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字体: 16 + -

第112章请皇上降罪罢!

咄罗昆的心思全然比不上左相,咄罗英还未曾开口,咄罗昆便先声疑惑道:“兄长,果真是你谋害了皇子?你竟然连我也瞒住了?你为何不早日告诉我?你一意孤行,如今却害的我也要受你所累了!”

萨沫耳听罢便对咄罗昆横眉冷对,她身无所长却是对左相极孝,是而眸光凌厉向咄罗昆道:“叔伯怎的如此言语?父亲做的哪件事不是先让你落了好处?过去拿好处的时候没见叔伯言声,眼下受了连累却是抱怨父亲,简直是毫无心肺!”

“住口!”左相厉声喝住两人,耶律弘龙威当头不得不服,他如今一心认定了自己便是谋害皇子的元凶,无论如何辩白他亦不会相信自己没有谋害王妃,与其累及他人,倒不如全然负下!自己既是开国大臣,为君者最忌讳的便是功高盖主,想来即便没有今日之事,皇上日后也会寻其他的由头除掉自己!思及至此,咄罗英伏首向耶律弘深深叩首,沉声道:“皇上,老臣敢作敢为,所有事情全是老臣一人所为,请皇上降罪罢!”

“父亲!父亲不要认罪,父亲明明是蒙受不白之冤的,不要认罪!”萨沫耳跪行至左相身侧,她双手紧扶咄罗英手臂想要将他扶起,然则父亲执意如此亦令她震惊不已。

耶律成与耶律复两人旁观不语,直至耶律弘阖眸轻叹道:“左相,你是开国功臣,犯下重罪,要朕如何处置你啊?若是处置了你,他人便会说朕不惜功臣,若是不处置你,你罪行滔天难平悠悠众口!你是让朕两难了啊!”

杀人却不愿沾手,落得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声,如此便是古往今来为君者的把戏。耶律弘心中明晓,咄罗英怎会不懂?他明白耶律弘的意思,由是向耶律弘恭声道:“老臣知罪,可大皇子伉俪和咄罗昆实不知情,还望皇上能饶过他们,老臣必当来世感恩戴德结草衔环!”语罢,咄罗英忽而起身向殿前的范金柱撞去,一声猛响只见朱砂点金。

耶律弘不忍观看垂眸不语,处置了左相,下面便该是耶律才伉俪和咄罗昆,咄罗昆很是好办,革了官职迁回老家便罢了,可耶律才呢?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皇儿啊!耶律弘思虑再三,他身旁已没了耶律京,如今咄罗英自己担罪,倒不如借机作罢,否则传出去也是皇宫的污秽,不如罚奉几年便罢了。

耶律成见耶律弘神情忧郁心知不好,恐是耶律弘念着与耶律才的父子情分不忍下手,如何是好?正当此时,昭华忽而自内殿疾步而出,面上清泪纵横,待至耶律弘面前便直直跪下,哽咽道:“父皇,父皇!庶母她,桐贵妃娘娘……薨逝了!”

耶律成身旁的安为山随即向内殿屈膝跪下,语声凄厉道:“,娘娘……娘娘!”一时之间,殿中宫人全然跟随跪下,更有侍女掩面低泣,众人皆垂首低喊道:“贵妃娘娘,娘娘!”

而耶律成与耶律复更是跪地凝眸道:“庶母!”这似是耶律成和耶律复最为诚心叫喊桐贵妃一声庶母的时候,若非昭华与桐贵妃相交,他们平日里本不待见这位庶母,可现今人真的去了,耶律成又不禁念起桐贵妃素日里对都几许的情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桐妹妹……”萧皇后瞬间梨花带雨,探手抓住耶律弘的衣角连声抽噎道:“皇上,皇上,妹妹她去了,她去了!”

