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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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母后果真是这般说的?

昭华绣眉一挑望向云锦道:“你可知当年联合皇后诬死先后的是何人?正是战功赫赫的齐王殿下!皇上眼中容不下功高盖主的,昨日是左相咄罗英,明日想来就是齐王耶律九,只不过昔日耶律九能容得下皇上称帝,如今皇上是否还能收了他,便不得而知了。”

云锦轻轻颔首,她虽不知当初为何是耶律弘称帝而非耶律九,不过时至今日也算与耶律九打了些交道,知晓他并非是个甘愿屈居人下的,既然当初能将桐贵妃送入宫中,能与皇后一并诬死先后,而咄罗昆当初来照料桐贵妃的胎又是皇后安排的,云锦忽而觉得有些不对,是而低问道:“王妃,皇后当初为何要寻左相的弟弟咄罗昆来照料桐贵妃的胎?”

此话算是点醒了昭华,昭华凝思片刻,握住云锦双手抿唇道:“当初是齐王自己说与江华宫有深交的,依理而言,即便是与左相有交情,也该是齐王与他相交,怎会是皇后着意要咄罗昆去照拂桐贵妃的胎?况且桐贵妃早先是齐王的人,她是在齐王授意下重又与皇后争宠,难保齐王不知晓她这胎来的蹊跷……说来说去,静淑留在宫中总是夜长梦多!”

“不错,若是齐王知晓静淑公主之事,他过去能与皇后联手,难保今日与皇后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啊……王妃以为,皇后拿出的那块左相府的令牌,果真是皇后娘娘自己有心留意着十年前的事情吗?”云锦愈说愈玄,牵涉到最后竟是齐王推波助澜,若是齐王已然握住了皇后这条命脉,那危及皇上性命的便是枕边人,可谓是朝夕难料啊!

语间便到了朝乾宫门前,墙外的红梅修剪得别出心裁,昭华瞧看这那一簇簇火红如霞的红梅竟然唇间浅笑,那一团团红霞不由得暖上心头,昭华挑眉道:“都说若是赏莲便去靖华宫,若是赏菊便去延华宫,若是赏樱便去江华宫,若是赏桐便去桐花台,可论起赏梅,当数这朝乾宫中的红梅是独一份儿,今日留心看看,果真觉得极好。”

云锦闻言偏首向红梅望去,抿唇笑道:“花团锦簇,艳红如霞,果真是极好的,看得这心里都暖起来了!红梅都开了,颜公子前几日给了奴婢几条上好的貂裘,说是王爷吩咐的,奴婢回头便给王妃多添置几件披裘。”

“若非心中冰寒,要这一团团的红梅做什么?宫中呆了几十年,想必皇后宫中的披裘能抬出几箱子,可又有何用?还不是汤婆子抱在手中,地龙暖在床榻上,一旦心中冰寒,那是什么都暖不起来的。”昭华缓步至红梅枝前,抬手轻抚幽香红梅,沉声吟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宫门前一个宫人小步向昭华与云锦过来,那小太监似是有些怕生,不敢抬眸多看昭华几眼,想来若不是新进宫的胆小,便是在朝乾宫被**得没了胆子,只见他垂眸唯诺道:“王妃,皇后娘娘叫奴才过来请王妃进去。这天寒地冻的,怕王妃在外面伤了风寒。”

昭华一听此话便觉得有趣,她也算是知晓皇后的秉性的,萧皇后一生最恨的便是膝下无子,得知桐贵妃恳求皇上将静淑公主交给她来抚育,必定巴不得她和桐贵妃一起去了,怎会怕她得了风寒?思及至此,昭华抿唇问道:“母后果真是这般说的?”

“奴才该死,是奴才怕主子在外面站久了伤身子,王妃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奴才曾经受过恭亲王的恩德,便在王妃面前大胆了。”小太监顿时跪拜在地,青砖冰凉昭华是知晓的,连忙托了云锦让小太监起身。

云锦轻哼一声挥袖道:“快起来罢!我们王妃也不会吃了你!你既是受过王爷的恩德,倒是说给咱们听听,你叫什么名字,王爷又给过你什么恩德?”

