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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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因而……因而积成剧毒……

姜淮不问萨沫耳所言,先是将紫金盏放至鼻下轻嗅,随即挑指刮了刮盏壁内里,只见指尖一小撮褐色渣滓,他探入舌尖小心试尝,眸色一惊便向地上猛然啐了几口,随即将紫金盏递给咄罗昆和其他同僚,直至众位御医互相默契颔首,姜淮手捧紫金盏跪拜在萧皇后面前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所中剧毒正是源于此物!”

萨沫耳听罢惊骇跪地,她瞠目向姜淮厉声道:“姜淮!你这个老东西定是老眼昏花了!这是本宫的父亲敬献给皇上的,本宫的父亲可是当朝左相,他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会下毒谋害?你敢诋毁左相,本宫定要处置了你!”

“是呀!”咄罗昆亦是下跪,他怎会认不出那紫金盏是兄长的东西?他连声向萧皇后分辨道:“皇后娘娘明鉴,微臣与兄长入宫多年为皇上效力,一直忠心耿耿,这紫金盏如何会有毒?定是有人陷害,娘娘请明察啊!”咄罗昆自知与咄罗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求萧皇后明察亦是想给自己留个保全之路。

谁料不等萧皇后言声,耶律弘声音忽而自内殿传来,高声喝问道:“姜淮,你们几人因何说是这紫金盏有毒?给朕细细讲来!这可是左相咄罗英敬献给朕的宝物,左相岂会将有毒的东西献给朕?你若是说出半点不尽不实的东西,朕便让你回乡种地去!”

一语既罢,耶律弘眸色黯然自内殿步出,然而不见昭华,想来仍是在内殿陪伴桐贵妃,无人知晓桐贵妃现今究竟如何,可只是望着耶律弘神情亦知情况不妙,桐贵妃情况不妙,自是有人心中暗喜,且同样称病在榻的耶律九无不教耶律成等人疑心。

姜淮手捧紫金盏过头顶敬向耶律弘和萧皇后,沉声道:“老臣遵旨!皇上,紫金盏蕴温沉心乃是饮茶圣品,然而许多爱茶之人之所以倾家荡产只为一盏,更是因着此盏吞茶的效用,紫金盏之所以饮茶极佳,只因以茶叶泡茶日久便使茶浸入盏中,永不消却,所以才有人说,若是紫金盏用久了,倾入清水便可为一盏绝世好茶!”

“咄罗昆!你来跟朕说说,姜淮方才所言是何意?”耶律弘厉声问向咄罗昆,他怎会不明姜淮之意,只是非要由咄罗昆亲口说出,才能定他和咄罗英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咄罗昆颤声回道:“回……回皇上,姜御医方才所言,是说皇上以紫金盏泡藜芦饮茶,日子一久,这藜芦的毒性便……便浸入紫金盏中,虽然皇上如今不再饮用藜芦,可毒性却是每次都会渗入茶中,因而……因而积成剧毒……”

萨沫耳听罢慌忙抓住耶律弘衣角,她双手放在耶律弘膝头凝眸道:“父皇!父皇可听清了?这紫金盏虽是我父亲献给皇上,可藜芦又不是我父亲要小厨房泡制给父皇的,父皇怎能定我父亲的罪名?”

耶律复随即掠袍跪拜在地,他双手抱拳拜向耶律弘沉声道:“父皇!即便不是左相所为,左相和咄罗副院使明知紫金盏之事却事先告知父皇,如今小厨房的人不谨慎出了漏子,左相和副院使怎能独善其身?”

“独善其身?他此刻倒是知晓了此事,左相将此物进献给朕时,他倒是想不起告知朕此物之事,方才还说不知此毒因何日积月累,咄罗昆,你自己说说,朕治你个欺君之罪,冤枉不冤?”耶律弘挑眉望向地上的咄罗昆,唇间冷嘲更是显而易见,咄罗昆先知长兄进献紫金盏给他,此时又知晓紫金盏凝毒而不报,罪不能恕!

