那些大臣不顾皇上与皇后的情意胡乱谏言,终于让皇上心中烦琐起来!眼下颜莫逍亦知晓此事,让身为左相的颜莫逍自抒己见,无疑是堵住群臣众口的最好法子,只听得颜莫逍轻声道:“回皇上,臣以为若是为了丰实皇嗣,并非充盈后宫便能得成,即便偌大后宫惟有皇后一人,只要皇后能为皇上绵延子嗣,这后宫有多少妃嫔并无大碍!”

耶律成轻笑一声望向颜莫逍,安为山随即躬身向颜莫逍恭敬道:“左相当真是好见解!左相乃是群臣表率,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为皇上诞下太子,如此贤德温良乃是世间难觅。皇上千秋鼎盛,皇后娘娘姿容冠绝,定能不负黎民厚望丰实皇嗣!”

“如何?本宫的身子可能再为皇上诞下皇嗣?”昭华倚靠榻边望着为自己搭脉的容儿,容儿对医术似有天资,与姜淮几番走医已能独自断脉,眼下姜淮正在御医院为昭华调配温补的药方,容儿便来永福宫为昭华断脉。

容儿本是年未及笄的少女,听罢昭华所言不由得低笑一声,眸光娇羞望向昭华,抿唇道:“娘娘先前虽有小产,不过这一段时日都不间断服用师父配制的药方,按理说娘娘内阴体虚是不可治愈的大病,只不过这并不妨碍娘娘为皇上绵延皇嗣。更何况娘娘眼下身子较往昔健益,现今正是孕子的好时候!”

昭华与云锦闻言都舒了一口气,云锦随即沉声道:“如此便好!容儿,你如今跟着姜御医学的不错,不过娘娘忽然孕子是否有些唐突?可要开些方子搭配调理?”

“这个自然!师父教导虽好,可容儿还不敢私自给娘娘开方子,待容儿回去将娘娘的情况告诉师父,再让师父给娘娘亲自开方子,届时容儿会亲自给娘娘抓药过来!”容儿收拾着医箱,似乎还有什么未问出口,可昭华心中却明白。

不待容儿开口,昭华抢先一步莞尔道:“你走这一趟,本宫心里到底踏实许多,日后好好跟你师父学,本宫必不会亏了你!对了,夏日炎炎,本宫与太子这几日短了些胃口,你替本宫去暻儿公主那里走一趟罢,料想她的胃口也浅了些,你就说是本宫要你去甘阳殿给她请平安脉的,也好让本宫安心。”

容儿对昭华的玲珑心思早已见怪不怪,这个皇后便是有如此知人心意的本事,总为别人规去了难处,可自己却常常闷了心思难为自己!至此,容儿只得唇角含笑恭领皇后旨意,随即垂眸离去。

“娘娘这下可安心了,接下来便是在皇上那里下下功夫!皇上自娘娘小产之后便不舍得让娘娘再孕,只怕娘娘有孕受苦,如今看来,娘娘倒是以苦为乐了!”云锦为昭华斟了杯如心茶,似见着几年前昭华为耶律成殚精竭虑的模样,那时昭华年至及笄,如今却是极尽芳华的桃李之年。

昭华浅笑不语,探手轻抚自己小腹,动作柔缓仿佛这里依然孕育了一个娇弱的生命,她尚记得她要与耶律成诞下一个女儿,那女儿名曰嬿婉。亭亭似月,嬿婉如春。昭华忽而抿唇笑道:“若是此胎能诞下一双儿女,那才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德!”

语罢,昭华云步窗前架起绿绮古琴,凭窗倚望只见院中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她换下沉重凤袍素着白衣,每当衣着凤袍让她以为是将整个大辽江山都负在肩头,而她不言疲累,只因耶律成亦身着龙袍,可如今她卸下如画江山只为抚那曲心心交映之曲——《昭华散》。

“胜天盛世圣朝女,无双无璟吾娇妻。风霜千年百世回,月落乌啼寄吾心。雎鸠于洲逆水流,溯洄阻长游中央。伊人对月宛流珠,白露为霜君子逑。人说结发两相宜,举案齐眉魂不移。日月昭昭人一心,华发白首不相离。若待此情成追忆,莫消恒是惘然时……”

昭华忘我其中,便连耶律成回宫入殿也不知晓,云锦见着耶律成身影将要行礼却被止住,随后云锦便与安为山一起退出殿外。

耶律成独自更换金色龙袍为一袭雪衫青衣,昭华已知耶律成在旁便唇角含笑凝望过去,依旧是柳叶长眉英气非凡,依旧是深邃乌眸广远若思,不同的只是这身子不再羸弱不堪,而是伟岸高大令人安心。

一曲终了,耶律成双手自身后将昭华环住,昭华轻嗅那独特安宁的气息心中踏实。耶律容德被人下毒之事自有云锦告知安为山,而昭华不必多此一举,只需与耶律成相安独处,昭华由是莞尔道:“你身子果真健实许多,往日的孱弱虽不尽是装的,到底也损耗了你不少元气,我为你斟杯茶如何?”

耶律成并未松手,伏在昭华耳畔吐息道:“斟茶有什么要紧?不是我身子健实,而是你身子太过瘦弱,即便是往日的我也能一举将你抱在怀中!如此一般!”耶律成骤然将昭华抱在怀中,阔步向床榻迈去,及至榻边却将昭华轻柔放下,他小心疼爱着身下的昭华,柔声道:“昭华,再给我一个孩儿。”

昭华莞尔揽住耶律成修颈,她动作极尽柔情与耶律成屡屡缠绵,两人似有难言的默契,她因耶律成与自己想到一处而心中欢喜。耶律成必也为了群臣进谏苦恼,而他们所想到劝退群臣的法子便是再添皇嗣。一个皇子不足以安国,那么两个,三个,四个,总该足够!无论要多少皇子,只要是他们的孩儿,有何不可?

昭华捧住耶律成俊美面容覆唇细吻,他们之间岂能容他人介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望着耶律成深情双眸,娇柔道:“我要你为我生生世世抚奏《昭华散》,不止德儿,不止嬿婉,我不止要再给你一个孩儿,我要给你许多许多孩儿!”

“有人给太子下毒?莫非是朝中大臣下的手?”安为山语声压低不敢惊动旁人,可若是耶律成知晓此事,只怕那大臣就别想安宁!

云锦微微颔首,随即抿唇道:“索性皇上为娘娘打造的护甲救了太子,不过娘娘也不敢断定此事究竟是大臣所为,还是耶律蓉蓉所为。若是大臣所为,她与皇上再诞皇子也就罢了,可若是耶律蓉蓉所为,耶律蓉蓉如今究竟身在何方啊?”

最让人安心便是诸事顺遂,耶律容德安然生长便是因着昭华为耶律成再度诞下子嗣,第一胎是太子,第二胎不幸小产,第三胎却是诞下了龙凤双生子。至此,后宫安宁再无任何风吹草动,昭华的心思也算是沉静下来,她为新生的一双孩儿分别取名为——复德,安若。

复德乃是为了祭奠耶律复,而安若则是昭华对日后辽宫安泰容若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