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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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成全了父皇的安稳江山

“恭亲王今日似乎没太有规矩,娘娘不觉得恭亲王妃将才那一下子实在巧合得有些蹊跷吗?”桑柔扶住萧皇后手臂望向几人远去背影疑问,虽然昭华哽咽悲泣不似是装出来的,可将才若不是她自内殿跑出来推波助澜,皇上绝不会重重处置大皇子。

萧皇后抬手轻抚广袖,先是冷笑了两声,随即挑眉道:“这不过是说明,昭华虽与桐贵妃相交,此次却是与咱们想到一处去了。这样也好,大皇子总算是除掉了,剩下的就是耶律成和他的王妃了……”

“王妃果真以为皇后会好生安葬桐贵妃吗?静淑公主已在咱们宫里许多时日了,索性皇上还念着些桐贵妃的情意,准许了让王妃抚育公主。”云锦跟在耶律成与昭华身后低声轻叹,他们心中之事是了了,可都几许呢?是否还眼巴巴地等着与伊人重逢?

昭华依偎在耶律成怀中,耶律成与耶律复皆未言声,而昭华却在定心之后微声嘶哑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她纵然再不喜欢桐贵妃,总归会把面子上的事情做足,也惟有皇后亲自来办才更合适。倒是左相他们,我本不想他们死的……我本以为打发大皇子和萨沫耳出宫便罢了,可皇上为何非要他们死……”

“左相功德太过,无论是他在位之时,还是他日新君即位之后,始终是父皇的一块心病,如今有了这个谋害君王和皇妃的楔子,又与皇子私自交涉,谋反之心显而易见,父皇怎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耶律成幽幽沉声在头上响起,语无波澜却是汹涌暗起。

耶律复随即接过耶律成所言继续道:“三皇兄说的不错,父皇对左相多有忌惮,为君者有哪个不忌惮臣子功高盖主的,或许父皇早有心思处置左相,只是一直抓不到左相的漏子,那次大皇兄和大王妃乱言欺君之罪便令父皇已经留心,你仔细想想,父皇身子也并不算精神,为何偏偏父皇停了参汤,难道父皇体内的毒便一点都不打紧?既然父皇早就知晓紫金盏是饮茶佳品,那么咱们知晓的,相比父皇也知晓,只是可怜了桐贵妃,以为成全了咱们,却是成全了父皇的安稳江山。”

“幸而皇上对静淑公主多有怜悯,也总算不辜负了桐贵妃以命成就,只是苦了静淑公主,我原还不晓得桐贵妃将公主先送来靖华宫,是先思量了日后不在公主身边公主会不习惯,这天底下也惟有娘亲才能对孩儿如此柔情,对自己如此心狠。”云锦泪眸涟涟不再多言,耶律成怀中的昭华早已疲惫不堪,她是悲泣到疲惫不堪,亦是心思疲惫不堪,只愿暂且小憩。

神思顿时恍惚起来,不知身在梦境亦或真实,昭华见着一低眉少妇怀抱婴孩无限温柔,眼底凝望女子隐有冰珠滴落,耳边悠远传来柔声低语:“峨眉山,峨眉山,峨眉千载无烽烟。不与群峰争险峻,只为社稷保平安。峨眉山,峨眉山,虚无缥渺天地间。云游四海三十年,至此方知天地宽……”

景辰阁安宁了好一些时候,昭华淡眸望向窗外枯燥伶仃的枝桠,大雁成群南飞的鸣叫时而响在耳畔,这许是逗留在辽国境中的最后一群候鸟了罢?其他的鸟儿知晓寒冬将至,早在初秋便迁往江南,而这群大雁明知已是寒冬,为何久久不离?