耶律弘双手握拳仰天阖眸,他如同心中痛到了极致,面上却是风平浪静,莫非是痛到极致则不痛?或者是君王太过多情,情分众人早已不知哪分情真,哪分情假……

然而昭华这一下来得正好,令原本犹豫不决的耶律弘定下决断,只见耶律弘身子失落至榻上,一手重重覆在茶案边缘,凝眉沉声道:“黄秉盛,传朕的旨意,大皇子行事不检私交大臣,又全无孝心欺君罔上,实在不配为皇子之尊,着废为庶人,贬出辽国永不得回!大王妃萨沫耳不能恭持侍夫,心胸狭隘,念在左相一生功勋便不贬出国境,着废为庶人,打发出宫去自谋生计罢!”

恍如一记闷雷正中百会穴,萨沫耳眼见父亲血溅当场,而身前高高在上的皇帝却说把自己废为庶人是网开一面,可笑,真真可笑!于她而言,父亲养育之恩此生难报,而她嫁与耶律才虽是王妃之尊却没有夫妻之情,女子的三从四德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父死夫去,她独身被贬出辽宫岂非生不如死?

思及至此,萨沫耳不由得低笑两声,其笑凄厉令人不忍耳闻,随即便见她向耶律弘深深叩首,沉声道:“多谢皇上圣恩,萨沫耳对皇上的恩情感激不尽,今生来世,绝不敢忘怀!只是,皇上的圣恩,萨沫耳愧不能受!”语罢,萨沫耳起身向方才咄罗英自尽的主子狠狠撞去,仍是方才的血迹斑斑,此刻不过新添鲜明。

耶律成与昭华几人跪拜在地不曾抬眸,耶律弘似是并无言声,只听得黄秉盛向门口的侍卫喝道:“愣着做什么?相爷和相府千金在这里,还不小心着送回府去?”回眸但见咄罗昆面无反应,黄秉盛轻声问道:“副院使,相爷要回府了,您不跟去?”

确是咄罗昆自讨没趣,他原本医术不精,抬举他做副院使不过是看在他接生静淑公主和左相的面子上,他眼下也算是明白了黄秉盛的意思,当下便悠缓起身随着左相与萨沫耳的遗体踉跄着往殿外而去。

至于耶律才,何人知晓他今日要与左相倾谈?无非是齐王耶律九罢了,偏偏今日桐贵妃身子中毒辞世,桐贵妃与齐王之间的缘由,即便再是巧合,也可说是无巧不成书了罢?耶律才虽不爱多言,但并非生来蠢笨,他猜着了几分耶律九的意图,那意图定与自己不差毫厘,可怜耶律弘还以为只有他这个儿子在图谋自己的王位?

心中思绪万千,耶律才忽而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他从容起身,挥袖一一指向耶律成等人,最终落定在昭华身上,声嘶力竭道:“你,你,九皇叔,还有你!你们都是好样的!别妄想除去我就能诸事顺遂!自古红颜便是祸水,你自以为倾国倾城,却不知还有一句话叫做红颜薄命?好不了的,好不了的,你们全都好不了的!”

安为山见状连声惊疑道:“大皇子,大皇子!皇上,大皇子他向来是得了失心疯了!大皇子得了失心疯了!”

语罢,耶律才悠着身子往四处跌跌撞撞,他怎会是疯了?他竟是这一刻才最清醒!他眸光涣散不知将往何方,唇间高声念道:“人皆言做皇帝好,雕栏玉砌长寿老。皇子应含金玉生,公主当做明珠捧。谁不想做皇帝,谁不想做皇帝?若不想做皇帝,何苦生在帝王家?何苦生在帝王家?哈哈哈!皇帝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儿子不像儿子,老子不像老子,可怜,可怜!哈哈哈……老子不像老子,没点儿真心,没点儿真意啊……”

“啊!”殿外传来宫人的惊喊声,随即有宫人向黄秉盛耳边低语,又将一样东西交在黄秉盛手中。

黄秉盛掂量了几分,终是漫步至偏首不语的耶律弘身旁小心道:“皇上,大皇子方才行至莲花池畔,用这把雕银匕首……自裁了……”

昭华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她虽不喜耶律才和萨沫耳,却从未想过要他们死,反观耶律成和耶律复倒是面色平静,丝毫不为所动,几个宫人不过是有些心悸,却也并无昭华一般凝眉不悦。