耶律成恭谨向耶律弘颔首行礼,随即低声道:“父皇,依儿臣之见,此事若是草草做了定论怕是不妥,不如请左相过来说个清楚,若是左相亦是知情不报,是时再定他二人一个欺君之罪不迟。”

耶律弘闻言点头,偏首朝黄秉盛道:“黄秉盛,去左相府将左相务必请来,若他托辞,便告诉他这是掉脑袋的事情,来与不来,就看他想不想要这颗脑袋了!”

萨沫耳此刻忽然唤住黄秉盛,高声向耶律弘喊道:“父皇!父皇……父皇,我父亲他请不得,请不得啊!”她眸光微转疾声道:“请父皇饶过我父亲,我父亲近日头风发作,若是皇上硬要将父亲请来,父亲只怕性命不保啊!”

“这个好女儿倒是想保住他的命!左相为国尽力鞠躬尽瘁,只是朕一言九鼎,你父亲若是借故不来,便是头落当场!”耶律弘低眉挑眸,语声平缓却是不怒自威,萨沫耳和咄罗昆暗暗对望了一眼,顿时便身子一垮坐在了地上!

完了!如此一来便全完了!

萨沫耳和咄罗昆冷汗直冒,她只求耶律才如今早早返回宫中,若是教黄秉盛在左相府见着了耶律才……欺君罔上乃是滔天之罪,逃不脱,躲不了,桐贵妃为何不死的安宁些?若是一早死了,哪里还有这么琐事!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耶律弘瞥视膝下跪拜的几人,将手中的茶盏顿然摔在地上冷声道:“难怪萨沫耳不让朕去请左相过来,原来去拜访左相的不止是朕,还有朕的好儿子,左相的乘龙快婿!才儿,你倒是跟朕说说,不是抱病在榻吗?贵妃命悬一线便探望不得,自己身子不适竟还能去左相府兜圈子!”

“父皇,父皇!父皇,我父亲头风发作,大殿下他也是一片孝心啊!大殿下不顾自身抱恙,去左相府探望父亲,父皇不该责罚!”时至如今,萨沫耳依旧执迷不悟为耶律才和咄罗英辩白,她只当耶律弘是傻子不成?

想来左相与耶律才心中还是有数,赶忙让萨沫耳闭嘴,又向耶律弘伏首跪拜道:“皇上,冤枉啊皇上!老臣为皇上一生效力犬马,即便危在旦夕也比不上贵妃娘娘的玉体康健啊!千不该万不该,老臣不该教不好自己的女儿,她胆敢在皇上面前放肆,还请皇上责罚!”

耶律弘听在耳中却觉咄罗英仍不老实,他唤他前来岂止是因着耶律才的欺君之罪?他自姜淮手中将紫金盏接过,甩手掷在咄罗英面前讥讽道:“如今是查着你这紫金盏而至贵妃丧命,朕也免不得天天喝下数盏毒茶,你若说千不该万不该,是否朕不该收下你这紫金盏,一切都是朕的罪过?”

耶律才不知心思如何,竟然出口为咄罗英分辨道:“父皇!岳丈绝非此意,萨沫耳贸然顶撞父皇也是儿臣规教不严,儿臣亦是听闻岳丈身子不适才去府上探望,将紫金盏进献给父皇恰巧说明岳丈对父皇的一片忠心,如今酿成罪过,岂能由岳丈独力担待?”

耶律弘闻言冷眼瞧着面前的耶律才和咄罗英,好一个大皇子,好一个堂堂左相,身为皇子不忧生身父亲却为岳丈辩解,果真是左相的好女婿!

“你既是说不能由左相独力担待,那你便跟朕说说,该由何人担待?”耶律弘语声冷凝,他心中忽而有些看不懂这个皇子,耶律才与耶律京虽然同有战功却性子不一,与耶律京的轻挑外露相较,耶律才却是心中深思闷不作响,耶律弘这才觉察自己始终没有细究过这个皇子,可现今将此事念起,却是为时已晚!

耶律才自以为耶律弘果真是让他说,城府深沉的左相却是不住清咳意欲提点耶律才,然而耶律才终是抬眸沉声道:“父皇!儿臣以为,宫中知晓紫金盏纳毒之功的未必只有岳丈,眼前的这些御医只怕人人皆知,而其他宫里的几位……”耶律才言至于此,眸光掠向耶律成和耶律复,随即抿唇道:“连同贵妃娘娘自己,未必便不知晓此事,若是有人趁机陷害岳丈,也未可知啊!”

