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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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这位殿下,当真是个好人……

耶律蓉蓉冷眼不语,静望着容儿远去的方向出神,看来耶律复心中仍是忘不了那个贱人!他当真不知道,越是那般楚楚可怜的相貌却越是致命!耶律复之所以会将这女孩收留,并非是因着对这女孩如何怜悯,而是因着这女孩的一双伶俐含情的眸子,和靖华宫中风姿依旧的昭华一模一样!

思及至此,耶律蓉蓉握紧手中茶盏,指间关节不由得“咯咯”作响,她抬手轻抚面上的素纱,为何有的人如此卑贱却能容姿倾城,为何像她这般尊贵的身份却落得容貌尽毁?耶律复,别怪我心狠手毒,不是我与你结仇要了结了你,怪只怪那贱人在宫中太过得意,都是苍天太不公允,与我无关!

“殿下,您在写什么?夜月不落孤灯长,无根雪水比春江。我寄白雪三千片,君报红豆应以双。”容儿手端茶盏云步至伏案笔书的耶律复身侧,窗外白雪纷纷,雕窗未掩,时而有雪花俏皮飞入堂室又飘然涣散,然而容儿却疑声道:“殿下在思念谁?”

耶律复有些惊疑,这是昭华赠予他的《辞赋》上的名句,他也不过是在逢遇慕容暻之后才知晓诗词中意,而这容儿只看了一眼竟知晓了此句是望雪寄思,他不由得对面前不足十岁的女孩另眼相看,低问道:“容儿读过这首词?”

沐浴之后的容儿换上了一身素衫白裙,此时耶律复方才看清这女孩生了一双会言语风生的灵眸,如同镌刻铭记心底,耶律复终于寻根究底,这双眸子与昭华一模一样!这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似是道尽世俗枉然,容儿的相貌并不出挑,然则惟有这一双眸子可谓画龙点睛。

容儿闻言微微摇首,她只是抬手指着自己双眸浅笑道:“容儿不曾读过这首词,却知晓这首词是殿下在思念一人,殿下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连容儿自己都觉得奇怪,爹爹说容儿的眼睛是天赐的,无论看到什么辞经都能知晓其中蕴意。”

此言听得耶律复心中惊奇,他暗下决定要将容儿带回宫中,想来昭华见着这丫头定会觉得心有灵犀!思及至此,耶律复又觉得容儿父母双亡很是可怜,故而轻抚容儿青丝轻声道:“容儿,本王知晓你的双亲已然不在人世,你既无地方可去,是否愿意随本王进宫?宫里有位姐姐生了一双与你一样的眸子,若是你们相见,定会十分投缘!”

“此话当真?容儿是愿意的,看殿下如此欣喜,莫非这词便是为了那位姐姐?”容儿言间将茶盏递与耶律复,直到见着耶律复将热茶饮尽方才垂眸将茶盏接回手中,又摇了摇头道:“不对,若是为了那位姐姐,方才殿下在说的时候不该是欣喜的容姿,而该是……相思。”

耶律复随即轻笑两声,他抬手轻刮容儿俏鼻,修眉一挑道:“你当真是什么都知道的,简直是个鬼精灵!御医给你调配的药可喝了?有什么想要的便来找本王,自今日起,你再不回缺衣短食了!”

耶律复身影在容儿面前尤为伟岸,容儿捧着茶盏的手却紧了一紧,这位殿下,当真是个好人……

“四殿下将那药喝了?”身材魁梧的男子隐在街角中质问一个娇小的身影,语声凌厉却又透着不屑一顾。

未过片刻,娇弱身形颤巍巍回道:“那药掺在给殿下的热茶里,殿下全部喝了个干净,那药当真不会害了四皇子的性命吗?你保证?还有,我爹娘人在哪里,我必须要见我爹娘一面,否则不会信你!”

男子瞧眼前的丫头甚是较真儿,由是挑眉颔首道:“放心,我这次来不就是带你去见你爹娘吗?你只管安心便是了,你爹娘在我这里是好吃好喝,只要你办到了我交代给你的事儿,我就让你们一家团圆!至于那药……绝对不会害了四皇子的性命,你放心!”