或许勾心斗角本就是胜者为王,惟有昭华还不能适应败者只有死路一条的道理……

原以为耶律弘失了个儿子会痛心疾首,谁知耶律弘双拳紧握却是最终松缓开来,只听得他阖眸轻声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云步至耶律成身侧,抬手轻拍耶律成肩头低叹道:“好生安葬他,是非罪过都是生前之事,他毕竟是朕的皇子,你的大哥。”

耶律成闻言向耶律弘叩首道:“儿臣谨记父皇所言,定不负父皇所托,必定好生照料大哥的身后之事,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耶律复随后附和道:“父皇尽管放心,儿臣虽然年幼,也愿助三皇兄一并为大哥尽一份心力,父皇定要珍重龙体啊!”

“好,朕惟今有你们这两个皇子,胜过他人万子千孙啊!”耶律弘回眸望向依旧跪拜在地的萧皇后,沉缓抿唇道:“皇后起来罢,桐贵妃红颜薄命,身后之事便由你来办,而静淑公主出嫁之前不能没个照顾的人……”

言至于此,萧皇后心中窃喜,只以为耶律弘会将静淑公主托付给自己,由是慌忙开口道:“皇上放心,臣妾必定对待公主视如己出,日后宫中及笄,定然仔细为她寻个好人家,必不使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耶律弘先是垂眸颔首,然而语出之言却丝毫不符萧后心意:“皇后不愧为国母,万千子民已足够你母仪天下,方才桐贵妃生前遗愿,愿让恭亲王妃抚养静淑公主,朕应下了,回头便让乳母将公主送去靖华宫罢。”

萧皇后不以为然,不由得瞥了跪拜在地的昭华一眼,疑声道:“皇上,恭亲王妃已有皇长孙需要抚养,若再添一个静淑公主,只怕王妃会有所分心。况且恭亲王夫妇毕竟年轻,不如臣妾亲自抚养更为安心。”

“恭亲王妃虽然年轻,却极是稳重,你从未做过生身母亲,想来也不会知晓如何抚育公主,公主是恭亲王的妹妹,他伉俪二人定会竭心尽力的!”耶律弘不欲与萧皇后多言,微微叹了口气,广袖一挥便与黄秉盛缓步离去。

“昭华必不负父皇和庶母所托,恭送父皇!”昭华与众人向耶律弘行礼恭送,她双膝略有些麻木只怕一时间难以站起,云锦见状当即双手扶住昭华手臂欲将她托起,而昭华仍是双膝发软,身子将欲落下之际则被耶律成探手托住。

萧皇后见皇上远去,由桑柔搀扶起身向宫人厉声道:“愣着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宫里的主子没了吗?一个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桐主子平日待你们不薄,哭有什么用,要紧的是梳洗装扮设灵发丧!不中用,一个一个全不中用!”她眸光一低望向几个御医,尤其跪在前方的姜淮,顿时冷哼道:“医术再高有什么用?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人走了?没用的东西还留在这里占地方,没点儿眼色!”

昭华与耶律成心知萧皇后此言是说与自己听的,可姜淮却是一板一眼与萧皇后回道:“回娘娘,确如娘娘所言,老臣医术不精,只因老臣只会救人而不能救命,救命那是神仙的本事,只怕老臣这一生都要辜负娘娘所愿了!”不等萧皇后言声,姜淮与几位御医行礼道:“老臣无能,先行告退了。”

萧皇后面色铁青,狠狠望着姜淮几人的身影愤愤道:“老东西,本宫就看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如今这副做派倒有些像是十年前陷害先后的狠决之人了!早前的温和大气原来不过是脸谱,听闻有人脸谱戴久了便摘不下来,然而萧皇后却只能说是表里不一罢了!

耶律成略有嫌恶向萧皇后行礼道:“母后,昭华身子有些不适,桐花台这里有劳母后挂心了。”一声既落,耶律成一把将抽噎不住的昭华打横抱在怀中,身后紧随云锦和耶律复往靖华宫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