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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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本王错了何事?

只可怜先太后和耶律九的觉悟,有些迟了。

昭华自耶律成身侧远远望见那一枝高过宫墙的六月雪,人不在了又有何妨,只要情心不死,六月雪依旧盛开如昔。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耶律京回宫之时隐见帘中人动,由是警惕了神思,手执烛盏往帘帷处步去,厉声问道:“谁人在本王宫里放肆?大胆!还不快报上名来!”

良久,只见帘后人影微微移动,及至耶律京临近帘帷,忽闻一阵幽香迎面而来,耶律京凝眉掩鼻只怕是迷魂香,然而烛盏照映却见得青岚衣着轻纱罗曼静立帘后。青岚在厉问中自帘后缓缓走出,垂眸细声道:“二殿下莫慌,是青岚。”

“深夜过来所为何事?你家主子可知你来了古华宫?”耶律京见是青岚便轻手将烛盏放下,可双眸瞥望见中天皓月又觉出有些不对,是而眸光凝望青岚低问道:“你是自己过来古华宫的,还是你们家主子让你过来的?”

青岚身披罗纱隐露娇香玉肩,耶律京这才瞧见青岚一袭着装并非是往昔宫人的妆扮,而是若隐若现的轻薄亵衣,青岚不敢望向耶律京意带探索的双眸,双手不自觉地绞弄起手中轻纱,娇声道:“殿,殿下,青岚是自己过来的,皇上和娘娘皆不知晓。青岚眼下过来,只为一事。”

耶律京先是眸光微怔,随即又露出寻常不羁神情,松开衣襟微露胸膛,眼神含趣望向青岚,勾唇道:“有事?你与本王之间会有何事?还是说,你是特地过来等候本王,想让本王好好疼你爱你?”

语罢,耶律京已然起身至青岚近前,他双手陡然扶住青岚玉肩,引得青岚身子一阵微颤,青岚并不避开耶律京的唐突,而是定神抬眸望着耶律京道:“殿下,青岚过来只是想告诉殿下,殿下错了。”

耶律京冷然挑眉,低问道:“本王错了何事?”

“殿下尝说得到的反不如得不到,这一句,是殿下错了。”青岚眸光坚定不容置疑,她身子娇颤不已,而耶律京却是心头一震。

唇间不乏讥讽,他似是对任何事都是这般嘲弄的意味,由是修指在青岚背后上下挑弄,眸色深邃问道:“深夜前来竟是为了此事,那你倒是对本王说说,本王错在了哪里?莫不成这世间万物,得到的比得不到的要好?如此一来,世间岂非再无嫉恨,再无辜负?”

“殿下说的极是!这世间万物,但凡得到的不如得不到,皆是因为有人辜负,若是世间从无辜负,那掬在手中自是要比遥不可及来得好!”青岚语声略急,绣眉微锁显出心中紧切却又决然。那一日耶律京在御花园告诉她,得到的事物远远不如得不到来得好,可她却以为若能珍惜珍有,为何不大胆掬在手中?

若世间从无辜负,那掬在手中自是要比遥不可及来得好!

耶律京心中有所震撼却不愿表露面上,他见青岚身子青涩不知如何是好,唇角勾起一丝讥笑,语声冷漠道:“这句话说的大胆!是你主子教你说的,还是你自己要与本王说的?可是你寻日里听见你主子如是对皇上说,所以你才想起来告诉本王?莫非,你对本王有心思?”

耶律京不给青岚任何还口的机会,而青岚听着耶律京问她是否对他有心思,的确不知晓如何反驳,只因她着实是对他有意。

“是否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青岚将肩头轻纱挑落地上,曼罗沉静悠然地飘落在地,似是青岚心头有什么东西也一并落在地上,她水眸流情望向耶律京,柔声道:“我既有意,只会珍惜,不懂辜负,殿下待青岚若是无情,愿君明晨日起便忘尽今夜之事,只当给青岚留个念想,青岚此生不会再来惊扰殿下。”

耶律京这几日皆在军中与将士摆酒庆功,听闻青岚吐气如兰,不觉深思微醺,这女子要将身子给他,却不愿拖他扰他。耶律京冷笑一声将她打横抱在怀中,修眉一挑尽是不以为然,漠然道:“流水总是无情,可本王眼下却有点意思,你若是能让本王高兴,本王说不准便将你要来做个侍妾,不算委屈了你罢?”