耶律复不由得对耶律才嗤之以鼻,大丈夫敢作敢当,果真是不如耶律成懂得皇上的心思,耶律弘每每问询他人意见,心中早已是有主意的,然而现今明知耶律才和咄罗英的罪行却故意问耶律才之见,只是冷眼瞧着耶律才如何殊死一搏罢了。

萨沫耳最是狠决却不懂心机,听闻耶律才为左相求情,殊不知耶律才实则是不愿累及自己,还以为耶律才是因着与自己的夫妻情分如此,是而连声应和道:“父皇,大殿下所言极是!父亲定是被他人伺机陷害,想我父亲乃是开国大臣,向来对父皇忠心耿耿,眼下定是遭了他人诽谤!”

本以为耶律弘会被说服,谁曾想耶律弘听罢耶律才和萨沫耳之言不过冷笑两声,双眸不住在耶律才和萨沫耳之间打量,最终却落定在左相咄罗英身上,忽而挥袖鸣掌冷声道:“好一个左相!原以为你是往宫里嫁了个女儿,谁曾想却让朕的皇子变成了你的好儿子啊!左相说自己冤枉,朕的皇子也说你冤枉,皇后,你以为左相冤枉不冤?”

左相与萧皇后私下里因着耶律九之事多有结交,左相自以为萧皇后真正能在耶律弘面前为自己说上几句实在的好话,不料萧皇后大义凛然一般望了左相一眼,随即语重心长道:“左相,到了如此地步,你还是早日改悔罢!”

耶律弘挑眉望向萧后,疑声问道:“皇后劝诫左相早日改悔,何出此言?”

萧皇后闻罢连忙跪拜在耶律弘身前,她自袖囊中取出一块令牌呈至耶律弘面前,疾声道:“皇上恕罪!臣妾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兹事体大不敢妄言!”最知晓耶律弘心爱哪个皇子的莫过于萧皇后,若想扳倒左相和大皇子,单是区区一方双耳紫金盏可不够!

黄秉盛随即手持令牌使得耶律弘亲见,眼看令牌上“左相府”三字,耶律弘与众人都有些不解,耶律成代替耶律弘低问道:“母后因何将左相府的令牌呈给父皇?不知这块令牌可有什么缘由?”

萧皇后顿时语声哽咽,水眸涟涟望向耶律成如同失散多年的爱子,广袖轻抬向耶律成噎声道:“成儿,你如今问本宫这块令牌有什么缘由,本宫便告知你,十年之前的惨事想必你历历在目,害死你孪生胞弟之人,正是这身居高位衣冠楚楚的左相啊!”

词语一出简直惊住在场所有人,耶律成面上虽是仍无神情,心中却是思绪万千。而耶律弘更是探手抓住萧后广袖连声问道:“左相?怎会是左相?”即便耶律弘不准宫人再提爱子惨夭之事,可心中并非没有芥蒂,时至如今桐贵妃危在旦夕,左相嫌疑最大又加上早前谋害皇子,再圣明的国君也逃不过感情用事!

“禀皇上,臣妾知晓皇上痛失爱子,心中与皇上一样是最喜爱恒儿的,可恒儿实在死的蹊跷,臣妾绝不愿他人一句‘他国细作刺杀’便草率了事,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臣妾一个母亲?臣妾一直命人暗中查探此事,终于查到了那日的刺客,谁知那刺客竟咬舌自尽绝不多言,可这块令牌却他身上磨灭不去的铁证,如山铁证!”萧皇后声情并茂,语声真切似较耶律恒生母更要痛心。

耶律弘自黄秉盛手中夺来令牌,随即重重掷在左相脚下,只见令牌翻了个个儿便与方才的紫金盏列序同行,左相眼看身旁之物,这两样东西真真嘲讽,相较实剑*更能使自己千疮百孔!

“左相,左相,左相!好一个左相!”耶律弘语声由轻至重,终是厉声道:“仔细瞧瞧地上的两件宝贝是不是你的东西!十年之前谋害朕的皇子,如今本意谋害朕却是谋害了朕的爱妃,现在你倒是再说一句,还如何抵赖!”