大雁,是两情缱绻的鸟儿,怕是有所羁绊,因而不能离去罢。

手中是一方青丝织绣的罗帕,与旁的罗帕有所不同,这方罗帕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朱红色的小字,轻轻嗅一下隐约闻得见字上的腥味,原来这朱红并非朱砂,而是花信年华女子的鲜血,只因存放至如今时日,鲜血早已干涸,只剩下如同朱砂娟写的字迹。

云锦瞧着昭华掌间的罗帕凝眉,昭华已经独坐窗下好些时日,每日除却安歇和起早便是坐在窗下愣神,不曾抚琴,不曾吟赋,似是桐贵妃一死,同样也抽去了昭华体内的魂魄。终于,云锦经不住低声问道:“这方罗帕,残心请王妃交给都几许,若王妃不早下决断,只怕夜长梦多。”

耶律成对昭华的愣神丝毫没有办法,他知晓她是因着桐贵妃的事情伤着了心,知晓她是怕自己日后也会如此无可奈何,她并不怀疑耶律成会待她不好,她怕的只是“无可奈何”四字而已。唯独这四字,会让人死的连缘由也没有。

昭华听闻云锦所言,她并非不知夜长梦多,只是思量这般许久,她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将这方罗帕交给都几许。不,不仅是这一块罗帕,她要交给都几许怎会只有一块罗帕?还有这几日与耶律容德一起玩闹的静淑公主。

将公主送出宫去,公主为何出宫?只因不是皇上的女儿,可若皇上知晓公主不是自己的女儿,这公主如何还能活着出宫?

“把都几许喊来罢,事情由来总要让他知道才好,他此生是不能与残心相守了,总要好生抚养这个女儿,才不算辜负了残心的情意。”昭华轻手将罗帕合起收入锦囊,她特地在锦囊中放了几片桃花花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记得初见桐贵妃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

待到云锦与都几许同来,昭华未曾言语,只是要云锦将锦囊递与都几许,而都几许眸露疑光却是小心将锦囊拆开细看,直至将血书看尽,都几许低声问道:“王妃,能否让属下去贵妃灵前尽尽心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没有旁的什么能为她做了。”

罗帕被都几许紧握在掌中,血字由此扭曲成一团,可昭华仍能将字句清楚道出:“九十韶光如梦里。寸寸关河,寸寸销魂地。落日野田黄蝶起,古槐丛荻摇深翠。惆怅玉箫催别意。蕙些兰骚,未是伤心事。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将军,王妃心里不比你好过。灵前你是去不得的,你是堂堂复元大将军,怎能入得了后宫妃子的灵堂?你莫说没有旁的能为她做,你忘了她在这罗帕上还写了什么?她给你留了后了,女儿便是她的*,当今最要紧的不是去灵前为她尽心意,而是如何才能带着她的命远走高飞,也算是圆了她离开这深宫高墙的心愿。”云锦一手扶在昭华心头,这时若没有人能站在昭华的位置想想,她就真该撑不下去了。

都几许似是此时才想到她与他的女儿,不错,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最不该被称为公主的公主。思及至此,都几许凝眉疾声道:“王妃,我要见一见她,她是否长得和她一般模样?我现在便要带她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永不复还!”

昭华闻言心中一震,远走高飞永不复还,她虽与桐贵妃有着相同的心愿,可耶律成却是永远不可能给她如此的承诺。此时此刻,昭华不知为何有些羡艳桐贵妃,都几许总是默不作声,却是个敢为心爱女子担当一切的男儿郎,可尊可敬。

昭华悠缓起身扶着云锦柔荑往外步去,都几许心知其意,由是起身随行。昭华命云锦将旁人支开,在一间雕梁小殿外顿足,她偏首往雕窗内伫望,而都几许亦是抬眸看向殿内,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正在乳母陪同下玩闹。

都几许心中可谓是波涛暗涌,那个灵秀的女孩为何在他眼中变换了模样?这女孩神韵与残心极似,眉清目秀总有些英气难以言喻,他将欲进殿却被昭华抬手拦住:“你如今见不得她,一个将军到靖华宫见公主,少不了要引人非议。等时候到了,我自会保你二人安然出宫。”