“若殿下心里欢喜,何必要青岚做个侍妾,即便要青岚终身侍奉殿下又有何不可?况且青岚不图不求,只愿殿下心里总是欢喜,只愿殿下心里再无忧扰。”青岚双手揽在耶律京颈间,她嗅到一股独属于男子的阳刚气息,即便是每日风流不羁如耶律京,依然是有那么几分顶天立地的磅礴气概,却是一下子便融化了青岚的懵懂芳心。

榻上玉人旖旎如画,耶律京原本只想威吓青岚,却不知青岚情心坚定,在最后一刻他仍是凝眉问道:“本王问你最后一句,你果真愿意?可是此生无悔?”

青岚心中坚决,她唇间羞涩浅笑惊颤了耶律京如火迷思,纤指在耶律京背间轻移,如同一种无形的邀约,只听她气如芬芳道:“青岚余愿已足,明晨日起一切都如烟散尽。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纵然天下人都辜负殿下,青岚绝不辜负!”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一宵风花雪月夜,几多流水落花情。耶律京晨醒便见身旁空空如也,那一抹猩红甚是灼眼,若非如此,真教耶律京以为这一切不过是风花雪月梦一场,昨夜青岚细语仍在耳边——纵然天下人都辜负殿下,青岚绝不辜负!绝不辜负……

辜负很易,可不辜负却实在难得,这宫中人心比宫苑更深较宫墙更厚,人说边塞古道清苦风霜,却比这宫所重帷要逍遥自在得多!

太上皇驾崩,耶律京心中苦涩难言,与其日日在宫中勾心斗角,何不回去那一片自在天地?展翅也好,耕种也罢,天高皇帝远,再无人能束缚自己。他爱哭便哭,要笑便要笑得最放肆!而身为君王的耶律成,更不必再担忧他这个兄长会伺机夺位。

“你倒是与我说说,昨夜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蠢事?”天蒙蒙亮,青岚蹑手蹑脚返回永福宫安歇,却不想被端坐在榻的云锦逮个正着!云锦眸色微怒望着青岚,她原本以为青岚外出走走便还,谁知一夜未归!

青岚慌忙垂首,她知晓若是云锦看清了她的模样便瞒不下去,可她原本就瞒不下去,只因她说过绝不会背信弃义,她应该如何回应?她还能如何回应?只能如实应答。

“昨夜,青岚在,青岚去了……”青岚语声吞吐,手中绞弄着曼长轻纱,即便要对云锦如实回应,她亦不知晓怎样将此话说出口,只是垂眸望着地面青砖,前思后想总寻不到一个像样的说辞。

“去了古华宫,是不是?”云锦语气有些急迫,她想不到青岚竟然这样傻,纵然耶律京是个多情之人,她何苦去做那百花之一?她疾步行至青岚身侧,原以为的责备并未如期而至,反倒是被云锦拥入怀中,只听得云锦语声微噎道:“傻孩子,你这傻姑娘!你是情真意切,殊不知那个人待你有几分真心可言,你到底图什么?”

青岚身子一震,为何爱一个人一定要有所图谋?若一定要图谋什么,那她只图将这颗真心送出去,却不求那个人能完好收藏。

思及至此,青岚将头偏倚在云锦肩窝,唇间浅笑道:“云姐姐,青岚只图他好!青岚只求他能无忧无虑,青岚想要他知道,这世上不是人人负他,他很好,不必要以风流不羁来迷惑人心,纵然如此我也能看清他的一心一意!”