小太监微颤着站起身来,始终不敢抬眸,低声道:“奴才名唤小凌子,刚入宫的时候没少让老人欺侮,王爷当时身子抱病却仍是为奴才说了句话,那些老人这才放过了小凌子,还有小凌子的兄弟本是羽林卫,大皇子统领羽林卫的时候没少贪军饷,奴才的兄弟正是在军饷处混饭的,大皇子怕事情败露要处置了他,也是恭亲王救了他一命,留在了自己麾下。”

“你这奴才也算是眼中有活,远远地便过来引本宫入殿,还是母后宫里的人机灵,也多亏是宫里的桑柔姑姑教导有方!”昭华见着前不远处桑柔藏身在廊柱之后,因而特意高声说了些官辞,随即向云锦笑道:“云锦,随便赏他点劳什子罢。”

小凌子面上老实却是心中机灵,连忙向昭华跪谢道:“小凌子多谢王妃赏赐,王妃里面请!”直至昭华进殿,小凌子这才起身向遥望了昭华一眼,素日不招人注目的奴才,最要紧的便是不出错漏,如平日一般谨小慎微。

“王妃觉得这个小凌子可信吗?”云锦扶住昭华手臂附耳低问,这朝乾宫中墙角众多,备不住哪里便有皇后暗藏的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云锦不能不谨慎行事。

昭华抬袖掩唇清咳了两声,顺势低声道:“可不可信,总要问过了王爷才知道,王爷信不过的人,再如何好心都是珠胎暗结,这面上的事情谁都做得出来,萧后从前是什么模样,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咱们心里必得多担待着些。”

桑柔终是自廊柱下迎上前来,见着昭华与云锦笑道:“王妃来了!娘娘在宫里等候王妃多时了,方才那奴才不懂规矩,没惊扰王妃罢?”桑柔心中谨慎有余,毕竟日日在皇后身侧侍奉,事事都要留意着,万不敢妄动了心思。

昭华随即修眉轻挑抿唇道:“姑姑这话见外了,方才那奴才过来迎我们,机灵得很,多亏姑姑**有方,若是云锦日后也能像姑姑一样多些历练便好了,里里外外也能让本宫省下不少心思。”这自然是套面上的言辞,云锦听罢亦是低低一笑不放心上。

“还不请恭亲王妃过来坐下?天寒地冻的,若是冻坏了恭亲王妃,可教你仔细着!”将入殿中,萧皇后凌厉的言辞自暖炉之后传来,桑柔赶忙抬袖将昭华引至绣垫上落座,随即便有宫人将手炉送到昭华手中,昭华又将护在手上的雪狐暖手筒递给云锦。

昭华抬眸望向低眉织绣的萧皇后,她是少有刺绣功夫的人,又不如中原女子有些手艺,因而昭华看得格外新鲜,勾唇轻问道:“母后怎的有了这般闲情逸致?这针织线绣是精细功夫,若是母后有什么想要的,打发个人来靖华宫说一声便是了,昭华自会给母后送来。”

萧皇后并未抬眸,只是专注手中绣花针和锦线,她方想穿一股新线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锦线自针眼里穿过去,她由是凝眉道:“这根线总是穿不过去,总算明白了古人云‘望眼欲穿’是何意思。”

“母后能否让昭华一试?”昭华双手探向萧皇后,萧皇后先是抬眸望了望容貌秀美更胜从前的昭华,继而将手中针线递给昭华,昭华兰指一挑便将锦线穿进针眼,唇间含笑又递还给萧皇后,轻笑道:“一心一意便能将线给穿过去,望眼欲穿也总比山穷水尽来得好。”

“本宫如今亦是人老珠黄,望眼欲穿也好,山穷水尽也罢,人总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即便母仪天下又如何?在这宫中要紧的是什么?别人是要活着,可本宫要的是活得好。”萧皇后幽阖双眸打量着绣布上的凤穿牡丹,看在眼中竟觉得十分别扭。