怎么保?如何保?昭华自己都未曾想到,然而都几许还是未有言语便离开靖华宫,昭华第一次觉得如此愧对,都几许没有质问她令她更加愧疚,将时是谁信誓旦旦会为他寻得爱妻?然而末了只有血书一封罢了,这便是都几许的通情之处,他有憾,他不怨。

“他为何不怨我?我本该给他一个好好的妻子,如今物非人去,他竟一句怨言都没有便走了。”昭华垂眸低叹,她心中有些庆幸,若是都几许果真怨恨,她倒宁愿以命相抵,不是残心帮了自己,而是残心让她看清了自己。

云锦微微摇首,凝望向不远处的枯桠抿唇道:“都将军是明白咱们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身在宫中谁不是皇上手中的棋子?都背着皇上暗自盘算,却不知谁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都将军正是因着清楚这一点,才不怨任何人。不过王妃,王爷是要成大事的人,因而咱们即便要做棋子,也要做最后出奇制胜的那一步棋。”

“出奇制胜谈何容易,古往今来能运筹帷幄的也不过张良一人而已。云锦,我实在有些厌倦了,那日大皇子等人被处置,耶律蓉蓉并不在其列,她现今身在何方又成了一个谜,她在暗,咱们在明,还有齐王和皇后,这宫中竟无一个栖身之地了。”昭华握住云锦双手无奈低叹,她双眸幽阖,眉宇之际隐露悲戚。

云锦听罢反握住昭华双手,疾声道:“王妃莫不要如此想,王妃还有王爷,还有皇长孙,索性王爷待王妃温情如初,无论王妃有什么事情,王爷都不会任王妃独自承受,王妃求得不就是与心爱的男子白首不相离吗?如今既然实现了,何苦还要奢求其他的?”

昭华反观云锦,她虽与都几许失之交臂,然而对待许多事却是别有感悟,如今倒活得比昭华潇洒自在,事情也能看得透彻,难怪世人皆言当局者迷,总有些事情是自己身在其中反不知如何自处的。

“王妃,方才朝乾宫的宫人来了,说皇后娘娘召您过去一趟。”青岚见着云锦和昭华的模样不敢多言,她始终是个唯唯诺诺的丫头,且不论从前身家如何,在宫里侍奉主子总是人在屋檐下,当做自己没了耳朵也没了眼睛,进宫前最早忘在宫外的便是鼻子下面的一张嘴,有话烂在肚子里,浑说不得。

云锦轻抚了抚昭华肩头,回眸向青岚问道:“知道了,那人可说是什么事了吗?好不秧儿的怎么要见咱们王妃?桐贵妃的事情刚消停了没两天,现今桐贵妃尸骨未寒,她找王妃会与什么好事?王妃,不如让青岚去打发了那人,便说您身子不适。”

昭华微叹了口气,淡然振衣起身道:“这不成,虽说朝乾宫不得不防,可如今王爷在朝堂上正受重用,皇后那里若是一再推辞说不过去,是好是坏总要去一趟的。宫里的事情,总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云锦,陪我过去。”

语罢,青岚垂眸静待昭华与云锦漫步而去,她不由得轻叹出声,想这位王妃将至宫中不过年至及笄的年龄,如今在宫中不过蹉跎了两度春秋,竟然便像个活出尘世的人一般。也罢,她只当看得见的地方便多心疼王妃一点,别说当主子的享福,也得是手下的人有心不是?

“虽说眼下是王爷提用的当口,我看皇上待皇后却未必有心,从前只以为皇上和皇后琴瑟和鸣,谁知不过是皇后一厢情愿,皇上只怕待谁都是没有真心的,若不然先后也不会被皇后联合大臣诬死……”云锦哀声低语,打头的宫人一早便回朝乾宫去报信儿了,她倒是不怕在昭华面前说些明话,也让昭华待这些人少用些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