“你看到了他的一心一意,可你自己的心呢?如果他要你死,你是不是真的奋不顾身?有情不怕,怕只怕你痴心错付,后悔也来不及啊!”云锦轻抚青岚乌发,眉宇紧锁只怕青岚会做出什么傻事,青岚并不知晓耶律京向耶律成请旨返回边塞古道,假若耶律京并对青岚全无心意,假若青岚一生不再能与耶律京相见,假若耶律京走后青岚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太多太多的可能迷失了云锦的心窍,她真真不敢细想!

青岚不以为意地轻轻摇首,面上一副宁和的神情,双眸望着云锦榻前鸳鸯戏水的织布,抿唇道:“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我这一颗心已然给了二殿下,二殿下去哪里,我的这颗心便去哪里,它早已不在我自己身上了。”

云锦眼角冰珠顺颊流落,她忽而念起自己与都几许的往昔,她那般痴心都几许却错付深情,从此这颗心深深安放再不取出。她未尝没有恨过都几许,可恨又如何,爱又如何,到最后看桐贵妃与他那般苦难相守,她还不是动了恻隐之心?还不是将蕙清安然交在都几许手上,让他们父女二人远走高飞?即便他心中知晓,此生都几许心中再无他人。

“二哥果真想好了?边塞古道干旱无比,连作物都是极难存活,二哥何不留在宫中安宁度日?这宫中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二哥的古华宫难道不足以居用?”耶律成听罢耶律京的请求微微抬眸,自耶律成登基以来,这御书房耶律京进过三次,前两次皆是为了黠戛斯之事,可这一次竟是耶律京要返回边塞古道永不再回!

耶律京闻言轻笑一声,荣华富贵?安宁度日?他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安为山以为无比刺眼不由得轻咳一声,只见耶律京身子略有前倾向耶律成挑眉道:“安宁度日?若是一生荣华富贵便能安宁度日,萧太后如何就被拿下大狱秋后问斩了呢?”眼见耶律成唇角亦勾起一丝讥笑,耶律京阔步向前,及至耶律成身侧,他俯身低声道:“三弟,其实你我心中都明了,这世上最不能安宁度日的地方,便是皇宫!”

耶律成随即与耶律京对视一眼便放声高笑,聪明,聪明!耶律京从来都是一个聪明人!连他都明白的道理,耶律成怎会不明?他终日与朝臣商议民情,虽然后宫暂且无忧,可宫人是非仍然不减,面上的风调雨顺永远掩不住暗地里波涛汹涌!

耶律成忽而收声颔首,他抬眸望向耶律京定神,抿唇问道:“既然二哥有此心思,朕怎能强求?可是边塞古道度日疾苦,只怕委屈了二哥,朕会时常派人为二哥送些补给,总得让二哥衣食无忧!除此之外,二哥可还有想要的?”

言至于此,耶律京眸光暗了暗,他唇角笑意全无,安为山亦为之惊奇,只见耶律京后退两步叩拜在地,他语声沉着道:“臣惟一所求,请皇上将青岚赐给微臣为妃,臣今生只此一妃再不他娶!”

“你想要青岚为王妃?”耶律成眼睑微敛瞥望耶律京一眼,继而凝眉望向安为山。

只见安为山暗暗摇首,低声道:“二殿下想要以青岚为妃,着实不合规矩!青岚不过一个侍女出身,二殿下收她做一个侍妾已是抬举,封她做个侧妃都算勉强,这娶为王妃只怕实在不妥啊!”

耶律成默然不语,见地上耶律京决心已定,由是向安为山道:“宣左相入宫,他必能助宁亲王一臂之力!”此意有二,耶律成口头封耶律京为宁亲王,而娶青岚为王妃的法子不能从他口中说出,需得颜莫逍提出才是众臣之意。

颜莫逍一进御书房便向耶律成和耶律京行礼,唇角噙着一丝淡然浅笑,轻声道:“此事未尝不可,宁亲王只要比着咱们流苏翁主远嫁黠戛斯的例子便成了,臣听闻皇后娘娘待云锦和青岚极好,尤其对青岚之情更胜亲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