这话听在耳中如此不真,可容儿实在没有办法,爹娘全在这人手中,他们一家原本安宁度日,她不明白这人和那个红衣女子为何会找上自己?为什么抓走了爹娘,为什么要她诵背那些古词?她这双眸子究竟有什么奇特,不过是凡眼一双,怎会只看一眼便知晓诗词蕴意?她确是瞒骗了四皇子,但需知她为了爹娘实在没得选择,幸而那药对四皇子并无危害,果真无害吗?

“王爷,据属下所查,已经有人要对四皇子下手了,是个身着红衣的蒙面女子和一个面容黝黑的魁梧男子!王爷,要不要阻止他们?”

上京城的茶馆内自是有人悠然自得,因何齐王一走,平萧城便时疫肆虐?砍断了跟在身后的尾巴,耶律九正在茶馆雅间里作壁上观。耳边是手下的线报,耶律九收拢了肩上的虎裘,轻呷一口热茶摇首道:“管他们做什么?难道你还有心让那毛头小子安生下去?一个耶律成已足够本王皱眉了,本王反而要谢谢他们!弄清楚他们究竟是何人,不必阻挠,由得他们做想做的事去!”

回禀之人面容并不出众,听闻耶律九所言慌忙恭维道:“王爷这招可是真狠,只可惜去平萧城的是四皇子,若如此出来的是恭亲王,那他必定是有去无回!也只有王爷运筹帷幄,现今才能在此胸有成竹,王爷真真高明!”

窗外雨雪纷呈,飘落至昭华的绣布上化作泪痕似的斑迹,耶律容德探手抓了昭华一下,昭华忽而绣针一偏便扎入了自己指尖,鲜血登时滴落在绣布上,与雪痕相融相化变成幽幽的粉色,云锦连忙取出罗帕为昭华包起指尖,凝眉道:“王妃怎的如此不小心?绣花针用了十几年竟还会这样不谨慎!”

“我也说不好,德儿方才轻搡了我一下,骤然恍了神便扎到了指头,也说不上是不小心,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一样。”昭华偏首望向窗外莹莹飘雪,耶律容德将她扎破的指尖抱在怀中探看,她抿唇低叹道:“今年的雪尤其多,不知是什么兆头。”

自殿内步入的青岚听见这一句,连声回道:“王妃怎的这样问?人说瑞雪兆丰年,这自然是极好的兆头!”

昭华听罢青岚所言不觉挑眉,探手轻抚身侧耶律容德,耶律成如今在皇上面前很得力,只待耶律复自平萧城回来便是他的大婚之日,她早已陆续为耶律复和慕容暻准备了聘礼,一切看来都是顺遂无比的,为何心中却有些不安宁?

“今日唤你们前来一同用膳,一是咱们长久地不曾团聚过,二是为了复儿的事情,复儿正在平萧城治疫,待他有了回来的信儿,咱们便遣人去吐谷浑提亲。复儿的心思皇上与本宫都是知晓的,皇上对此事极为看重,若能与吐谷浑结为姻亲,于咱们大辽自然是极好的!”桑柔在身侧为萧皇后布菜,耶律弘端坐桌案北面由黄秉盛服侍着,萧皇后言语道出了耶律弘的心思,昭华与耶律成都听在耳中。

此处不是男子言声的时候,昭华由是执起玉箸尝了口小菜,莞尔道:“母后这里的小厨房真真精致,瞧这些小菜做得极为可口!”随即,轻抿了口桂花蜜垂眸道:“我与暻儿公主还是有些来往的,女儿家的心思不好言明,但昭华心里清楚她对四殿下是有意思的,想必此事办来不该是难事。”

言至于此,昭华望见了耶律弘碟中的油焗鹅腿,油焗烧鹅是耶律弘极为喜爱的一道菜,可眼下耶律弘年逾花甲,这一整只鹅腿怕是难以下口,昭华笑间似是无意般与萧皇后使了个眼色,只见萧皇后凝眉道:“这鹅腿今日是谁做的?亏得恭亲王妃还说精致,竟也不知道将鹅腿片一片,一整只端上来教人如何下箸?”