昭华心知萧皇后是话中有话,索性双手一摊摇首道:“母后此话何意,昭华是个愚笨之人,听不懂一些弯弯绕绕的说辞,若是母后有什么心思,不妨直接告知昭华,昭华一个妇道人家,总要请王爷拿个主意。”

萧皇后朝桑柔使了个眼色,随即桑柔抬袖将云锦一并带了出去,只听萧皇后凝眸望向昭华问道:“恭亲王在朝堂上越来越受到皇上的重用,纵观朝堂上下,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然都不在了,四皇子向来随着恭亲王的意思,齐王可是对皇位虎视眈眈,难道恭亲王没有日后君临天下的意思,要将江山拱手让人?”

昭华莞尔一笑,掩唇轻声道:“后宫不能妄议朝政,母后为何要同昭华说这些?昭华身处后宫,不知前朝如何,更不敢议论朝堂是非。方才那些话,昭华只当没有听过,请母后不要再同昭华说了。”

“本宫知晓你心里有顾忌,的确是本宫联合齐王诬死了先后,本以为谋得后位便能得到皇上的全心全意,谁知桐贵妃却从本宫身旁抢走了皇上的宠爱,打那后本宫算是明白了,只要是宫里还有女子,皇上就不会是本宫一个人的。”萧皇后眸底隐露凄苦,哀怨清晰可见,顿了顿又道:“本宫确是与齐王同流合污,本宫终归是个女人,我膝下无子,一生都没个依傍,齐王说与本宫将四皇子扶上皇位,可本宫知晓他不是个甘居人下之人,本宫虽恨皇上不专,却不会将皇上的江山拱手让人!”

昭华听罢并不欲敞开心思,却是不由得叹道:“娘娘心里,果真是极为看重父皇的,若不是爱极了父皇,又怎会恨他不专,亦不会此刻语重心长对我说这些话。宫中的女子有几个不是这样?娘娘如此,想来桐贵妃与娘娘争宠也未必好过。”

萧皇后轻叹一声,垂眸抿唇道:“本宫原以为皇上至少会将静淑公主交给我来抚育,谁知桐贵妃信不过本宫,却将静淑托付给了你。不过也好,莫说是桐贵妃,若是本宫要临终托孤,也只对你放心得下。本宫今日只是想告诉你,齐王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马他有,军师他也有,他缺的不过是天时地利,若再有事情本宫自会告知你,你且得嘱咐恭亲王和四殿下善自珍重。”

“娘娘这劳心伤神的事情也不必太放心上,最好是能将事情置身事外,太多担待便永无宁日,齐王的事情,若是娘娘能独善其身就算是最好的了。昭华冒昧,不知娘娘是否还想安然度日?”昭华探手执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若不放在心上便不让人留意。

萧皇后摇首轻笑,将手中绣针扎在绣布上,抬眸道:“时至今日,本宫是不能独善其身的了,这深宫争斗便是泥潭,本宫如今是泥足深陷,躲又能躲得到哪去?左相在朝堂之上已算是既有地位了,可还是逃不过皇上和齐王的掌心,一个心中有意,一个推波助澜,皇上虽是个算计天下的人,却难保防的了人人算计。”

昭华绣眉微挑,此时的萧皇后竟像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明知夫君情意不忠,却始终对夫君一心一意,想来她也是个可怜人,难免有些可恨之处,她与耶律成的弑母之恨算是难以磨灭的了,此生好与坏便也只能由得她自己去罢。

“王妃真的信她?她可真真算是心狠手辣的主儿,一会儿哭一会笑儿,难保她如今不是给咱们摆个迷魂阵,王妃心中如何打算?”云锦扶住昭华手臂往靖华宫回去,她心中对萧皇后的言辞将信将疑,一时间也没个主意。

昭华微微回眸瞥望了身后红梅一眼,火红锦簇略有些扎眼,她摇首抿唇道:“先回靖华宫再说,此事不止事关咱们靖华宫,眼下要紧的是快些将静淑送出宫去,她的这档子事便让王爷去与他周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