耶律弘闻言轻望了萧皇后一眼,抿唇道:“方才昭华说朝乾宫小厨房的菜式精致,如今见了,倒不如说是朕的皇后心思细致!皇后与朕相伴多年,最知晓朕的喜好,来去看了那么多妃嫔,还要数皇后最知朕心!”

“皇上哪里的话?侍奉皇上是臣妾应当应分之事,如此说来,臣妾也该为皇上物色些新人,自从桐贵妃殁了……”萧皇后见着耶律弘神情有些不对,顿时改口道:“自皇上前些时日国事繁忙,到如今也许久不曾入后宫了,不妨给皇上添置些新人,也好照料皇上起居。”

耶律弘起先并未言声,待黄秉盛将片好的鹅腿再次端至耶律弘面前,他举箸夹了片鹅肉放入口中,咀嚼之际低声道:“皇后着手去安排罢,不需太多人入宫,挑些心思细致的便罢了,若都能如皇后一般体贴朕心便好了!”

本以为耶律弘自桐贵妃之事后会对桐贵妃有些许牵挂,殊不知帝王多是无情之人,昭华望着耶律弘阖眸咀嚼鹅肉的模样,心思顿时凉了一半。年过花甲的岁数还要引新人入宫,昭华暗暗凝眉,后宫佳丽无数竟仍不能满足这帝王的一颗多情之心?

这顿午膳吃得昭华心中极不舒坦,出了朝乾宫便幽幽地撇唇道:“果真帝王多薄情,父皇后宫粉黛不下三千,如今还要招新人入宫,这是什么道理?如此想来,西魏元钦皇帝虽是废帝,却终生守住一位皇后,从未临幸过其他女子,如此专情的男子想必此生难寻了!”

安为山和云锦闻言退开一旁,耶律成随即抬手揽住昭华纤腰,附唇在昭华耳畔道:“昭华这话说的醋味极重,不知是否说给本王听的?你方才说的帝王多薄情,那是因着他们全没有本王之幸,若都与本王一般得一个知心佳人,哪里还会有色衰爱弛之说?”

昭华听罢轻哼一声,抬手便轻捶了耶律成一下,抿唇道:“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原先还以为王爷是个正派人物,谁知眼下也学得油腔滑调,我竟分不出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回头四殿下如是与暻儿成了亲,没的四弟也会变得油嘴滑舌起来!”

“四皇弟怎能同本王相较?本王如今是妻儿双全,天下最幸之事莫过于此,而他眼下仍是孤家寡人一个,怎比得上本王软玉在怀?”语间,耶律成轻收了收手臂,昭华的纤腰亦往耶律成怀中靠了靠,引得昭华面上一阵绯红,忍不住向耶律成翻了个白目。

抬眸只见颜莫逍匆忙过来,昭华有些羞赧想要挣脱耶律成怀中,谁至耶律成手臂收紧不愿松开,直等着颜莫逍近前凝眉道:“王爷,王妃,平萧城传来了四殿下的消息!”颜莫逍言间低眉,继而道:“四爷不太好,‘海东青’说四爷不知怎的便患上了时疫,现今正病卧榻上受治。”

闻罢颜莫逍所言,昭华只觉得有些安心,若颜莫逍道出其他难事说不准便让耶律成与昭华不知所措,可唯独耶律复患疫一事,耶律成与昭华大可安心,昭华曾为耶律复备了一个靛瓷小瓶,瓶中装的便是昭华可解百毒的鲜血妙药!灵丹在手,他们有何可忧?

耶律成随后轻拍了拍颜莫逍肩头,揽住昭华便往靖华宫漫步而去,低声道:“踏雪一壶酒,寻柳万分愁。红颜似酒热,愁也毋庸愁!”他与昭华实在是心思落定,若是耶律复不能安然归来……非也!耶律复怎可能不安然归来!

卧病在榻的耶律复凝望着手中瓷瓶,咄罗昆一面为耶律复医治,一面瞥看着耶律复手中瓷瓶,只听耶律复语无气力道:“怎么今日未见容儿过来?也罢,本王如今患了疫症,若是容儿过来染上了疫症反而不好,到底是个可怜人家的孩子,你们多看顾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